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确认地点了吗?地图的复印件也已经一起放到资料里了……”
“嗯,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地图看不太懂……我是路痴嘛……”
“要我陪你去吗?”
“谢谢你。不过,不用了。我想一个人做,如果迷路的话,我会叫出租车的。”
冰见谷和阿黛尔居住的宾馆中的一间房间。一花来到这里,和阿黛尔会面。
“在这种地方啊……那我走啦。”
一花跟坐在沙发上的冰见谷挥了挥手。不过,冰见谷却只是沉默的倾斜了一下玻璃杯。
“……晃,你在生气吗?”
“没有。”
“我家的十郎也经常摆出这种表情。这种时候,虽然他总是嘴硬说什么事都没有,可实际上就是在闹别扭、在生气。这种地方,晃和十郎也许还挺像的呢。”
一花一提到弟弟的事情就总是一副开心的表情。冰见谷每次看到她这样,总会涌起一种无法言喻的不快感。
“……一花,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
“为什么你没把他杀了?”
麦斯威尔的命令是,让一花做她想做的事情,如果有必要的话帮助她。那个男人的目的是,让一花在这个国家随心所欲的行动,并引发大混乱,而自己则在特等席上观看。
一花最初说想杀掉十郎。如果她真的这么做了的话,应该会成为一根引发极大骚动的导火索吧。可是,结果她还是没能杀死弟弟。
“嗯?我觉得,如果要做的话,找一个更戏剧性的时机比较好。接下来我将吸引全国的关注,然后——如果情况允许的话,我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他。这样能向更多的人宣扬我的决心。”
她笑着说。可是,她的笑容中,却缺少着作为人类应该拥有的什么决定性的东西。
她自己应该已经注意到了吧。她用和刚刚高兴的谈论弟弟时,同样的语气,同样的表情,谈论着怎么杀死他。
什么时候开始扭曲的?
什么时候开始疯狂的?
什么时候注意到这一点,才来得及回头呢?
——冰见谷压抑住心中涌出的后悔。无论如何,一切都已经太迟了。自己只能看着她,看她能走到什么地方了。
冰见谷叹了一口气。
“祝你成功。”
“谢谢。那我走啦。”
一花又轻轻的挥了挥手,然后走出了房间。
阿黛尔用欲言又止的表情向这边望了一眼。冰见谷无视了她,伸手拿起了装着酒的玻璃杯。
***
月子环视了一下咖啡店内部,在里面的位置上发现了那张面孔。同时,对方也注意到自己,笑着跟自己招手。一瞬间,月子很想掉头回家,可是她还是下定决心走了过去。
“……不好意思,叫您出来,能势老师。”
“没事的没事的。是我叫你联系我的。”
能势和气的笑着。他面前放着一杯红茶。
“雏咲也点点什么东西吧。我请客。”
自己硬要推辞也很奇怪吧。月子诚恳的道了谢,跟服务员点了橙汁。
“十郎也总喝果汁呢。那个人,不喜欢喝咖啡和红茶。”
这么说来,自己确实没见过十郎喝咖啡呢,月子心想。他一般都喝果汁或乌龙茶。
虽然月子并不觉得渴,不过她还是喝了一口果汁,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后,月子开口说。
“那个——”
“是十郎的事吧?”
能势先发制人的冷静地说道。
“这么说来,那之后,你去十郎的病房了吧?”
“啊,是的。不过没有聊很长时间——”
“你觉得他的样子奇怪吗?”
“…………”
月子无法回答。
具体的情况月子不知道。不过,表情的变化,以及微妙的语气差异,确实让月子感觉到,十郎的精神状态和平时不一样。现在唯一能指出的便是,他明知要面临死亡的危险,可是仍然没有任何抵抗之意。
“这种情况下,沉默就代表肯定啦。也就是说,你想知道具体情况才跟我联系的,对吧?”
“嗯、嗯、那个……”
“如果是我知道的我会告诉你的。请吧,想问什么就问。”
能势露出了平静的笑容。
是的,这个人脸上一直带着笑容。就连杀人的时候也是如此。
椎叶老师虽然看起来很可怕,可实际上却是个很温柔的人。可能势老师却完全相反。看起来很温柔——可却是个深不见底的恐怖的人。
“……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亲切?我以为,和工作有关的事情是不能向外界透露的。”
“确实如此。”
他脸上的微笑渐渐变成了苦笑。
“不过——我也有私人感情。老实说,我无法赞成要对十郎见死不救的这种局里的方针。我想帮助十郎。不过,我的立场很难。所以,我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站在十郎那一边。不过像这样和你见面,是我的独断专行。”
从他的表情中无法猜出他的想法。可以相信他吗?还是说自己应该离开呢?
