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一天,末日来临了。
世界遭到灼烧,大地遭到击碎,天空染成朱红色的日子。
「呼……呼!」
我在化为瓦砾的城镇里拚命逃跑。
父亲已经不在。
母亲也已不在。
家也没了。
学校也没了。
城镇也没了。
虽然没有任何能依靠的事物,总之我仍为了活下去而逃命。
我当然害怕死亡。
但是,我更害怕失去家人──失去妹妹。
「──!在这里!」
我转头看向背后,呼唤妹妹的名字。
最重要的名字……我想不起来。
我明明连相系的指尖感触都还记得,但别说是名字,在我的眼里,就连妹妹的容貌都宛如磨损的照片一般,模糊得无法看清──
就在这时,我发现这是在作梦。
这是梦境,同时也是记忆。
是我在十年前体验到的过去。
因此我也知道之后会发生的事情。
轰咚!
大楼发出惊人的撞击声响,崩塌倒落。
大楼的瓦砾阻挡了我们的去路。
「!」
我不禁停下脚步,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映入我的眼帘。
是胸口被手刀贯穿的少年,与刺穿他胸口的少女。
两人站在瓦砾堆上,此刻正分出互相残杀的胜负。
「喀呼!」
少年从嘴里吐出血并倒下,倒落在瓦砾上。
「耗费我这么多功夫。」
因对手喷出的血而染成一片鲜红的少女,看似无聊地吐出这句话。
从少女的态度丝毫感受不到她对于杀人的后悔和动摇。
「──嗯?」
少女看向这边。
「啊……呜……」
彼此之间明明相隔著充分的距离,但我却被少女的视线震慑住,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我对自己大叫「快点逃」。
怒吼著「快带妹妹拚命逃走」。
但这是过去发生的事情,因此那样的行为没有任何意义。
无论怎么做,也无法改变过去。
而且……就算刚才的声音有传达到,恐怕也是白费功夫吧。
「哟,人类。」
那家伙以莫名友善的模样对我搭话,同时走下瓦砾堆。
外表是大约十五、十六岁的少女──但那只是外表,我知道对方并非普通人。
普通人不会从天而降,冲撞大楼。
普通人不会空手贯穿人类的胸口。
普通人不会把一个城镇全部燃烧殆尽。
「嗯~」
有著人类外表的非人类少女,像是在打量这边似的盯著我看。
「……!」
少女瞪著我的时候,我整个人吓得半死。
那段时间持续了大约二十秒,少女突然点了点头。
「那个不错嘛。给我。」
「……!」
少女指著的是妹妹。
「咿……!」
妹妹发出小声的哀号。
「啊……啊……」
我依旧握著妹妹的手,整个人颤抖不停。
我明白自己无法拒绝少女的要求。
因为我从家里的窗户偶然看见了。
看见少女──还有刚才被她杀害的少年──出现在这个城镇的上空,开始战斗的模样。
还有从少女手中射出的闪光落到地上的瞬间,映入眼里的景色就化为瓦砾堆的情况。
现在的我很清楚。
我知道这一天在我的城镇上发生的事情,在全世界也发生了。
当然也知道引起灾难的凶手们。
──神话的众神。
玛雅•阿兹特克神话。
日本神话。
印度神话。
埃及神话。
希腊神话。
北欧神话。
凯尔特神话。
在世界各地流传的七大神话。
这些神话的众神实际存在著,他们从神界降临到人界,开始了战争。
爆发神与神之间,神话对神话的战争。
十年前,在世界降临了为期三天的灾难。
仅仅三天,欧亚大陆的三分之一就消灭无踪,造成十五亿以上的人类死亡的战争。
那场战争现在被称为「神话战争」。
「咿……呜……」
当然,小时候的我无从得知眼前的少女是神这件事。
但已经深刻感受到她的可怕。
明明如此──
「呜……呜啊啊啊啊!」
──我却反抗了少女。
我挥拳殴打试图夺走妹妹的少女。
「喔──」
少女似乎对我的行动感到意外,她毫无防备地吃下我的拳头……但六岁小孩的拳头实在过于无力,光是发出砰……的软弱声响,就已经是尽了全力。
「唔哇……唔哇啊啊啊!」
尽管如此,我仍拚命殴打著少女。
不,应该说奋战。
彼此的实力差距相差到连谈论这件事都是自不量力,那甚至无法说是战斗,但我为了保护妹妹,尽全力抵抗。
「哈哈!」
少女笑著一脚踢开我的抵抗。
对她而言,这就跟用手拍掉青虫没什么两样吧;但我的身体却被踹飞了好几公尺,一头撞上瓦砾堆。
「嘎啊啊啊!」
右眼发烫得彷佛燃烧起来一般,我用双手按住不停溢出来的鲜血。
「──!快逃啊!」
我对著因血与泪而模糊的视野对面大声吶喊。
「哥……哥──」
最后听见了妹妹以虚弱的声音呼唤著我。
……这之后的记忆可能是因为意识朦胧,变得更不鲜明。
少女对妹妹做了些什么之后,再度走近我这边。
「……──,……──」
然后她说了什么。
我完全想不起内容。
之后少女朝我伸出手。
我的意识就在这边暂且中断。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的周围只剩下化为瓦砾的城镇。
相对的没有留下任何妹妹的痕迹。
无论是血泊。
或尸体。
没有任何能显示妹妹遭到杀害的事物。
妹妹被掳走了吗?
