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已经非常明亮了。
“嗯……”
十郎揉了揉眼睛。
桌子上还放着便利店买来的吃剩的便当。看来起来,自己在吃完饭之后,就这么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虽然已经忘了,不过最近几天一直都在监视嫌疑人。所以身体这么渴求睡眠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多亏了忘记关暖气以及穿得不少的缘故,似乎不用担心会感冒。
十郎确认了一下钟表。早上六点半三十分。
今天在家里待机。睡个回笼觉吧——忽然十郎想起来。
“不好,雏咲……”
十郎快步走到一花的房间,轻轻打开门。在微明的光线中,月子依然保持着昨天睡着时的状态。
十郎突然觉得这种景象似曾相识。
姐姐一花也是起床困难户。不管床头放几个闹钟她都起不来,所以到时间叫她起床变成了十郎的任务。可是她还是总会不甘心的说出“再睡十分钟~”这种话,然后又睡过去。
这么说来,姐姐不在的这五年,这个家里就不曾有除了十郎之外的人睡过了。突然十郎心中产生了一种,想要微笑,又有些不好意思的,不可思议的感觉。
怎么解释在外过夜的事情先放在一边,现在要做的是怎么处理月子。虽然早了些,不过还是应该把她叫醒,让她换好衣服才好吧。
“喂,雏咲……?”
就在这时,十郎发现她的样子稍微有些不对劲。
呼吸浅而急促。双眉像是在忍受痛苦一般拧在一起。
十郎一边叫她的名字,一边摇了两三下她的身体,但是她却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十郎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将手放在月子额头上。同时,皱起了眉头。很烫。恐怕是昨天在恶劣的天气里长时间呆在室外的缘故。
(怎么办?)
家里并没有什么药。医院也有些远。而且,她现在的状态可以随便行动吗?要叫救护车吗?要怎么做——
十郎陷入了混乱。但是,这时他突然看到了希望。
如果自己无法做出判断,那就去问问别人。
自己的熟人中不是正好有专家吗?
“——是感冒吧。现在的检查结果是阴性,不过也不能完全排除流感的可能性,先打个点滴观察下情况吧。”
信乃结束诊察之后,走出房间这样说道。
“流感?”
“因为在感染初期有可能无法检查出来,所以只是以防万一。不过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
也就是说虽然不能大意,但也不是什么重病。十郎安心地叹了口气。
信乃将视线转移到了唯里身上,对她说道。
“卯滝,请你暂时照顾一下雏咲。我有些话要跟椎叶老师谈谈。”
“好、好的。”
得到回答后,信乃跟十郎一起走向了客厅。
十郎用手机跟信乃联系之后,对方说过一个小时左右就到,之后她和唯里一起在一个小时后出现了。
“什么情况?”
信乃脸上的表情让人无法看出她的感情,她简短地问道。
娇小的身躯。短发。如果硬要说的话,她的相貌和声音都很年轻。
守丘初等培训学校的主任教官。十郎的上司。二十出头的年纪便成为世界上屈指可数的顶尖医疗魔法师。
她的能力绝对值得信任。但是,十郎却总觉得这名女性难以应付。一本正经,又唠唠叨叨,平常就总会发生一些冲突。
不过,现在并不是顶撞她,和她争辩的时候,十郎老实地说明了事情的经过。信乃面无表情的听完之后,开口说道。
“这种情况,首先,联络她的监护人才是标准的做法。”
“……对不起,我的应对不够标准。”
“不过——”
信乃没有理会十郎继续道。
“标准也不是永远都正确。雏咲的家庭情况稍微有些特殊。恐怕就算她意识清醒,也不愿意联络家里吧。你不是也这样认为的吗?”
“…………”
正是如此。在这种情况下回去的话,月子的立场会变得更加难堪。她家里也并非能够安心休养的环境。所以,十郎刻意没有先联络她的家人。
“如果重视信赖关系的话,你的选择也并非不能理解。她家那边我会负责联络的。”
“难得你这么宽容呀。”
十郎感到非常意外。
印象里她应该是个更加墨守陈规的人。十郎还以为会受到冷嘲热讽,所以特意做好了心里准备。
“并不是宽容,我只是认为这样做更加合适。”
信乃说完,稍微考虑了一下,以平静的口气继续道。
“……以前,我的前辈曾经对我说过这样的话。《医生的职责并非治愈患者。而是让他活下去》。并非治好了对方的伤病就万事大吉了,让患者在今后的生活中能够更好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是这个意思。幸好她的病情并没有那么严重。大概,充分的休息之后就能很快恢复了。但是——现在,我认为,对雏咲来说,椎叶老师的存在是必要的。”
“我,吗?”
