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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章 咖哩里面的红萝卜 来自异乡的客旅

第二章咖哩里面的红萝卜,来自异乡的客旅

依照行程预定,学校师生一行人在下午三点便顺利抵达营区。

「……同一个小组的成员就不用说了,就算是不同小组的成员……也应该互相帮助……在这两天……」

十郎竭力抵抗着不断来袭的呕吐感。

「在这两天的……活动期间,记得、遵守、这个大原则……另外,这次有跟管理处借用共同设施与器材配备……所以使用时要小心一点,绝对不可、造成毁损。其他细节……及注意事项,通知单上面都写得很清楚……呜……」

「需要由我代劳吗,椎叶老师?」

「……拜托你了。」

一开口对佑平说完这句话,十郎立刻弯腰坐在板凳上休息。

虽然站在带队负责人的立场上,他说什么也非得扮演好领队的角色不可,但由于身体状况迟迟未见复原,导致他目前实在毫无行动能力可言。

十郎一边听着佑平出声代替自己宣布垃圾分类及预防中暑等注意事项,一边缓缓闭上双眼。如今他仍深陷于地面彷佛波浪起伏一般,上下左右晃个不停的感觉当中。

「前辈您还好吧?」

此时,他听见唯里充满活力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讲话音量放小一点,妳的声音震得我头昏脑胀的。」

「啊,说的也是,真是对不起!」

道歉归道歉,她的音量却没有因此变得小声一些。

「我去帮前辈倒杯水好不好?」

「……算了,不需要。等嘉神、宣布完事情之后,妳就开始、动手搭帐篷。我也会……马上过去协助。」

唯里在大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之后离开,气息也随之逐渐远去,十郎这才跟着叹了口大气。

实际上,十郎对晕车症状几乎毫无抵抗力可言。如果是自己开车也就算了,但也不晓得为什么,他只要一改搭别人所驾驶的车辆,就有极高的机率陷入身体不适的状态。

平常他搭乘巴士时,总是习惯闭上眼睛赶紧入睡。但由于这次车上充满了孩子们兴奋的喧闹声,十郎又格外在意坐在隔壁的唯里所投射出来的视线,因此搞得他几乎睡不着觉。

再加上从半山腰至营区必须经过一段条件相当恶劣的崎岖山路,结果导致十郎彻底遭到晕车症状击垮。

(所以我才会这么讨厌搭巴士嘛……)

他暗自唠叨了一番。十郎从小就时常因为晕车的缘故,害得姊姊一花担心不已。不管经过多少年,他对交通工具还是一样感到没辄。

「请、请问……老师您还觉得很不舒服吗?」

就在孩子们为了搬运所有露营用具而开始行动时,耳边再次传来一阵声音,这次则是较为平稳内敛的嗓音。十郎一睁开双眼,面露担忧神色的月子随即映入眼帘。

「……我这边不成问题,只要再过几分钟就没事了。妳快去帮忙吧,若是班长只顾着偷懒的话,岂不是无法成为其他同学们的榜样吗?」

「啊,这、这点老师可以放心。如果发现工作可能会很花时间的话,我会用魔法马上把帐篷搬到定位……」

「对对对,我还没告诉妳关于魔法的事对吧?」

「咦……?」

「雏咲,妳啊,在露营活动的这段期间就别动用魔法了。当然也严禁使用复数施咒。」

月子的骨碌双眼顿时睁得更圆更大。

「为、为什么呢?」9

「因为班上还有很多学生无法随心所欲在地使用魔法。若我允许妳使用魔法,将会造成妳那一组跟其他小组之间的工作效率出现太大的落差。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妳就别靠魔法的力量,试着只以双手去完成各式各样的工作吧。如果真有需要的话,我会吩咐卯泷用魔法帮妳们的忙。」

魔法熟练程度已达实用水平的学生不算多。月子当然不成问题,不过在这个理当用来培养协调性的场合,若放任能力突出的人自由使用魔法,八成也会造成某种程度的问题。

此外,如果可以的话,十郎也不太想让佑平或唯里获知月子的真正实力。因为说什么都非得避免可能造成『远远超越一介学生范畴的优异能力』之类的谣言传开的事态发生。为了保护她的人身安全,如今也有必要对她设下严格的限制,以防止她随意使用魔法。

就在此时,十郎察觉到月子的脸上浮现出格外沮丧的表情。

「怎么了吗?」

「没、没什么。那我要去处理我们那一组的工作了……」

月子的神情一点都不像没事,只见她双肩低垂、郁郁寡欢地转身离开现场。

众人的帐篷顺利搭设完成,隔了一段休息及自由活动时间之后,学生们开始动手准备晚餐。

今天的菜色是咖哩饭,这是一道只要把材料切一切,再丢进锅子里熬煮即可完成的招牌露营料理。

佑平及唯里忙着在孩子们之间绕来绕去,指导他们怎么处理食材。月子移动视线,随即发现十郎交抱着双臂,站在两人背后的身影。他之所以不动手下厨,当然一方面是由于他身为这场露营活动的总督导员,不过更主要的原因,八成是因为他压根儿不懂任何烹饪的知识及技术所致。

(那个人就是这么笨手笨脚的呢。)

话虽如此,其实月子本身也不太擅长做料理。过去住在家里的时候,她几乎没有机会站在厨房里面帮忙煮菜;自从搬进学校宿舍之后,顶多也只有在上家政课的时候才累积过几次料理的经验而已。

如果使用魔法,要切蔬菜或削蔬菜皮都易如反掌,而她也有自信能够成功运用魔法完成作业。不过既然十郎都下达了不准施咒的禁令,月子也只好无奈地靠着不太熟练的手部动作,想办法活用手上的这把剥皮器。

跟表面凹凸不平的马铃薯进行过一番苦战之后,月子好不容易才把表皮削得干干净净的马铃薯摆在砧板上,同时将手上的剥皮器换成菜刀。

(老师说要切成可以一口吃掉的分量……)

先切成四等份吧。不过感觉好像还是太大,于是她又把这四等份切成两半……是不是再切小一点会比较好呢?

