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的袭击已经过去了两天。特别对策局被一种紧张的气氛包围着。
几个小时之前,发布了第一种警戒态势命令。
“大人物们似乎挺着急的。下一次大概想要投入全部人员一决胜负。”
渊上很无趣的说道。
“胜算呢?”
能势问道,局长哼了一声。
“不管有没有胜算,都得听从命令行动呀。……不过,我姑且说过不可能了。”
正面和椎叶一花战斗是自杀行为。话虽如此,作为特别对策局,也不能眼看重要人物被杀,当然,被当成目标的大人物们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按照一直以来的模式,在一花抓住目标人物的同时,自己来通知媒体和警察。这次的计划是按照这个时机,动员可以行动的全部人员,立即赶往现场。
“如果十郎在的话,战术方面的可能性就能扩大一些了。”
十郎擅长将对手的魔法无效化这种特殊技能,是重要的王牌。不过,自从他从被软禁的地方消失以后,便行踪不明,而且,现在局里也没有余力再去派人搜索他的行踪了。
“对方是复数施咒者的话简直是杯水车薪。而且他不会对自己的亲人使用的。”
亲人吗。能势嘟囔着。
椎叶一花的新闻每天都在播放。不知藏在什么地方的十郎,心里会怎么想呢。
就在这时,局内放送开始播放一花发表的讲话。满含着紧张的声音诉说了地点。
“来了吗,走吧。”
“了解。我去取车。”
能势走出办公室向汽车的方向走去。同时,他很快的拿出手机进行操作,并按下了发送邮件的按钮。
(那么,那些孩子们会按我期待的方式行动吗?)
能势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微微笑了起来。终于到了最后阶段了。
***
保镖们简简单单就变成了不会说话的尸骸。
市之仓茫然的看着出现在眼前的女性。
“市之仓宽次老师。初次见面,我是椎叶一花。非常抱歉,我需要您暂时陪我一下。”
她这样说道,她脸上的笑容,让人难以相信她刚刚杀了包括魔法师在内的五个人。
市之仓觉得自己的立场非常危险。恐怖分子对于关系到五年前那次事件的人,是按照从末端到中枢的顺序,从低位到高位锁定目标。
虽然市之仓也有相当的权势,不过在以雏咲伊藏为顶点的集团中,他的地位并不怎么高,按照顺序来说差不多也该轮到他了。所以,他才雇佣了护卫,呆在家中闭门不出——
(什么叫全都交给你呀!)
市之仓想起了伊藏的身影,在心底咒骂着。这不是根本来不及吗。还是说,那个男人认为最后只要自己得救就好了?从性格上来讲他绝对能做出这种事。
“不过,正式开始要等到媒体的人来到之后。我觉得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过来的,所以请稍微再等一下吧。”
“等、等等,你的目的是什么?钱吗?钱的话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
一花有些为难的微笑了一下。
“还是说怨恨?你怨恨自己被送到死地吗?这样的话我还觉得恨呢!我只不过是做了身在这个位置必须做的事情——”
“大家真的会说一样的话呢。先不说钱的事情,你还是有被我怨恨的理由吧。”
“果然是怨恨吗!你恨我们——”
“是的,我的恨比海还深,我先这么回答你吧。这是对于老师来说最能接受的结论吧,这样你就能心情愉快的上路了。”
听了这句暗示着死亡的话语,市之仓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开什么玩笑,自己拼命努力才得到现在的地位。好日子还在后面。还不想死。
他拼命转动脑筋,思考着能捡回一条命的方式。
护身用的手枪——在房间桌子的抽屉里。能想办法去拿吗?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借口?
不,对方是魔法师。就算成功得到了手枪又能有什么意义呢。现在,她只不过是挥了一挥手,就把保镖们全都杀死了,自己不是才看到的吗。拔出枪的人和能使用魔法的人,不是都没能碰到她一根头发吗。
只能等待外部的救援了吧。不,不行。按照过去的例子,赶过来的警察一点用处都派不上。根本靠不住。
这样的话,果然还得自己摆脱困境吧?可是,要怎么做?
啊,什么都想不出来。
不行。太可怕了。还不想死。
谁,谁都好,救救我——
“不是怨恨吧?”
这时,耳边传来这样一个声音。
往那个方向望去,房门口站着一个一脸不满的青年。
“你的目的,就是把这种事态简明易懂的告诉别人。不对吗?姐姐。”
***
“十郎?”
一花眨了两三下眼睛。
她脚边倒着四五个男人。每一个都满身是血,一动不动。似乎已经死了。
一个小个子的老人背靠着墙壁瘫倒在地上,表情因恐怖而扭曲。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我想了很多办法。”
出乎预料他们非常简单就得到了阿黛尔的协助。她监视着警察和媒体的动向,并使用感知玛那的能力,在一花开始行动的同时联系了十郎。
同时也确认到特别对策局也动员起来了,所以冰见谷便去牵制他们的脚步了。
《这叫量材委用。对于只会使用坏咒的你来说,连争取时间都做不到吧。我把这个机会让给你了,一定要有成果呀。》冰见谷这样说道。
“能跟我谈谈吗?”
“可以。反正还有一些时间。——那么,刚刚是什么意思?”
一花温柔的笑着。
十郎叹了口气,开始说道。
“想要提前预想到《最差的情况》是非常难的。”
灾害、事故、事件,无论在任何方面都是如此。
如果变成这样会很为难,所以要提前想好对策,这种事情谁都知道。可是《如果变成这样》的这一部分,很容易就输给现实。在地铁中散播有毒气体的宗教团体,或者是用飞机直接撞上建筑物的恐怖分子,根本没有人能够事先预知这种事会发生。
想出对策要花时间。要花钱。所以,人类、特别是政府现实中预测的《最差》的底线总是非常天真,而且这种事总会在事件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之后才被发现。
“关于魔法师也是如此。人类社会的历史中明确确认了魔法的存在,并且魔法师在社会中得到了公开的地位,顶多也就是这数十年的时间。也就是政府不得不照顾魔法师这种猛兽,仿佛学步的幼儿一样蹒跚前进。所以,他们还不知道。这个猛兽是多么的恐怖,而且,不知道他们在受到怎样的虐待之后,会发怒疯狂,挣断锁链,咬向饲主的喉咙。”
“…………”
一花面无表情的听着十郎的话。
“一直以来扭曲在不断积累。早晚有一天会露出破绽,用谁都没有预想到的方式。姐姐想通过让自己成为恶劣的前例,来告诉他们这件事。在决定性的破灭到来之前。”
十郎说到这里,一花疑惑的轻轻歪了一下头。
“虽然大家都说这是怨恨是复仇……可是十郎不这么认为吗?”
