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总是突然开始,这句话既是不用调查就已经是公认的事实,也是常见而又迂腐的陈词滥调,随便一搜大概就能搜到无数条有这种歌词的流行音乐吧——但是,突然的并不仅仅是事情的开始。
事情的结束也是突然的。
突然,倏忽,突发性且具爆发性的。
但是——我不认为这是偶然。
凡有实体的万物,皆有溃散之时。诸行无常、盛者必衰、有为转变。开始的事物迎来终结,也仅仅是必然而已。
细细想来,“终结”也许在最初就已然盘踞在“起始”的身旁。人们只是没有发现,而始原始终都有终焉陪伴。
万物在开始的瞬间就已经结束了。
就好比人自诞生的瞬间开始,就向死亡一步步走去一样。
而感受到本就存在的终结的那一刻——即是终结之时。
起始的终结——就会这样蓦然结束。
☆
那天,正是秋天的结束,冬天的开始。
似乎是诸神不在的月份中旬的周六。季节变换之际,天气也不太稳定,从一大早开始,冰冷的雨水就一直倾泻到大地之上。
※神无月,十月别称。
“寿来……现在在哪里撒?”
我度过了无所事事的一天,却在几近傍晚的时候,接到了环打来的电话。
“没在哪儿……就在家啊。”
“啊,太好了撒……”
环的声音显得十分失落,隔着电话我都能感受出来。
“现在……俺在寿来家附近撒。能让俺进去吗?“
“我家附近?”
我从床上跳了起来,向窗外看去。
“俺……没带伞撒。”
浑身湿透地站在路上的环映入了我的眼帘。她那一身极具风格的轻飘飘森系打扮,也都沾满了雨水耷拉了下来。
“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寿来……真的,抱歉撒……让俺进去一下。下雨,好冷撒……手机也都淋湿咧……”
环如此说道。
用消沉的声音。
用细小的声音说道。
“已经,快要坏掉了撒。”
不知该说是幸还是不幸,那一天我家里没有别人。老姐出去玩了,而父母则是各自有事离家。
我先把学校用的运动衫借给了环。
“啊,寿来……”
我正要吧运动衫递给她,她却一副十分抱歉的样子说道。
“那件……衣服……能换成长袖的撒……?不是半袖的……”
我这才发现拿来的运动衫是半袖的,察觉到自己的失败。哎呀,也是,不能在她快要冻死的时候给她穿半袖啊。
我慌忙跑回二楼,把长袖长裤的运动服找了出来。把衣服交给环以后,让她进更衣室去换衣服。
然后,我把客厅的空调和暖炉全都打开,来提高房间的温度。这里应该要比我屋里会暖和许多。
“要喝点什么吗?虽然只有茶和速溶咖啡。”
“谢谢撒。那俺,喝茶好撒。”
我把绿茶端给坐在沙发上的环。然后我挪了一下暖炉,尽可能让它能暖到环。
“暖和起来了吗?要是热的话就和我说吧。”
“寿来真温柔撒。真的是个好男人哩。”
环像是在调侃一般说的。
“……抱歉撒。俺已经不知道该咋办了……除了寿来,俺想不到谁能帮俺了。”
像是哭了一般——不,应该已经是大哭之后了。她的眼睛充血严重,声音也带着哭腔。本来她的口音就很浑浊,今天她的声音浑浊得更上一层楼。
如同泥水一般浑浊。
“发生什么了。”
“被静梦甩了撒。”
环很干脆地回答了我的疑问。
她的回答单方面且简洁至极,却足够充分地解释了为什么她会在这大雨之中不打伞走到我家。
“被甩了……”
“被甩了撒……他说,没办法交往下去了撒。”
“为什么……怎么了啊……”
“他说,喜欢上别的女生了撒。”
刹那间——脑海翻滚了起来。
“别的女生……难道是叫游佐小衣吗……?”
当我把这个人名脱口而出,我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误。
果不其然,环猛地抬起了头来。
“你知道吗!?”
她开始连珠炮似的向我追问。
“为啥知道那女生的名字撒!?都不是一所初中的撒!”
“这个……其实……”
“啥时候知道的撒!?为啥不和俺说撒!?”