她环视周遭一圈,刚好看见唯里用另一组所分配到的马铃薯做处理示范的场面。她手拿菜刀,三两下就把表皮削干净,接着又以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切开马铃薯。

好厉害喔,月子内心暗自感叹。自己跟她实在差太多了,要是自己也能像她一样随心所欲地使用菜刀的话——就在心中浮现这种想法的瞬间,一阵尖锐的痛楚顿时贯穿指尖。

刀锋似乎划破了手指头。虽然伤口不大,但还是冒出了鲜血。

我在搞什么鬼啊我……月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难道,不依赖魔法的话,自己就连这么点小事也做不好吗?

(搞不好椎叶老师就是因为知道我没有什么其他可取之处,才会特地夸奖我的魔法能力吧……)

「啊——妳切到手指头啦?」

当月子沉浸于自我贬低的情绪当中时,隔壁的菜菜香马上出声关心她。

「让我看一下吧——嗯,还好。伤口并不算太深。妳刚刚一定是在看着其他地方对不对?一定是分心惹的祸啦。」

「对、对不起……」

「妳喔,在关于魔法的事情上头明明就是个完美超人,不过一说到其他方面,妳却成了个相当笨手笨脚的女孩呢——哇咧,妳干嘛眼角泛着泪光啊?伤口真的这么痛吗?」

菜菜香留下了『我还是去叫老师过来看一下好了』这句话之后,便马上快步离开现场。

(……我真是太不象话了。)

月子的心情变得更加、更加地低沉郁闷。

就在此时,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一把抓住月子的手腕。

「别乱动啦。」

面对全身为之一震,并反射性试图甩开手臂的月子,骏介一出声说完这四个字,随即收集玛那启动魔法回路。只见伤口在转眼之间愈合,痛楚也随之消失。「咦……呃,谢……谢谢你……」

月子一脸困惑地开口道谢,然而骏介却径自将脸撇向一旁。

「去洗个手吧,在场可没人想吃加入鲜血提味的咖哩饭。」

「啊,嗯。」

就在她点头回应时,刚好也瞄到十郎被菜菜香带过来的身影。

「最部,你刚刚是不是动用了魔去?」

「…………」

骏介没有回答问题,只是莫名其妙地露出带有敌意的眼神,并狠狠瞪了十郎一眼,随后便迈步走到另一边去。

「老师,最部同学只是帮我治疗我手指头的伤口而已……」

「这我知道,我刚刚已经看见他启动魔法回路了。不过我并不打算责备他啊——妳切伤自己啦?让我看看伤口的状况如何。」

手掌一被十郎握住,月子立刻感到双颊变得十分燥热。

「我、我没事啦,真的……」

「嗯……看来的确是没什么大碍,伤口也已经完全愈合了。以后记得要小心一点就好。」

「是……」

十郎的声音听起来既无追究、也没责备的感觉,但月子还是露出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她觉得十郎一定会认为自己是个又笨拙、又不会做料理的呆女孩。

「椎叶老师,大家差不多都准备好了喔——!」

「嗯,那麻烦妳帮忙生个火吧。」

唯里活力十足地回了声『好——』之后,随即发动《招炎》魔法点燃各小组的炉火。《招炎》本身并不是一项难度偏高的魔法,然而想要很有效率地组成魔法回路,并圆滑地加以启动,依然需要一定程度的技术才办得到。由此便可窥见唯里确实是一名水准极高的魔法师。

月子一方面对在料理及魔法方面都帮得上忙的唯里感到十分羡慕,同时又觉得不小心切伤手指的自己实在很丢脸……这两种情绪使得她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嗯——白饭好像煮得不够熟耶,咖哩酱则是有点水水的感觉。」

吃了一口咖哩饭之后,菜菜香顿时皱起眉头。

「我倒觉得煮得算很不错啰,至少咖哩酱的味道有出来嘛。」

「这种程度的料理就能让妳感到满意啦——月子,妳觉得呢?」

「咦?呃……这个嘛,我认为应该算是普普通通吧。」

原本心不在焉的月子闻言急忙开口回答。

眼前这个盘子上盛满了今天的晚餐,也就是咖哩饭。不过说实话,现在她的心情太过沉重,实在没有心思细细品尝这顿晚餐的味道。

(今天几乎都没机会跟老师说说话……)

亏我一直以为这趟露营活动应该可以玩得更开心的……月子将视线投射到十郎所在的方位,同时心里浮现出这个想法。或许先前怀着轻浮想法的自己太过天真了,来到这里之后,不但被下了不准使用魔法的禁令,连简单的料理都做不好,简直是倒楣透顶。

态度冷淡的教官独自背靠着一棵离孩子群有点距离的大树,默默享用着今天的晚餐。

月子突然发现。

——搞不好现在是个好机会。

其他两名老师,也就是佑平与唯里,都忙着陪其他学生一起吃咖哩饭,不在十郎的旁边。

于是月子看了专心与其他女同学聊天的菜菜香及纱弓一眼,随即悄悄起身走到十郎身边。

「……请问,我可以坐在老师旁边吗?」

十郎只是稍微瞄了她一眼,并未多说些什么。月子知道无言就代表他答应了自己的要求,因此便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随后,月子相当讶异地睁大了双眼。

「老师居然在吃蔬菜……」

十郎是个非常挑食的人,自从月子认识他以来就从没看过他将蔬菜类食物送进口中的场景,因此这绝对堪称是惊天动地的一幕。

「加在咖哩饭里面的蔬菜我就敢吃,这算是例外。」

十郎虽然一脸无趣地回答着,不过将汤匙送至嘴边的动作倒是格外顺畅,可见他八成很喜欢吃咖哩饭。

「原来是这样啊……啊,不过还剩下红萝卜耶。」

只见切成厚片的红色蔬菜全都被摆在盘子的一角。

「……这代表伟大的咖哩饭也有其极限存在啊。」

十郎以有点尴尬的语调说出这句话,惹得月子忍不住面露微笑。老师真像个小孩子呢。

「可是红萝卜的营养成分相当丰富耶,老师应该试着接受红萝卜才对。」

「反正我早已过了成长期,所以就算不吃也无妨。」

「但是红萝卜有益身体健康吧?」

「一点也没错!」

月子听见的这阵赞同声自出人意表的方向传入耳中。只见唯里从十郎背后的那棵大树后方探出头来。)