月子考虑了一会——可是最后想要知道具体情况的心情赢了。
看起来,自己似乎比自己认为的,恐怕也比十郎认为的要更加顽固,更加不知变通。即使自己已经知道了那个人的意图,仍然想要涉足其中。
是的,十郎的样子很奇怪。而且,他面临危险。这样的话,自己绝对无法在这里退缩。
“我总觉得——”
月子缓缓的开口说道。
“他非常失落,有些自暴自弃……可是,他自己似乎都没注意到。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椎叶老师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正面开始追问呀。不过,这样我也更容易回答了。雏咲应该也知道吧,他差点被杀死。”
十郎在集中治疗室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月子的脑海中,月子觉得胸口很痛苦。
可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十郎是不会变成那个样子的。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更加有冲击性的什么事情。
“犯人是——名叫椎叶一花的人。”
“…………”
月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知道吗?这个名字。”
“我听老师说过。”
行踪不明的十郎的姐姐。
每当提起她的事情,十郎总是一脸非常怀念,又非常骄傲的表情。他一定非常喜欢姐姐,每次月子都这么想。
那个人,想要杀死老师?
终于——终于知道十郎会变得那么奇怪的原因了。
“为什么、要那样……?”
“不知道呀,外部人员无法猜测。”
能势轻轻歪了一下头,继续说。
“虽然她一度想要杀死十郎,可是途中不知因为什么理由改变了主意。然后她停止杀人,反而为他做了治疗,并叫了救护车。这些都是她自己到医院说的。……啊,对了对了,培训学校的见习教官里面有一个叫卯滝的人吧?上次她和你一起去探病了呢。她当时应该也在现场,如果你问问她的话也许能了解到更详细的情况。”
能势说完,又喝了一口冷掉的红茶。
“然后,十郎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可是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又会来袭击。对方是神经百战的魔法师,如果打起来的话,医院里的员工和住院的患者一定会出现很多伤亡吧。所以,不能把他这么放在医院里。这就是转移的理由。”
“可是,即使如此,居然要见死不救……”
“你知道有费用对效果这么一个概念吧。不能为了十郎一个人,让众多魔法师面临生命危险呀。她就是这么可怕的对手。恐怕她对这个国家和政府心怀强烈的恨意吧。她居然试图杀死弟弟,那么她也许也根本不会在乎过去的同伴、或者是普通市民的生死了。”
“…………”
把十郎当成人质,勉强一花做一些异常肮脏的工作——在谈起一花的事情时,月子曾听十郎这么说过。
可是,不管有什么理由,对无关的人,不,对十郎下手的人,都不可原谅。
“为了保护十郎,就必须在什么地方阻止她。因此,你的复数施咒能力也许很有必要。——之前看到的那个真是让人大吃一惊呀。”
“啊——”
月子的身体都僵硬了。
通常一次只能启动一种魔法回路,可是能够同时启动复数个魔法回路——月子有这种特殊的能力。至今为止注意到这一点的只有十郎一个人,虽然他嘱咐月子不要让其他人看到,可是前几天,为了保护朋友,月子在能势面前使用了这种能力。
“啊,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能势仿佛想要安慰月子一样微微笑了笑。
“可是,我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也许需要你不得不释放全部能力的时刻即将到来。为了十郎。——你能记住这一点,就够了。”
***
“真是个好孩子。”
能势目送着离开咖啡店的月子的背影,轻声呢喃道。他不是在讽刺,而是真心这么觉得。她那份认真、温柔、以及为十郎着想的心情,只是通过谈话就全部传达过来了。
不过,对自己来说有意义的不是她的本性,而是纯粹的力量。
当然,椎叶一花在自己有兴趣的对象中仍然是处于最高位置的。不过,月子的重要性也绝对不低。如果让她和一花互相战斗的话,也许就能够窥探二人真正的实力了吧。
也许自己直接跟他们两人战斗也不错呢。只要有了足够的情报和接触点,跟一花比起来这个女孩要更容易操纵。例如,如果自己对十郎下手的话,这个少女一定会对自己燃起无尽的愤怒,全力攻击过来吧。
十郎确实很强。不过他的强大只不过是源于经验和技术的不断积累,说到潜在能力的话,跟这些天生的怪物是无法比拟的。作为游戏的对手来说,在稀少性方面,果然月子要更占优势。虽然自己也挺喜欢十郎的,不过如果有必要的话,也不得不让他死。
“…………?”
