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嘿哟shot!”
说明一下吧!
所谓“哎嘿哟shot”,就是搬起重物或者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偶然会发出的必杀shot。其派生还有“哎呦喂shot”和“哎妈呀shot”等等。
※三个都是抬重物时的语气词,只不过它们的后几个音しょっと和shot(ショット)发音相同,因此这里只是个冷笑话。
要抬起塞满了大量书籍的沉甸甸的纸箱,必须使用这种必杀shot。
“哎呀,房间宽敞多了。”
一大早开始把房间清洁整理之后,原本乱糟糟的房间也变得干净多了。因为清除掉了占据大半空间的杂物,感觉房间都变大了五成。
“寿来,哐啷哐啷的吵死了,到底在干什么啊?”
一楼的老姐隔着楼梯喊道。
“扫除啊,年末大扫除稍微搞早一点而已。”
“大扫除?我还以为你一大早起来干什么呢,居然干扫除那。你这条懒虫居然能整理房间,你这心境是怎么变化的啊?”
“懒也没老姐你懒吧。咳,比起说是心境的变化,更像是要转变心态吧。”
我望着走廊上摆放的一堆纸箱说道。
“就想把漫画和游戏都处理掉吧。”
更确切地说。
一直买过来的二十多部系列漫画。有已经完结的,也有半途不再买的。另外还有刊载喜欢的漫画的彩页或是有趣的单篇故事的漫画杂志。一堆轻小说,少量游戏攻略本,少量游戏。
收拾掉占据房间大半空间的书和游戏后,用掉的纸箱也相当可观。
“哈?为什么,全都要扔掉吗?”
“嗯,我和老爸说了。明天把这些东西拿到垃圾焚烧站去。”
“太浪费了吧,卖给二手书店不就得了。”
“我想把它们烧掉。”
让红莲的业火烧尽这一切吧。我这么想。
“真的假的……”
老姐表示了疑惑。看来她还是有点不相信我居然会放弃这些书和游戏。
“你是不是有啥事了?以前不都把这些当宝似的吗。我用吃完薯片的手摸你的游戏机你还生气了呢。”
“那是人都会生气好吧。”
“看到一半的书朝下摊开放着你不是也生气了。”
“那也有人会生气好吧。”
不过生气归生气,我反而会被老姐教训就是了。
“你怎么啦……?感觉最近老实了不少,可又突然这样搞着搞那的。真的,你碰到啥事了啊?”
“没什么事啊。我明年也要中考了啊。为了严于律己,觉得把诱惑全都甩掉比较好而已。”
当然——我想要把我的宝贝全数烧掉,并不是为了准备考试。
只是单纯地不再对这些东西——这些人造的虚构感兴趣了。
那个雨天之后,我不管干什么都只能感受到空虚。我已经无法回忆起自己为何喜欢原本最爱的事物了。那种感觉,恰似看到塞了一堆硬币之后拿到的扭蛋机或是娃娃机奖品一般。
虽然升上初二,从中二毕业时,我也没能放弃二次元的兴趣——但是现在,我准备完全退坑了。
纵使并非没有留恋,我却隐隐希望做一个了断。
“老姐,你要是闲的没事帮我一把啊。纸箱塞了那么多东西进去那可叫一个沉啊,我一个人根本搬不下去啊。”
“但是我拒绝。”
哎哟……JOJO梗都给我冒出来了。
好好考虑考虑对话内容再用好不好,不是什么时候用“但是我拒绝”就好玩的好吗。
根本就不是在尊重原作嘛。
“话说寿来啊。你怎么能不经我的允许就随便把这些娱乐品丢掉呢。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的东西还是我的东西。”
“胖虎的思考模式啊你……”
“而我们的东西是每天努力工作的爸妈的东西。”
“又扯些正经的事……”
“所以不要以为是自己的东西就能随便扔掉。我负责判断该不该扔,你先把那堆纸箱子都打开。”
“啊?饶了我吧……”
我深深叹了口气。不过——老姐也经常看我买的漫画,我们俩也常常一起玩游戏。
这样说来,这些东西也算是我们姐弟的共同财产。
未经老姐允许就扔掉,也许的确不太好……可是,你想想啊。
我收拾漫画的时候心情可是很复杂的啊?心想着这一下就是永别了,眼眶里都有泪花打转了,用胶带都把箱子封上了啊?
你现在叫我都打开,先前那一出不都白费了嘛。
“老姐,别为难我啊。我胶带都差不多用干净了啊?好不容易收拾好的,现在再打开也不好啊。”
“少废话,这是命令。你在这等着,我去冲杯红茶再拿包薯片来。”
您老这是准备窝在这看漫画吧。打着判断要不要扔的名目准备把全卷整个再看一遍是吧。这绝对是没法收拾完的节奏啊。
“喂,老姐……”
我出声叫她,却没有回应。我从楼上探出身去,老姐早已不见人影。她好像真的是去备茶拿零食去了。
“老姐!老姐啊……”
没有回应,估计她是到厨房了吧。
“……丑女、肥婆、秃子。”
“你说啥?”
有回音了。而且我从一楼感受到了强烈的杀气,搞得背后都直冒冷汗。
“你说谁是丑女?谁是肥婆?”
“……姐,姐,姐姐大人,您听到了啊……”
“你说谁是白板?”
“我没说好吗!我说的不是秃子吗!”
“不是一个意思吗。”
“地方不对好吗!”
※白板,阴部无毛的隐语。
我正大声吐槽,却听到地板吱呀一声。我感觉到一种巨人逼近一般的恐怖,当即就选择了逃跑。
“那,那老姐!我去买胶带!你请尽情看漫画吧!”