「挑食是不好的喔,这样太浪费了!啊啊,居然剩下这么多……跟咖哩酱一起熬煮过的红萝卜明明就是那么地美味可口耶。」

唯里隔着十郎的肩膀窥探盘子里剩下的食物,接着发出惊叹的声音。

月子则察觉到自己的双眉之间正逐渐浮现出一道皱纹。

眼前的两人距离相当接近,唯里的胸部甚至碰到十郎的肩膀,两人的身体几乎呈现紧贴的状态。

「很重耶?别靠在我身上啦。还有,妳刚刚不是窝在那边吃妳的晚餐吗?」

「我已经吃完我那一份了啊。如果老师你不要的话,这些红萝卜可不可以给我吃呢?」

唯理的话一说完也不等十郎回答,便抢先用自己手中的汤匙捞起红萝卜,开心地往嘴里送。

「妳……」

月子登时哑口无言。妳、妳、妳这是做什么啊!」

此话一出,唯里脸上随即露出一副不晓得自己为何挨骂的纳闷神情。

「咦?难道月子妳也想吃这些红萝卜吗?」

「没、没有,我并不是想吃,但那、那明明是从椎叶老师吃过的、咖哩饭里面——」

由于思绪过于混乱,导致她好像一时无法说出自己想表达的话。

食用他人,而且是异性用筷子——不过这次改用汤匙就是了——品尝过的料理,堪称是不知分寸到了极点的无礼行为。在月子的认知当中,她根本无法想象会有女性做出这么没礼貌的行为。

「卯泷,妳也太爱吃了吧?难道妳肚子很饿吗?」

「人家刚好处在发育旺盛的阶段啦!虽然一人份根本填不饱自己的肚子,但又不能为了多吃一碗而跟小孩子们抢着吃……想着想着,刚好看见了老师剩下一堆红萝卜没吃,想说应该可以靠这些红萝卜来垫垫自己的胃才对,所以……」

「妳果然只是嘴馋而已嘛。算了,反正我原本就打算要拿去丢掉,想吃妳就拿去吃吧。」

「不、不、不可以!」

月子心中没来由地冒出一股怒气,于是插嘴打断两人的对话。

「这这这,老师你怎么可以把自己的晚餐拿给卯泷老师吃——」

「……妳果然很想吃对不对?」

唯里微微侧头看着她。

「才不是咧!」

月子满脸通红地大叫。

「……妳在生气吗?」

「没有啊。」

「是吗?但我总觉得妳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可怕耶——」

『还不都是妳害的』这句话月子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开口不语。

目前的地点位于尚未到达就寝时间的帐篷里。

三名教官说好各自分配到孩子们的帐篷里,陪着他们一起睡觉。唯里被分配到月子、菜菜香及纱弓所住的这座帐篷。月子今天一整天不但没跟十郎讲到什么话,再加上事态发展至此。虽然算不上不愉快,但她就是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喏,就是这个表情。」

唯里突然将脸贴近到鼻子与鼻子差点碰在一块儿的距离。

虽然月子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想往后退,却还是被唯里快速伸长的手臂给抱了个满怀。

「这……老、老师!」

「郁闷的气氛可是会传染给别人的喔——要是月子妳总是板着一张脸,我也会感到很难过的唷——难得出来露营,就应该要玩得开心一点嘛——」

「好、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

月子好不容易才挣脱唯里的拥抱,呼吸显得格外急促。

其实她很清楚地知道唯里是一个毫无心机,并且对任何人都会使用这套待人处世方法的人。或者该说她的待人距离极为狭窄吧!她非常喜欢亲密接触,也毫不排斥人与人之间的肌肤之亲。

「小唯,这孩子的个性相当正经八百,妳可不能随便开她玩笑喔。」

月子先行躲到愿意挺身保护她的菜菜香背后。

「嗯——可是我倒觉得小月她这阵子的情绪起伏确实变得比较激烈一些。大概她心中有什么烦恼吧。」

虽然语气跟往常一样慢条斯理,不过纱弓的表情却充满关心的神色。

「有、有吗?」

「其实我也满在意这一点的。」

菜菜香跟着搭腔。

「不过小月现在感觉比较人模人样了,应该算是好事一桩吧。」

「比较人模人样?」

「嗯,因为妳现在的表情远比以前还要丰富许多啦。」

有这回事吗?月子不禁皱起眉头。她反而觉得自己以前面带笑容的时间,肯定比现在还要多出好几倍才对。

「直到不久之前,妳的脸上不是一直都挂着笑容吗?当时妳表情的变化幅度实在小到不象话,所以我们反而不太能够理解妳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是看见妳现在这张郁闷的神情,我心里就跟着产生出『哦——原来看起来无懈可击的这个小女孩,也还是有事情能让她感到烦恼及难过呢』的想法——另外,也会觉得既然妳愿意将这一面展现给我看,应该就表示我已经得到妳一定程度的信任才对。不过呢,身为当事人的妳或许现在根本没考虑这么多就是了。」