能势突然皱起了眉头。心底深处,突然出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不快感。
只是错觉吧——能势下了这样一个结论。自己没有理由有这种感觉的。刚刚自己心中的感觉,应该是对充满了快乐的未来的期待,是填满了自己空虚的喜悦。
那么,椎叶一花那边又怎样呢。
她是有着无人可以比拟的力量的魔法师,对于国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人物。虽然没办法逮捕她,不过政府方面还是很想了解她在哪的,现在此时此刻,也有很多人在寻找她吧。如果,有人发现她了,就会联系能势。
(虽然局长说不许出手……)
可是还是无法抑制那种想和她一战的欲望。想要测量对方的力量,实际上打一架是最好的了。如果真如渊上所说,她的力量强大到,即使全日本的魔法师一起上阵都无法对抗的话,那真是让人高兴啊。
“那么,事态会怎么发展呢。”
就在能势这么嘟囔着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
《财团法人日本超常特殊技能发展机构理事长》——这就是仓科恭太郎现在的头衔。
有着这么长名字的团体主要负责,研究魔法,协助管理、教育魔法师,监视资金的运用和活动。不过,因为没有什么实际活动,所以这个团体的存在并不广为人知。也就是说,这个组织的性质,非常接近官员左迁的场所。
仓科是五年前来到这个位置的。不,正确的说,是被贬到这个位置上的。
身为重要的魔法师,同时又是其中极少数的特级特殊执行官,本应身处要职,可是在某次事件之后,因为被追究责任,他被调职到这里。从那以后,他每天都没有什么工作,在分配到的高级住宅中过着悠闲的日子。
不过他本人对现状并没有什么不满。
将来的生活很有保障。如果自己被迫引咎辞职的话确实会很恼火,不过现在这个待遇,也是自己一直苦心经营上层关系的结果。五十岁左右得到的这个稳定的待遇,他还是相当满意的。
——直到她出现在面前。
“好久不见了,局长。”
“…………”
看到房间的入口处站着的人影,仓科惊呆的长大了嘴巴。自己计划和一名情妇外出吃饭,现在正在挑选衣服,然后突然就听到这么一个声音。
“啊,已经是原局长了。确实,因为我们的那次事件你被调离了一线吧。那次真是给你添麻烦了。——真是有趣的房子呀。可我总觉得,一个人住这样的房子有些太奢侈了吧。”
来访者一边说着一边微微笑了笑。
这张脸仓科非常熟悉。她就是五年前在海外执行任务的时候突然消失的部下之一。虽然对外公布说是殉职,可是因为这次集体失踪,仓科不得不辞去了特别对策局局长的职位。
“……你是……椎叶……”
仓科终于发出了声音。
“你不知道我回来了吗?你真的被调离了中央呢。”
“你、你还活着吗?”
仓科好不容易才勉强笑了笑。
“不、不是的,太好了太好了。我一直都很担心。不过,为什么一点联系都没有呢?这五年你在做什么?”
“休息……以及学习吧?”
“学习?”
“是的,我学了很多东西。例如那次海外派遣是某个大国强行要求的。”
仓科的表情僵住了,可与他相对的,一花仍然一脸笑容继续说道。
“政府上层想要讨好他们,便答应了这件事。然后,接受了他们意向的你,便将我们作为牺牲品献了出去。当然,你明知道这件事违反了国际法。”
“等、等一下,你听谁说的?这种毫无根据的事情……”
“我认识的那个仓科局长,不会因为毫无根据的话而脸色青白吧。”
一花的表情和语气都没有任何改变。可是仓科却感觉到她的杀气和让人窒息的恐怖。
他反射性的组成了《魔弹》的魔法回路并启动。
曾经特别对策局顶尖的魔法师。普通魔法师的《障壁》是根本无法防御的吧。可是——产生的光弹却还未吹动一花衣服的一角,便消失了。
“我建议你不要做无谓的努力。只会让自己更累。”
“不、不会吧、你、你、居然、恨我……”
“是的,正如你所说。我恨你。”
一花的嘴角微微翘起。
“所以我来杀你了。”
“你、你试试看。你,确实有一个弟弟吧。那家伙怎样都——”
可是仓科却将快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彬彬有礼的举止。温和的笑容。在仓科看来,椎叶一花和五年前比一点都没变。
可是只有一点,她的双眸——那张开的深渊中,似乎有疯狂在蓄势待发。
“怎样都?会怎样呢?”