“不这么认为。如果是单纯的复仇的话,你没必要做这么麻烦的事情。没必要叫电视台的人过来观看你的表演。你只要到想杀的那些人那里直接把大家都杀了就可以了。姐姐你有这种力量。”
“是这样吗?”
一花露出了有些挑衅的笑容。
“因为我的怨恨太强太深,所以可能已经疯了呢?只是单纯杀了他们完全不够,也许我想要让他们从心底感觉到害怕和屈辱之后再杀了他们。对吧,市之仓老师——”
正在地板上慢慢爬开想要逃跑的老人,被《无形之手》再次按到墙上。
“你怎么想?”
“呀……”
市之仓发出不成声的惨叫,仿佛缺氧的金鱼一样,不停的张着嘴喘息着。
“别欺负老人家。真不像你。”
“不像我吗。——那么,怎么才像我呢?你对我又知道些什么?”
十郎一瞬间无言以对,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确实——我所见到的椎叶一花,也许只不过是我的愿望。现在的姐姐,也许真的不像以前那样率直了。可是,老实说——”
十郎直直的看着一花。
“其实怎样都好。不管姐姐是不是疯了,我做的事情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我,要阻止你。”
“拼尽全力也要这么做?”
“是的,就算拼尽全力。”
这样啊,一花小声嘟囔着。然后她抬起头,微微笑了起来。
“那么,请吧。请做吧。”
就在这个瞬间,周围被一片火热的光包围了。十郎连同房间墙上和走廊上的玻璃窗一起被吹到了院子里。
“——唔!”
十郎团成一团来减少冲击,然后立刻站起来飞身跳到小树林中。
市之仓宅邸的院子里有一大片小树林。如果利用地形的话,说不定还能一决胜负。
“喂,你还记得吧?我离开之前,最后一次见面。”
一花慢慢从房间中走出来。
“那个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战斗了对吧。因为十郎说将特殊执行官当成目标,完全不听我的话,我又反对你这么做。”
当然记得。因为那是重要的——真的非常重要的回忆。
“虽然很危险,可最后还是我赢了。然后十郎就放弃了。可是最后,你还是没有遵守约定呀。——怎么样?现在你明白我反对的原因了吗?”
是啊,十郎在心中回答道。
确实这不是内心描绘的那个世界。可是却没有后悔。
(这么说来确实是一样的呀……)
十郎心里这样想。
想要一意孤行的人,和想要阻止他的人。虽然立场翻转了,可是却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如果要说有区别的话——那么这次,便是真正的涉及生死的厮杀。
手边有冰见谷弄来的手枪和小刀。可是,如果要填补那压倒性的能力差距,这些东西完全不够。
能依靠的只有坏咒,口袋里的芝麻和阿福,以及经验了。
对方不知道自己的实力这点是优势。一花应该不知道,自己这五年有了怎样的成长,不知道自己积累了多少对魔法师战斗的经验吧。要最大限度的利用这一点。如果能够进行近身战的话,应该还能一决胜负。
然后,十郎突然想起来。
(……啊,这样啊。)
自己想让一花看看自己,想让她认同自己——自己就是为了这个才不断努力的。这就是魔法师椎叶十郎的原点。
所以——没必要再犹豫了。
要赌上自己的一切,要让她看到自己的一切,要让一花在这里止步。
十郎轻轻将芝麻一郎放在地上。
轻轻的深呼吸。然后从小树林中跳出去,一边往侧方向飞奔一边举枪连射。
和预想一样,所有的子弹都被《障壁》弹开了。
“没有用的呦。”
同时周围被强烈的爆炸及火焰包围了。十郎在千钧一发之际逃离了攻击范围,再次隐藏在树丛中。
(真厉害呀。)
背后已经被冷汗湿透了。跟之前对峙过的任何一位魔法师比起来,施咒都要快。正因为自己积累了经验有了成长,才能清楚的理解她的实力。
只不过,她总是游刃有余的战斗,这一点和过去一样。复数施咒的本领还完全没有发挥。
还没有完全治愈的腹部的伤势,有了一阵阵钝痛。无法长时间运动。在发现了胜机的瞬间,投入自己的全部武力让一切结束。只有这个办法了吧。
一花和十郎可能藏身的地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换言之,她觉得只要不接近自己的话,就是安全的。
(……那就让她见识一下吧。)
自己在这五年间培养的东西。能够打败大多数魔法师的本领。
十郎扔掉手枪拔出小刀。然后飞快的吐出一口气,踢了一下地面飞身跳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
看起来也许是有勇无谋的冲刺。所以应对起来游刃有余。
一花仿佛惊呆了一半叹了口气,启动了《霹雳火》。
在那个瞬间——十郎解放了福次郎的玛那。并展开了坚硬的《障壁》。完全隔断了火柱。
距离目标还有三米。时间上只有零点几秒。
对于一花来说这个距离她还不觉得有任何危险。足够她杀死十郎一两百次了。
可是,这却是十郎的机会。
能轻松贯通《障壁》的高密度《魔弹》。不过十郎使用了坏咒。
姐姐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这次则是复数同时施咒。眼前全是魔法回路。
(——看着吧。)
十郎逐一使用坏咒。《无形之手》、《魔弹》、《霹雳火》、《大颚》——发出青白色光芒的几何图形,一个一个变成了玛那离子四散而去。十郎灵巧的躲开还未完全消散的魔法,避免被击中。
一花微微瞪大了眼睛。
跟必须要构筑魔法回路的施咒相比,只是破坏关键地方的坏咒速度要快得多。一瞬间,仅仅只有一瞬间——十郎的坏咒和体术,和一花复数施咒的攻击势均力敌了。
然后,这让十郎能够来到了一花的身边。
一米。一伸手就能够到的距离。
一花依然游刃有余。只要自己还在《障壁》的保护之下十郎的攻击就不会有任何效果,如果他用坏咒突破《障壁》的话,就没有余力进行攻击了。差不多已经到了极限。再继续下去的话,恐怕马上会被吞没在魔法风暴中吧。