这番出人意表的感想令月子的双眼眨个不停。原来在她们眼中看来,自己是这样一号人物啊。

身旁有人随时注视着自己、关心着自己。一想到这,她便觉得心情变得较为轻松了。脸上自然浮现出没有半点虚假的微笑神情。

「谢谢妳们,我真的没事。」

「没事就好。话又说回来,妳到底在烦恼些什么啊?该不会是恋爱的问题吧?」

菜菜香话一说完,月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

「啊,真的被菜菜香说中了吗?对象是谁呢?」

纱弓十分高兴地往前探出身子。

「哦——原来月子目前正在谈恋爱啊。」o

唯里则感到有点意外。K

「不、不是啦,那个——卯、卯泷老师在这方面的经验应该比较丰富吧?毕竟老师的年纪比我们还大嘛……」

「我?今年光是忙工作就忙不完啰。」

「那、那个,但是看老师妳、妳好像时常黏、黏在椎叶老师身边……」

「那是因为我现在是椎叶老师的部下啊。当然要尽可能地跟着他跑,近距离观察及学习他的工作态度啊。」

「不过小唯啊,妳不觉得很辛苦吗?那个人感觉有点阴沉,又很可怕说……」

「我、我认为椎叶老师并不如妳们所想的那么糟糕!」

月子不禁扯开嗓门表达不同的意见。

「哦,原来月子是站在椎叶老师那一边的啊。」

「不、不是啦,那个……」

被在场其他三人同时注视着,月子的音量顿时变小了。

「妳、妳们误会了,我只是认为既然椎叶老师身为老师,那我们这样批评他感觉似乎不太妥当……」

「这个小女孩的脑筋就是这么死板。」

菜菜香简单略过了月子的回答。

「一本正经算是优点喔,这样很好啊。况且,椎叶老师不是特别对策局的职员吗?这代表椎叶老师其实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呢。」

「特别对策局?」

面对侧头感到不解的纱弓,唯里马上开口解释给她听:

「也就是说,他们这群人专门负责解决连警察也束手无策的重大事件。如果不是身为能力相当优秀的魔法师,就无法进入那个政府机关工作。前一阵子不是才发生学校遭到武装恐怖分子集团占领的事件吗?听说椎叶老师在那起事件当中的表现也十分出色呢!」

「哦,原来如此。」

「不过看起来一点都不觉得他很厉害就是了。」

菜菜香交抱双臂,『哼』地一声将嘴唇抿成ㄟ字型。

由于当时她们从头到尾都被当成人质关在学校餐厅里面,因此自然不太清楚在那起事件当中,十郎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我从小就一直把进入特别对策局工作视为我努力的目标——看在跟椎叶老师相处时间比我还长的妳们几个眼中,椎叶老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什么样的人啊……嗯——既阴沉又没啥干劲可言的天竺鼠宅男。」

「虽然成天露出一副不太高兴,看起来又很可怕的表情,不过倒是很少看见他大发脾气或破口大骂学生的场面呢。搞不好他纯粹只是嫌麻烦而已。

「那么关于魔法方面呢?虽然我认为像他这种高水准的魔法师,应该拥有某几种已经熟练到登峰造极境界的拿手魔法,但是不管我再怎么询问,他就是不肯正面回答我。」

「经妳这么一说,他连在上课时也都很少使用魔法耶。」

「倒不如说他看起来似乎不太像是个擅长使用魔法的魔法师啊——小月,妳怎么啦?干嘛一脸笑咪咪的啊?」

「啊,没、没什么啦。」

超乎想象地善于照顾他人、基本上有求必应、有时候言行举止会变得很小孩子气、一旦认真起来,则会变得相当厉害——

在发生那起事件时,以及事件落幕之后,月子由衷希望能有更多时间跟十郎相处在一起,而她也确实照着自己的心愿去实行,因此知道许多她们所不知道的十郎。总觉得自己好像独占了那个人一样,让月子感到有点开心。

「虽然刚刚开口帮老师辩护,但月子妳实际上对椎叶老师有什么看法呢?」

「我、我吗?」

然而被唯里这么一问,月子内心突然萌生出一股复杂的情绪。就在她一边迟疑该怎么回答比较好,一边缓缓准备开口之时,刚好听见帐篷入口传来一阵声音。

「方便打扰一下吗?」

等帐篷里面的人回了声『请进』之后,拿着手电筒的佑平才探头伸进帐篷里面。

「距熄灯时间只剩十分钟喔。各位差不多该准备就寝了,明天还得早起呢。」

「了解!好啦,各位同学,咱们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吧。」

月子暗自松了口气,钻进自己的睡袋里。

确认所有人都已躺好准备睡觉之后,唯里便动手关掉电灯。

「下次再找机会让我听听妳对椎叶老师的看法吧——!」

唯里轻声对月子说完这句话之后,马上开始发出极有规律的微弱睡眠呼吸声。

月子轻轻叹了口气。

月子的心中对于他人,或者该说是其他女性对椎叶老师产生兴趣一事,其实觉得一点都不有趣。特别是唯里在立场及年龄上都和老师十分接近,再加上她长得可爱、身材也很棒。

月子回想起刚刚被唯里抱在怀里之际,她那既柔软又丰满的双峰在自己身上留下的触感。那对胸部今天也曾紧紧贴在十郎身上……

(……对男人而言,果然还是会觉得胸部较大的女性比较有魅力吧……)

月子在睡袋里窸窸窣窣地扭动身子,试着用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胸部。她只感觉到自己胸口的部位存在着一片彻底缺乏凹凸起伏,用『太平』一词来加以形容简直再适合不过的平面。

娇嫩欲滴的桃子与砧板。

或者该说是雄伟壮阔的巨大山脉与一望无际的宽敞平原。

假设跟唯里所拥有的双峰比较起来,两者之间大概有着如此可观的差别。

如果只论现阶段的成长状况,月子八成连菜菜香及纱弓都赢不了。她的身材根本就是跟同年龄的女孩相比也很难称之为『发育良好』的状态。若单纯只想靠连长不长得出来都很令人起疑的未来发展性来缩小双方的差距,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月子的内心感受到一股相当沉重的挫败感,不禁又叹了口气。

自己大概对唯里产生了所谓的对抗心理吧。

她知道唯里其实别无居心,既没有什么企图,也并未察觉到月子心中的褛杂想法,她只是纯粹对十郎这个人感兴趣罢了。

(不过啊……)_当她发现十郎那些深藏于冷淡表面底下的真正本质之时,是否会如同过去的自己一样,不自觉地对他产生出另一股超越兴趣以上的感情呢?而十郎也会逐渐受到对自己抱持好感的唯里所吸引——

她轻轻摇了摇头,将这幅讨人厌的想象场景赶出脑中。

「……我绝不会轻易认输!」

月子轻声嘀咕了一番,终于阖眼入睡。

十郎睁开双眼。

他的生理时钟显示目前已超过凌晨十二点,藉由手表确认正确的时间之后,他在不吵醒身边小孩子们的状况下,悄悄起身走出帐篷。

他离开营区走了一小段路,一片宽阔的森林随即映入眼帘。十郎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苍翠茂盛的森林深处。

「是我太多虑了吗?」

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感受到某种不祥的气息,说穿了就是类似杀气的感觉。而且数量不只一个……

此时他不由得心想:当初他将手枪留在学校,会不会是个错误的决定?