连痕迹也不剩了吗?
还是说……遭到了什么更恐怖的对待呢?
我没有丝毫线索。
但是……妹妹还活著的可能性并非零。
「……我要杀了他们……」
杀意。
宛如岩浆一般漆黑混浊的感情。
那种感情从内心涌现上来,我用力握紧拳头,甚至渗出了血。
我要杀掉杀害了父母的神。
我要杀掉杀害了朋友的神。
我要杀掉让我们兄妹遇到这种惨剧的神。
我要拚命地杀、不断地杀,杀光所有神……然后找出抢走妹妹的神,夺回妹妹。
这一天,决定了我的生存方式。
2
「……同学,雷火同学。」
「……!」
肩膀被人摇晃,让我猛然清醒。
醒来时,椅子不小心发出「喀铛」的声响。
「啊……」
这里是教室。
并非瓦砾堆中。
现在的我并非什么受伤的小孩,而是受到全班同学注目的古怪高中生。
「神仙雷火同学,你睡醒了吗?」
导师匣之木龙斗以满脸胡渣的笑容这么询问。
「醒了……对不起。」
「哎呀~没关系、没关系,你别在意。」
匣之木老师像是当真不在意似的傻笑,重新开始上课。
原本聚集在我身上的视线也转回黑板上,尽管觉得如坐针毡,我仍坐回座位上。
「雷火同学,你没事吧?你刚才发出呻吟呢……」
隔壁座位的玛丽亚•敏特担心地这么询问我。
似乎是她叫醒我的。
「嗯,我没事……」
我嘴上这么回答,但其实根本不是没事。
虽然我拚命隐藏,但心脏快速地跳动著;要是松懈下来,感觉就连呼吸也会变得急促。
脑袋像要麻痹似的绷紧,因冷汗而湿透的背后感觉好恶心。
最重要的是,左眼刺痛不已。
我从眼皮上按住怦通怦通跳个不停的眼球。
又是那时的梦吗……
我按著左眼,在内心低喃。
我在十年前的战争中失去右眼,接受了移植手术。
因此我左右两眼的瞳孔颜色不同。
感到刺痛的左眼,是我与生俱来的眼睛。
那一天,直到最后都烙印著妹妹身影的我的眼球……
虽然不影响平常的生活,但作那个梦时,总是会像这样感到刺痛。
已经作过好几百次、好几千次的梦。
每当作梦,无论几次我都会想起当时的事情。
──十年前,在世界上留下巨大伤痕的神话战争,仅仅三天便终结了。
这是因为神话战争爆发的三天后,众神忽然消失无踪的缘故。
之后,直到今天为止,神都不曾再度降临到这世界。
因此许多人把那三天当成「恶梦」来谈论。
把它当成再也没必要想起的事情,只要当作是恶梦忘记就行了。
但是,只要我继续作那样的梦,我就绝对不会忘记那天的事情。
纵然是过了十年的今天也一样。
「……!」
就在我用力地咬紧牙关时──有人从旁递了条白色手帕给我。
「请用。」
是玛丽亚。
我反射性地接过她的手帕。
「……谢谢你。」
「不会,请你别勉强自己喔。」
玛丽亚露出微笑,回头继续写笔记。
我迷惘了一阵子,还是心怀感激地借用她的手帕。
手帕贴在额头上的温柔感触,让我的心情稍微冷静了下来。
「哟,雷火,你睡眠不足吗?」
这时,有人从后方跟我搭话。
出声的似乎是坐在我后面座位的国崎小次郎。
「是啊,有一点。」
「怎么~?你每天晚上在做什么会睡眠不足的事情吗~」
「……别说傻话了,专心上课吧。」
国崎戳了戳我,我也轻轻回戳,然后回神到课堂上。
托他们两人的福,我心情也舒畅不少,之后我也很平常地听课。
时间流逝得很快,就在课堂时间即将结束的时候──
「那么,接下来还有『诊察』,我的课就上到这边吧。」
匣之木老师忽然这么说道,并放下粉笔。
瞬间,有一种紧张感窜过教室。
满脸胡渣的导师看到这情况,轻轻笑了。
「啊~大家入学还没多久,所以今天是第一次接受『诊察』呢。那么,就让我先稍微说明一下吧。」
匣之木老师将手靠在讲桌上,环顾学生。
「呃──首先你们是透过世界共通检查发现了第七感因子,才会被召集到这间学园。这点应该不用说明吧。」
世界共通检查。第七感因子。