——一切都如十郎预想的一样。
是的,自己就算够不到也没关系。
“……我赢了。”
不知何时来到一花身边的黑色仓鼠被光芒包围了。
《暴食鼠》。
“诶——”
下一个瞬间,一花因为过于吃惊而无言以对。
小动物形状的自律型魔法回路,吞噬着一花的魔法回路,不断制造出自己的复制品。指数级的增殖速度远在一花复数施咒的速度之上,魔法回路渐渐被吞噬殆尽。
同时,十郎飞身跃了过来,按倒了一花纤细的身体。然后顺势坐在一花身上,将小刀顶在她脖子上。
“结束了。”
他肩膀上,站着积蓄了刚刚吃下的玛那,变成极高密度的魔法回路的芝麻一郎。
“你已经无法使用魔法了。这附近的玛那已经耗尽了。你聚集的玛那都已经被吃掉,在我的掌控之下了。能力过高有时也会造成反效果。”
“…………”
“我是陷阱。只要它到了你身边,就是我赢了。——你太从容不迫了。现在也好,从前也好。”
还是说,她对于真正伤害弟弟这件事还有一丝犹豫呢。也许这只是自己的希望吧,十郎非常想这样相信。
一花一脸茫然的沉默了一会,然后终于开口轻声说道。
“真厉害呀。……嗯,真的很厉害。”
然后她轻轻笑了。
“我知道你非常非常努力。比我想象的要努力的多。过去的那个姐姐,真是没看清你啊。”
“…………”
一种复杂的感情从胸中卷过。顶着一花喉咙的刀尖,微微颤抖起来。
十郎缓缓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终于挤出了一句话。
“我赢了。——到此为止吧。我不想杀你。”
“…………”
二人无言的对视着。
不久一花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了。”
听到这冰冷的语调,十郎忍不住再次望向她的脸。
她脸上——毫无疑问是失望的神情。
“我知道十郎的觉悟是什么程度了。结果,你还是想要不弄脏双手便解决一切。到现在你居然还这么想。”
同时,十郎肩膀上的芝麻一郎被弹开,变成了光的粒子,扩散开来。
“什——!”
玛那一瞬间集中到一花那里。
十郎被《无形之手》弹飞,撞到了洋房的墙壁上。同时无数实体化的刀向十郎袭来。
(《千刃》——!)
是冰见谷使用过的,杀伤能力极高的魔法。
十郎踢了一下地面想要逃跑。可是,来不及了。下半身已经被卷入其中。两条腿的小腿被刺穿了。
“唔——啊——!”
“你说我太从容了。可十郎也一样啊。你给了我太多观察魔法回路的时间。”
所以芝麻一郎——《暴食鼠》被使用了坏咒。
这并不是普通魔法师第一次看见便能解析的魔法回路。可是,这次的对手是一花。十郎确实太天真了。
“如果让对方认输的话就算赢了吧,确实如此。那么,十郎认为我这样就会认输啊。”
《千刃》被解除了。不过,腿上却受了伤,无法行动。
“刚刚,你说我的目的是《成为恶劣的前例》呢。……那么,我问问你?你真的觉得我在考虑那么值得敬佩又理性的事情吗,我看起来那么正常吗?”
“…………”
十郎无法回答。
一花突然将视线转向十郎身后。
“外面开始骚乱起来了呢。媒体的人似乎已经来了。——那些人在电视上尽说些随意的话。真是滑稽。因为他们以为自己可以在安全的地方旁观,然后进行批判吧。他们是不是没意识到灾难是在离他们非常近的地方呢?”
“…………”
十郎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确实,我必须告诉他们什么是最差的情况。就像十郎所说的那样。”
“住手!”
大量的玛那开始聚集。
一花组成了《魔弹》的魔法回路。
十郎无法行动。坏咒又无法企及。
极其巨大的光球离开了一花的手,从十郎头顶飞过。
极大的能量将洋房吞没分解。
然后《魔弹》继续往外面的人群飞去——
***
“——市之仓先生依然不明安危。刚刚在住宅内部能够听到断断续续的枪声和爆炸声,不过我们还不知道详细的情况。以上,是来自现场的报道。”
梨子暂时切断了通讯。
这已经是第五次事件了。不过,这次跟以前的情况稍微有些不同。一花仍然没有出现。
不知为何特别对策局这次也没有出现。虽然机动队已经进行了包围,不过因为他们见过压倒性的魔法的力量,所以还在犹豫是不是要冲进去。因此现在还无法得知里面的情况。
快点让我们看到吧,梨子心想。
魔法师的残忍、无情,以及他们的危险性,一定要认真仔细的全部报道出来。
梨子对于将这件事传达给全国人民感到一种使命感。
就在这时,响起了炸雷一般的轰鸣声。
就在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围观人群和媒体中,出现了巨大的骚动。
市之仓的宅邸崩塌了。
巨大的光球仿佛吃掉了洋房一样,将建筑物破坏。瞬间将整栋建筑都被吞了下去,同时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向人群接近。
警官队伍的包围圈立刻溃散了。
大家都想要四散奔逃。
(——不行,来不及了。)
梨子本能的明白了这一点。
逃不掉了。
所有人都得死。
一瞬间恐怖开始膨胀。她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堵住了耳朵。
可是——最后的那个瞬间并没有到来。
“唔————!”
不知何时,人群最前面跳出一个少女。然后,在她的双手前,光弹的前进被制止了。
“你——这————!”
少女紧咬着牙关叫喊着。
同时光球四散消失。
***
可以听到周围传来的惨叫和怒吼声。
能感觉到媒体和围观的人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这也就意味着,本该被《魔弹》吞噬的人们都还活着。
然后,随着咚的一声《魔弹》消失了。
“被打飞了——?”