当初由于不想让这群必须跟自己一同行动两天一夜的孩子们看见手枪等过于吓人的玩意儿,他才没有把手枪带在身上,就这样直接参加这场露营活动。他猜想可能是因为自己过惯了这种天下太平的生活,导致自己判断错误也说不定。,

在伸手探向背后腰际,确认过身上唯一的一项武装——匕首的触感之后,十郎迈步踏进森林里面,静静坐在一棵适合监视行动的大树树干底下。

接着他露出绝不错放任何异状的目光,定睛注视着眼前的黑暗。

清晨的水既冰凉又舒服。

月子拿毛巾擦了擦脸,随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她左思右想地烦恼了一整晚,所得到的结论就是『想再多也没有用』。

因为不管自己再怎么做,也无法完成超越自己能力所及的事情。唯一能做的就是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以博取老师的认同。虽然这并不代表自己已往前跨出一步,但至少她也已经确实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了。

就在此时,站在她隔壁洗脸的女孩子突然『咿』了一声,身子缩了一下。

只见一道散发出不悦气息的纤瘦修长身影,一脸疲惫地扭开了水龙头。

「啊,老师早安。」

「……喔。」

面对月子的招呼声,十郎仅以低沉的声音简短回应。

虽然他一副光靠表情就可以杀人的模样,不过八成不是因为心情不好。

「老师昨天没睡好吗?」

月子小声询问,十郎只发出一阵既非『嗯……』也不像是『喔……』的沉吟声做为回应。

「老师您没事吧?」

「……我会用回程的坐车时间补眠。」

十郎动作粗鲁地洗脸漱口完之后,径自迈步离开洗手台。月子则跟在他后面边走边说:

「呃,那个,我有事想跟老师商量一下……」

「什么事?」

「待会煮早餐的时候,不是也得用《招炎》来点燃各组的炉火吗?我希望老师能让我负责这项工作。」

十郎转身望向月子,同时露出皱眉神情。

「妳怎么突然提出这种要求?我不是说过要妳别用魔法吗?」

「嗯,可是如果由我来负责点燃每一组的炉火,这样就不会造成不公平的状况了吧?毕竟,我也是个魔法师……所以只要有机会训练魔法能力,我都不希望错过。」

她说完了事先想好的台词。

经过一段短暂的沉默之后,十郎的脸上浮现出很想叹气的表情。

「……妳说妳想成为一名优秀的魔法师,是吧?」

「呃,嗯。」

是的,自己很想成为像十郎一样优秀的魔法师——不对,应该说自己希望成为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魔法师。这是她心中的真正想法﹒只是她现在还没有当面向他表达自己心意的勇气就是了。

然而十郎接下来说出口的话,却带给月子相当大的冲击。

「我说雏咲啊,能够灵巧地使用魔法?对妳而言真的这么重要吗?」

「咦……?」

「瞧妳满嘴魔法魔法的,看起来就给人一种妳很着急的感觉。以妳现在的年龄,应该还有其他更开心、更值得重视的事情在等着妳才对吧?搞不好除了成为魔法师之外,自己还有可能发现其他更值得追求的人生目标——难道妳就不能换个角度思考一下吗?」

原本她抱着不轻易被他三言两语打发掉的心态,打算坚持抗争到底,不料这个问题却问得她说不出话来。

老师的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说,自己已正式被宣告不适合成为一名魔法师了吗?

原来这就是近来老师只要一看到自己使用魔法,脸色就会变得不太好看的理由?

先前明明夸奖自己拥有很棒的魔法素质——为何到现在又突然说出这种类似泼冷水的话呢?

十郎看见月子脸上的表情,随即显得有些困惑,或者该说是有点焦躁地伸手将自己的头发往后一拨。

「每次一看到妳,就会让我回想起……我啊——」

就在他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时——突然响起了一阵尖叫声。

十郎一听见尖叫声,马上拔腿狂奔。

声音大概是由营区外围,也就是昨晚自己所监视的地区附近传出的。

不到二十秒时间,十郎便火速抵达目的地,同时也发现了一名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的女学生,她八成就是发出刚刚那阵尖叫声的人物。

而沿着她双眼所注视的方向看过去——十郎又发现另一名伫足不动的男子。

男子整个人看起来有点脏兮兮的,身材魁梧高大,还有一双强而有力的碧绿眼眸,以及一头深色的金黄色蓬松头发。

对方是一名白人中年男性。

他一看见十郎的身影,随即举步缓缓朝他的方向前进。

「Freeze!」

在完全无法确信对方能否听懂的状况之下,十郎只能先以英文警告他别轻举妄动。

男子闻言停下了脚步。

接着他抢在绷紧全身神经的十郎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之前,出声对他说:

「哎呀,歹势歹势。看来俺好像吓着你们了呢。俺真的不是什么可疑人物,所以麻烦你别板着一张那么可怕的脸好不好?」

男子浮现出和蔼可亲的满脸笑容。

「——呃,意思就是说,你不小心迷路遇难了?」

「没错的啦。」

他点了点头,一口气喝光了盒装牛奶。

「天啊——!终于活过来啰!真是够了,俺不仅搞丢了手机,整个人又累得要命,肚子也饿翻了,差点以为俺死定了咧。」

这名男子名叫亚聂斯特.铎雷。

年龄大约是三十五、六岁以上,未满四十岁左右。身高则比在日本人当中算是高个儿的十郎还要高出将近一个头。

他自称是一名来自美国的旅客。昨天早上将行李留在旅馆的他,原本只是抱着稍微散个步的心态进入山区,结果却不小心迷了路,只得在山里徘徊求救。

由于他整整一天没吃东西了,因此十郎等人分了一份由面包、牛奶、蕃茄切片及熏火腿组成的早餐给他,结果瞬间就被他狼吞虎咽地吃进肚子里去了。

「你的日文讲得真流利耶。」

唯里相当佩服地说道。

「真要夸奖的话,俺比较希望妳用关西腔夸奖俺耶。」

亚聂斯特开心地笑了一下。

「俺以前曾因工作的缘故而在日本住过一段时间,当时还跟一名关西女子结了婚。所以为了跟俺老婆的家族和睦相处,才拚命学会了这一口关西腔——虽然结果到头来还是离了婚,不过之前学过的关西腔,如今也派上用场啰。」