我回到房间,戴上围巾和手套,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下楼梯,飞也似地冲出了家门。
离那个雨天已经有两个月了。
我庸庸碌碌地过到了现在。
真的只能算是活着。
消费着生命有限的时间。
在旁人眼里,我估计就是那种有气无力,懒倦度日的人吧。我还记得我小学时觉得“有气无力好帅哦”,有一段时间故意装出一副干什么都没劲的的样子。可是现在的我,真的是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空虚而又空洞。
学校和家的二点一线,偶尔和鸠子一起玩,此外就什么也没有做过。
正因为感到不能这样下去,我才狠下心来做了今天的大扫除。
狠下心来,想要与过去的林林总总诀别。
我自那天以后就没有再见过相模,也没有联系过他。因为上的初中不是一所,所以一般不会打照面。
但是——有一次我偶然在街上看到他。因为我一看到他就逃似的躲了起来,所以他应该没有注意到我吧。
那时候的相模,和一个陌生的女生走在一起。
不是双叶环,也不是游佐小衣,是另一个陌生可爱的女生。
虽然这些事早已和我毫无干系,但是看到相模对那个女生展露出的笑脸,与过去曾对我们所露出的表情别无二致,我就感到有些恶心。
而环——已经不在这个城市了。
她似乎转去了外地的学校。
信息来自荒垣善也。在学校的时候我曾偶然听到他和他的同党在一起谈论这件事。那时我听到的事……虽然我不怎么愿意回想——果然环和荒垣确实谈过恋爱,确实见异思迁了。
而知道环转校的那一天,我便坐不住了,直接造访了环的家。
当然,环已经不在那里。
在大大的日式传统房屋之中,住着环的爷爷和奶奶。
“侬是环的朋友撒?”
虽然并不是本地方言,但听到环爷爷嘴里跳出的口音,我稍微感觉有些怀念。
我点头说是,爷爷奶奶就说“请进撒”,愉快地把我请进了家门。
环的爷爷奶奶模样都十分和蔼。
他们请我坐进被炉,还给我到了茶,甚至还给我端出了他们自制的腌菜,我感到有些受宠若惊。他们和环说的一样,说话就跟机关枪一样,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
“那孩子撒,要和妈妈去过活咯。”
似乎离婚手续之类的东西已经完毕了。环的母亲让熟人帮忙找了份新工作,而环则要跟着她生活。
“孩子撒,还是和父母住最好咯。”“对得。”
两个人这么说着,脸上的表情却有些落寞。
这之后,他们两个的话匣子也没能关上,到了最好,甚至还拿出了环的相册给我看。虽然事关隐私,我本想婉拒,却还是拗不过爷爷奶奶的热烈请求,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然后——我看到了地狱。
“奇,怪……?”
我随意地翻着相册。相册上面有着各种年龄的环。幼儿园入园典礼、游泳课、游戏大会,毕业典礼。小学的入学典礼,游泳课、运动会、文化节、合唱大会、家长参观、煮芋会——
※煮芋会,日本东北地方的季节性团体活动,在河边生火搭锅,使用芋头及其他材料煮制火锅食用。差不多就是集体野炊。
相册之中——有很多环暴露手脚的照片。
手脚之上一道伤痕也没有,皮肤十分干净。
“那个……环她……有没有在手臂上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受过伤吗……你看她不是经常穿长袖衣服嘛。”
我不由得发出了疑问。
“受伤咧……?有没得撒?”
“爷爷撒,像那个咯?左手烧伤撒。”
“烧,伤……?”
我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可老爷爷却点头表示赞同。
“啊,对得对得。不知道是去年还是前年撒,她搞翻的锅烫到手咯。”
“还说什么去过医院给处理得不明显了撒……可女娃子这样让人心里好可怜哦。”
“…………”
之后,我又重新从头看了一遍相册。虽说基本都是环的成长足迹,但里面还夹带了几张家庭照片。
我把她幼儿时的家庭照片和小学高年级时的家庭照片作比对。
入镜的父亲——是同一个人。
“非常谢谢你们。我这就回去了。”
我把相册还给他们,逃避一般地离开了环的家。
“……好冷。”
我小口喝着在便利店买胶带时顺便买的热咖啡(加糖),吐出一口白气,在薄薄的积雪上踩出脚印,顺着人行道漫步。
太阳已经西斜,周遭暗了下来。
虽然现在没有下雪,但是昨晚下的雪现在还没有化掉。我之所以没骑自行车,也是这个原因。
我一边小心不在冰冻的地面上摔倒,一边向家——不,是向某个地方走去。
公园。
我和相模还有环初识的公园。
“…………”
没有什么目的,就是觉得反正老姐肯定还在那看漫画,我就随便绕个路再回去。
公园里一个人影也没有。虽然地上留下了小孩子们玩雪的痕迹,但是现在这个时间,他们应该早就回家了。
如果,我们的关系没有结束的话,也许就会在这个公园里四个人一起玩雪呢。鸠子很是怕冷,所以她肯定会裹得严严实实地再来。
要是相模堆了个什么猥琐形状的雪人,我会在女生看到它之前就把它摧毁掉。如果堆了个“新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喷气式阿姆斯特朗炮”的话,我会吐槽“完成度真是高啊喂”。
要是我们打起了雪仗,臂力惊人的环就会扔出超快的雪球——
想象着这些并不存在的场景的自己,真的显得很蠢。
“环…………”
结果——相模还是对的。
环没有被虐待的经验,也没有换过好几任的父亲。悲惨的过去也并不存在。
但是,也不是所有事情都说空穴来风。
虽然没有虐待,但是左手有烫伤。
虽然只有一个父亲,但是离婚了。
她把自己身上的这些事情夸张了很多。实际上来说,算是“添油加醋”吧。
当然——如何感受不幸因人而异。左手烫伤对于女孩子来说应该也是大事。双亲离婚让孩子遭受的精神痛苦,我也无法想象。
但是——
“但是……为什么不直说呢。”
为什么非要添油加醋呢。
果然还是想寻求同情吗?