一花嘟囔着。
“椎叶老师!”
一个瘦小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
“菜菜香他们会带领外面的那些人去避难。家里的爷爷也会帮忙。”
“你……为什么——?”
月子没有回答,仿佛要从一花手中保护十郎一般,站在十郎前面。
“嗯,你确实是十郎的学生吧?之前见过的。”
“是的。我叫雏咲月子。”
“现在我正在和十郎说话。你能不能一会再来?”
“……请不要再、欺负老师了。”
“我们在交流。家人之间的那种。”
一花笑了。
“笨蛋,你在做什么!快点逃跑!”
根本没有必要管自己。不能和自己扯上关系。你有着如此出色的素质和纯真的心灵,应该有一个幸福的未来。你宝贵的生命不该浪费在这种地方。
可是,月子却没有回答,她缓缓的同一花说。
“一花小姐——你想被椎叶老师讨厌吧。”
“…………”
这句话的意思十郎并不太明白,不过一花的表情却有了一丝松动。
“老师是一个非常重视学生的,温柔的人。如果你在他眼前,残忍的将我杀掉的话,老师一定会讨厌你的,怎么样?”
这次月子的发言,十郎不仅没明白她的意思,甚至已经完全超越了十郎的理解范畴。
“喂?你,到底在说什么……”
她是在对一花说,杀了自己吗?为什么?为了什么?
可是,这句话一花仿佛听懂了。她眨了两三下眼睛,仿佛明白了一般点了点头。
“是啊。”
一花嘴角上翘笑了起来。
“是这样啊。”
***
“喂,雏咲!你打算——”
“我会争取时间的。”
月子同身后的人这样说道,然后将意识集中到眼前。
一花身为魔法师的级别让人难以相信,这一点只要和她对峙便能感觉到了。月子拼命克制着,不让自己因为恐惧而两腿发软跪在地上。
不过,自己必须争取时间,让十郎能够为自己止血并行动。在这之前,自己的注意力必须集中到一花身上。
巨大的《无形之手》的冲击到来。用《障壁》防御。
“……嗯,很优秀啊。我明白十郎为什么会在意你了。”
再一次,这一次是威力加倍的《无形之手》。咚的一声地面都摇晃了起来。可是,月子组成了更加坚硬的《障壁》,再次顶住了。
一花脸上轻蔑的神色消失了。
“很厉害啊。”
从组成魔法回路的速度上,便能判断魔法师的能力。
即使不论复数施咒的能力,一花也拥有罕见的素质。而月子,在操纵玛那方面展现了和一花相似的实力。
“那么,这样——如何呢?”
在距离月子极近的地方连续响起了轰鸣声,数根火柱上升。这是高威力《霹雳火》的连续施咒。
“————!”
一花从烟雾中跳了出来。手中拿着巨大的刀。
向下挥去的刀刃,和月子的《障壁》撞击在一起。同时响起了刺耳的惊叫声。
在一花意识到自己无法突破对方防御的时候,她令刀消失,想要隔开距离。
月子消去《障壁》,在一花接触到地面的瞬间用《无形之手》向地面发起一击。
脚下立刻凹陷了下去,一花失去了平衡。
月子使出了《魔弹》。不过一花却让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躲过了攻击。
她降落在数十米远的地方,两人再次对峙。
“——不只是素质极佳,你还如此的有勇气和冷静。一点都不可爱。吓了我一跳。”
“…………”
月子急促的喘息着,同时直视着一花。
并不是不怕。不过,别人对自己持有杀意,对自己使用攻击性魔法,这并不是第一次。如果没有那些经验的话,自己也许在听到爆炸声看到火焰的那一刻便吓傻了吧。
(而且——)
现在自己背后有十郎。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在这里放弃。
“……我从椎叶老师那里,听过你的事情。”
月子维持着《障壁》,目不转睛的望着一花说道。
“他说你是非常厉害的魔法师,是他崇拜的对象。”
“对我来说太麻烦了。”
一花笑着说道。
“是麻烦……吗?”
“那是当然的?他将他的理想强加在我身上,根本不去深究我是什么样的人。对我来说这是束缚。”
“…………”
“你是叫月子吧?你刚刚,也说了吧。我想让十郎讨厌我。正是如此。我不需要十郎的任何好意。所以我要让他痛苦,我要杀死他。”
月子身后正在尝试止血的十郎,呼吸有些慌乱了起来。月子顿时觉得感同身受,内心很痛。
“我明白。”
可是月子却这样回答。
至少,眼前这个人所说的话代表了她一部分真心。所以,自己也要老实回答。
“被单方面的强加期待,很辛苦。”
从小时候开始便一直如此。那种令人窒息的,无处可逃的感觉,总是如影随形。可是——
“可是,那并不是讨厌强加给你期待的那些人,那是讨厌无法回应他们期待的自己。一花小姐,你不希望椎叶老师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吧?你害怕让最喜欢的人失望吧?”
“最喜欢?”
一花呵呵的笑了起来。
“我喜欢十郎?我刚刚还想杀了他呢?”
月子沉默的看了一花一会,然后轻轻叹了口气,静静的说。
“笑容真是方便的表情呀。我也经常使用。所以——”
高兴、愤怒、悲伤、快乐、感慨、赞美、期待、困惑、放弃、害怕、绝望,以及疯狂——不管附加上什么感情,不管表现的如何完美。
“我知道的。你的笑容就是《伪装》。”
“…………”
一花脸上的表情终于消失了。
“如果你是和我一样的人的话……如果你也是个胆小、忧虑、害怕伤害别人的普通人的话,应该是会明白的。这种人会很痛苦很难过,会钻牛角尖的想要伤害或者杀死别人是因为——”
月子继续说。
“只能是因为她太喜欢太喜欢对方了。”
一花什么都没有回答。
只不过,她仿佛在忍受着内心巨大的痛苦一样,胸口的手攥得紧紧的,已经失去了血色,同时还微微颤抖着。
月子射出的箭,漂亮的正中靶心。
“一花小姐,我——”
月子犹豫了一会,正准备继续开口说话的时候。
这时,一花突然轻声呢喃道。
“好像什么都知道——”
然后她抬起脸。她的表情仿佛要哭出来一样扭曲着。
“别说些好像你什么都知道一样的话!”