十郎专心观察着开朗地跟其他人对谈的亚聂斯特。

即便是隔着衣服,也能清楚看见他那身结实的肌肉。他的背杆挺得很直,一举一动及视线飘移的轨迹也没留下任何可趁之机。看起来似乎相当精通某种格斗技,八成是个体验过军旅生活的人物。

而他说的这段关于生平的描述,其可信度又有多高呢?总之,不该轻易相信此人就是了——他心中一浮现这个念头,才发现学生们的视线已全数集中在这名风格奇特的外国男子身上。

「既然已经吃完早餐了,那就快点动手善后吧。」

十郎环视了周遭一圈后,开口说出这句话,孩子们随即一哄而散,手推脚乱地开始收拾现场。

「嗯~~无论哪里的小孩子都是一样活泼有朝气,感觉真是不错啊。」

亚聂斯特微微瞇起双眼。

「你们说这是魔法师学校举办的露营活动对吧?刚好碰上你们,俺实在是太好运啰——说到这个,俺想跟老师们打个商量。由于俺在山里晃了一整晚,体力真的已经快透支了,如果可以让俺跟你们搭巴士一起下山的话,俺会更感激你们的,不晓得可不可以呢?」

他的脸上确实显露出疲惫的神色。不过累归累,却还是能够这么开心地讲个不停,可见他八成是个天生长舌公吧。

佑平与唯里彷佛为了征求判断一般,同时将视线投射到十郎身上。

「……昨天晚上,在山里没有发生什么事吗?」

「啥?你说的什么事指的是什么?」

男子一脸狐疑地出声回问。

十郎无法透过他的表情来判断出他究竟是真的一无所知,或者是故意装蒜。

这名男子有几个可疑之处。

首先,他是从十郎昨晚感受到数股杀气的森林当中现身的。

再者,身材锻练得相当结实的他,虽然宣称只是迷路了一个晚上,不过整个人却显露出异常疲惫的神态。况且说穿了,这个露营场地离位于山腰地带的城镇相当遥远。照理而言,一般成年男性除非花上一整天时间,并且笔直朝着这个露营场地迈进口否则根本不可能走完这段漫长的路程才对。

虽然乍看之下他并不像是别有企图、或是心怀不轨的恶徒……但是无论如何,最好还是就近监视他的一举一动,或许会比较妥当一点。

即便这名男子是个格斗技高手,同时还试图采取什么不法的行动,相信在魔法师面前他都将使不上力。就算他刚好又是一名魔法师,相信凭自己的实力,也应付得了他所发动的任何魔法。

「好吧,出发时间为下午三点。」

十郎做出决定。

月子一边拖着沉重的脚步,一边有气无力地缓缓前进。

今天的活动行程安排是:吃完早餐之后,众人先稍作休息,接着全体师生再一起沿着营区登山步道绕上一圈。

『能够灵巧地使用魔法,对妳而言真的这么重要吗?』

十郎今天早上所说的那句话,如今依然在她脑海里不停打转。

(……老师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月子希望成为一名优秀的魔法师,也希望能够永远待在那个人的身旁。

虽然从来没有直接向那个人表达过自己的想法,不过月子一直深信那个人会支持自己去追求成为优秀魔法师的这个目标才对。然而——

月子希望能再多跟他聊聊,并趁机询问他真正的想法。不过由于唯里依然紧紧黏在十郎身旁,导致她找不到任何开口的机会。

她偷偷瞄了位在自己背后不远处的两人一眼。

唯里持续发动询问攻势,向十郎问东问西;而十郎虽然面露不耐烦神色,却还是有问必答。

月子平常开口跟十郎说话时,他也会以同样的态度来对待自己。不过那对实际上远比外貌看起来还善于照顾人的十郎而言,搞不好根本就不是什么特别的事,自己在他眼中或许也只不过是众多学生当中的其中一人罢了。虽然月子觉得自己与十郎之间的距离,好像比其他同学还要来得更亲近一些,但搞不好那也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唯里与月子的年纪差了三岁之多。看在月子眼中,十五岁已经算是成熟的成年人了。此外,她与唯里又分别为学生及实习教官,连立场也截然不同。

她突然觉得自己与唯里之间的差别,以及自己跟十郎之间的距离,都像是一道无法填满的鸿沟。

就在眼眶逐渐泛出泪光时,月子察觉到骏介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她急忙抬起头来,装出一副平静的神情。她不希望被任何人发现自己正处于情绪低落的状态当中。

骏介立刻移开目光,也不与身旁任何同学交谈,只是独自一人静静往前走。其他学生们则在他前方围成一圈,同时传出阵阵开朗的嗓音。

「喏,这就是熊蝉,旁边这个则是寒蝉。怎么样?光看褪下来的外壳,也可以发现牠们差异很大吧?说到这里,俺出个问题考考大家。咱们可以透过蝉所褪下的外壳,来分辨出牠们属于不同的种类。那么,从外壳可不可以看出牠们是雄性或雌性呢?」

好几名学生纷纷脱口说出『不晓得』、『不知道』等答案。

「仔细想想再回答呗。蝉这种昆虫身上又没穿衣服,如果换成是人类,会是什么样的状况呢?如果一脱光身上所有衣服,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出到底是男是女啊?」