成为悲剧里的女主角,向别人寻求帮助吗?
时至如今,我已经什么也无法明白——也不想明白了。
“……回家吧。”
差不多开始冷起来了。老姐的漫画甄选也应该有一点进度了吧。就算她没搞完,我也可以同时把弄完的纸箱给封上。
我转过身去,准备离开这个充满了回忆的公园——就在这时。
“嗯?”
唰。
视野的一角,好像有什么白色的影子动了一下。因为天色已经变暗,所以我看不太清楚。
在有我头高的高度上,有个白色的东西唰的一下飘了过去,然后不见了。
“……!?”
喂。
喂喂喂喂。
难不成,难道说……是幽灵吗?
说起来夏天那会好像盛传这个公园闹鬼什么的……现在可已经是冬天了啊,太不会挑时候了吧。
不,不不不不,不会不会,不会有鬼的。
我一边拼命这么说服自己,一边瞪大了眼睛观察周围的情况。毕竟没准是幽灵,我恨不得想溜之大吉,但是没搞清楚真相就这么回去,晚上反而要睡不着了吧。必须仔细确认一下。
我感受着与环境气温的寒冷不同的另一种意义上的冷气,环视整个公园。
“……唉,自己吓自己。”
答案出乎意料地一下子就浮出水面了,我不由得有种白担心的感觉。
白影真面目似乎只是白发而已。一位戴着眼镜的不知道是老爷爷还是老奶奶的人正骑着自行车经过公园外,唰的一下就飘了过去也是因为骑着车。
鬼怪露真形,原是枯芒草。不能自己吓自己啊。
“……不过这个路况,还真亏那人能骑车啊。”
虽然没下雪,但是马路还是滑溜溜的。要是路况如此,就连小野田坂道同学也会转乘电车去秋叶原啊。
※《飙速宅男》主角
还真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
“嗯?”
正当我有些担心地望着那位老人的时候,对方骑着自行车跑进了公园。自行车从我对面的入口进来,向自行车停车场走去。
紧接着,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不快地皱了皱眉头,同时理解到那个声音是刹闸的声音。与此同时,自行车滑了出去,骑在上面的人也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如果非要用拟声词来形容的话,就是啪嚓。
“……哎哟,我说了吧。”
不对,我其实并没有说耶,应该表达成“我想了吧”。
漂亮地滑倒的那个他(她),蹲在地上站不起来,感觉摔得是挺厉害的。
毕竟目击了事故现场,我也不好装作没看见,便走过去准备帮把手。比起说是善意,更像是基于同情心的行动。
“那个,请问,你没事吗?”
我走近那人,诚惶诚恐地搭话。
我重新打量了那人,才发现这位的打扮有点……不对,相当的奇妙。
刚刚我以为是白发的头发,定睛一看才发现闪着辉光。用白银来形容应该更合适吧。它很明显并不是自然的毛发,一眼就能知道是一顶假发。
刚刚我以为是眼镜的那个东西,原来是一副黑框太阳镜。而且还是那种不是相当水准的帅哥就没法戴出味道的圆框镜。
围巾是白色的,一圈圈地绕在脖子上,盖住了那人的下半脸。
而那人全身则套着一件漆黑的大衣,但很明显尺寸不合。衣角已经长到膝盖以下,而袖子也是松松垮垮的。
从上到下依次是白、黑、白、黑。一副单调到不自然的模样。
那人缓缓抬起了头来。从太阳镜后发出的视线朝向的并不是我,而是倒在那里一副惨状的自行车。
“家兄的‘轧姬’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可谓——悲痛的惨叫。
声音十分尖细。虽然因为假发加太阳镜加围巾的影响,我根本看不到那人的脸,但是从脸庞的轮廓和身材及声音来看,那人的性别应该是女。而且大概和我同龄。大概是感冒了,她的声音里带着鼻音,而且因为围巾堵住了嘴,话都听不太清楚。
不过,虽然这位少女全身上下都是值得吐槽的地方,但我最想吐槽的,是她刚刚的大叫。
家兄……?
刚刚她说的是家兄吗?
“‘轧姬’!振作一点,‘轧姬’啊!唔!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妾身该如何向家兄交待!?”
少女一副着急的样子冲到了自行车旁边。
哎。
第一人称是……妾身?
妾身系女子?
话说“轧姬”难道是自行车的名字吗?
“……”
我一下子感到脸颊发热。强烈的既视感和猛烈的羞耻心在身体里到处乱窜。自己觉得面前这人的行为奇怪的另一面,确是能够当即理解她的自己。
黑白交错的打扮,唱戏一般的口气,自己生造的词汇。
这家伙难道是——
“唔,你这家伙是何人!?”