这是她第一次,发出包含着感情的声音。同时月子周围发生了一连串爆炸。
“为什么要在十郎面前说这些!为什么是现在!在这种时候,在一切已经无可挽回之后,就不要再说这些了!”
一花发出了惨叫般的叫喊声。
月子在烟尘和火柱中紧咬着嘴唇。自己是不是错了呢。自己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呢。
不过,就在这时,一个划破轰鸣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要再对雏咲出手了!”
***
腿上的伤并不轻。以自己医疗魔法的水平,顶多只能暂时止血,麻痹痛觉。
不过,十郎用力踢了一下地面。如果能够够到一花的话,就算断几条腿也没关系。
他穿过烟尘。看到一花的身影。复数的魔法回路启动了。
不可能使用坏咒。不过十郎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跑着。无数光弹来到眼前。
然后,这些光弹全被击落了。
——复数施咒?
面无血色的一花的嘴呢喃这句话。
月子隐藏的最大的武器,在最恰当的时机释放了出来。
有那么一瞬间,一花将视线转向月子。
就在这个瞬间——十郎的手够到了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花发出了类似咆哮,又类似恸哭的声音,然后十郎用仅剩的全部力气,将一花按倒在地面上。
***
距离正在进行战斗的市之仓宅邸三公里左右的建筑物屋顶上。
“……决出胜负了。”
名坂千早闭着眼睛轻声嘟囔着。
她通过《千里眼》的魔法,将景象传送到大脑内。
椎叶一花不动了。似乎是晕过去了。椎叶十郎似乎并没有刺下最后一击。这样的话,果然还是要自己出手吧。
千早能力的特征便是操纵玛那的距离极长。素质判定的等级是B级偏下,非常一般,不过它能够使用数公里远的玛那组成魔法回路。所以她的专业领域是远距离探索和长距离攻击。也就是说,她是担任侦察兵和阻击兵一类角色的魔法师。
来自知觉范围外的攻击是及其有效的。这是战斗理论。不过,在对魔法师战斗方面,便不是这么单纯了。
有好几种能够回避物理上偷袭的魔法。根据魔法师的力量不同,有人不仅能够防御攻击,甚至能确定攻击者的位置,并很有可能将攻击反射回来。因此,在对魔法师战斗时,大多派出魔法师,而很少使用狙击和枪击这种手段,便是因为这种理由。
而且这次的对手是那个椎叶一花。不管距离是远是近,也不是普通的魔法师能够插手的等级。这是一般的结论吧。
不过她还是有理由觉得有胜算的。
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她似乎非常缺少自卫意识。也就是说,她根本没把保护自己这件事放在心上。
千早曾经和一花共同战斗过。虽然一花的能力无人可以比拟,不过她的精神层面却非常危险。
一眼看去,她似乎是被疯狂和憎恶支配了。不过,她内心中却并不只是单纯的复仇心,自暴自弃的要素应该占了大多数。这就是千早的判断。
千早对于一花既没有好感也没有厌恶。如果没有任何期待的话,也就不会失望。她只不过是根据所见所谓,进行判断,然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从结果上来讲,她说中了要点。
她提出要动员特别对策局,是因为让战斗提升到某种规模,或者制造出虐杀的环境的话,一花的那种自暴自弃便会更明显的表现出来,这样胜算便更高。
对策局的人似乎被什么人牵扯住了脚步,没能到达现场,可是从结果上来看,闯入者还是起到了同样的效果。这样的话,就按照预定完成自己的工作吧。
她用附加了《隐匿》的《千里眼》保证视野。
“……《千里箭》。”
随着她的声音,双手之中出现了弓箭。
虽然威力比同系统的《鬼遣》要小。不过在精度和射程方面却是对方无法比拟的。
搭上箭,拉满弓。
接下来只要自己松开手,就百分之百能射穿数公里之外的那个心脏。
就在千早要执行这个工作的时候——她突然飞身后跃。
一只箭,晚了一瞬间,射在了她刚刚立足的地方,将水泥击成粉末。
“啊,好久不见了。——啊,别动。”
千早抬起脸来,栅栏上站着的是知己的身影。
从屋顶入口处进来,带着眼睛的男人用枪指着千早的后背。这张脸她却不认识。
“听说对策局也行动起来了,我怀疑可能是使用狙击。居然猜对了。不过我没想到会是你。”
“…………”
“五年没见了。过得还好吗?”
面对毫无反应的千早,晶皱起了眉头。
“至少要有回答呀。”
“你的问题毫无意义。我要是死了,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你这种地方还是没变呀。那么,你为什么要狙击曾经的同伴?”
“……因为是命令。”
“真的一点没变呀。没有自主性的人生有趣吗?”