“你,你冷静一下……”
我按住站起来大喊大叫的环的肩膀,让她重新坐回沙发上。然后我也坐在旁边,开始在脑海里搜索解释的方法。
但是——我并没有能够把这件事蒙混过去的话术,要若无其事的说谎,我的脸皮还是太薄了一点。
“……偶然看到的。看到相模和那名女生走在一起。”
可我还是没办法说自己是在和环去电影院时看到的。虽然我不会说谎,也不会讲话,但是至少我能暂时把这件事敷衍过去。
“我问他这件事……他说只和她约会一次当做告白纪念,以后就再也不见她,所以我就想是不是不用告诉你……”
说出的话听上去就好像借口一般,然而环还是冷静了下来,点了点头边说“是这样撒”,然后就没有过多追究。
“瞒着你,真是抱歉。”
“寿来不用道歉撒。”
“可是……”
“不用撒。”
针扎一般的沉默弥漫在客厅之中。明明这里是自己的家,我却感受到了一种误入了陌生房间的疏远感与闭塞感。
说不出话。
无论是对于相模的分开与斥责,还是对于环的安慰与鼓励,我全都说不出来。就好像心里开了一个洞一样。
不过,说到底。
环心里的大洞,应当比我更加巨大,更加深远,更加黑暗吧。
“俺呐。”
终于,环缓缓开了口。
“俺常被爹娘欺负撒。”
她以空洞的声音说出来的这句话,让我不禁僵住。我感受到了一种宛若被人从背后偷袭,打到了后脑勺一般的冲击。
被父母所欺负。
这种事——是能够以“欺负”这个词所概括的事情吗。
难道不是应该归类为更加可怕,更加耸人听闻的类别吗。
“俺娘是个情种撒……老是在外面勾搭男人。俺都不知道俺爹是谁撒。就因为这个,家庭环境很复杂的咯。俺娘又没有工作,就老带着俺搬到勾搭到的男人那里撒。“
多次转校的理由。
我一开始还天真地认为是为了父母工作的方便。
“一开始的父亲还很温柔撒,可是创业失败,就跑掉了撒。那是俺还小,所以都记不太得咧。第二任就特别差撒,他是个酒鬼咧,老让俺去买酒撒,可小孩子又买不到酒不是咧。可买不回来,他就揍我撒,俺就得动脑子给他买酒回来……第三任是个寡言少语的男人撒,好像一点也不关心俺和俺娘咧。感觉就只是为了面子来结婚的咯。然后这个去年也分了撒。现在好像在为了离婚手续啥的财产分割啥的一直在吵撒,所以俺就来公公婆婆这里住了撒。“
滔滔不绝地。
就好像在读新闻的稿件一般,环以毫无顿挫,不带感情的声音说道。然后,她抬起手臂。抬起她那只被长袖运动衫所遮盖的手臂。
“……被揍的痕迹和烟头按的伤,都留在上面撒。手和腿上全都是撒,虽然也没有严重到要去医院,咳,你看一眼就明白撒……”
打扮成森系女孩的理由。
我还天真地以为她是喜欢这种风格。
啊——我都干了些什么啊。
我看到了环的什么?明明到处都有蛛丝马迹,我天真的脑瓜,却没能注意到任何一点。
当然,就算能够注意到,我也不认为能改变什么——但是。
“俺……全都和静梦说了撒。”
环放下抬起的手臂,淡淡地说道。她的声音如此不带感情,口气就好像灵魂都已经冻结一般冷漠。
“俺向他告白,开始交往的时候撒……全都和他说咯。转校的理由、只穿长袖的理由都说了撒。可是静梦说,他不会介意这些撒……”
——“哦,是吗,苦了你了。不过,这和之后的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相模似乎一脸无所谓地这么对她说了。的确是像有着独特距离感的他会说的话。
“俺当时好高兴啊……觉得看上他真的是对了撒。”
然后相模就开始和环交往——然后不久就和我相识。
“俺本来觉得俺的人生毫无意义……不过最近真的好开心撒。和静梦成为恋人,和寿来还有鸠子成为朋友撒……可是……又被甩掉了撒。”
环低下头去。
她狠狠地攥住了运动衫的衣角,连我看着都疼。
“果然……还是累赘嘛?为了静梦做了那么多撒……看了一堆不怎么懂的动画,来配合他的话题撒……能让静梦高兴的事情,俺什么都做了……”
然后环用自己的右手抓住自己的左臂。虽然被运动衫盖住了,但是那里恐怕——
“……俺这样的女生……静梦果然不需要咧。”
“不对!”
我叫了起来。
“你什么也没做错!错的全都是相模!”
“寿来……”
“没关系!你一点也没有错!”
我词汇量的欠缺实在是连自己都羞耻,在这种时候居然只能用陈词滥调来安慰她。明明想要努力帮助她,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空留沸腾的感情堵在喉咙眼里。
“我说……你再去和相模谈一谈吧,我也陪你,我们三个人谈一下吧。要不然把鸠子也叫来。不用担心,鸠子也肯定会支持你的,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会怎样呢?
我和鸠子两个人一起斥责相模——于是又能怎样?
让相模不情不愿地同意和环重新交往就好了吗——答案是否定的。
那么就到处说相模的坏话吗。向那个叫游佐小衣的女生说些有的没的,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这又是为了什么?
还是先把相模揍一顿——这又有什么意义?
啊,一切都是徒劳。
现在无论做什么,都为时已晚了。
虽然这只是我的推测——相模的心应该已经不再环身上了。正是因为是他,是相模静梦宣告了分手,代表着实情就是这样。
相模和环的关系已经完全结束了。
“已经,够了撒……”
环细声说道。
“做什么静梦也不会再回来撒……俺明白。”
比我更熟知相模的环,用一副理解了什么,又放弃了什么一般地表情下了断言。
“谢谢你听俺说话撒,寿来。来这里真是……来对了撒。俺走着走着,就自然到了这里撒……”
“可是……可是……”
“你真是个好男人撒。”
环眼里带着泪花,声音颤抖着——然后抱住了我。
她的手腕绕过我的后颈,将我紧紧环抱住。
就好像当时我对她做的那样。
“这……环,环?”