在日常生活中听起来很陌生的两个词汇,对这间学园的学生而言,具备沉重的意义。
──人类因神话战争一度差点灭亡后,世界上发生了各式各样的变化。
这边省略旁枝末节,总之其中一个巨大变化,就是圣餐管理机构(Eucharistia)的崛起。
一言以蔽之,圣餐管理机构就是处理神话战争善后工作的组织。
在众神战斗过的战场上,至今仍残留著超乎人类智慧的神性现象。
圣餐管理机构的工作,就是管理那类事物。
在那些工作中,有一项被称为世界共通检查。
检查的内容是确认有无第七感的徵兆。
第七感也被称为第七因子,用陈腐的说法来解释,就是在少年少女身上显现的超能力。
这是众神之战散播的诅咒──一般说是因子造成的影响,但并不清楚详情。
虽然不清楚,但一般认为可能会有危险。
所以大人们决定要管理拥有因子的小孩们。
那就是这间学园。正确来说,是盖有学园的人工岛屿。
岛屿名称是劳亚古陆(Laurasia)岛。
北极海的海水流入十年前被弄得支离破碎的欧亚大陆,形成劳亚古陆海。在劳亚古陆海的中心建造出来的,就是这座劳亚古陆岛。
在岛屿上生活的,只有神话战争后年满十五岁并发现了因子的小孩们,与圣餐管理机构的职员而已。
嗯,也就是隔离设施。
据说因子会在十八岁时自然消失,因此直到年纪超过十八岁为止,我们都无法外出;大人们会在旁监视,避免小孩们逃离岛屿。
学园──岛上没有其他教育机关,因此单纯地被称为「学园」──就是那种设施,所谓的「诊察」是每个月一次的因子调查。
假如在诊察中被判断因子成了阳性,情况就严重了。
社会大众一直想要忘记类似神话战争的事情。
在这种状况中,倘若被知道身上寄宿著等同于神之诅咒的第七感,会变得无法度过正常的人生吧。
正因如此,班上才会笼罩在紧张的氛围中──唯独匣之木老师仍跟平常没两样地傻笑著。
「嗯,外面虽然流传很多关于第七感的传闻,但其实你们用不著那么担心。实际上出现阳性的机率,根本是0.01%以下。或许你们也听说过超能力者杀人的传闻,那也是误传。实际上是超能力者本人因为超能力失控而死亡。但这十年来,那样的案例也不到五件。什么超能力者杀人,根本是无凭无据的胡说八道。」
老师仔细的说明,让一些人安心地松了口气。
虽然气氛并非完全放松下来,但匣之木老师安稳的说法,似乎让紧张感缓和许多。
我打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个数据,因此没什么变化;但国崎明显感到放心的气息,从后方传了过来。
这时铃声正好响起。
「好~那大家移动吧~」
听到匣之木老师的号令,大家各自从座位起身,开始移动到进行「诊察」的体育馆。
3
「诊察」顺利结束了。
今年的入学者没有人是阳性。
在放学前的班会中,导师会告知全校学生这个消息。
「啊~还以为从今天起,我也终于能使用超能力了呢~」
在听到这消息的瞬间,国崎等人夸张地这么感叹,但无论谁都知道这是在开玩笑。
没多久课程结束,从入学起就一直担心的不安获得消除的学生们,以神清气爽的表情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教室。
和平的放学后。
非常适合这种形容的光景。
「哟,雷火。你在做什么啊?……呃,你又在玩填字游戏吗?」
国崎看到我的填字游戏书,叹了口气。
「这是我的兴趣,不行吗?」
「如果是日文版,我也会陪你一起玩,但你那本填字游戏是外文嘛。」
「正确来说是法文喔。」
「我只知道Bonjour(你好)啦。」
国崎看似无聊地一屁股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玛丽亚看著我们刚才的对话,在一旁面露微笑。