“当有了问题,走投无路的时候,她最先想到的是依靠你,也就是说你得到了她的信赖。希望你不要辜负她的感情。”
“你怎么想的?你认为我是值得信赖,可以托付这种事情的人吗?”
“……在你赴任之初,我完全不这么认为。”
虽然话中带刺,不过信乃还是肯定了十郎的问题。
话说回来,两人对对方的第一印象都极其差劲。可现在的信乃,似乎已经比那个时候柔和了不少。不过十郎也不想把这些小事一件件挑出来说。
就在这时,唯里打开门探出头来。
“那个,出云井老师,点滴打完了。”
知道了,信乃说着站了起来。
“那么我先离开了。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还是要观察一两天,如果烧还不退的话再联系我。”
“啊,啊啊。你帮了大忙了。——真不好意思。”
“我只不过做了身为医生和教官应该做的事情。”
然后信乃接着说。
“啊,卯滝就留在这里了,多多关照。”
“卯滝?为什么?”
十郎听了这意外的话语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信乃叹了口气转过视线。
“因为患者是女孩子。你难道打算全部都由你一个人照顾吗?”
“呜……”
确实如此。十郎无法反驳。
“尽量保证雏咲身边有人。那么,我一会在大学医院那边还有手术要做。”
送走信乃之后,十郎回到房里,和唯里四目相对。
“请、请多关照。”
唯里微微鞠躬低下了头。
卯滝唯里,十五岁。三级特殊执行官。虽然还是特别中等培训学校的在籍生,不过由于她的优秀能力得到了承认,现在,被派遣到守丘培训学校担任见习教官。
虽然她年纪不大,可她的身体却发育得很好,眉目端正而又不失可爱。
平日总是一副快乐的笑脸,不知道怕生,可是却唯独和十郎之间仿佛有着什么隔阂。之前曾经因为十郎的失误而陷入危险的境地,自那之后她似乎就一直刻意和十郎保持距离。
“啊啊,不好意思。我才需要请多关照。——那么,照顾病人要做什么?”
“啊,是、是啊。首先,换衣服和吃饭应该都是必要的。现在外边的商店也差不多开门了,我、我去买点东西。这段时间,就请老师帮忙照顾下小月子。”
“好。”
十郎将钱和钥匙(没有钥匙的话,回来的时候就进不了大门)交给唯里,并将她送了出去。
然后十郎跪在床边。
月子还没有恢复意识。呼吸依旧很痛苦的样子。
(应该早点去接她的。)
悔恨感刺痛了内心。
如果在看到未接来电的时候立刻回电话的话,应该不至于病得这么严重吧。十郎觉得自己也有一些责任。
“……嗯…………”
月子微微动了一下。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小手。就在十郎想要将她的手塞回被子里的时候,大概是无意识间的举动吧,月子的手指紧紧抓住了十郎的手。
“……加油呀。”
十郎就这样在被子里握着月子的手。
——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微微的震了起来。
***
距离十郎的公寓步行几分钟,就有一个大型超市。
唯里一手提着购物篮,一边物色着货架上的商品。
必要的东西。首先是包括内衣在内的月子的替换衣物。这些东西实在无法交给十郎购买。药品之类的信乃基本上已经都交给十郎了,所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剩下的就是食物和餐具。料理的话虽然买些微波食品什么的也行,不过难得有那么漂亮的厨房。实在想要利用起来。
“做些好吃的东西吧。”
唯里感觉自己就像家庭主妇一样,一瞬间甚至想哼起歌来,不过她很快又叹起气来。反正真正到了十郎面前,不要说像夫妻了,自己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说起来自己会来到这个家里是为了照顾病人的——别人的不幸却让自己搭了便车,这种想法可不值得称赞。大概是这样的。
“小月子应该吃病号饭吧。粥、水果还有姜汤……啊,老师家里有没有锅啊。”
唯里嘟嘟囔囔的花了三十分钟左右买完东西,回到了公寓。
“我、我回来了——”
唯里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门。一想到这是十郎的家,声音都不由得提高了几分。
她正好碰到十郎一脸不满的表情准备外出。
“抱歉。局里找我有点事情,我要出去一下。雏咲交给你照顾了。我回来可能会晚一些,你自己随便吃点什么。有什么事的话打我的手机。”
“好、好的。路上小心。”
唯里目送十郎离开后,微微垂下了双肩。
她重新打起精神,开始整理买来的东西。然后她去看了下月子的情况。体温还是很高,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看起来她的呼吸平稳了一些。