后面传来一阵『哇咧,大叔你这算是性骚扰喔!』的声音,引得在场所有人哄堂大笑。

「不不不,其实蝉也一样喔。来,大家仔细看看这些外壳的尾巴部位。这个外壳的尾巴附有一个小小的突出物,没错吧?可是另外这个外壳就没有。那么,俺再出另一个问题。你们觉得附有突出物的蝉,到底是雄性还是雌性啊?」

隔了一会,他才开口回答:

「正确答案是雌性——你们当中一定有人认为『附有突起物的是雄性』吧?究竟胡思乱想到哪边去了啊?嗯?」

_现场再度传出一阵哄堂大笑。

亚聂斯特这名操着关西腔的外国客旅,凭借着他对花草及山区生物的丰富知识,以及灵活巧妙的说话方式,瞬间成了大受孩子们欢迎的人物

不过缺点就是他时常搞得一行人停下脚步,因此害得在前面带队的佑平吃足了苦头。

「亚聂斯特先生,实在很不好意思,但整个行进队伍都停下来了……」

「哎呀,歹势歹势。昆虫外壳讲座到此为止。好啦,大家快点往前走吧——」

亚聂斯特出声要原本围绕在自己身旁的孩子们解散。当队伍再次往前推进之际——他却莫名其妙地来到了月子身边。

「唷,月子小妹妹。」

「有、有什么事吗?还有,您为何知道我的名字呢?」

「因为俺听到其他女孩这样叫妳啊。没有啦,俺只是发现妳从头到尾都没笑,觉得有点好奇而已啦。」

近距离一看,月子才发现他的身材真的很高大。他的声音就好像从头上直接掉下来一样,但不可思议的是这阵声音并未对她造成任何压迫感。

「妳明明有听见俺讲的话,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这实在——让俺觉得有点不甘心耶。该说妳伤害到俺身为大阪人的自尊心了吗?啊,等等,正确说来,俺并非大阪人,应该算是美国人才对。」

「喔……」

「虽然俺不晓得妳碰到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但能够享受快乐人生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喔。这样妳懂了吗?」

『没错的啦。』

耳边突然听见另一阵回应亚聂斯特的奇特尖锐嗓音,令月子顿时双眼眨个不停。

不知不觉间,居然有一只五颜六色的小小泰迪熊娃娃,从他胸前的口袋里探出头来。

『要是妳一直哭丧着脸,到最后可是会连心情都受到影响,变得很沮丧低落喔——』

月子颇感不解地微微侧着头。

「这是……魔法吗?」

「不是不是,想也知道不可能是魔法嘛。这是腹语术啦。」

亚聂斯特边笑边伸指勾起吊环,将外表有点皱皱的泰迪熊轻轻移至月子眼前。

月子对这只小泰迪熊娃娃依稀有点印象,那是好几年前曾经流行过的零食附赠礼品,一共有三百六十五只不同的类型,分别由一月一日对应至十二月三十一日。在她的记忆当中,似乎曾听过只要拥有刚好对应到自己生日的小泰迪熊,那只小泰迪熊就会变成护身符之类的传说。

『只要这样动一动,它就会开始说话唷——不过若能改用大一点的人偶或是嘴巴可以打开闭上的娃娃,看起来将会变得更加逼真就是了——』

他以那双看似不太灵活的宽大手掌,吃力地摆动着小泰迪熊娃娃手脚的模样实在太过有趣了,看得月子忍不住『嘻』地笑出声音来。「喔,妳终于笑了耶。」

『终于笑了喔——』

「看见小孩子露出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就会让俺觉得很受不了啊。」

『难过时更要让自己笑!拚死拚活也得展露笑容!这就是得到幸福的秘诀唷——』

月子确实觉得自己的心情变得稍微轻松了一些。

「非常感谢您的关心,这真是一句受用的好话呢。」

「这只是俺从俺老婆那边学来的台词罢了。她时常说,一个人的心情相当容易随着表情产生变化。她还说她在生孩子的时候,当她脸上一浮现痛苦的表情,结果只会害自己感觉更加疼痛,最后她甚至试着硬逼自己露出笑容呢——妳是不是有什么烦恼?需不需要俺充当妳的商量对象啊?像俺这种跟妳没啥瓜葛的人,搞不好更能够帮上妳的忙唷?」

「呃,不用了——我没什么事。这真的只是我个人的问题罢了。」

「这样啊——小姐妳可真是成熟呢。不过啊,要长大成人及维持成年人的模样,其实都是非常累人的事情,妳可千万别勉强自己喔。」

话一说完,亚聂斯特随即轻轻耸了耸肩。

「俺这么鸡婆,真是歹势啊。因为大叔也有个年纪跟妳差不多的儿子,才会有点在意妳啦。」

「您别这么说,我一点都不觉得您很鸡婆啊。请问,令公子目前人在美国吗?」

「不,他在日本。俺预定接下来要拨空去见他一面。」

「令公子能够拥有像您这么风趣的父亲,实在让人羡慕不已呢。」

月子一边拿他跟自己父亲脸上那张严格的表情相比,一边面露微笑。她真心认为这种人若是自己的父亲,那么自己应该会感到很开心才对。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

(咦?)

月子忍不住重新直视他的面容。

刚刚,他的表情似乎瞬间扭曲了一下耶?看起来宛如在强忍着心中的辛酸一般。会是自己多虑了吗?

当她再次眨了眨眼之后,亚聂斯特脸上已再次浮现出原有的和蔼表情,笑着对她说了声『谢谢妳的夸奖啦』。

早上的特别对策局办公室内充满了活力。

这是一个在所属魔法师的数量及素质方面,都堪称国内首屈一指的机关。其他部门要求提供支援的案件数量很多,时常有人手忙脚乱地出出入入,电话铃声也从来没有停止过。

在这样的环境当中,能势却悠闲地用双手撑着脸颊,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面。

「喂,你看起来还真闲呢。」

放下手中的话筒之后,渊上局长开口对他这么说道。

他是一名神态缥缈,令人猜不透内心想法的四十几岁男性。虽然他也是个优秀的魔法师,但近来却很少前往现场冲锋陷阵,反而比较时常待在后方负责指挥作战方针。表面上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骨子里却是一只擅长交涉及谈判术,难缠到极点的老狐狸……还就是能势给渊上的评价。