「雷火同学精通外文呢,真是厉害。」
「我只会读写啦,老师也说我发音有待加强。」
「老师是说匣之木老师?」
国崎从旁这么询问。
「不,是我来这里前待的设施……」
「雷火同学和我以前待在同个教会的设施,我们是在那里学习的。」
「哦~是这样啊。」
「嗯,对。」
我和玛丽亚的脖子上挂著相同的十字架。
这表示我们出身于相同的教会设施。
「但我记得玛丽亚是英国人对吧?」
「……因为十年前发生了很多事。」
「喔,这样啊。」
玛丽亚暧昧地回答,国崎也没有再追究下去。
十年前发生的事情,无论对谁而言,都是不太想提起的话题。
国崎拉回原本的话题。
「不过,雷火在那个设施里,果然也是个优秀的学生对吧?」
「是的!」
玛丽亚收起暧昧的表情,斩钉截铁地回答。
「能培育像雷火同学这么优秀的学生,老师一定也觉得很骄傲吧。」
「你别再夸我啦,玛丽亚。」
虽然玛丽亚把我捧上天,但我可不记得那个「老师」曾好好地称赞过我。
不过那个老师教我的,并非什么外文能力就是了……
这个话题就在这边没来由地打住,国崎和玛丽亚继续闲聊。
就在我打算再次回到填字游戏中解谜时──
「雷、火。」
「嗯?」
听到有人从后方呼唤,我转过头去。
只见一名女学生──鹿金泪泪将手放在背后,站在那里。
虽然她个头娇小,但有著修长的手脚。
她留长到肩膀的头发颜色偏浅,笑容就宛如小狗一般惹人怜爱。
制服的领子不成体统地敞开著,从领口窥见的线条比想像中更有女人味。
「泪泪,你事情办完了?」
「嗯,秒杀。」
泪泪笑了笑,轻快地点头表示肯定。
「什么秒杀,有事找你的人是男生吧……不是告白吗?」
「嗯,所以是秒杀啊。」
「啊哈哈……哈……」
泪泪纹风不动的笑容让国崎露出苦笑。
「我这个人很挑的,尤其讨厌软弱的男人。」
泪泪这么说道,同时窥探我的手边。
「嗳,雷火你在做什么?」
「填字游戏。」
「哦~让我看看~」
泪泪为了看得更清楚,将脸凑近过来,甚至快碰触到我的脸颊。
她的体重靠在我的肩膀上。
……真是棘手。
「泪泪同学!」
玛丽亚稍微提高音量,这么喊道。
「嗯?什么事~?」
「你跟雷火同学贴得太紧了!年轻男女应该有所节制,你应该立刻拉开距离!」
「咦~有什么关系呢,玛丽亚儿~我并不介意喔~」
「不、可、以!」
玛丽亚使劲推开泪泪,让她和我保持距离。
「听好喽,泪泪同学。你毕竟也是日本人,要以知道节制的大和抚子为目标呢。」
玛丽亚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不知为何,纯粹英国人的玛丽亚,告诫著纯正日本人的泪泪何谓大和抚子。
这光景有些微妙地荒谬啊。
「那么,怎么样啊?」
「什么怎么样?」
我这么反问悄悄对我耳语的国崎。
「当然是泪泪的咪咪啦。怎么样?很柔软吗?」
「……不知道。」
「什么──!你该不会打算一个人独占吧?独占那虽然不及玛丽亚诱人的D,但让人觉得在弹力方面也是毫不逊色的丰满双峰──!」
国崎发出彷佛灵魂吶喊般的哀号。
那过于惊人的气势让我不禁退缩,不过──
「国崎~」
额头上冒出青筋的泪泪站在国崎身后。
「啊,慢噗嘎!」
国崎还来不及辩解,头上就挨了一记强烈的手刀。
他实在是自作自受,我无法做出任何评论。
「诱人的D是指什么呢?」
只有玛丽亚一脸疑惑,头上冒出了问号。
「啊,这么说来,天华呢?她还在职员室?」
泪泪将视线从国崎身上移开,这么询问我。
「她只是去交讲义和联络一些事情,我想应该快回来了……」
就在我这么回答时。
嘎拉嘎拉嘎拉──
教室的门正好在这时打开了。
「呀喝~久等了。」
进来的是比泪泪更娇小的少女。
她转向这边的时候,黑色双马尾跳动起来。
