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郎将身体沉在沙发中,深深叹了口气。
今天难得能够早些回家。这几天每天都任务繁重。
《大祓》实际上已经毁灭了。虽然事后处理很麻烦,可是跟接下来的安宁生活比起来,这也算不了什么。一切都结束了。
可即使如此,还有几件无法理解的事。
《大祓》在进行袭击之前,向目标雏咲家和电视台都寄去了威胁信。在这种无论如何都要成功,孤注一掷的作战之前,这种行为太不自然了。询问了被逮捕的《大祓》成员,他们也不知是谁做的。背后,似乎有什么人有意为之,可却仍不明了。
然后,便是杀死野野崎和尾木的人了。
冰见谷的实力恐怕凌驾于二人之上吧。既然他也负责袭击,认为是他干的比较妥当。可是——那个男人,到底有没有这种能力?从正面未等对方反击便将人击溃,这种杀人方式,是他能做到的吗——?
这时,门铃声打断了十郎的思考。
***
“你、你好。”
月子有些紧张的说道。
“……先进来吧。”
十郎把她带到屋里,然后问。
“身体已经没事了吗?”
“嗯、是的。已经退烧了。没事了。谢谢你。老师有休息吗?”
她会这么问,是因为十郎看起来非常的疲惫。
“啊,终于告一段落了。今天能睡个好觉了。——我去给你倒茶,你先进去吧。不过我家没有配茶的点心。”
“啊,不用了,今天我这就告辞了。一会有聚餐的预订,必须马上回去。——那个,我是来道谢的。”
“道谢?”
“这次,给您添麻烦了。——给,这个。”
月子拿出了一个包装漂亮的小包。
“这也算是有些迟到的圣诞礼物。打开看看吧。”
十郎解开了包装,里面是一个小巧简单的闹钟。
“……嗯。这下,就算开学了,应该也不会睡过头了。”
虽然十郎的语气有些冷淡,不过其中并没有嫌麻烦的意思。月子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也开心起来。
“嗯,如果可以的话请用吧。”
“圣诞节吗?我也准备一些回礼比较好吧——”
“啊,那个的话,那个……约定,还记得吗?”
“约定?”
“我……”
月子想要说什么,可是却闭上了嘴。
“怎么了?”
“……没什么,还是算了。”
月子稍微考虑了一下然后说道。
“我不是期待得到回礼才送你东西的。”
这次给十郎添了不少麻烦,让他操了不少心。如果自己想要的太多,会受惩罚吧。十郎收下了礼物。现在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到车站徒步大约要几分钟。
因为十郎说我送你,所以现在月子正跟在十郎身后半步左右的地方走着。月子很喜欢这个位置,因为能够近距离的看到十郎的背影。
“那次之后,你和你父亲怎么样?”
“没什么特别的。他总是很忙,所以也不怎么见面……”
父亲并没有对自己微笑。也没有突然变得温柔,或者想要缩小距离。如果说具体有什么变化的话,很难回答。
只不过——和父亲见面的时候,总觉得没有以前那么害怕了。
“啊,这么说来,他答应我让我在圣诞节和菜菜香还有纱弓见面了。”
“这是进步呀。”
十郎轻轻笑了笑。
果然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变化。
车站前都是急着回家的人,很拥挤。好像确实听新闻说,今天很多企业将要结束工作。在拥挤的人流中,保持最佳距离有些困难,很容易就落下几步。
等自己回过神来,十郎已经回过头伸出了手。
“……诶……那个?”
“不需要吗?”
“不,不是的,需,需要。”
月子伸出左手。立刻被一只温暖的大手包住了。
月子知道自己已经满脸通红了。
“……我小时候,我的姐姐经常牵着我的手。不过,由我去牵别人的手,这可能是第一次。”
“我,被别人牵着还是第一次。”
从小时候开始,一直都没有被这么温柔的对待过。
“喂,周围的人会怎么看我们呢。”
“不知道。兄妹吗,或者说是帮亲戚照顾小孩的男人吧。”
是啊,大概是这样吧,月子也这么想。
月子并没有觉得失望。现在会这样也没办法。但是再过几年,自己就能成为配得上他的人了。一定会的。绝对。
就在这时,月子和一个擦身而过的上班族撞到了一起,失去了平衡。
“啊哇——”
可是,在摔倒之前,十郎扶住了她。
“幸好牵着手。别总是发呆。”
“……对不起。”
因为十郎是抱住月子的姿势,所以两人距离很近。十郎的胸口就在月子眼前。好想再碰一碰,月子拼命抵抗着这种心情,想要慢慢离开——突然,自己被一股温柔,同时又无法抗拒的力量拉了过去。
“你这次非常努力。”
耳边,响起了声音。
“诶?诶——诶?”