她全部的体重都压在了我的身上,我差点从沙发上滑了下来,不过还是使劲撑住了。在这种紧要关头,我脑子里却有一瞬在想“啊,环现在里面是真空状态哦”,真是讨厌自己的男性本能。
从零距离接近的女生身上传来了雨水和洗发水的味道。
“对不住撒……让俺这样呆一会……求你了……”
“环……”
“失去了静梦撒……俺就,只有你能依靠了……”
我反射性地也紧紧抱住了环。我除了抱紧受伤而颤抖的少女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了细细的雨声。而这份寂静最终由环打破。她保持着抱着我的状态,在我耳边细语道。
“寿来……你曾经说过俺可爱是嘛?”
“嗯。”
“你……喜欢俺嘛?”
“嗯。:”
我——自然而然地就点了头。
“太好了,我好高兴。”
她的声音开朗而清澈。我这是第一次听到环不带口音地说话。
环松开手臂,放开了我。
她的头发还略显潮湿,她的眼角还略带泪花。她的脸颊带上了红潮,她红色的嘴唇微微上翘。眼前的环和我熟知的环好像不是一个人,让我感到自己的心似乎被攫住了。“
然后——环自然而然地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她要做什么,现在是什么气氛,就算没有恋爱经验的我,也理解到了。
“…………”
我用手抚摸她的脸颊。她的脸颊十分冰冷,让人想要去温暖。
我终于明白了拯救环的方法。
只要爱她就可以了。
连带相模的份,连带没能从双亲那里得到的亲情,来爱她就可以。从现在开始,我要堵上自己的以前,爱她到永远。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了。
没问题的。
我一定能比相模更加珍惜环。
因为——我喜欢双叶环。
心中的这份感情,一定是所谓恋爱的感情——
“不是这样的。”
一个声音响起。
一个如同割裂了雨声一般,尖刻的声音响起。
一个好像在什么时某个地方听到过的话语。
一个和他初次相识时听过的话语。
“寿来,你感受到的并不是恋爱的感情,而是居高临下的同情而已。这只不过是……沉醉于帮助了处境可怜的女孩的自我陶醉与自我满足的英雄主义而已。为了满足自己的正义感而做出的自慰行为。”
他就站在客厅的门口。
以透彻到可怕的眼神看着我们——观察着我们。
“虽然我没有什么资格说,不过这种温柔还是舍弃掉为好。万一要是再有同样境遇的女生出现,你肯定会又倾向于那一方。造孽的男人就是这样产生的。”
宛若置身度外地在分析我这样一名角色的口气。
我抬起头,狠狠向他瞪去。
“相模……!”
“要带着亲昵叫我小相相哦。”
“……闭嘴。”
虽然我有些不知所措,却没有大惊失色。
因为——把相模叫到这里的就是我。刚刚环在更衣室换衣服时,我发邮件给相模叫他过来了。
那时候环还没有说自己和相模“分手了”,所以才想到要叫相模过来的。那时候,我还以为安慰浑身湿透的环是相模的工作。
但是,我没想到他会在这种状况下出现——
“静,静梦……!?为,为啥在这……”
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和我不一样,她显得大惊失色。眼神四处游移,然后看向原本抱住的我——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静梦!”
咚的一声。
我被她使劲推开了。突如其来的冲击让我倒在了地板上,我连手都没来得及撑住,背后传来一阵激烈的疼痛。而环却毫不管我,一溜烟地跑到了相模的面前。
“不是这样的!这个是……刚刚是寿来突然抱住我的撒!俺都说不要……寿来突然就抱过来撒……”
哎——
环……?
我抬起头来,看向刚刚决心赌上一辈子守护的少女。
她并没有看着我。
她正向着过去的恋人露出谄媚的笑容。
“呐……相信俺吧?刚刚都说了,俺喜欢的只有静梦……”
环带着哭腔拼命恳求。
但是——相模并没有理会她。
就好像厌恶对方占据哪怕一点点的视野一般,彻底地不放在眼里,而是向倒在地上的我说道。
“看吧,寿来。这下你明白了吧。这就是这个女人的本性,只要是男人谁都可以的。只要是肯把自己当做公主伺候的家伙,不管是谁都能敞开心灵和双腿,简单轻浮的女人。”
说完这句,相模就转身欲离去。
“等一下……等一下撒,静梦!对不起,俺道歉……原谅俺嘛……!”