一花反而很开心的反问道。
“……你有什么、什么目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所以——”
“所以请救救我?”
“…………”
“我想要的东西,是你绝对拿不出来的。只不过,为了得到那个东西,我希望你能够配合一下。”
就在仓科想要说些劝说一花的话时,远处传来了警车的鸣笛声。
“啊,已经来了吗。我在来这里之前提前联系了110。没想到会花这么多时间啊。”
一花一脸天真的说道。
“那么,差不多该开始了。”
***
现在十郎所在的房间,比之前的病房更加狭小。是不知什么地方的一间公寓吧。
房间内的家具只有床和一台十四寸显像管电视机。
“——待遇真差呀。”
十郎望着一直开着的电视,一边轻声嘟囔着。
从大学医院转移到这里之后的几天,每天都非常无聊。
从那之后,渊上和能势也没有再来过,当然一花也没有出现。偶尔会有医生来检查,或者有普通职员带来饭菜,可是基本上没有进行过交谈。
这个地方的情况应该确实是机密,姑且也有负责监视的人,所以现在应该还不算完全被抛弃。不过,根据今后的状况判断,这种方针会轻松的改变吗。
自己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呢。
十郎迷迷糊糊的考虑着这些事情。
如果一花再来杀死自己的话,自己活下来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吧。问题很单纯。根本没有必要烦恼。
如果自己没有死,而且寒假结束之后仍然不能复职的话,培训学校那边也许会很为难吧。信乃和她的助手佑平,因为医疗魔法师的工作经常不在学校,如果让唯里一个人来填补这个空缺,让她负责全部孩子们的话负担太大了。如果上面再委派一个代替自己的人就好了……可是,因为魔法师总是处于慢性不足的状况中,所以也无法有任何期待吧。
稍微有些为难呀。必须尽快复职才可以呀——就在十郎这么想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身处的立场。
“……我,想怎么办呢。”
他轻声的呢喃着。
自己想再见到姐姐一次吗,还是说不想见呢。
自己觉得死了也没关系吗,还是说想要活着回去保护孩子们呢。
——当然没有人回答。
就在这时,电视的画面突然切换了。原本重播着着大约十年前的电视剧,突然变成了什么事件的现场直播。
十郎看到电视中的光景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画面上映出了那个熟悉的女性的身影。
***
“——呆在仓科先生房间内的女性是魔法师的可能性极高。另外,现在她仍然维持沉默,动机和要求仍不明确。以上是直播内容。如果对方有任何行动,会立刻播出。”
关掉麦克风之后,堂垣梨子深深叹了口气。自己是进入民间广播电视台报道部门只有两年的新人记者。直播这种犯人固守城池闭门不出的案件还是第一次。
现场在住宅区的正中间。
各大电视台的直播车旁数十米的住宅旁,配置着许多举着盾牌的机动队员。
他们也一样脸色铁青,不是因为紧张,而是源于对犯人的恐惧吧。对方是能够自由操纵超常现象的魔法师。虽然女性自己没有这么说,不过能将厉害的魔法师仓科恭太郎当成人质的,也只能是他的同类了。
(可是……稍微有些奇怪。)
魔法师的犯罪活动并非没有先例。这种情况下,一般都会由警察以及特别对策局派来更厉害的魔法师来处理案件。可是……这一次为什么没有这种举动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像有动作了。要出来了。——好,开始直播。堂垣,准备一下随时开始报道。”
“好的。”
耳机里传来了领导的声音,梨子点了点头,让精神紧张起来。
玄关处缓缓走出两个人影。
摇摇晃晃往前走的五六十岁的男人。虽然距离很远,可仍然能很清楚的发现他很害怕。他身后的是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女性。
两人在距离机动队员很远的位置上停下了脚步。包围网中的人员开始紧张起来。
“嗯……咳咳。”
女性清了一下嗓子,然后深吸一口气。
“……那个,大家,非常感谢大家今天聚集到这里来。”
她口中的话语,显现出一种非常不合时宜的悠闲。
一瞬间,全场的人都呆住了。
“我不太习惯这种场合,所以有些紧张。我以前就不太喜欢说话。那么,那个,虽然有很多地方你们可能听不懂,不过如果你们能听到最后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女性嗯的点了点头。
“是啊,首先开始自我介绍吧。我的名字是椎叶一花,是魔法师。”
(椎叶一花——?)