虽然外表像个小孩子,但她可是能运用七国语言的才女,入学后才五天,就已经被委任班长一职。
「哎呀哎呀~龙斗老师不知把重要的讲义放到哪儿去了~我陪他一起找,结果就搞到了这个时间。」
「哎呀,那还真是辛苦了。」
「感觉真的想叫救命喔!必须好好整理桌上的东西才行呢~」
天华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然后她拿起自己的书包──
「那我们去玩吧~今天好想吃可丽饼喔~」
「南区应该有吧?」
「啊,我之前有看到可丽饼店喔!」
「那就请国崎同学带路,去那间可丽饼店吧。」
大家也跟在天华后面,陆陆续续地站起身。
当然我也拿起书包,从座位上站起来。
自从入学之后,我们五人一起行动,已经成了固定的模式。
虽然是为数不多的日本人同伴与日本爱好者组成的团体,但意外地气味相投,因此感觉相当舒适。
这也是多亏了天华整合团体的本领吧,刚来这座岛屿时,没想到能交到这么多朋友的我,至今也仍然有些困惑。
因为我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像这样跟朋友玩乐的一天。
虽然有些困惑,但感觉并不坏。
只不过──
「──!」
我装作在拨弄浏海的样子,按住左眼。
滋滋……滋滋……
眼皮的深处又刺痛起来。
手心感受到眼球的热度。
「嗯?你怎么啦~雷火同学?」
天华忽然转过头来,这么询问我。
「没什么,好像有灰尘跑进眼睛里。」
我敷衍过去。
天华点头应了声「是喔~」,继续和隔壁的泪泪聊天。
……滋滋!
又来了。
偶尔会变成这样。
虽然不是经常……但只要看到天华,有时左眼就会像这样刺痛起来。
简直就像梦见那个梦时──
我不晓得原因。
心里也没个底。
我与天华在这座岛屿才相遇没多久。
当然,也没有任何要素会跟十年前的事件产生关连。
「……」
刺痛不到二十秒就平息了。
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确实在脑海的角落有个疙瘩。
我无法彻底融入这个圈子中,或许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就在我想东想西时,到达了楼梯口。
所有人换了双鞋子,为了出发到南区,前往校门。
左眼的刺痛也已经平息的我,一边与国崎轻松谈笑,一边走著时──
当──
一名少女从对面走了过来。
铂银色的长发与白皙的肌肤。
有些偏下垂眼的端正容貌。
那名少女具备那种宛如妖精一般的梦幻之美。
「喔,是夏洛特学姊嘛。真是大饱眼福。」
看来似乎是国崎认识的人。
仔细一看,周围的人见到擦身而过的少女,也多少嘈杂起来。
少女是这间学园的知名人物吗?
「国崎,你认识那个人吗?」
我不经意地试著这么询问,于是国崎咧嘴一笑,抓著这个话题不放。
「喔!雷火也感兴趣吗~?你也意外地好色嘛!」
「不,并不是那样──」
「别害羞别害羞,好,我就特别提供从学长姊们那边打听到的情报给你吧。」
才入学第五天,国崎似乎就迅速建立起那方面的人脉了。
我对他的活力感到傻眼,同时几乎是被强迫地听他解说。
少女的名字是夏洛特•拉布佩恩,十七岁。
个性温和,但不擅长与异性相处;朋友很少,没有恋爱经验。
兴趣是阅读,假日很少离开宿舍。
她并非孤独,而是喜欢独处的类型。
因为经常待在图书馆,也被称为「书架的银色妖精」。
尽管有男生私底下憧憬著她,但一开口搭话,她就会立刻逃走,因此没有任何人能够与她交谈三句话以上。
「然后,目测她的三围从上……」
「我没问那么多。」
明明本人就在附近,这男人到底打算讲些什么啊?