环拼命追上他,抓住了他的手。
这时,相模停下了脚步,然后缓缓转过头来。
紧接着——环的身体一颤。
回过头来的相模,眼神比起地狱还要冷酷。那是一种对一切失去了兴趣的眼神,是一种不把人当人看,而是当做路旁掉落的垃圾来看的眼神。
或者说……是这样。
充斥着看到漫画或者动画里那种连说话都很招人讨厌的角色一直出场的桥段时的——那种怒火、郁闷、烦躁与厌恶的视线。
“诶,啊……”
环颤抖了起来。因为相模对她的瞪视——不,因为相模甚至连看都不愿再看她一眼,她瑟瑟缩缩地颤抖了起来。她的样子看上去,比起被大雨淋湿还要更加寒冷。
“真烦人啊。我已经不想和你继续交往了。虽然以前我最喜欢你,但现在我讨厌你了。我不再把你当成女性看待了。”
“…………”
“我不会叫你把我给你买的东西还给我。我完全不想要沾过你手的东西。如果你想把送给我的东西要回去,那我还给你。关系就到这里结束了。”
不过那个赠品胶片可是不会还给你的哟——相模如此补充道。
当场的气氛却容不得我吐槽他“到底有多想要啊”。
“啊,对了对了。”
相模又好像想起什么一样说道。
“你的口音……一开始觉得稀罕又可爱,不过果然……还是爱不起来啊。根本不算什么萌点。”
这是他最后的一句话,也是最坏的一句话。
相模敷衍了事地留下了对造访人家的招呼,然后就走出了我家的家门。只留下了仍然倒在地上的我,和呆呆杵在那里的环。
我不知道环是什么表情。
倒在地上的我,根本看不见她的脸。
“……该死!喂,相模!给我慢着!”
我扶膝而起,当即冲了出去。穿过环的身边,跑出家门去追赶相模。
☆
初二的一年里——在黑历史之中,我最后悔的便是这个时刻。
我那时,并不是去追赶相模。
而是从环那里逃走了。
我害怕看到环的表情——我害怕知道环的本性,装着自己义愤填膺,自告奋勇地去追赶逃跑的坏蛋,而把环撇下了。
我拒绝了和她坦然相对。
这就是我和她的最后。
这天以后,在上初中这段时间里,我就再也没见到过她。
因此,黑历史之中,双叶环的戏份,就到此为止了。
因为我的逃避,让我和环以这种方式结束了——
☆
雨慢慢小了下来。
让人犹豫该不该打伞的小雨,湿嗒嗒地打在脸上。没打伞就冲出家门的我,狠狠抓住打着伞悠然离去的相模的肩膀,强行让他转过身来。
“你给我慢着!”
“寿来,怎么了吗?”
相模一脸奇怪地回过头来。他似乎是真的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追上他。
“别装傻了,现在立刻回去给环道歉。”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知道环有多受伤吗……!”
“道歉又能解决什么?”
“解决……”
不会解决的,不可能解决的。
“如果我去道歉,我心中微不足道的罪恶感会得到缓和,我会轻松那么一点点。而环则会被重新剜开伤口,更加受伤。就算如此,寿来也要我和她道歉吗?”
“…………”
“寿来,我刚刚也说过,温柔不是那么廉价的东西,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给别人的。浅陋的温柔只会让人趁虚而入——或者伤害到对方。”
他如此简单地就让我说不出话来,我不由得感到怒火中烧。
既对于自己感情用事的愚蠢,也对于在这种状况之下依然不改无所谓的表情和冷静态度的相模——感到十分愤怒。
“脚踩两只船的家伙在那装什么好人……环可是真的喜欢你啊……可是你却背叛了她!”
“就算真的是这样,我也没必要受到指责吧。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再去奉陪已经失去兴趣的对象。买过一次JUMP之后,就必须每周都要买吗?不是这样吧?自己喜欢什么时候不再买,就可以什么时候不再买。同理,要是讨厌对方的话就分手,再换一个更好的来。我觉得这是理所当然呢。”
“你知不知道这种行为一般叫做——”
话说到一半,我感到了异样。
等一下,这家伙,刚才说了什么?一开始说了什么?
就算?
真的?
是这样?
“喂……相模,就算是这样是什么意思……”
“哦,我好像说漏嘴了呢。不过也罢,我也不想被你再这么拦这,就全都挑明了吧。虽然我不知道环跟你说了什么有的没的——我倒是能够想到——大概你误会了吧。”
“误会?”
“的确,我把环给甩掉了,但我并不是因为比环更喜欢小衣酱才和环分手的。我可是姑且遵守了同你的约定啊,在甩掉环之前,我根本没有和小衣酱联系过。”
“……慢着,这不对吧。”
我还以为肯定是相模变心了。以为肯定是他背叛了一心一意的环,开始和完全相反的另一名女生交往了。
但是相模说这是误会——这是错误。
“那,为什么你要甩掉环?”
相模一边重新撑好伞,一边说道。
“因为环见异思迁了啊。”
雨又大了一些。
“因为她背着我搞外遇,所以我甩了她。对象有外遇,这不是恋人分手很充分的理由吗。”
我的思考已经无法正常运作了。
脑海之中一片混乱,脑袋快要炸裂开来。
见异思迁?不是相模,而是环见异思迁?