梨子总觉得自己听过这个名字。
她开始观察一花。首先她长得很漂亮,不过却并不华丽。看起来是一名有些迷糊,非常普通的女性。至少,无法相信她是那种会作出绑架人质闭门不出的恶性犯罪的人。
“然后,在我前面的是仓科恭太郎。原特别对策局局长,曾经是我的上司。素质判定的等级是A。在魔法师中也是可以被成为一流的等级。”
说到这里,一花微微笑了笑。
“接下来我要杀死这个人。”
梨子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不知现场有多少人立刻理解了这句用平静的语调说出的话。
“动机可以说是怨恨吧。因为包括这个人在内的那些大人物,导致我有了那么悲惨的回忆。——那个,通知便是以上这些。那么大家,请慢慢观赏。”
一花闭上了嘴。
隔了几秒,周围便响起了喧闹和怒吼声。
“停、停止无谓的抵抗,释放人质——”
警官通过扩音器怒吼道,可是他却没能把这句话说完。
包围网最前端的机动队员们手持的盾牌,大概有数十面吧,这些盾牌同时碎成了粉末。
“姑且警告一下。你们要是随便出手的话是会受伤的。”
因为超越常理的魔法之力而失去了遮挡物的警官们,惨叫着逃到了警车后面。
“仓科先生比你们所有人加在一起还要强,所以你们什么也做不了。魔法师之间战斗的时候,普通人不要介入。乖乖观战就可以了。”
仓科的身体猛然抖了一下。
既然他身为原特别对策局的局长,那么应该是有很高实力的魔法师吧。可是,即使是他面对一花的时候也表现出一样的胆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魔法师是超越常理的存在。可是,这名女性——在另一种方面上让人觉得奇怪。
梨子完全忘记了自己需要在脑海中整理直播用的台词,屏气凝神的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那么,仓科先生,开始吧。当然你可以抵抗。”
仓科仿佛在寻求援助一般左顾右盼,仿佛在寻找逃跑路线一样环视四周。然后,当他意识到这一切都没有用的时候,便一脸绝望的望向了一花。
同时地面咚的摇晃了起来。
巨大的冲击波将柏油地面整个挖下了一块,将一花身后仓科的家全部吹走了。强烈的暴风甚至波及了梨子所在的地方,导致她也差点被吹走。
可是,等飞尘散去之后——那里站着毫发无伤的一花。
“你满意啦?接下来就轮到我了吧?”
仓科看到一花脸上的笑容,一瞬间,表情都僵硬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着他发出了类似于惨叫又类似于呐喊的声音,然后他转过身想要逃跑。
可是下一个瞬间,他的身影便消失了。
不——并非如此。他仿佛被地面吸收了一样,被压扁了。他被超越常识范畴的力量压缩了。
一花确认了一下已经成为了马路上一片污迹的人体,然后向观众们微笑了一下。
“你们看到了吗?警察和电视台的人们,以及电视前的观众们。”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发出声音。
(这是……什么……)
大脑中一片空白。
喉咙中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等回过神来,梨子已经吐了出来。就算把胃里的东西都呕出来,还是止不住想要呕吐。
“那么,接下来就是传达给位于日本国政府中枢的人们的信息了。”
朦胧的意识中隐约听到了一花的声音。梨子拼命斥责这自己勉强抬起头来。
“你们还记得五年前派遣到海外的魔法师们吗?请把整个过程的资料公开。这是我的要求之一。”
报道阵容开始骚动起来。梨子也隐约记得。确实那件事是因维和活动而派往中东的魔法师们集体殉职了。
“事先说好,我的目的,绝不是杀死政府中的人。不过,如果我的要求不被满足的话,今天发生的事情便会不断重演吧。我会一边杀死你们,一边一步一步前进。你们屈服,或者全被我杀光,那就是我赢了。如果你们能阻止我的话,就是你们赢了。这就是胜负。这就是我的复仇。”
一花呼的叹了一口气。
“我没有忘记说的事情……吧。就这些。媒体的大家,谢谢你们的协助!”
一花深深鞠了一躬,然后便离开了,她前进方向的人墙仿佛红海之水一般分开。
一花在人群中悠然前进,不久她的身影便消失了。
同时,仿佛魔法被解除一般,周围的人群开始慌乱起来。同时响起了紧急调配,以及把警车开过来这种怒吼声。
“喂,堂垣,你傻了吗!开始直播了!”
“对、对不起!”