拥抱只有一瞬间。也许周围的人都没注意到。
可是,月子的身体却清楚的记得被抱紧时的感觉。
“啊——那、为、为什么?”
“你之前说,等一切结束之后,想要我表扬你对吧?”
十郎的声音和平时没有区别。
——约定。他还记得。
“太、太狡猾了。——突然袭击。”
眼睛慢慢湿润了。这样,已经无法阻止了。仿佛水坝决堤一般,眼泪涌了出来。
***
月子一边笑一边哭,同时呼呼的挥着手,消失在检票口的另一边。
十郎将视线转移到自己的手上。刚刚牵着的手的温度,拥抱过的肩膀的感觉,还没有消散。
“约定,吗?”
不,并不是因为单纯的约定过。而是因为自己心中确实有一种感情,非常想要这么做。
十郎想起雏咲说过的话。
如果自己能给予月子强大的翅膀,并教会她飞翔方式的话,就像一花对自己一样,自己也能成为月子人生的一部分的话——也许还不坏。
这是发自内心的没有任何虚假的想法,十郎自己也有些吃惊。
是的,自己在那个拥有罕见资质的少女身旁,为了她而活也不坏。
自己并不是忘记了一花。想要找寻她的行踪,期待着将来和她再会的这种想法并没有消失。只是,大概,现在的自己知道了自己还有别的生活方式。终于知道了。
过去,曾经有一个人对自己说“如果想要舍弃现在拥有的东西,就需要有相应的觉悟。”。自己现在到底有没有舍弃现在生活的觉悟呢。
曾经是有的。可是,现在——
十郎叹了一口气,往家的方向走去。
这次的案件还有一些文件要整理。接着,寒假结束之后,自己又将成为培训学校的教官。
生活还在继续。没有必要现在马上得出结论。
——应该是这样的。
走进大门,来到自己的房间前。
——这时,十郎微微皱起了眉头。
玄关的门开着。自己忘记锁上了吗?因为疲劳和睡眠不足,注意力有些涣散这一点不能否定——
打开门进入房间。
违和感。
没见过的鞋。
空气中的气息。是非常熟悉的、微甜的香味。
这个本来只应该有十郎一个人的房间中——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你回来啦,十郎。”
坐在餐厅椅子上的人微微笑了笑。
***
(……啊,不行。)
在站台上等待电车的月子,不停告诫自己。可是,她还是无法忍受。只要一想起刚才的事情,就忍不住笑起来。
高兴。非常高兴。太高兴了,简直想要大声叫出来。
只要那个人在自己身边的话,自己能变得非常强大。
只要那个人表扬自己一句,自己能跨越一切困难。
月子这么认为。
***
“…………”
“好久不见了。你长高了,也更成熟了——可是,嗯,果然十郎就是十郎。还是没变。”
“姐——”
姐姐?十郎努力了半天,也仅仅只让嘴唇动了动。
“总之,你先坐下吧?——对不起,这么长时间都杳无音信。十郎,现在已经是特殊执行官了吧。我离开之后,你很努力呢。啊——”
一花的目光停留在从十郎外套口袋中探出头来的两只仓鼠。
“啊,好可爱,难道说,这是小芝麻和小阿福?……不可能吧。它们也是有寿命的。啊,你用魔法制作的啊。用那两只为原型。好厉害呀,做得真不错。”
“…………”
“嗯?还很混乱吗?”
一花用两只手拿起十郎的右手,紧紧握住。
“我不是妖怪,也不是幽灵。我是椎叶一花,是你的姐姐。”
漂亮的黑发,以及眼睛深处温柔的眼神。声音、表情、手上的温暖、确实是自己熟悉的姐姐。
十郎有无数想问的事,想说的话。可是,他还没有理清思维。
“几天之前我回到日本了。虽然我很想马上就来见你,可是功说不行……”
“功?”