“这……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哦,因为我看到邮件了。”
“邮件?”
“今天我们和往常一样去约会了,然后环去卫生间的时候把手机忘在我这了。虽然感觉不太合适,不过我鬼使神差地翻看了邮件,然后就发现她有和别的男人交往。我的感情一下子就冷却下来了,当场就和环分手了。”
这还真是经典的分手桥段。虽然我觉得随便看别人手机,就算是情侣之间也算是侵害隐私权的行为——但若是凭借这个发现了外遇,那么看的人和被看的人的攻防关系将会一下子逆转过来。
“对方……是谁,一个初中的吗?”
“一个寿来也知道的人呢。”
相模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淡然宣告道。
“荒垣善也。”
全身僵住了。眼前一片晕眩,我都快要站不稳了。荒垣善也。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那家伙的名字。
意料之外的粉墨登场。
“那个DQN,名字原来叫善也啊。我看过环的邮件之后才知道的呢。环是用‘善也同学’这样亲昵的名字称呼他的。看上去关系真是要好啊,还用了一大堆心形符号。”
“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环会和荒垣……?”
偏偏——是和那个该死的混蛋。
“谁知道,毕竟我也没有往前查看所有的邮件呢。知道她见异思迁了,我就已经对她失去了兴趣——不过,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呢。”
因为有脸的DQN还是蛮受欢迎的——相模如此说道。
这个理由我终归是无法接受的,然而对于相模来说,这似乎是一个能够理解的理由。
“春天的那一日——我们和寿来冲击性地相逢了,同时,环也和荒垣善也相遇了啊。虽然两个人之间的第一印象应该不是很好,不过之后肯定发生了些我们不知道的各种小插曲吧。从最差的第一印象开始的恋情,少女漫画里也经常有这种套路呢。”
“不会的……不是这样的……”
我只能像坏掉的录音机那样反复呢喃同一个词。这是我无法相信的事实,这是我不愿相信的事实,然而我的内心深处却接受了这个事实。
刚刚倒在地板上时看到的,环对相模的态度。
低声下气,谄媚至极的态度,并不像因为荒谬的理由被甩掉的女朋友——而是被发现有外遇,拼命恳求原谅的态度。
——刚刚都说了,俺喜欢的只有静梦……
所爱的只有相模。这样的话若是在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说出来的话,那必然是环承认见异思迁的确凿证据。
虽然无法相信,虽然不想相信,但环自身的态度,不可动摇地证明了事实。
“那样的话,为什么……”
我撑住几近瘫软的双膝,茫然若失地说道。
“为什么环不告诉我这件事呢……?”
“所以说了——她就是这种女人。”
相模说道。
“和我不行了,就想到你了呗?虽然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被虐待过还是什么的,不过打着这种自己可怜的旗号到处勾引男人,真是个肮脏的女人呢。成天觉得自己是悲剧里的女主角的女生,可真是让人生厌。”
“……你这家伙!”
他毫不顾虑的话语,让我的感情霎时间失控。我反射性地用手向他胸口抓去,然而他却轻快地闪开,让我扑了个空。
“寿来,你还是学一学如何怀疑别人吧。”
相模一副打心底失望的样子说道。
“看你的反应……环应该是和你说过她被虐待的过去了吧。但是——你看到证据了吗?”
“诶?”
“我问你,有没有卷起她的袖子或者衣角看到过她的伤痕。”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去做啊。”
从常识来讲,肯定不能做这种事。在听过那种过去之后,怎么可能说“好那你给我看看吧”之类的话出来呢。
这不可能——所以,只需利用这一点。
“难道……她说的全都是谎话吗……!”
“我又不知道,我也没有看过。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性而已。而事实上,寿来也漂亮地上了她的钩吧?从心底表示对她同情了吧?要是我来得再晚一点,你们会发生什么呢?”
“……!”
“不过我对这些都无所谓。我现在对环完全不感兴趣,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也不是我需要考虑的事。如果寿来非要和她交往,我也不会阻止的。不如说我会祝福你们的哦。恭喜耶,虽然是个二手货,不过你要好好珍惜哦。”
我在心中诘问。
环。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究竟是不是真的和相模说的一样,想要诳骗我?成长过程的事情,需要我的事情,全都是谎言吗?
为什么——要见异思迁呢?