少女似乎终于察觉到了我的存在,向我看了过来。不过因为她带着太阳镜,所以我并不知道她瞪没瞪我。
“我倒是想问你来者何人啦……”
“哼,你不值得妾身报上名号。”
“是嘛,那我就不逼你了——”
“但是,人们这样称呼妾身。”
“…………”
明明我没问,她却擅自报出名号了。
“为困窘于黯淡长夜之人之时‘代’点起赤铜曙光之明‘灯’者。”
然后,少女“叽叽”地笑了起来。就好像直接说出来一般不自然的笑声,和我从前经常做出的“哼哼”的笑声很是相似。
啊——果然没错。
过去的我就站在这里。
有着比起积雪更加银白的(假)发的少女,不言而喻地,毫无疑问地,罹患了那种叫做中二病的顽疾。
给自行车起名,算是基本了。
银发也如此。东方人都有那么一段时期向往金发或者银发。故意用古风的词汇说话,也算是标配。掩藏双眼和下半脸也是营造神秘氛围的常用手段。更不要提那黑色大衣里冒出的那种末世(Catastrophe)的净化(Katharsis)感。
能够在一瞬间就理解这名少女的自己真是难堪啊……
在无法以语言表达的本能部分,我和这名少女是共通的。
“人之子啊。”
哎呀,出现啦出现啦,暗示自己是什么比人类更加高等存在的话出现啦。居然装作自己是可以从外部将“人类”一概看待的非人存在哟。
“若想保住性命,就不要接近妾身。”
白发少女看着我,嘴里冒出危险的话。
大概她是在以很可怕的表情瞪着我,但是因为太阳镜和围巾挡住了,我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通过盖脸来装帅也是有限度的啊。
倒不如说……我觉得圆太阳镜要稍微戴歪一点感觉才帅吧,可是少女的脸太小,眼睛完全被镜片盖住了。拜其所赐,整个人都变得和漫画里时常出现的那种可疑的中国人一样了。
“是,是嘛。那我想要保命,就走了哈。”
因为我不想再和她扯上关系,就决定随便应付她一下然后就撤。
“哼,定例之仪居然被区区人类看到,妾身这是何等失态……这样一来,已经无脸面见家兄了……叽叽,不过,日数巡回一年的仪式今天也要结束了。叽叽,约定的之刻即将来临……!”
而少女则是目中早已没了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虽然看上去蛮高兴的,但那个笑声太瘆的慌了……
你以为你是魔女宅急便啊。
不过,以前“哼哼”笑着的我,在旁人看来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啊。
我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之中,而那名少女则是我行我素地走到了自行车旁边。
“叽叽,‘轧姬’哟。你暴躁的脾气真是费了我不少事。一有机会就连主人都欲吞噬的贪欲……作为妾身之左膀右臂无可挑剔!”
刚刚那漂亮的一跤似乎被她脑内处理成了这样。圆得真不错啊,不愧是现役。
虽然我觉得再骑车会出危险,不过我对别人指指点点也不好。还是让她负起自己的责任自己努力吧。
“来吧,向前征发,‘轧——咦,咦……?”
随着一声尖叫,有什么东西吱呀作响起来。我回头一看,那名少女坐在自行车上,脚却才在踏板上不动了。
看来是因为摔了一下子,自行车的链子掉了。而且因为不知道这点直接踩了踏板的缘故,链条缠在了轮轴上。
“啊。切,链条……”
而少女似乎也察觉到了故障,下车查看。
“……切。驱动系统坏掉了吗。魔法技师(Engineer)那帮家伙居然如此偷工减料……没事吧,‘轧姬’?没想到‘威尔榭拉战役’的旧伤居然会在此时重新绽开。”
即兴小故事开始了。虽然我是无所谓,不过我希望小姐你能把那个什么“轧姬”到底是机械兵器还是类似于召唤兽一般存在这点给我搞清楚。
从刚刚开始设定就乱的一塌糊涂喂。
“叽叽,不要担心。治愈系不是我的专长,但妾身有曾在暗部的医疗部队里呆过的经验。”
出,出现了!
“〇〇不是我的专长——”和“曾经有在〇〇呆过”的组合技!
结果造成了明明是医疗部队出身却不懂治愈系的自我矛盾!
“——撕裂黄昏的净化之光,如今寄寓吾之手心。片翼之鸟不见天空,无牙之犬不见大地。不净之指针,破戒之铁索。为沙尘所导引之亡者——”
※作为一个志方的脑残粉在这看到片翼之鸟还是满兴奋了一把的……
咒文的咏唱开始了。少女边嘟嘟囔囔地罗列着不知道又没有实际意思的词汇,一边开始很平常地动手修链条。
仔细一看,少女的手上戴着一副露指手套。虽然是在大冬天会冻得发抖的防寒用具,却很适合做这种精细的作业。
“——诱引迷途飞蛾的乐园在泉水之底。忘却敲打漆黑咎人之楔之使命,于漆黑的乐园……迷途飞蛾的漆黑……漆黑之泉……”
喂,漆黑用的未免太多了吧。
因为一边动手一边咏唱,结果两边都没搞好。
“——在漆黑的彼岸看到了什么,咎人……呃……梅尔达·德·戈特洛·巴尔·基恩·特诺加加·兹基滕·伊·奈尔特洛戈——”
啊!这家伙居然嫌麻烦换咏唱非日语的咒文了!卑鄙!豆腐渣!
“——德尔巴·梅拉·依欧那佩基·特·德·诺·特…………呜,呜呜。奇怪……装不上,装不上……”
咒文的咏唱终于停止了。
“……怎,怎么办。这可是哥哥的自行车啊……”
喂,突然就变回原形是要怎么着。
怎么不说家兄了,怎么承认这就是台自行车了。
“……疼。呜,呜呜呜……怎么回事,装不上去啊……这边挂在这上面……后面的……咿。哎呀,手,冷……”
“…………”
“哈,哈,哈。呜呜……啊,怎么好像卡的更紧了……怎么办啦……呜呜呜。人家好想回家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看不下去了!”
我大叫一声,当场来了个急转弯,冲到那名少女的身旁。
“给我来。”
“哎?”