“嗯,是我的后辈。他给我安排在这边的住宿什么的——啊,十郎的事情我也是从他那里听说的。成了一级特殊执行官,进入了特别对策局,现在还担任了培训学校的老师?刚刚,你送女孩子回家了吧。那个孩子,是学生?”
“啊,啊啊。是个优秀的人。因为我稍微照顾了她一下,所以她送来了谢礼,就是那个。”
十郎指了一下桌子上的小盒子。
“嗯,好可爱的闹钟。”
一花拿起了闹钟,仔细的看着。然后微笑了起来。
——瞬间,魔法回路一闪,闹钟碎成了粉末。
“为——!”
十郎忍不住想要站起来。
一花呆呆的望着十郎。
“怎么了?”
“为什么,弄坏……”
“因为,这个东西,十郎根本不需要。”
十郎虽然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最终也没说出来。
怎么回事。眼前的这个人,相貌、样子、声音、行为,确实是椎叶一花。
可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啊,可是,自己的弟弟努力工作,我很高兴。我反对你成为特殊执行官,可能是我多管闲事了——”
一花很高兴的眯起了眼睛。
“上次,你做了一个保安的工作吧。因为不想打扰你工作,所以我悄悄去那个大宅邸偷看了呢,你很帅嘛。搞得我忘记了要跟功会合这件事,后来被狠狠骂了一顿呢。”
“……稍微等一下。”
十郎皱起了眉头。
自己的身份并没有隐藏。自己属于特别对策局,担任守丘培训学校的教官,这些事情只要调查一下就知道了。可是——保护雏咲这个任务却不一样。自己担当保镖的事情和排班时间外面的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然后——十郎想起了一件事,顿时觉得悚然。
“……姐姐。”
“什么?”
“你为了看我,去了雏咲家对吧?那个时候,你,使用魔法了吗?”
那个用压倒性的,太过压倒性的力量,将两个人变成肉块的魔法师。
无视十郎的畏惧,一花笑着——点了点头。
“嗯。用了两次。杀人的时候用的。”
十郎咽了一口唾沫。一花依然温柔的笑着继续说道。
“因为我很生气。那个喝酒的人,居然说十郎的坏话。不可原谅。”
“……尾木呢?”
“第二个人?因为他看见我杀人了。”
有什么,不太对。
违和感——是的,这是违和感。
十郎注意到了。一花身上,明显缺少了人身而为人所必须的什么东西。
“你——”
“怎么了?”
一花可爱的歪了歪头。
十郎说不出话。舌头动不了。非常焦急。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我知道的姐姐,不是这样——她不会、做那种——”
“不会用这种表情,谈论死?”
这个描述非常准确。十郎不由得用强烈的视线望向一花,可是她却毫不在意,缓缓站了起来。
“真的是这样吗?也许我只不过是在拼命掩饰。杀了数人甚至数十人,我的良心早就已经消磨殆尽,我也许只是在你面前拼命扮演一个普通人。喂,十郎,你知道我的什么?”
“姐、姐姐……”
十郎站了起来,缓缓后退。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奇怪,太奇怪了。这不是一花,不,这就是一花——
完全相反的想法在十郎大脑中不停出现。思考都停滞了。
不知何时,姐姐的脸近在眼前。
“关于死我理解到的事就是,死会平等的拜访每一个人。十郎,你也不例外。——你知道吗?和胸部、脑袋不同,腹部即使受了重伤也不会马上就死的。”
噗的一声,十郎突然觉得腹部热热的。
一花的右手穿透了十郎的皮肤,破坏了内脏,一直贯穿到背后。
十郎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然后片刻之间,强烈的痛苦便席卷而来。
“啊——啊、啊——”
“好温暖啊,十郎身体里。——我爱你,比任何人都爱你。”
一花很幸福的笑了。
“所以,痛苦吧。然后讨厌我,憎恨我吧。——求你了。”
一花将手腕拔了出来。
同时十郎吐出一口鲜血,跌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