唯里给月子更换了额头上的退热贴之后,叹了口气。
“……我好羡慕小月子啊。”
在月子和十郎之间,可以感觉到某种羁绊。跟完全找不到头绪如何缩小和十郎之间的关系,不知所措的自己完全不同。自己希望至少能正常的跟十郎对话。
进入特别对策局一直是自己的目标。所以在来到培训学校研修的时候,自己觉得工作的地方有十郎这样特别对策局的局员非常幸运。自己本来是希望跟他学习很多东西的。而且唯里对于自己大胆的性格很有自信,实际上,最初的时候也确实能够和十郎轻松的对话。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唯里又叹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每次看到十郎的脸,就会心跳加速,面红耳赤起来。胸口像是塞了什么东西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至今为止自己还没有过这种经验。
可是,跟不在他身旁比起来,唯里还是觉得在他身旁比较幸福。
唉,就算烦恼也没用。自己本来就是那种比起思前想后,更喜欢直接行动的人。唯里甩开脑中的烦恼站了起来。
“嗯,不管怎么说,趁老师不在的时候,先帮小月子换好衣吧。然后洗衣服,准备做饭。”
***
祖父严厉的脸庞。
父亲冷淡的脸庞。
母亲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厌恶的脸庞。
交杂着胆怯和恐惧的哥哥姐姐的脸庞。
——对月子来说,雏咲家的印象,就是他们的这些表情。
本来,那个家就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所以,他们允许自己呆在家里,就必须心怀感谢了。
必须完成他们希望自己完成的任务。
不能给任何人添麻烦。
不能让任何人不满。
只有这样才能被允许身为《雏咲》——月子一直这样相信着。
睁开眼睛之后,映入眼帘的不是熟悉的天花板。
(……啊啊,现在,是寒假期间呢。所以不是在宿舍里)
月子迷迷糊糊地想到。
可是,眼前的光景又和自己家不同。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就在月子这样考虑的时候,昨天的记忆终于朦朦胧胧的涌现了出来。
和父亲吵了架,离家出走,淋了雨,十郎开车来接自己,把自己带回到他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然后,发生了什么?
明亮的阳光从窗户射入房间。看起来应该接近中午了。也就是说,睡过头了?大脑莫名有些迟钝,无法好好思考。
月子想要移动一下身体的时候,发觉有些不对劲。
(……咦?)
身上穿的衣服和睡着前的不一样。因为自己衣服都湿了,所以借了十郎姐姐的衣服穿——那个时候穿的确实是黄色的家居服。现在穿的是更薄的蓝色家居服。难道说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十郎给自己换衣服了吗?为什么——
想到这里月子又看了看衣服里面。
内衣也被换了。
(诶、诶诶诶诶诶……?)
一片混乱。
要换衣服的话就必须把原来穿着的衣服全都都脱掉,全都脱掉就意味着——
被看光了?
(怎、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会这样,还没有心理准备——)
这时,房间的门打开了。
“啊,小月子,你醒了呀。”
很熟悉的声音。带着围裙的唯里啪嗒啪嗒地走了过来,看了看月子的脸。
“感觉怎么样?你还没退烧,所以暂时不要动。”
“…………”
“小月子?”
月子再次尝试整理思路。
这里是十郎的家。这一点没有错。
现在自己躺着的房间,确实是昨天去过的一花的房间。自己记得的。
……那么,为什么唯里会在这里?
“卯滝老师——?”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就在月子想这么问的时候,她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非常沙哑。
唯里慌忙挥了挥手。
“啊,不行不行。不要勉强自己说话。冷静下来,冷静下来。”
确认月子不再开口说话之后,唯里继续说道。
“小月子,你昨晚发烧病倒了。你记得吗?”
“…………”
月子稍微想了一会点了点头。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不过情况是可以理解的。
“椎叶老师因为有工作所以刚刚出去了。所以,这段时间就由我来照顾你。他还拜托我好好照顾你呢,你放心吧。”
十郎把唯里留在家里,拜托她看家,还拜托她照顾自己——?