“行了,我来帮你修。”
“……可,可是家兄说过‘轧姬’不能让族人以外的人碰触……”
“哎呀,别玩这个了好吗,泥奏凯,让专业的来。”
我半强行地推开了少女,蹲在了自行车前,摘下双手的手套,开始修整链子。
哎呀,链子缠得可是够紧的。哇……手真冷啊。女孩子的手估计受不了这一下子吧。
“这个给你。“
我一面修着链条,一面从便利店的塑料袋里拿出了热咖啡。虽然是给老姐买的,不过现在是紧急状况嘛。饶了我哦,老姐。
“虽然稍微有点凉了,不过比没有好吧。“
“谢,谢谢……“
她正常地道了谢,用冻得发红的手接过了咖啡。
“……好温暖。”
“那就好。啊,你能帮我抬一下后轮吗?”
“啊,嗯。”
我让她抬起后轮,然后向反方向压踏板。如果链子没套上就再做细微调整,这样经过反复试验,链条逐渐松了下来。
“我说你啊。”
“哎,什么?”
“是经常来这个公园吗?搞那个什么定例之仪。”
“……叽叽。然也。在每月妾身魔力最为低下之日,妾身习惯降临这个人间界的特异点以期回复。”
“原来如此。”
嗯,特异点呢。特别好是不是,特异点。
虽然不知道原来是哪个领域的名词,但是听起来就算那么帅气呢。
这么一说,传闻中的那个白发幽灵其实就是这家伙呢。虽然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不过肯定是每个月都戴着假发骑着自行车跑到这里的吧。
她具体干了些什么,我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我知道她为什么会干这些。
当然是为了耍帅。
因为我自己就有经验,所以我深有同感。就算在旁人眼里是莫名其妙的行为,在自己的心中这些事情也有着明确的意义。
假发,太阳镜,大衣,自行车。一眼看上去互不相干,彼此独立的部件,在少女的心中则是有着明确关联性的要素,也是对于自我充实所必要不可或缺的设定的一部分。
“…………”
“我,我说。”
“…………”
“那个,没,没问题吧……?”
“…………”
“修,修不好的话也别勉强啦。再不济我会叫哥哥来的——”
“安静点!”
“哎呀!”
我坚定拒绝了少女的善意。你想想看……在这个状况下,我要是再修不好,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江东父老啊。都已经装作自己是那种外冷内热型路人拔刀相助了,事到如今我也没有退路了。
我努力活动着冻僵的双手,耐心地把链条一点点松开。
寒冷的天气里,我沉默不语,精神集中地动了约十分钟的手。
“……修,修好惹惹惹惹惹!”
链条终于回归原位了。
我深深穿了一口气。啊,太好了太好了,这下人家不会以为我跑出来就只是打酱油了。
我带着成功和安心的感觉,用旁边的雪堆清理了自己油乎乎的双手。虽然手变得更冷了,但是要把手弄干净没别的办法了。
“那,那个,这个给你。“
这时,少女递给我一包纸巾。
“噢,谢谢。”
我便恭敬不如从命,用它擦干了湿乎乎的手。用了五张之后,我把纸包还给了她。
“不,不用了啦,就全给你了。”
“还给你,你感冒了吧?肯定还需要这个。”
毕竟从刚刚开始说话就一直带鼻音呢。
少女有些迟疑,不过我强行塞到她手里,她也只好乖乖收下了。这要是手帕的话,放在我这里没准还能触发什么FLAG,不过已经开封的纸巾可没这个说头。
要是再保存上好几年,不得恶心死个人。
我把自行车立了起来,试着推了一下。在确认轮子可以正常转动之后,再把这个什么“轧姬”交还给少女。
“给你。别再骑车了,太危险,推回家去吧。”
“嗯……谢,谢谢。”
她把本来就遮住下半脸的围巾又向上拉了一点,小声地道谢。不知道是在害羞还是在腼腆,总之看上去倒是蛮可爱的。
本来就这样完事了就好,可是——
“……叽叽,人之子啊,妾身赞赏你。拜你所赐,妾身总算是可以遵守刻限了。可算是护驾有功!”
她这会想起自己的角色设定了,趾高气扬地抱着手臂,故意用难懂的词汇说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果然她是个实打实的中二。并不是脑子真的坏掉了,也不是真正的异世界居民,而是单纯地演绎着帅气的自己。
错以为只要自己做一些自己觉得帅气的事情,周围的人也肯定会觉得帅气。
我就好像在看着过去的自己一般。
“我说你呀。”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回过神来,就已经脱口而出了。
“劝你还是别这样了。”
“哎?”