“我不知道其他任何生活方式。如果有人给我任务的话,我就会服从。”
仅此而已。
晶轻哼了一声。
“那么,执行命令最后失败了呢?会和我战斗吗?这个距离的话我觉得我不会输啊。”
***
被征募成士兵的年轻人。
一脸疲惫低着头的女性。
眼中满是死亡的老人。
倒在道边的尸体。
聚集着苍蝇爬出蛆虫的伤口。
变成废墟的村落。
枪声。
惨叫。
手榴弹的爆炸声。
地雷爆炸的烟尘。
划破夜空的照明弹——
一开始觉得是地狱的种种景象现在已经习惯了。
人类的适应能力真是强大呀,一花心想。在杀人这件事上也是如此。最初明明觉得非常非常痛苦,可不知何时已经能按照命令很有效率的去完成任务了。
自己只要不断努力,十郎就能更加幸福——只要把这件事铭记在心中,大部分的事情都能挺过去。
伪装成维和活动的海外派遣。主要的目的是歼灭这个国家的反政府军。
作战进行的非常顺利。
虽然敌方也有魔法师,不过在联合国的大量物资和一花等人的活跃面前,他们屡次败北。这样进行下去的话,过不了多久便能决出胜负吧。这样的话,就又能回到有十郎在等着自己的日本了。
——直到有一天,一花和他相遇了。
“……总之,能不能先放下枪。”
一花试着用日语跟对方交流。对方当然听不懂。
少年大约只有十四、五岁。大腿处的枪伤正在流血,他背靠着树干坐在地上,可还是用手枪指着这边。
他们刚刚和反政府抵抗运动进行过一次交战,对方像一阵风一样撤退之后。恐怕因为受伤的人无法行动,所以他被同伴们抛弃了吧。
“不要怕。我什么都没做。我们会把你当成俘虏带到我们的基地里,你要是乖乖听话我会很高兴的。你腿上的伤,似乎挺疼呢。要是不快点接受治疗的话,就走不了路了。”
一花用温和的语气一边跟他说话,一边慢慢接近了她。就算语言不通,也能从表情和语调中明白对方大概的意思。虽然是敌人,不过既然战争已经结束了,就没必要再杀人了。
虽然少年用顽固的表情盯着一花,可还是没有做任何抵抗,将武器交了过来。
他倔强的表情,似乎很像十郎,一花心想。
一花将他带了回去,并申请为他治疗。
少年在接受治疗之后,就一直睡在简易收容所。这并非是基于人道主义的价值观,而是为了审讯俘虏。游击队总是神出鬼没,不过如果能够知道他们的据点的话,便能够直接攻击那里,一口气决出胜负。
如要他不做无谓的抵抗,那应该就不会受到过分的待遇——不过因为他和弟弟相同年纪,而且一花对于捡到他有一种责任感,所以便承担了为他送饭的工作,去看他的情况。
“身体怎么样?”
明知道对方听不懂一花还是这样问。如预料一样,对方只不过投来了凶狠的视线,并没有回答。因为他会伸手去拿食物,所以身体情况应该也不会太差吧。
(……果然很像十郎。)
看着用一脸不满的表情四处窥探着,并吃着东西的少年,一花这样想。长相并不是很像,可他的那种感觉却让一花想起弟弟。那种总是不太高兴的眼神特别像。
(喂,你的名字叫什么?)
一花不断用日语和英语同他说话。可还是无法沟通。
一花稍微考虑了一会,然后一手指着自己说。
“一花。”
这样重复了两三次之后,她又指着少年问,你呢?
这次对方似乎明白了。少年停下吃饭的手,露出一脸很麻烦,又很为难的表情,最后还是指着自己说。
“拉夫曼。”
一花笑了起来。
“是吗。请多关照,拉夫曼。”
接下来一花偶尔会去拉夫曼那里,用只言片语的当地语言和肢体语言已经可以进行交流了。
自己和一起从日本来的那些同事们之间有着距离。唯一,最年轻的葛城功哉会跟自己打招呼,可是那份天真的憧憬和尊重太沉重,对于这种并不对等的关系,一花觉得有一些负担。
年龄十四岁,出生在国境附近的农村。脚上的伤已经没事了。也不疼了。
关于拉夫曼一花知道的只有这么多。被孤独感包围的一花,觉得能看到少年脸庞的这段时间,变得非常宝贵。
不久,拉夫曼要被据点的村庄转移走了。一花觉得,失去能够让心灵得到休息的时刻很是遗憾,可自己不能在这种事情上任性,便叹了口气,接受了这件事。
然后,被转移的那天早晨——一花因为感觉到一种违和感而醒了过来。
非常非常轻微,可却是让人觉得难受的不祥的感觉。
(……这是,什么。魔法回路?)
一花起来走出门。魔法师同事们之中,似乎还没人注意到。
一花集中神经探查可疑地点,并往那边赶去。
基地借用了当地的整个村庄,占地非常广。
在距离一花他们魔法师的营地稍远的联合国军队一般士兵居住的区域,一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
是拉夫曼。他在左右两名士兵的包围下,正准备坐到车上去。
然后——在下一个瞬间,一花的表情僵硬了。
“不行!”
她大叫着跑了过去。
不祥的感觉来自——拉夫曼体内。恐怕是无差别广范围破坏系的魔法回路。而且是非常强力的那种。
少年和士兵们回过头来。魔法回路现在正要启动。拉夫曼冲着一花怒吼着什么。
一花脑海中浮现出几个选择。
对魔法回路使用坏咒。
杀掉拉夫曼中止魔法回路的启动。
用《障壁》包围住拉夫曼,让伤害降到最低范围。
此时坏咒明显已经来不及了。中止启动,或者使用《障壁》——可这两个选项都会杀死拉夫曼。
如果对方是自己不认识的敌兵的话,自己一定不会犹豫吧。可是,一花却和这个很像弟弟的少年兵交谈过,虽然关系还很淡,不过他们之前确实培养了一种类似友谊的关系。一花将他当成了一个人。
一花犹豫了。同时,她的犹豫导致了无可挽回的事态。
“啊……”
等回过神来,巨大的火墙即将吞没周围的一切。
现在想来,那就是所谓的人体炸弹吧。
恐怕拉夫曼也拥有魔法师的才能。可是,这么年轻又不熟练的魔法师是无法组成如此精密的魔法回路的。恐怕他的工作只有启动。他体内被埋藏了附加着《维持》和《隐匿》的魔法回路,巧妙的让人无法觉察,拉夫曼则在知道自己即将死亡的前提上,扣动了扳机。仅此而已。
恐怕他受伤也是故意的吧。因为他们计算到,这样的话就能进入这边的据点了。
最后的最后,一花张开了《障壁》,成功的削弱了一点点魔法的威力,死伤者超过了一千人。其中包括村子中的女性、孩子和老人。
当然,拉夫曼本人被炸得一点痕迹都没了。
救了他,将他带到基地里,而且没有注意到他体内的魔法回路,在启动的瞬间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一花犯了好几个错误。如果是其他魔法师的话甚至没有犯错的机会吧,可是一花还是很自责。
另一方面,她却无法憎恨拉夫曼。
最后的他,看到一花的身影非常吃惊。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想要告诉一花。《别过来!快跑!》他也不想杀死一花。
自己是杀害了很多平民和友军士兵的杀戮者。可是,他却是人类。既不是冷酷的杀人机器,也不是傲慢的处刑者,只是一名普通的少年。
无处可去的一花,被愤怒、憎恶、后悔和害怕包围了,这些感情变成刀刃伤害着她自己,将她的心撕成了碎片。
然后,活下来的人们,看向一花的目光中也饱含着责备。
为什么没能阻止他?