月子愕然失色。他们是多么、多么亲密呀。难道说,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被捷足先登了?
“……什、什么时候开始的。”
“嗯?”
“什么时候开始、不、是什么时候……变成那、那种关系了?”
***
特别对策局办公室内。房间里和平常一样充满了活泼和喧闹的气氛。
局长渊上时而接电话时而批阅文件,和平时一样忙得不亦乐乎。
说起来,这个男人什么时候休过假吗。感觉他总是来的比所有人都早,回去的比所有人都晚,也没见他在中午休息过。大概因为他自己是工作狂,所以使唤别人的时候也没有罪恶感吧。
“哦,椎叶,来了啊。抱歉,把你叫过来。——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好呀。难道我打扰你约会了?”
“……什么事?”
“工作。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事了吧?”
渊上高兴的笑了起来。
“一位众议院议员收到了恐吓信。写着《立刻辞去议员的职务。以后不许参加任何政治活动。否则——》。希望你能够暂时担任他的护卫。”
“护卫?”
十郎皱起了眉头。
这种事很罕见。十郎专门训练了对魔法师战斗的能力,相对的他身为纯粹的魔法师战斗力并不高,因此,基本上委派给他的任务多是逮捕、拘留犯罪的魔法师。打个比方,他就是针对特殊目标的特殊型棋子。护卫这种任务一般都是交给其他更合适的特殊执行官的。
“这件事由《大祓》策划的可能性很高。还记得吗?春天的事情。”
“当然。”
怎么可能忘掉。那次事件中,《大祓》占领了培训学校,将刚刚赴任教官的十郎卷入其中的。
“那时候,他们之中不是有魔法师吗?”
“……你是说石暮吗?”
“是身份不明的魔法师。从官方的角度来说。”
恐怖分子中包括曾经身为特殊执行官的石暮陆人。他是五年前失踪的魔法师之一。
不过这个事实是被隐瞒的。魔法师们的集体逃亡,不能作为官方消息公布,因此在他们失踪之后全部被当成殉职处理。
“既然有过先例,那么就不能排除《大祓》的行动有魔法师参与的可能性。所以我才把这箱工作交给你。基本上来说由保安警察来负责警卫,我们这里派出的数名魔法师,轮流保证被保护对象身边二十四小时都有护卫。现在到第二会议室开会,之后,立即开始任务。”
“我知道了。”
既然是这样那就没办法了。
“资料将传送至你的便携式情报终端机上。你先看一下。”
不仅仅是魔法师,政治家成为反魔法恐怖组织的目标也不在少数。因为其政治的立场和主张,而被视作“虽然是普通的群众,却代表着魔法师们的意见,为魔法师们寻求便利”。
十郎一边走一边启动了便携式情报终端机进行确认。护卫对象的名字映入眼帘——不禁让他皱起眉头。
上面显示的姓名是《众议院议员.雏咲拓马》。
***
“那个……那么、衣服、是卯滝老师换的吗?”
“嗯。生病的时候,还是及时把衣服换掉比较好。嗯……正好三十八度。”
唯里确认了下温度计。
“已经降下来不少了。太好了。这下看来不用担心是流感了。”
“…………”
月子缩进了被子中。
听过唯里的说明后,她已经掌握了大致的情况。
也就是说,包括十郎在内,自己给很多人添了麻烦,又因为无聊的误解而自己一个人纠结了半天,太丢人了。真想就这样消失。
“我把水放在这边,想喝的话就喝点。——那么,晚饭要怎么办呢?小月子,肚子饿吗?”
“……没什么,食欲。”
“就算这么说,不补充体力的话可是治不好病的哦。煮点粥给你怎么样?”
“……那样,大概,能吃点。”
“OK。那么,小月子就吃粥。做好了我会拿过来的。那么,我和老师要怎么办呢?”
那句“我和老师”,让月子消沉的意识做出了反应。
“那、那个,请等一下。”
月子慌忙出声,叫住正想前往厨房的唯里。
“怎么了?”