“我说像这样耍奇怪的帅啦。你知道吗?像你这种的,都被叫做中二病。”
初二却从中二毕业的我如此告诉现役中二的少女。
“总有一天你也会后悔的,后悔自己为什么做出这么病入膏肓的事。”
至于为什么我的口气这么居高临下,我也不是很清楚。是想要以自己的前车之鉴教导她呢,还是因为看到她就感到自己过去的失态而烦躁起来了呢。
总之,我对这名少女的行为看不下去。
并非出于亲切和善意,而是出于同极相斥——以及“同感”的行为。
“我看是漫画和动画的影响吧?我很明白,毕竟我也做过差不多的事情。这种心情我有切身体会。”
憧憬虚构的角色,向往虚构的世界观,沉迷得无可救药,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也开始心想“假如自己可以用这种能力战斗有多好”。想着想着,就不再止于单纯的思考,而是开始在笔记本上写。写着写着,就不再止于单纯的书写,而是开始付诸行动。如此反反复复,自我意识会变得愈发强烈,自己会开始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存在。
但是——
“一切的一切都是虚假的。你自己所想出来的设定,你所向往的虚拟世界,都是如此。”
一切都是梦幻,都是虚构。
“话说到底,我们喜欢这些东西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像我们这样的人喜欢的作品——都是大人们创造出的能让我们喜欢上的世界。我们都在作者的股掌之间。”
我记得有一次在网上看到一个轻小说新人赛的作品评语,是这么说的。
“不是给中二病看的小说,而是中二病写的小说。”
评价对象肯定是内容很糟糕的小说稿件。估计就是一些作者自我投影的主角是被世界所忌讳的存在啊,是什么看穿了一切的自杀志愿者啊,和一群敌人开无双,和自己内心的杀人冲动战斗,然后搞些作者内心OS的哲学或者生死观讲座之类的东西吧。
可以推测,这种东西只不过是自我满足和自我陶醉的自我安慰作品,无法在商业世界立足。
只不过,我突然想问。
能够立足商业的小说又是什么呢。
它一定——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读者所写的作品。是贯彻了取悦顾客的娱乐性的作品。
取悦顾客——也就是说,我们被取悦了。
我向往英雄是理所当然,因为所谓英雄,就是为了让像我这样的小毛孩向往而被创造出来的偶像。
看到英雄的动作而血脉贲张,是因为作者把他创造成了这样。
看到女主的言行而春心萌动,是因为作者把她创造成了这样。
“向往虚构是个人自由,但是你真正遇到困难的时候,虚构可是不会帮助你的。你既不会突然觉醒什么方便的力量,也不会猛地就连升三级。就算绞尽脑汁去思考那些设定,也只不过是过家家而已。”
加满了合成色素和糖精的虚构,既甜蜜又充满了成瘾性。但是,这种东西摄取得越多,就越会忘记纯天然的现实是有多苦涩。
“你所向往的世界,总有一天会背叛你。”
就像我在不知不觉中就知道了虚构只不过是虚构,在未知未觉中被背叛,白白放走了绝望的机会。
就像我所向往的那对情侣,也只不过是空有表面的假货。面对悲惨至极的结局,我品尝到了确确实实的绝望。
像这样,品尝天真愿景被拦腰截断的绝望,终究会渐渐地对虚构断念,对现实妥协。
这——一定就是所谓成长了。
“无论我还是你,都不可能一直都是个小孩。”
少女一语不发地低下了头。因为围巾和墨镜的缘故,她的表情我依然不得而知。
我也沉默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少女踏出脚步。
我可能把她弄哭了也说不定。但是,这样就好。
她有朝一日也会毕业。
她有朝一日也会绝望。
那么这个时期越早越好。比起亲人或朋友的苦苦相劝,我这种陌生人的批评还要好上许多吧。她只要恨我就好。
我毫不回头,向前走去。
这时。
背后传来了细微的声音。
阴阴森森,好像咒语一般诅咒的声音。
“……第一封印(First Limit)——解(Pass)。第二封印(Second Limit)——解(Pass)。最终封印(Limit of End)——解(Pass)。”
咔嚓,这是自行车撑脚收起的声音。
咔,咔,这是自行车变速齿轮切换的声音。
“‘轧姬(Noisy Waltz)’——全开(Full Open)……之其上(and MORE)。禁咒二重装填(Plus Keyword)。‘吱呀作响长驱天空(Unlimited Crisis)’……最末领域(Road to Eden)——‘圆桌骑士姬(Knights of Waltz)’!”
意义不明的片假名的堆砌。不知到底是咒语还是什么专有名词。背后传来的呢喃和奇妙的加速声,让我不禁回头望去。
“最初而最后的一击(Climax)……‘白银十二翼剑(Blade White)’!”
“唔啊啊啊啊!”
回头的刹那——少女骑着自行车把我碾了过去。
虽然喊了什么好像很厉害的招式名,不过实际上就是撞击。
更确切的说,是舍身冲撞。
撞飞我之后,那名少女又在冰上滑倒,和刚才一样跌在了地上。
“……你这家伙,冷不丁的干什么啊!”
我从地上爬起来大叫,而那名少女已经站了起来,正在向我这边走来。
然后,她在我面前叉腿而立。虽然她身材不高,但因为看不见视线和表情的缘故,浑身冒出的魄力增加了五成,威慑感相当强烈。
“人家不说话,你就随便说些有的没的……”
少女带着浑身的怒气大喝道。
“烦死了好吗!蠢货!“
真是一句单纯至极的咒骂。
“什么叫‘不可能一直都是个小孩’啊?你才几岁啊,和我也差不多吧?不还是小孩吗?这不明摆着还是小孩吗?我是小孩的话那你算什么?你不过就是个装小大人还自我感觉良好的讨厌小鬼而已!我干嘛非得听你说三道四的!”
“……我,我只是觉得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呵,好大的口气。你不就是为了自己吗!居高临下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批评别人,是不是很爽啊?体验俯瞰别人的优越感是不是很爽啊?别逗我了!”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爆发,我只得哑口无言。
也许我踩到了一个高爆地雷呢。
真是个不得了的地雷女。
“还有说什么?虚构是大人们创造出的世界?我们在股掌之间?怎么可能!你难道以为大人都是一群完美的超人吗?觉得人一旦活过二十岁就会突然变成完人的吗?怎么可能!做梦的反而是你吧!”
少女正面否定着我的说辞。
“大人也会犯错误,大人也会失败。大人们也不都是神仙,只不过是我们延长线上的普通人而已。漫画家,作家,脚本家都是在倾尽心血创作作品的啊,哪有心思去把我们耍的团团转!他们只是在拼命地专心处理眼前的事而已!”