“……”
啊——是这样吗。
答案突然就出现,有什么东西扑通地落下了。这有什么。答案不就在我的眼前吗。
相模静梦。
因为男朋友是这种混蛋,所以她才找上了别的男人。
——体贴会给人压力。
——照顾会让人应接不暇。
环曾经这么说过。我觉得,这正是她的真心话。我希望这是她的真心话,希望这是她的由衷之语。为了说服我自己,我需要这样一个指标。
她一定希望对方体贴自己。
她一定希望对方照顾自己。
她一定希望旁若无人,我行我素的相模更加关心她一点。
她也许觉得让女朋友出马收拾掉小混混来保身的男生太过软弱。得感冒的时候,她也一定也是想让他来看看自己的。她一定想要他比起Comike这种阿宅的盛典,更加重视自己。她甚至也许很讨厌阿宅的兴趣。她也许根本不想去看哪种宅向的电影。她没准还讨厌他老土的便服。
环从心底爱着相模——正因为如此,她才为不为他所爱而苦恼。因为爱的深切,才叫她倾向了其他的男人。
我——把双叶环当成了那种理想的女朋友。
当成了那种时常维护男朋友的体面,紧跟男朋友半步。尊重对方的意见,同时也不太过自我主张。开朗爽直,善解人意,老实懂事的少女。
但是,我错了。
环只是为了让人以为她是这样做了努力而已。
真正的环,是随处可见的那种普通的,麻烦的女生——
“……还能,重新来过的吧。”
我如此说道。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你太纠缠不休了,没门。”
“有门的!她真的是喜欢你的啊!”
“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吧?”
他看透了我的一番话深深的扎进了我的心里。
相模的话语之中,没有体贴,没有关心,也没有顾虑。
“你大概是把我们看成了理想的情侣了吧。所以你非常害怕我们的关系破裂,害怕理想的幻灭。但是,很遗憾,男女之间就是这点破事,恋爱就是这点破事。”
“……你难道已经不喜欢环了吗?”
“嗯。”
“为什么?”
“我说过多少遍了,因为她见异思迁了。”
“你不是也见异思迁了吗?自己就可以,对方就不行吗?这样太奇怪了吧。你……根本没有批评她的资格!”
“…………”
“说,说到底……你没问她见异思迁进行到哪一步吗?像你这样只是约会一次的话,根本不算是见异思迁吧。见异思迁应该是——!?”
我拼命纠缠,背后却突然冒出了一股凉气。
眼睛。
一双透澈的眼睛,正直直地盯着我。我在那双眼睛里看出了些微的怒火,感到灵魂都快要被冻住了。
我感到平常一直都呵呵傻笑,不知在看着哪里看着什么的相模,现在和我第一次对上了眼睛。
“可别太小看处女厨(我)了。”
相模以带着些许愤怒的声音说道。看上去很帅的台词,我却一点也不觉得有多帅。
“处女厨(我)追求的只有崇高而纯洁的处女。所谓处女,不仅身体,就连精神也必须要是处子。若没有具备肉体上的处女性和精神上的处女性两种性质,就不能说是真正的处女。”
精神上的处女性——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不是有没有那一道膜的问题。女性(女主角)还要拥有精神上的处女性。对于爱上的男人,必须要彻底对其一心一意。如果和其他男人纠缠不清,就已经不能算是女性(女主角)。对于我来说,和男人没有什么区别。”
男人?
环,算是男人?
虽然我并没有理解相模所说的话语,但按照他的一己之见——按照他内心的绝对法则来思考的话,环已经不是女主角了。
对于相模静梦来说,双叶环不是女主角了。
但是——这样一来。
他也并不是主角。怎么会存在这样的主角。
“……别回避自己的问题。你不去照照镜子吗?你知道你自己在扯些什么漂亮的说辞吗?你有什么脸说出这种鬼话!你这种只会考虑自己的家伙,有什么资格对环评头论足……!”
“有啊。”
相模——如此回答道。
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用。
连一丝毫的后悔也没有。
若无其事地,理所当然地,就好像在陈述公认的事实一般。
“因为——我是读者(我)啊。”
相模说道。
“读者(我)是既任性而自我中心而不负责任的生物——明明自己每一季动画换一次老婆,却要求女主角专情专一。明明没想过自己长得什么样,却只去追求美少女。明明自己涉猎各种各样的作品(女人),却会在发现二次元女主角移情别恋、偶像过去有过恋情的时候立即发怒,然后热情也会消退。不合自己胃口的,根本就不会去碰。就算一段时间迷上的,过了三年也会厌烦,或者转到另一个兴趣上。然后又会去迷上另一个女主角。仅仅因为心情,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不再往下看一直在追的系列。为了附赠的活动入场券等东西买了一卷蓝光碟,然后就不再往下买。如果没有赠品的话就一卷也不买。没有阅读过就进行批判。没有观看过就进行批判。只要是轻改动画就喷渣作,只要是某歌手就喷渣曲,只要读盘稍微长点就喷渣游戏。画风不喜欢的漫画从来不看,封面难看的轻小说从来不读。看动画不按内容却按声优来选。给动画叫好却不给蓝光叫座。给轻小说叫好却都是从朋友那里借来看。给漫画叫好却都是买的二手。每周看JUMP都是在店里读完。喜欢的东西会毫无理由地时常更换,讨厌的东西也会毫无理由地随时变迁。稍微有点共同之处就开始喷山寨抄袭。没画过漫画却对画功和素描评头论足。不考虑媒体之间的差异就喷粉碎原作。不知道动画人的辛苦和动画制作步骤就喷作画崩坏。稍有卖座就喷有水军,销量惨淡就喷要暴死。毫不管作者绞尽脑汁创造出来的角色和人际关系,在薄薄的本子里彻底凌辱女主角,对着她们撸。强行把男性角色凑成一对搞BL。打着‘娱乐娱乐而已’的旗号,在妄想和执迷之中消受酒池肉林——”