明明有着怪物一般的力量,明明就在一旁,你到底在做什么?
难道你认为,无法使用魔法的普通人的性命,根本就无所谓吗?
——那以后,一花便失去了再站起来的力量。
之后,葛城功哉带着她,辗转各地。
那个时候的记忆已经变得朦胧不清。好像满脑子想的都是死。
不久,二人便被PM社的麦斯威尔捡到,在被他照顾的时候,偶尔会和他说话。
“失去的东西,将来也有可能让他们拥有什么意义和价值。同时,你有这份力量。不对吗?”
失去的东西。因为我而死掉的人们。
他的死——不是白费?
如果这种事情真能做到的话,无论如何我也一定要去做。这就是我的义务。
可是,该怎么做?
“想要取回完全一样的东西是不可能的。可是,却能让接下来会失去的东西,尽可能的变少。只要做一下警告就可以了。”
啊,我好像明白了。
这种做法是不行的。是危险的。——是的,告诉那些在安全的地方操纵别人的人这一点就好了。
可是——
可是,好害怕。
“怕什么?”
我害怕使用力量。
我害怕伤害别人。
即使这么做是有必要的,我还是非常害怕。
“嗯——可是你难道没想过,正因为如此,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情呀?”
什么意思?
“如果不痛苦的话就不是惩罚了。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
“要怎么做是你的自由。结论不该是由我,而是必须由你得出。”
……我是该受到惩罚的人。是该被裁决的存在。
可是,如果受到惩罚的同时能够改变这个世界的话,如果能够留下什么东西的话——
啊。这样啊。
原来是这样啊。
终于明白了。
这才是,我应该走的路。
回到日本之后,一花先去见十郎了。为了在他被当成人质利用之前杀了他。
一花很爱十郎。只要一想到他会恨自己,就觉得非常痛苦。只要一想到他会死,就痛得心都要碎了。
所以——所以,这么做一定是正确的。
一花这样坚信着。
如果这么痛苦的话,那么这就应该是自己该受到的惩罚。
可是——还是没能做到。
明明是必须要做的事情,为什么自己没能对十郎刺下之致命一击呢。
不仅如此,在看到即将死亡的弟弟时,一花甚至陷入了恐慌。非常害怕非常痛苦,让人无法忍受。
名叫月子的少女所说的,全是对的。
在他被当成人质之前一定要做些什么,这些根本是完全无关。虽然自己一直不想承认,可是自己想要杀死十郎,确实是因为不想让他看见丑陋的自己。是因为害怕让自己最喜欢的弟弟失望。
真的明白了。
自己一直都在逃避。卑鄙的。难看的。
自己杀了很多人。
可是最后连让他们的死有些意义——连接受惩罚——都做不到。
——这就是现实。
***
微微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了一张正看着自己的女孩的脸。
“啊,你醒过来啦。没关系吧?”
自己记得她。她就是几天前见过的那个,说因为崇拜一花才立志进入特别对策局的少女。
七年前,她跟父母兄弟一起去海外旅行,结果卷入了恐怖行动中。因为家人被暴力对待,而感到愤怒,用学到的魔法勇敢的站了出来。
是的。自己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当时就觉得,她长得和原来没怎么变。
真的全都记得。
救过的人,没能救下来的人,抓住的人,杀掉的人,全都记得。怎么可能忘掉。
“那个,一花小姐。你晕过去了。哪里觉得疼吗?记忆什么的,还清楚吗?”
因为一花什么都不说,唯里很担心的问道。
一花马上就想起来了。自己被十郎击倒了。
啊,输掉了呀,一花心想。
那么,自己就在这里结束了。到达终点了。
十郎在稍远一点的地方,支起上半身。
(脚上的伤不会很严重吧。晶小姐的话应该能治好吧?)
一花注意到自己开始非常自然的思考这些事情。她心想,明明是自己弄伤他的,真是奇怪呀。
十郎身旁跪着那个名叫月子的少女,似乎在跟十郎说些什么。
大气中基本上已经不存在玛那了。恐怕是为了封锁一花的抵抗,都被她占有了吧。
能够和自己匹敌的素质,和自己一样的复数施咒的才能。
而且,现在,在十郎身边的,不是一花,而是她。
突然,一花感觉到一种仿佛要将心脏捏碎的痛苦。
——不要。
一花发出了不成声的呢喃。
——不要,不要拿走。
***
清醒过来的一花正望向这边。
“那个,卯滝老师,椎叶老师先拜托你了。”
“嗯,好的。”
月子和唯里交换了一下,跪在一花身旁。
已经不会感到恐怖了,不单单是因为封印了她的魔法吧。现在她的样子看起来就像迷路的孩子一样。
“还给我……把十郎还给我。”
一花发出了虚弱的声音。
“……果然是最喜欢他了吧。”
月子静静的说道。
“我不要。”
“————!”
一花泪眼汪汪的瞪着月子。可是月子却毫不怯懦的继续说道。
“那个人不是任何人的,而且一开始是一花小姐先抛弃他的。”
“…………”
一花杀了很多人。而且还想要杀更多的人。更重要的是她伤害了十郎。月子心中确实觉得无法原谅她、
可是——
月子稍微考虑了一会,就解放了自己占有的全部玛那。
一花一脸吃惊的望着她,心想,她到底想干什么。
“……重新开始吧?”