“我、我也肚子饿了,觉得应该能吃些普通的饭菜。”
只有自己一个人被排除在外,让十郎和唯里两人共进晚餐,月子现在才注意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
“不行哦。就算你没有自觉但是实际上肠胃还很虚弱呢。”
可是,被干脆地拒绝了,月子低下了头。
“味噌汤和米饭是一定要的。还有有炖菜、烤肉——。老师喜欢吃什么呢。我什么都能做得很好吃~”
唯里的自言自语,或者该说是有些不在调上的歌声从开着的门外传了进来。
月子感觉有些无趣,又有些生气,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对抗意识。虽然不会做料理,但是自己和十郎在一起的时间要更长。和唯里比起来自己对十郎了解得更多。
“老师他,很讨厌蔬菜哦。”
月子大声说道。同时,又咳咳地咳嗽起来。
“是这样吗,谢谢你啦。但是,你不可以这么大声说话呀。喉咙还肿着呢。”
唯里从房间的入口处探出脸来非常爽快的说道。月子刚刚涌起的优越感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自我厌恶感。这下子不就是给敌人送盐吗,结果弄得自己更加凄惨了。月子叹了口气。
为了转换心情,月子环视了一下房间。
除了床之外房间里还放着衣柜,摆放着小摆件的木架,以及一个放着小说和圣经的小书架。
房间里打扫的相当干净。听说一花离开以后已经过了五六年了,看来期间十郎经常过来打扫。大概这个房间还保持着她失踪时的状态吧。
(老师大概一直非常重视姐姐吧……)
月子在感慨的同时生出微微的嫉妒。
自己是——怎样的呢。自己的存在在那个人的心中是占据着怎样的地位呢。
月子感到有些不安,垂下视线,这时她看到了放在床边的手机。
打开一看,上面显示出菜菜香和纱弓发来的邮件。说起来,昨天没有回复菜菜香的邮件呢,月子这么想着,将自己发烧病倒的事情写了下来发给了两人。
很快就有了回信。要去看你吗?两人都这么写道。
月子想了一会。
(虽然你们的心情让我觉得很开心……不过该怎么办呢。)
把她们叫到这里来的话实在太给十郎添麻烦了。应该询问下主人的意见吧。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啊,欢、欢迎回来”
穿着围裙的唯里跑过去迎接。月子心想,感觉就像新婚夫妇一样,接着就觉得自己好像输掉了,稍微有些失落。好像今天总是失落呢。
“……啊,你起来了啊。”
十郎往房间里看了看。
“啊,是的。”
和平常一样冷淡的表情中,夹带着一丝安心的神色。月子心中涌起了一股夹杂着高兴和歉意的感情,她坐起了身子。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
月子压抑住想要撒娇的冲动,静静低下头。当旁边有第三者在场的时候,无论如何都无法不用敬语。
“不用在意。躺着吧。”
“好了好了,那么,老师先去换衣服吧。然后吃饭。”
唯里很开心的说道。
虽然之前说要拿到床上来吃,不过月子坚决主张自己要在餐桌上吃。她不喜欢一个人品尝那种疏远感,而且无论如何自己都希望能够呆在十郎的身边。
虽然还有些晕,不过好歹还是来到了餐厅。
月子的晚饭是淡粥。尽管没什么食欲,不过这个的话还是能吃些。
餐桌上摆着米饭、味噌汤、炸鸡,水果沙拉,还有其他好几小盘子。虽然月子对料理一窍不通,不过每个菜都摆得很漂亮,还撒发着诱人的香气,能看得出这绝非外行人随便搞搞就能做得出来的。
“真不错啊。”
十郎用感叹的表情说道。
“在特别培训学校中难道有教做菜的方法吗?”
“没、没有。”
被搭话的唯里,用带着破声的声音回答道。
“这、这个,单纯是出于个人兴趣,是的。”
“电饭锅应该坏了才对,那怎么煮的饭?”
“啊,那个,饭是用普通的锅子煮的。不过这需要注意火候……因为煮了不少,请尽量吃。”
月子听着他们的对话,微妙的觉得非常没意思。所以她插嘴说道。
“那个,菜菜香和纱弓说想要过来探病,可以让她们过来吗?”
“没什么问题啊。——啊啊,顺便说一下。明天开始,我要负责一个护卫的工作,白天会不在家。因为是轮班制,所以晚上应该能回来。雏咲和卯滝你们可以自由的的使用这个房间。”
十郎一瞬间露出些许迷茫的神情,再度开口。
“还有,雏咲,就算你的烧退了也不要擅自接近你自己家。”
“诶?”