喜欢什么是自由,讨厌什么也是自由。
不用负起任何义务,只拥有取舍的权利。
相模这么说着,露出了静静的笑容。
“拥有这种这种卑鄙、丑恶、残酷、罪恶深重的自由的特权阶级……就是读者(我)、听众(我)、观众(我)、顾客(我)、消费者(我)和大众(我)——是我。”
我——
我——已然无法支撑住自己。我扑通一声当场跪坐在地上。地上的积水润湿了膝盖。
居然是这样。
相模和环的关系,不是今天结束的。而是一开始就结束了。从相遇的那一瞬间开始,两人就注定结束了。只不过是在一开始就存在的终结,到了现在终于浮出水面而已。
和这个男人,注定无法谈成一场正常的恋爱。爱上这个拒绝当事者,贯彻旁观态度的少年,本身便是一个错误。
双叶环没有看男人的眼光。
相模静梦没有看女人的心思。
恋上恋爱的少女太过盲目,而连自己恋爱都是娱乐一环的少年又太过客观。
相模静梦自始至终都是相模静梦,而双叶环自始至终也都是双叶环。
所以两个人——从未相互理解,就迎来了决定性的破裂。
“拜拜,安藤寿来。”
相模转身离去。他的口气既像是在宣告永别,又像是在说改日再见。
雨越下越大了。
我回到家,环已经不见了人影。
我借给她的运动衫已经被脱下来,放在了客厅里,挂在干衣机上的衣服和内衣也不见了。我连忙给她打电话,但是她关机了。
究竟是手机没电了,还是她把我加进了黑名单呢。
又或者说,是大雨浇坏了手机呢。
按照环的口音来说,就是“坏掉了撒”——
“寿,君……”
我茫然自失,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了鸠子家的门口。然而,软网部在周六还是会安排活动。这段时间大赛在即,就算下雨,也还是会租借附近的室内网球场来进行训练的。
因此鸠子并不在家,家门也上了锁。于是,我便在她家门口枯等。在大雨之中,枯等了几个小时。我背靠门坐了下来,呆滞地看着不停落在地面上的雨滴。
“寿君!?你在干什么啦!?全身都湿透了!”
鸠子甩掉挎着的网球包,冲到了我的旁边。她手里的折叠伞,让我的身体不再被淋湿。
现在我能够明白环是以什么心情来到我家的。那种好像冥冥之中有指引一般,去往能成为自己心灵支柱的那个人身边的心情。
“没,没事吧……?怎么了寿君?没带家里的钥匙吗?还是和真智姐吵架了?”
鸠子一边十分担心地问道,一边从兜里掏出手帕,擦拭我的脸颊和头发。
我连头都无法抬起,只能挤出一句话。
“相模和环分手了。”
我听见鸠子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会……相模同学和小环分手了……骗人的吧,为什么……”
和我一样的反应。在鸠子眼里,那两个人也是如胶似漆的情侣吧。
但是——那充其量不过是表面。
“环见异思迁了。”
那两个人从开始的一瞬间就已经结束了。
“相模也移情别恋了。”
不管怎么做,都无法得到幸福。
“移情,别恋……哎,什,什么意思……怎么回事啊……?”
鸠子就好像听到了未知的语言一样迷惑。虽然她应该是知道“见异思迁”之类的词语,但是应该只在漫画和电视上见过吧。
我和鸠子所生活的世界——孩子的世界里,并不存在这种词语。要接触“外遇”这种大人的事情和情事,对于我们来说还为时过早。
“人真是可怕啊,鸠子……”
我说道。
哭笑不得地说道。
“我以为他们是朋友,以为他们也把我当朋友……以为他们能和我意气相投,无所不谈。以为一起吃饭,一起玩耍……这样交情就能越来越好。”
我并不觉得我能交到一百个朋友。并不觉得只要学好英语,会上上网,就能和世界各地的人交上朋友。
但是,我以为能和遇到的人成为朋友。
以为就算那是个不讨自己喜欢的人,就算那是个不想深交的人,也至少能知道其人品如何。
“但是……我对他们根本就不了解……”
无论是相模的本质和本心,还是环的真心和本性,我都完全没有了解。
我已经完全不明白了。
那两个人究竟在想些什么,我完全看不透。他们的笑脸之下掩藏着什么,心里算计着什么;环看着我的时候心里究竟有着怎样的小算盘,相模看着我的时候究竟是以哪种视角——我连想都不敢去想。
“表面上和我们玩耍甚欢……相模却毫不顾虑地背叛了环。环最终也背叛了相模。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背地里相互背叛——”
——用不用牵个手撒?
——有朋友,或许也不错呢。
——失去了静梦撒……俺就,只有你能依靠了……
——为什么你会这么简单地就相信我说的话呢?