月子说。
“那个……我从椎叶老师和晶小姐那里听说了,很多事情。我们确实有着特别的力量,而且想用这种力量帮助别人——可是,却不想看到普通人向我们投来冷淡的目光,或者单方面被利用。——更重要的是,我不想看到椎叶老师受伤的表情。我不想再让这种事情发生了。”
也许是非常任性的感情,可这种感觉却是最强烈的。
“我无法赞成你,也无法原谅你所做的事情,不过我还是稍微能理解你的心情的。我也是——想改变魔法师的立场,改变这个世界。”
一花很吃惊的眨了两三下眼睛。然后缓缓的直起身子,重重叹了口气。
“不可能的。”
“一花小姐,我觉得还有其他事情可以做!”
“就因为我相信能做到些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她的表情好像是累了,放弃了一样。
“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改变不了。我活了比你长一倍的时间,这就是我用这全部的时间得到的答案。难道说,你能告诉我有别的答案吗?”
“……是的。我能告诉你。我就是这么打算的。”
“你的依据呢?”
“我——从现在到我死为止的时间。”
月子一字一顿的说道。
“我会用比一花活过的时间更长的时间,来证明一定可以改变什么。所以……请帮助我吧。”
一花很吃惊,一时无话可说,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那个……你知道自己说了多不得了的话吗?”
“也许,说不定,我真的不知道呢。我还是个孩子,也缺乏经验……可是,不管有多辛苦,我都不会放弃。绝对不会。”
“……对于什么都没有做到就放弃的我来说,真是痛苦的讽刺呀。你这句话。”
一花脸上的表情,如果说是苦笑的话,又有些太虚无了。
我不是这么想的……就在月子想要这么说的时候,一只手轻轻搭在了月子肩上。
“扶一下你的肩膀。”
“老师……你的腿?”
没有严重到不能动,十郎说完再次望向一花。
“我对于崇拜姐姐,以及将特殊执行官当着目标,这些事情都没有后悔。现在,能像这样成功阻止姐姐,是因为我一直追随着你的脚步。所以——”
所以,一花的存在确实是有意义的。
没能说出口的这句话,传达到了月子那里。
一花望着十郎,仿佛在思考要说些什么,可是结果,只轻声嘟囔了一句,傻孩子,便仿佛死心了一般闭上了眼睛。
“月子,把剩下的敌人赶跑之后,晶小姐也马上会过来。”
菜菜香在门口疏散围观人群并负责治疗受伤的人,此时她一手拿着手机同时高声喊着。
月子安心的叹了一口气。已经没事了。
“月子。”
“是,是的。”
一花正平静的望着这边。
“我,非常严厉,非常坏。你要是把我抛弃的话,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我不会抛弃你的。”
“绝对不会?”
“绝对不会。”
月子下定决心,非常用力的点了点头。
“——无论发生什么,绝对不会。”
说完,月子向一花伸出了手。
一花看着月子的脸,然后一边笑着一边扶着月子的手,站了起来。
“嗯,我知道了。说定了。——那么,我放弃带走十郎了。”
“诶?”
一瞬间,月子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不由得吃了一惊。
“你说的话只有一半是对的。也许这个世界真的能够改变。也许真的能够变好。可是,我已经不能重新来过了。非常遗憾,我的路在这里就到头了。是死胡同了。——那么,加油吧,英雄们。”
一花松开月子的手,轻轻推了一下她。
同时,月子脸上被溅上了鲜血。
一花的胸口开了一个洞。
“诶——诶——?”
刚刚还在跟月子对话的一花,慢慢的倒了下去。
月子一时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
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本来我想再早一些赶来的。”
“能势——”
十郎用沙哑的声音叫出了这个名字。
月子回过头,身后站着那个一脸微笑的男子。
“非常抱歉,我来晚了。特别对策局的人被什么人牵扯住了脚步。结果先出发的我现在才赶到。谢谢你们的协助。多亏了你们才能成功处理掉恐怖分子。”
《处理》这个词带着极其残忍的意味。
月子慌忙望向一花的方向。
《魔弹》准确的击穿了心脏。
一眼就知道已经来不及治疗了。就算信乃和晶在这里,也救不了她了吧。
拜拜,十郎。
失去了血色的嘴唇轻轻说出了这句话,便停下了。
然后,就再也不动了。
***
啊,终于结束了。
终于能够得到安宁了。
这种感觉就仿佛是沉入了深邃洞窟的底部,一花心想。
自己的人生全都是错误。杀了那么多人。一直都非常痛苦。
可是,在一切结束之后,自己还能得到如此的安宁,也许这一生还不算坏。
就算我死了,人和人之间的羁绊还依然存在。
十郎望着一花的背影。月子望着十郎的背影。然后,将来也会有什么人望着月子的背影前进吧。
永远相连的锁链中的一环。这是自己切切实实存在过的证明。
这一点已经足够了。
现在,在这里死掉,我的任务便全部结束了。
接下来便是让活着的人们来编织出新的世界了。我的愿望便是,能让更多的人,得到更多的幸福。
只是——
只是唯一一点,有些担心十郎。
那个笨拙的孩子一个人能坚持下去吗?
(………………………………不)
讨厌蔬菜,这个毛病他能克服吗?
(………………………………不)
他能跟工作单位的人们很好的相处吗?
(………………………………不想)
在培训学校他会怎样教导学生们呢?
(………………………………不想)
这么说来,还没能跟他谈一谈,这分开的这五年间发生过的事情呢。
(………………………………不想)
要是能再多跟他聊一聊就好了。应该有很多想说的话。
(………………………………不想死)
啊,还不想死。
不想死。不想死。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我还不想死。
现在的话一定不会再犯错了。
不会再一个人背负一切了。
不会再迷失自己做一些傻事了。
会时常回头望望跟在自己身后的弟弟,偶尔会跟他撒个娇,两个人一起前进。
不会因为别人说的那些坏话而总是失落,封闭内心。就算大多数人无法理解自己,也要自己伸出手,去寻找能呆在自己身边,能信任的人。交很多朋友。
自己会选择这样的人生。
——所以。
所以,神啊,求你了。
请求求我。
请让我再重新开始吧。因为我现在知道哪里做错了,从哪里开始变得奇怪的。这一次一定不会留下这种后悔了。一定会幸福。会发自内心的笑。只要再有一次机会,我就能选择那样的生活方式。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然后,在最后的瞬间她明白了。
——这样啊,这就是对我的惩罚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