“你父亲收到了恐吓信。暂时很危险。”
***
码头仓库的一角。几个人影围城一圈。
“……很好。都来齐了。”
影森说道。
他有着从各处筹集资金从而壮大组织的实际业绩,是《大祓》实质上的顶级人物。她极少在公开场合露面,虽然槙野也认识他,可是他的真实身份以及影森是否是真名都无人知晓。
“那么,交易就算平安完成了。”
在人群中心的年轻女性说道。
堆积一旁的货箱里装满了高性能的武器。将其秘密押运至此的就是眼前的PM公司社员,阿黛尔·库昂。PM公司以非常有利的条件提出进行大宗交易,所以《大祓》很痛快的接受了。
“不过,就价格来说实在太过便宜了些。不要紧吗?”
“本来是要销往其他地方的东西,因为交易取消导致这批货物积压。只要你们能够接受交易对我们来说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阿黛尔亲切地回答道。少女一般年幼的脸上,浮现出完全没有恶意的笑容。
有种不好的预感,槙野心想。没有比商人的笑容更不值得信任的东西了。
“希望我们公司的产品能够提供帮助。那么我先告辞了。”
阿黛尔温和的打了个招呼离开之后,货物便开始移动了。
接下来,这些武器将由卡车送往几个不同的据点,分配给实战部队的队员。
然后——前所未有的大规模作战行动即将开始。
“那么,同志们。”
影森环视着慎野等人说道。
“这次,我们得到了幸运女神的眷顾,能够提前开始作战计划。恐怕我们这次的活动,是迄今为止最大的,这次行动的规模之大,如果我们成功的话便能够被称为革命性的行动。可以说,这是将我们的主张,以及其正当性向全世界展示的最佳机会。”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力量。
“是的,我们《大祓》希望以力量和恐怖,来改变这个国家。排除相信魔法的人,以及魔法师们,让这个扭曲的社会恢复她应有的状态!当然,事无绝对。虽然我们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开始行动的,可仍然有可能因为力所不及而失败。不过——”
他仿佛想要强调一般,停了一会。然后,用更强硬的口气说道。
“这次行动能将我们的理念、我们的灵魂,展示给这个世界。我们一定会名垂青史,成为后辈们的路标吧。”
影森周围站着不到十个人。有的人涨红着脸不断点头,有的人眼含泪水感同身受——每一个人在《大祓》中都身为领导者。
其中的一个人,慎野则非常冷静的倾听着这场演说。
反魔法的主张有很多种,有的只要求限制魔法的使用次数,有的则非常强硬要求没有例外全部排除。其中《大祓》无论在主张还是活动两方面,都属于最激进的类型。他们提出完全排除魔法师的存在,因此甚至会进行无差别的恐怖袭击。
慎野是实战部队的队长,在战斗能力和指挥能力上都有着出类拔萃的实力。不过,自从春天进行的魔法师培训学校占领计划的失败之后,他的发言影响力就变得很低。也不再负责最前线的指挥了,相对的杂活倒是多了不少。
旁观者清,在慎野现在的立场上看来,组织已经处于非常危险的状态了。
在慎野看来,最近的《大祓》已经渐渐失去控制,快要暴走了。只能让人觉得,组织的目的并非是改变社会,而是单纯夸耀自己的力量。
自从加入组织以后,慎野还从没感觉到这种不安。战斗、破坏、打倒,他相信这样就能证明些什么,所以只是一味不停的向前跑着。
让自己的看法改变的,果然还是那次事件——自己身为敌人、身为同伴、同时身为魔法师直接接触的那次,学校占领事件之后吧。
“成功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慎野试着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老实说,作为现场人员,我感到很大的危险。”
被泼了冷水的人们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
“你真是谨慎呀。不,该说是胆小吧。所以才失败的吧?”
一个人夹杂着讽刺的口吻说道。有好几个人感到赞同,点了点头。
“如果害怕失败的话就什么也做不成了,慎野君。”
影森用启发的口气说道。
“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我们即使失败了,也会名垂青史。这个行动本身是有意义的。”
“…………”
“而且,这一次,你并没有被算入前线的人员中。所以用不着以《现场人员》的身份担心什么。”
有几个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只要负责后方的联络以及后勤工作就好了。目前你的工作是好好把货物运到,还有就是不要惹九曜老师生气。”
慎野隐藏了自己的感情,简单的回答了一句,我知道了。
结果,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已经无法阻止《大祓》了。
不过——这样的话,自己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