惊呆的梨子被耳机中的声音唤了回来。
是啊,必须工作……她慌忙和周围的人谈了谈,然后在脑海中将该说的话组织了起来。
(怎么回事,那个强大得一塌糊涂的存在——)
在从冲击中振作起来的同时,她感到一股强烈的愤怒和厌恶。
她当然有关于魔法师的基础知识。可是,实际上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魔法。
这太过、太过异常了。
那种事情,是不允许的。
人类拥有如此压倒性的力量,然后利用这种力量,为了让自己能够随心所欲而用恐惧来压迫他人——这个社会绝对不应该允许有这种事情。
***
在女性记者谴责这过分的恐怖行为的直播画面从电视中消失之后,十郎仍然茫然的望着电视机。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仿佛是遥远的世界发生的事情。
可是,十郎却也理解了,一花已经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
***
一花轻松的走在建筑物的墙壁上。
粗略观察仓科宅邸的那些人,几乎没有动员魔法师。这样的话,自己只要这样在三次元移动,他们就不可能追过来。
“我有没有很好的说出来呢。”
她轻声呢喃着。因为很紧张,所以自己也记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虽然自己觉得大体上是按照之前考虑过的那样说的……
恐怕今天的影像会被各大公司的报道节目一遍一遍一遍一遍的播放吧。如果自己说错了,或者说了什么奇怪的话,那还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就在这时,一花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来电者的名字边皱起了眉头。她犹豫了一会,可还是叹了一口气,接起了电话。
“喂,您好。”
“才不是您好呢!你到底在做什么呀!”
对面传来晶的怒吼声。
“啊,你看电视了吧。我,是不是没有失败,说得很好呢?”
回答她的却是接连而来的破口大骂。一花不得不把手机拿远了一些。
她随便找了个屋顶站好,然后找准了机会再次开口说。
“原本晶小姐你就说,根本不想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吧。你现在生我的气,只会让我为难呀。”
“我没想到你会做这种傻事!你这样只会让魔法师的立场更加为难!”
“没想到你会说我傻……”
“……喂,一花。身为魔法师这个事实,以及别人是如何对待魔法师的,你应该是受伤最深的一个人呀。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你想把所有人都卷入其中然后一起杀死吗?”
“不,我不想杀人只想复仇。我的恨意很深。”
“…………”
手机另一面沉默了。一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并没有自暴自弃。我只是想要找出意义和价值。我自己——”
她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
“喂,怎么了?”
“……非常抱歉,突然有些急事。今天晚上再继续说吧。”
一花挂断电话目视前方。同时,她向眼前的人问道。
“找我有事?”
她面前站着一名露出一副温和笑容的青年。
***
能势望着眼前的这名女性。
二十五岁左右,眼镜后面是温柔的瞳孔,稳重的表情。面容非常匀称,给人的感觉是非常普通的女性。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特别对策局的能势。”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椎叶一花。”
她很快的低了一下头。
“特别对策局的话,就是我的后辈,还有,是十郎的同事吧。我听说现在渊上先生担任局长……他还好吗?”
“他非常好。一直拼命工作。他要是肯为了我们部下,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他还是没变呀。真让人怀念。”
一花呵呵的笑了起来。
椎叶一花出现在仓科家的情报,在警察部队赶往现场的同时,特别对策局也得知了。当然,同时他们还收到了不许出手,静观事变的命令。
不过,能势并不是因此就会乖乖不动的人。在他过来寻找机会的时候,非常幸运的抓到了一个好机会。
“在穿过建筑物的时候,通过玛那的动向察觉到我的位置了吗?我本来以为已经很好的消除了自己的气息呢,你真优秀呀,那个,能势。”
从她和颜悦色说话的样子,完全无法窥探她是最为恐怖的魔法师。
不过,刚刚,她明明杀了一个人,可是却完全没有显示出半点动摇,这让人觉得害怕。
她看起来也不像是习惯了杀人的机器。不过,也不像能势那样觉得杀人是享受吧。感觉她里面的什么地方错位,扭曲了……她给人这种印象。
“那么,找我有什么事?”
“嗯,我想请您指教一下。”
能势刚刚说完便放出了《魔弹》。
不过,一瞬间便消失了。
对方并不是用《障壁》进行了防御。而是用一个同样大小的《魔弹》抵消了这一个。
“很危险的呀。”
一花用有些为难,可依然十分悠闲的语气说道。
(原来如此,确实……)
是怪物的同伴吧。
本来只是想轻轻牵制一下她,不过自己却没有手下领情。可即使如此,在确认了自己的攻击之后,还能释放同样大小的《魔弹》——也就是说,至少她操纵玛那的能力在能势之上。
“不能不这样啊。”
能势笑了。然后用《魔弹》攻击脚下。他的目的是破坏立足点。
然后在一花飞起来的时候使用《大颚》。
可是她只是在空中轻轻动了一下便躲过去了。一花很完美的操纵了复数个《无形之手》。
“你用这种作战方式,之后不会被骂吗?破坏了很多地方,要是做得不好的话,还会将一般人卷入其中,出现伤患呢?”