大概是这样!——少女如此补充道。
看来这点只是她猜的。
“话说啊……写小说……可是很累人的。脑海里的东西没那么容易就能化为文字,有趣的情节也没那么容易就能想出来……角色的性格究竟体现没体现出来,连自己也不是很清楚……还会被自己创造的设定的条条框框限制住,或者写着写着就自相矛盾起来……故事还会向无法预测的方向发展……你都不知道这些,就乱扯什么‘都在作者的股掌之间’……可不要太小看创作活动了!像你这种人,就喜欢在网上夸海口说‘轻小说咱也能写啊’之类的吧!”
我莫名感受到了一股迫劲。
“你……是想成为作家吗?”
“哈,哈!?才,才不是哩!莫,莫莫莫明奇妙,你在说什么啦?真,真真的不是哦!我只是在陈述一般性的观点啦!”
哦。
不是啊。
她刚刚钻起牛角尖的时候我还在想会不会是这样,不过本人都如此强烈地否定了,那应该就不是吧。
“总,总而言之!就算是大人,也没办法随心所欲控制虚构这种东西的!如果能完全控制的话,为什么还会有暴死动画?为什么还会有腰斩漫画?为什么还会有接连跳票的游戏?为什么还会有拿PV宣传都挽救不了销量的轻小说?”
“…………”
“虚构虽然是人自己创作的,但是人并不能完全控制它!甚至反而会被其所控制。虚构是反复无常,傲慢又不肯听作者话的东西。是人无法处理的超常而至高的领域……所以它才有趣啊!?”
虚构,是超常。
虚构,是至高。
因此——有趣。
“但,但是。”
我总算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她小声反驳道。
“虚构根本不存在这个世界上啊?因为不存在,所以才叫虚构不是吗?在自己遇到困难的时候根本不会对自己有帮助啊……?”
虚构从头至尾都只是虚假的,是谎言,是纸糊的布景,是方便的幻影。
绝不会真实存在。
不管如何向往屏幕之中的英雄,自己也不会成为英雄,英雄也不回来救自己。
不管如何喜爱二次元的女主角,花掉多少钱也不能和她结婚,就连碰都碰不到她。
“你在说什么?虚构是确实存在的啊。”
但是少女依然对我表示了否定。
“没有。”
“有的。”
“没有。”
“有的。”
“没有就是没有。”
“我说有就是有。”
在徒劳的你言我语之后,我不禁大叫起来。
“那你告诉我!虚构究竟在哪里!?”
话音刚落,少女嗖的一声挥出了拳头。
小小的拳头,打在了我的胸口。
我的心脏之上。
“在心里!虚构就在心里!”
扑通。
我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了下去。禁锢着自己双脚和双肩的什么东西脱落了下来。
又或者正好相反,是自己升了起来。坠落到深渊的自己被拉了上来。身体就好像长了翅膀一般变得轻盈了起来。
“漫画只是纸上的墨水,动画也只是连续播放的静画。小说只是文字的堆砌,游戏也只是编制好的程序。电视剧和的电影的荧幕之后什么也没有。
少女接着把手放在胸口。
“无论怎样的作品,仅仅做出来是远远不能说得上是完成的。有人创作,有人阅读。有人创作,有人观赏。有人创作,有人游玩。作者创造,而读者将其接受——在这一瞬间,虚构会诞生在心中。”
漫画和小说,在被人阅读之后才算是完成。
动画,电视剧,电影,舞台剧,在被人观赏之后才算是完成。
游戏在被人游玩后才算是完成。
语言——将意思传达给别人,才算是语言。
少女直直地盯着我,认真地不断呐喊。
“现在存在于我心中的虚构,绝对不会背叛我。”
她些微戴歪了墨镜,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那是一双充满了激情,如此耀眼的眼睛。
眼眸深处,燃烧着炽热的火焰。
明亮——而又温暖。
那道光芒,给我禁锢在黯淡长夜的心灵,点起了赤铜色的曙光。
“虚构绝不会背叛我们。如果你觉得被它背叛了的话,那也只是你擅自觉得被它背叛了而已。”
“…………”
我什么也说不出口,呆在了当场。
心灵似乎被洗涤了。
心灵似乎被重现了。
心灵深处,点起了一小簇篝火,沉眠的某个东西要被唤醒。
“叽叽,真不像是妾身,居然对人类认真了起来。”
少女忽然回过了神来——不,我是不知道她究竟是回过了神来还是干脆变得忘我了,总而言之,她又开始装起一开始的模样。
“可怜的人之子啊,愿汝之道路有圆环之理的祝福。”
她丢下一句像是道别的话,然后转身离开。看起来她摔了两次总算是学乖了,没有再试图骑上自行车。
“等,等一下。”
我不由得叫住了她。
“那个……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叽叽。妾身一族有不得将名讳告知人类的规矩。不过,就算告知了,以人之声带想必无法将之发音吧。”
啊,是这样啊。
虽然也不是不能强行问出来,但我总感觉没有那个心思了。
“且问你的名字呢?”
明明自己不自我介绍却来问人家的名字了。
我踌躇了一下,烦恼了一下,思考了一下之后,如此作答。
“我还没有名字。”
虽然我并不是猫。
“所以——我会去想一个的。最帅的名字。”
去想一个最拉风的真名吧。
去取回——铭刻于我灵魂上的真名吧。
“为了有朝一日再会之时,我能够高声报出名号。”
我一到家,就飞速冲上了二楼。
虽然地上有一堆开过的纸箱,但是老姐不见了。看来漫画的甄选已经结束了。
我先把最先映入眼帘的一本书从纸箱子里拿了出来,当场翻开来看。
不知道是什么因缘际会,那本书正式今年春假时借给鸠子的那一本轻小说。既是她没能看下去的书,也是成为我中二病毕业契机的书。
坊间评价其为“中二病皇家认证”,复杂精致的设定极具魅力,世界观黑暗又显时髦。所有的名词上面都标着酷炫的发音。
在鸠子把这本书还给我后,我还重新读了一遍,但是却没有感觉有第一次看那么有趣了。热度下来了。自那以后,后续作品我也不再买了。
“!”