——不是这样的!这个是……刚刚是寿来突然抱住我的撒!俺都说不要……寿来突然就抱过来撒……
——因为我是读者(我)啊。
“他们……连我,都背叛了……!”
“寿君……”
“我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
如果他们是来路不明的怪物就好了。
如果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是无法理解的怪物的话,我就不会接近他们。但是,他们和我一样有着人的外形,说着同样的语言,生活在同一个时代,同一个地点。所以我以为我们能够相互理解。
我以为得太天真。
突然——一件事情划过脑海。
那是从中二病毕业时的事情。
那时,我曾被虚构所背叛。自己察觉到了,自己所向往的世界全都是大人们所创造的简单明快的幻影。
啊——都是一样的。
和现在的状况,别无二致。
我所向往的那一对情侣徒有其表,一切都充斥着谎言——不过是单纯的虚构。
我再次被虚构所背叛了。
“呐,寿君。”
鸠子温柔地呼唤我的名字,我抬起头来,看到她在我面前蹲了下来。倒在沥青地面上的我,视线终于与她相对。
“不要哭了……好吧?”
鸠子这么说着,眼睛里却泛出了泪花,泪水慢慢涌了出来。因为大雨,我连自己都不知道我有没有哭过,但至少没有像鸠子现在这样痛哭过吧。
“……你为什么哭啊。你有什么必要哭啊?”
“我要哭啊……我当然要哭啊。呐……寿君,不要把我排除在外好吗?我也是小环和相模同学的朋友啊?“
因为参加社团活动,鸠子和他们一起度过的时间要比我少。
但是,我们一起去过游戏中心,一起去购物过,一起去过夏日庆典,一起去过试胆大会——度过了同样的时间。
我不知道这段时间,是否足够让熟人变成好友——
“所以,小环要是伤心了,我会很悲伤……相模同学要是没有受伤,我会很空虚……寿君要是哭泣的话……”
然后,鸠子伸开双臂抱住了我。她放掉了折叠伞,大雨再次泼洒在我的身体上。但是我并没有感觉到寒冷。
鸠子的温暖,笼罩了郁郁阴冷的我。
“寿君,不要独自伤心好吗?我也会和你一起伤心的。我虽然什么也做不到,但是可以陪你一起哭……所以……不要一个人把所有的痛苦都拿走啊……”
耳边的声音,温柔到丧尽天良。
“鸠子……”
“没关系的,寿君。”
温柔却充满力量的话语,深深地印在了心中。
“我绝对不会背叛寿君的。我……也没有好好了解相模同学和小环。连寿君……也不能说是很了解。我不明白寿君喜欢什么,也没办法喜欢寿君喜欢的东西……”
但是,鸠子话锋一转。
“我会努力去了解的。虽然我什么也不明白,但是我会试着去了解的。”
“……鸠子!”
“刚刚明明说了不要哭的……嗯,哈哈……果然,还是不行呢……”
所以一起哭泣吧。
鸠子这样说完——就紧紧抱住了我。温柔地抱住了我的脆弱、丑恶、愚蠢、年少,抱住了我的一切,接受了我的一切。
曾几何时,相模曾这么和我说过。
我是在绝望自己没能彻底绝望。
那么——今天正好就来绝望一次吧。
彻彻底底地。
完完全全地。
好好品味这份绝望,不让它不了了之。将其细嚼慢咽,狠狠吞下肚子。把相模静梦和双叶环的存在铭刻在灵魂之上。
我——涕泗滂沱地流泪,撕心裂肺地惨叫,死去活来地,在鸠子的怀中大声恸哭了一场。
☆
如此这般,我与鸠子和相模与环的关系就这样结束了。
没有四角关系也没有三角关系,只是以独立的点构成的人际关系结束了。
从早春开始到晚秋,曾经初二的我的故事,迎来了惨不忍睹的结局。
重新客观地回想起来,感觉这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是随处可见的感情破裂而已。初中生的恋爱,无非是分分合合合合分分,而我只不过是被卷进了无数起情侣分手的其中一件而已。
但事实上,我并不能客观地来看待。
我总是会变得主观。
我总是会变得悲观。
因为我并不是他——
在空白而黑暗的历史之中,我对相模失望,被环所伤害,而后被鸠子所拯救了。
如果没有鸠子在我身边,我不知道我会怎样。
但是——同样被冰冷的雨水淋湿的环,之后又怎样了呢。
我的身旁有鸠子,但是环的身旁没有任何人。没有一个人能够对她伸出援手。因为相模已经舍弃了她,而我逃避了她。
但不管怎么说。
我的黑历史就到此结束了——才怪。
还有一段短暂的小插曲,一段画蛇添足的外传故事。
就好像潘多拉的盒子之中最后剩下了希望,在我的黑历史之中,也有一小块白色的部分。
如同照亮一切的黑暗,绽放刺目光芒的白银一般的存在。
或者,我可以这么说。
这还不是大结局。
且听小生细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