一花站在栅栏上说。
能势再次启动《大颚》。不可见的大颚将栅栏撕破,一花轻轻飞上供水塔。
“我本来就无视了命令找到这里来的。而且,一边在意着周围一边跟你战斗是不可能的吧。”
“如果这么说的话,我觉得跟我战斗这件事本身就很离谱。”
一花随意的发射《魔弹》。
能势瞬间张开《障壁》。不过,光弹却轻易突破了防壁。
“————!”
虽然能势尽量避免了直接遭到攻击,可还是失去了平衡,跪在地上。虽然光弹只是从身边掠过,其冲击仍然几乎将能势的身体拆散。
“能势,我觉得你是很不错的魔法师……不过考虑到力量的差距,你这种行为太鲁莽了。”
“……确实如此。”
能势缓缓站了起来,点了点头。
如果不是因为《障壁》让光弹稍微偏离了一些轨道的话,自己恐怕会被打飞吧。
这不是骄傲也不是从容,一花所说的只不过是单纯的事实。她基本上还没怎么使用复数施咒,能势已经无法对抗她了。在基础能力上两人的差距就太大了。
“如果可以的话,你自己离开就最好了。我,不喜欢杀人。”
“这样啊。真是遗憾,我可最喜欢杀人了。”
如果是拼上性命的战斗,杀人和被杀总是表里如一的。
可是,有一点,两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了。而被杀却是一辈子只能体验一次的事情。
然后——这个对手是值得自己献上这唯一一次机会的。
(不好啦。)
能势在内心嘀咕着。
是的,确实不好了。
自己的冲动无法抑制。
本来只是想看看情况的,可自己本来的目的已经渐渐变得无所谓了。
在这里,在整栋建筑物倒塌之前,想要用尽全力对抗。想要杀人。想要被杀。
———想要相互厮杀。
在这一瞬间,感情超越了理性的临界点。
和之前的规模明显不同的玛那在能势周围聚集起来。
一花微微皱起了眉头。
解放所有的力量,将一切都破坏击成粉末,就在能势想要把这种欲望原封不动的向一花释放出去的时候——突然,旁边释放了一个以一花为目标的《魔弹》。
她轻轻弹开了那个光弹,将视线转移到闯入者身上。能势也转过头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的视线。
“真是的,破坏的真夸张呀。给市民添了不少麻烦呀,能势。……好久不见了,椎叶。”
渊上用毫无紧张感的语气说道。
“是啊,好久不见了。”
一花平稳的回答。
“对不起,因为只会徒增牺牲者,所以我下令不许出手。”
能势看到渊上将视线转向自己,轻轻低下了头。一瞬间他又冷静了下来。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似乎自己已经错过了时机。
“渊上先生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来逮捕我的吗?”
“不。如果凭实力的话,不管怎么挣扎都不可能赢得了你呀。”
刚刚跟一花打了一场的能势也明白。一对一肯定是如此,即使是团体作战,胜算也很小吧。
不过,应该不会是零。只要她还是人,就一定会有极限和弱点。能势在心中起誓,等到下一个机会到来的时候,一定要来一场更加享受的战斗。
“不过你来这个国家闹事,我既然在这个职务上,也必须要想些办法。——以前我应该告诉过你,你还记得吗?想要战胜对手有两种方法。”
“当然。”
一花微微笑了。
“一个是在物理上让对方无法抵抗,另一个便是在精神上让对方无法抵抗。——也就是说,你打算通过说教让我举起白旗吗?”
特别对策局的魔法师,基本上都会控制自己不要过多的使用能力。因为大部分情况下,只要让对方失去战意就足够了。当然,有的时候也会有意外,像能势这样将手段当成目的的人也是存在的。
不管针对这次的案件定下了什么方针,和一花接触,然后努力寻找交涉的余地都是有必要的。所以渊上才一个人来到这里吧。
能势窥探着一花的样子。虽然她的注意力在渊上这边,不过看起来似乎没有让自己偷袭的空隙。
“你说要公开五年前的资料呢。公开之后又能怎样?”
“就能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在背后做了什么,还有我们到底受到了怎样的待遇。渊上你也知道吧?五年前,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被会被派遣的!”