就好比——同样的食物,也会因为身体状况不同而显得味道不一样。
吃多了甜的,就想要吃咸的。吃完了特辣的咖喱,就觉得普通的咖喱淡然无味。随着成长,小时候觉得苦的蔬菜也开始好吃起来。得了感冒的时候,吃的东西都索然无味。
同理——读书也是这样。
“好有趣……”
有趣。
有趣,有趣。有趣。
世上还有这种有趣的书吗?为什么我以前没能体会到这本书有多有趣呢?难道我感冒了吗?
脑内激素暗潮涌动,内啡肽源源不断,多巴胺水涨船高,兴奋物质大量喷出。突触发生了大爆炸,脑髓麻痹在甜蜜之中,背后窜过仿若寒气的快感,沉浸于无可救药的陶醉感之中。
灵魂被撼动。
心灵被攫住。
从未如此沉浸于书中世界的我,一下子就把书看完了。紧接着,我抱着看到的纸箱子窜进了屋里,然后把里面的书统统倒了出来。我在乱糟糟的书山之中选出一本,继续开始阅读。
阅读。阅读。阅读。阅读。阅读。阅读。阅读。阅读。阅读。阅读。
如同着了魔一样地阅读。
究竟过了多少时间呢。
在开始阅读某本漫画时,我看到文前有这么一句话。
“本故事纯属虚构。与任何实际存在的人物、团体、事件没有任何关系。”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由得大笑了起来。
什么嘛,什么嘛。这不是写着嘛。
这不是——好好地做过了自我介绍不是嘛。
虚构一开始就在对我说自己只不过是虚构而已。
既没有欺骗我,也没有对我说谎。
更没有背叛。
恰恰和那名少女说的一样。
我只是自以为自己被背叛了而已。单方面断定它本来就是这种东西,不愿坦诚相对,而是逃避至今。
虚构是虚假的,却又是真实的。
真正的假东西。
相模曾经说过我有洁癖。
不对。我没有什么洁癖,只是心胸狭窄而已。在发现对方并非自己想象中存在时,只会不愿面对,口口声声地拒绝否定而已。
使劲踮起脚来,装作自己是大人,而移开了视线而已。
对于相模,对于环——我仅仅因为他们和自己想象之中有那么一点点差别,就叫嚣着自己被背叛了,自己要绝望了,夸张地大哭大闹了一场。
明明和他们度过的时间,心里萌生的羁绊,都是如假包换的真实——
“——哼哼。”
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自然而然地笑了出来。
嗤笑了出来。
把就好像照本宣科地把“哼哼”两个字读出来一般,极为不自然的笑声,极为自然地做了出来。
“哼哼,哼哼哼哼哼。”
刺痛。
刺痛。刺痛。刺痛。
左眼刺痛。右手刺痛。全身刺痛。魂灵也在刺痛!
从心灵深处,从脑海尽头,从灵魂的根源——中二力在不断涌出!
“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了出来。
我嗤笑了出来。
如英雄一般大笑。
如魔王一般嗤笑。
我以我的风格像我一样笑了。
啊——我想起来了。将一切都拿回来了。感受到自己特别的愉悦感,喜爱与旁人不同事物的优越感,无法被凡人理解时会感到喜悦的孤高感,沉浸于自己世界中的幸福感,感觉一切都如自己所愿的全能感。
回过神来,我已经站了起来,开始摆起姿势。
全心全意,竭尽全力地开始耍帅。
为什么?
因为我——帅爆了。
因为我想要变得帅爆了。
“呵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吵死了”咚!
老姐开始敲墙了。
好怀念,好怀念啊,老姐的敲墙攻击!
我上了初二,呆在房间里多少老实了一点之后,敲墙便销声匿迹了,看来隔了这么久技术还是没有减退。
但是,我回来了,我拿回了真正的自我!
今天开始,我又要在自己的房间(世界)瞎胡闹了!
怎能忍着老老实实呆着呢!
“哼哼!来吧!家姐啊!敲把!继续敲墙吧!”
“你说啥?”
“哼哼哼!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是最强的!”
“…………”
隔壁突然安静了下来,说时迟那时快,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站在那里的——居然是老姐。
居然停止敲墙,转为直接介入了。
“老,老姐……”
“你刚才说谁最强?”
“不……不不不不,您这也太耍赖了吧。老姐的职责是敲墙啊,不应该直接跑过来啊……老姐不是……那个嘛?虽然有台词但是绝不露脸的那种角色设定不是吗?”
“…………”
“……哼哼。喂,女的。可不要太得意了。在我解放我内力之前乖乖听话比较好哦?”
“…………”
“喂,喂!听我说话!不,不要!加害于我的话,封印与身体里的那家伙就会出来了啊!?黑暗人格就会……”
“…………哼!”
“哎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嘿!”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噫!住,住手老姐!这个动作已经超出人体的可动范围了!”
“嘿呀!”
“唔啊啊啊啊啊!它,它要出来了……它要出来了哦……!……白天吃的东西都要出来了!”
“……呵!”
“居然开始蓄力了!?蓄力攻击吗!?”
“哦哦哦哦哦……!”
“蓄力太多了!对,对不起老姐,最强的是老姐好吧!所以这个真的不要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此这般。
在某个冬日,一位英雄在降临之时就发出了夭折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