「我可是今天的待机值班耶。」

待机值班意指为了预防突发紧急事态,而随时保持着能够出动赶抵事发现场的状态,留在总部待机的特殊执行官。今天刚好轮到能势担任这项职务。由于无法随随便便离开总部,因此也只能帮忙做些简单的事务性工作或自我训练。

「资料整理及报告书汇整的工作都已经搞定了。如果人手真这么不够的话,何不干脆叫十郎兄回来报到咧?」

「听说椎叶今天好像带着小孩子们一起上山露营了。真是令人羡慕到不行啊。」

渊上忍不住嘀咕了几句。

「派他前往培训学校就任,明明就是局长您的意思啊。」

「我原本打算等他反省过后,马上就调他回来局里。只是没想到他那副德性居然还满适合从事教学方面的工作,再加上培训学校的出云井老师也希望他能在那边多待上一阵子,所以啦……」

出云井似乎认为十郎既非基本能力很高强的魔法师,也没什么工作意愿可言。那么与其派他常驻于特殊对策局,倒不如让他留在培训学校教导小孩子们,反而是比较有效的人材运用方式。

「要是真被对方抢走,局长你打算怎么处理呢?」

「我丝毫没有要放走这张贵重王牌的打算。假设当下发生了真正需要他出手的案件,我将强制要求他回来执行任务。毕竟单就对魔法师的战斗能力而言,他可是咱们局里最厉害的高手啊……不过说到贵重,其实能势你也不遑多让喔。虽说今天担任待机值班——」

此时,摆在办公桌上的电话机传出铃声,盖过了渊上的声音。能势则无视于边叹气边抓起话筒的局长,径自转眼看着自己那台个人行动助理,确认资料已经顺利下载完毕。

「我不好意思待在这边打扰各位工作,所以决定先去睡个午觉再说。如果发生了什么事,请记得过来叫我起床喔。」

能势留下了这句话,随即起身离开办公室。

在特别对策局办公大楼里面,附设了几间提供给职员们小睡一番的休息室。能势打开其中一间休息室的房门。室内摆有两张双层床,能势确认每张床上都没有其他人影之后,这才拿出带在身上的个人行动助理。

包括他先前所调查到的资料,以及刚刚从总部电脑下载而来的新资料,全都储存在这台个人行动助理的记忆体当中。

能势首先点阅了葛连.金士顿——这名向雏咲拓马寻求政治庇护之外国男子的相关情报。

比人的姓名纪录于PM公司的员工名册当中,同时还附有个人照片。年龄三十七岁,白人男性,美国西佛吉尼亚州出身。大学毕业后先在某中坚贸易公司任职,随后于三年前进入PM公司上班。

只不过假若他也是PM公司所包养的其中一名魔法师,那么这些经历将变得毫无参考价值可言。

能势尝试提出一个关于事态发展真相的假设。

金士顿企图透过雏咲的引荐与日本政府进行接触,藉以告发PM公司利用不法手段掌握魔法师人力资源的事实。但PM公司却抢先一步对日本政府施加压力,同时为了解决金士顿这名叛徒,并派遣冰见谷至日本执行任务。

——如果关系图真如自己所假设的一般,那整件事情就会显得合理许多。

「这么说来——」

他轻声嘀咕起来。

只要一解决掉金士顿,冰见谷大概会马上启程,离开日本吧。如此一来,自己将很难再得到好好跟他玩上一玩的机会。

能势关掉电源,将个人行动助理摆在床上。叹了口大气之后,他在脑海中整理相关情报。

什么样的追踪方式比较有效率呢?

假设金士顿是一名魔法师,那么在冰见谷所带来的部下当中,夹杂着数名魔法师的可能性相当高。但因为能势认为冰见谷绝不可能专挑日籍人士担任助手,所以那八成会是一支由不同民族所组成的醒目集团才对。

既然这并非一起可以搬上台面的事件,就代表双方一旦发生魔法战斗时,暗中执行销毁相关证据及事迹工作的必要性将同时产生。针对各部门施加压力,或许可以顺利袪除掉双方曾经使用过魔法的痕迹与纪录——但绝不可能连同『执行过销毁工作』的痕迹也一并加以消除。即便瞒得过大众媒体与警察机关,不过只要是跟魔法扯上关系的事务,那么特别对策局就一定能够接收到某种程度的情报。只要掌握住这些线报,便可赶在冰见谷离境之前,将他逮捕到案。

虽然不太中意这种被动的作法,但应该算得上是值得期待成效的手段了。

或者也可采用另一种方法,就是反过来沿着金士顿这条线索进行追查。

他为何选择日本作为寻求政治庇护的国家呢?搞不好他过去曾跟日本有过什么交集也说不定。只要调查他的过往经历,或是他变更姓名之前的身分,或许就能查出他可能前往的地方,以及可能用来当作藏身之处的地点。当然啦,这番调查行动最后落得一无所获的可能性也不低……

「无妨,能采取多少行动,就先采取多少行动吧。」

能势轻轻点了点头。他的个性就是这样,只要是为了得到『好玩的玩具』,要他花费再多心血、付出再多努力也在所不辞。)

关于冰见谷的行动,暂时先布网严加监视,目前还是针对金士顿这条可以主动展开追查的线索开始下手吧。

一旦置身于国家管理体制底下——则魔法师想舍弃掉自己的过去,同时取得全新的身分与履历,就绝非想象中那么简单。然而,唯有一种状况可以让政府的严格控管变得较为松懈。

说穿了,就是『丧失生命』。

若能让政府相信自己已死亡,那么事后只要再准备一个全新身分,便可轻易让自己化身为他人。

_如果能势对于葛连.金士顿这号人物的猜测无误的话,照理而言,光靠『过去曾入境日本,目前已被认定为死亡的魔法师』此一条件查询,应该就可把搜索范围缩小至相当接近其庐山真面目的程度。

「……不过,我猜冰见谷八成也适用同一个条例吧。」

为此,他必须先取得已经死亡的魔法师名单。

于是能势重新开启个人行动助理的电源,开始搜寻他锁定的情报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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