“政府那些家伙可不会老老实实的就公布真相呀。”
“那么,他们要么公开,要么我就一直杀人到他们后悔。啊,我刚刚说了挺高明的话呢。”
一花缓缓的说着,然后嗯嗯的点了点头。
“椎叶十郎——你对你弟弟下手是因为?”
“因为开始做这事的时候,我必须要表现出我的觉悟。我知道,你们想把那个孩子当成人质,你们的那种手段已经不适用了。”
“可是你还是没能杀了他。”
“那个,只要我有什么行动就很引人注目吧。那么,我以后再杀他,在展示我的力量上面更有效果吧?就在我快要杀死他的时候才注意到这一点,所以就慌忙给他的伤口做了治疗。我还是那么优柔寡断呀。以前也因为这一点经常被渊上先生骂呢。”
“你打算怎么杀他?如果要发生那种事情的话,我们也要保护椎叶十郎。”
“有很多方式呢。可是,这也是我的目标之一。”
一花一脸兴奋的继续说道。
“你们拼命保护他,或者把他藏起来。这样我杀了他,便等于宣称你们一切的抵抗都毫无用处。——十郎,已经从医院里转移了吧。提前跟你们说一声,我这边情报收集的能力也是相当不错的呢。”
“情报收集的能力呀。”
渊上板着脸挠了挠脑袋。
“你背后的人是谁?”
“谁也没有。这是我的意志,我一个人正在做的事。——虽然有人帮助我,不过我不能说出来。会给他们添麻烦的。”
一花毫无顾虑的笑了笑。
“……你,变了呢。你就这么憎恨这个国家吗?”
“当然憎恨了。你知道我经历了怎样的对待吗?”
“算是知道吧。”
渊上仿佛在思考什么一般,将视线转向天空。
“那么,我有一个提案——现在负责掌管政府这一边的所有魔法师的就是我。我这条命给你,你能不能到此为止呢?”
能势忍不住再次望向局长的脸。他的表情和平常没什么改变,看不出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不够呢。”
一花摇了摇头。
“你一个人的命完全不够。”
渊上只是短短的回答了一句,这样啊。
“我对你个人并没有什么怨恨,所以如果你不想死的话,还是不要和我扯上关系为好。”
“那可不行啊。这就是政府职员的悲哀呀。”
“那么,有朝一日还会再见吧。——我差不多可以离开了吧?”
渊上挥了挥手代替了回答,她鞠了一躬,用轻快的步伐走了起来,然后轻飘飘的从屋顶上跳了下去。能势追过去的时候,她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受伤了吗?”
渊上将视线转回到能势身上。
“嗯,还好。没什么大事。”
恐怕只是一些撞伤。有可能肋骨附近有骨裂,不过还没到动不了的程度。
“所以我说过了吧,不许战斗。”
“对不起。”
“你没觉得自己错了,就不要道歉。唉,你们一个一个真是的。”
渊上嘀嘀咕咕的抱怨着。他的行为和他并不鲜明的外表配在一起,感觉他就是一般企业的中层管理人员。
不过,他却能以自己的方法很好的统领着魔法师们。如果是那种死心眼的上司的话,能势的独断专行不会只是这样训斥一下就完事了。正因为他知道适当的放松缰绳,能势平常才能算是认真的对待工作。
“要搞清她背后的关系吗?”
“算了,我已经有头绪了,如果是那个混账导弹公司的话,肯定是不能出手的。不过,椎叶弟弟的所在确实已经暴露了呢。恐怕内部情报已经全部泄露了。”
PM社的影响力已经深深扎根于国家的中枢机构。所以,在这次的骚动中恐怕有人能够获利吧。
“结果,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
“不知道啊……她是真的想要杀掉那些大人物,这一点没有错吧,不过现在还无法掌握她的本意。跟那些因为愤怒变得疯狂,到处大闹的家伙比起来,在非常冷静的情况下变得不正常的家伙才更可怕。她是那种把压力都积攒下来的类型。”
“她是因为在战场上过于残酷的经历导致失去了心灵寄托吧?”
这种事情并不罕见。不过,能势反而并没有那种可以失去的纯真正直的心灵,所以他其实很难理解这种人的感受。
不过,渊上却摇了摇头。
“恐怕正相反。正因为没有失去所以才会变成那样。”
“什么?”
能势皱起了眉头。渊上的意思他没有搞明白。
“人类的心灵既坚强又纤细。——总之,为了逮捕和监视要继续努力,同时还要继续寻找她潜伏的地点。不过,那之后才成问题呀……该怎么办呢。”
渊上重重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