「什么嘛~这可是靠那方面专家的眼力,正确测量出来的数字喔。」
「够了,你闭嘴。」
「嘿噗!」
我用书包堵住国崎的嘴。
所幸学姊似乎并未听见我们的对话,她笔直地朝这边走来。
「……」
学姊即将与我们擦身而过时──
她突然在眼前一个重心不稳。
「唔喔!」
我立刻伸手扶住她的身体。
她的腰比想像中更纤细。
(插图)
(她刚才好像在什么都没有的地方跌倒了……?)
虽然有那种感觉,但如果是我弄错就太失礼了,因此我没有说出口。
「啊!咦!」
被抱住的她惊讶地涨红了脸。
她似乎想说什么,却无法顺利化为言语的样子。
这时我忽然察觉到有一本书掉落到地面上。
似乎是她刚才差点跌倒时,从她的书包里掉落出来的。
我弯下身捡起书。
书名是《星星王子与公主》。
从封面来推测,这似乎是恋爱主轴的奇幻故事。
「你掉的书。」
我将捡起来的书还给学姊。
「啊,谢谢你。」
她接过书。
她的脸颊异常泛红,简直就像鲜红熟透的番茄一样。
「……你没事吧?」
她的样子实在太奇怪,我不禁这么询问。
「我……我没事!」
学姊用力摇头,同时这么回答。
虽然她的态度很难看出是肯定或否定……但应该不要紧吧。
只不过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不时瞄著我看。
要无视她的视线离开现场,也让我微妙地抱持罪恶感,我决定和她再稍微交谈一下。
「……你喜欢看书呢。」
「咦!啊,嗯……我喜欢。」
学姊忸忸怩怩地回答。
她又稍微仰望我的脸──
「请问……你的名字是?」
「我的名字吗?我叫神仙雷火。」
「雷火……呀。呃,我是二年级的夏洛特•拉布佩恩。」
夏洛特学姊自我介绍后──
「那个……你也会看书吗?」
她这么询问我。
「会。我并不讨厌阅读。」
「既然这样的话,因为我是图书委员……如果你来到图书馆,我可以带路……那个……当作谢礼。」
学姊语无伦次地这么说道。
虽然她想说的话有些暧昧不明,但就我推测,她应该是想说下次我到图书馆的话,她想跟我道谢吧?
(她该不会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想说这些吧?)
我可以理解她为何会摆出那种态度。
「我知道了,改天我会去拜访学姊。」
「嗯……嗯!」
夏洛特学姊看似很开心地点了点头。
「那么,朋友也还在等我,我先告辞了。」
「嗯。那么……我在图书馆等你。」
学姊在最后这么说道,然后小跑步地离开现场了。
看不见她的身影之后,忽然靠近的国崎碰一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看到喽~雷火~你真是赚到啦。」
「赚到?」
「少来了少来了~雷火毕竟也是男生嘛~跟那么漂亮的学姊紧贴在一起,晚上一定会想起那种感触──」
「你再给我闭嘴一次吧。」
「嘿噗唏!」
我这次有些用力地将书包盖到国崎脸上。
「痛痛痛,可是你跟传闻中很怕男生的学姊,聊了挺长一段时间嘛。」
国崎按著鼻子,继续追问下去。
「没什么,她只是在跟我道谢而已。」
「是怎么个道谢法?」
「她改天好像要带我参观图书馆。」
我这么回答,于是国崎仰天发出「啊~」的叫声。
「这不就表示那个学姊对你感兴趣吗?」
「是这样吗?」
「否则她才不会跟你约好改天要再见吧。啊啊,雷火真好呢~如果我也有像你那样优异的反射神经,就能帮助学姊,顺便不小心摸到那对丰满的咪咪。」
「……」
我这次一言不发地用书包的角敲向国崎的头。
「~~!」
我无视痛到快昏倒的国崎,向女生群微微低头道歉。
「抱歉,国崎又说了傻话。」
「算了,毕竟是国崎嘛~」
「泪泪真过分!」
总之,经过这样的对话,我们沿著学园前的平缓坡道往下走,前往南区。
岛屿的南区也就是所谓的闹区,主要聚集了大部分学生所需要的娱乐设施。
毕竟做生意的对象只有学生,因此没有任何无谓的东西,像是绅士服专卖店之类的。
都是些为了让学生在放学后和假日游玩的设施。
原本就是人工岛屿的这座岛,各个区域分摊的职责划分得相当清楚。
把岛屿的中心当作学园。
发电厂等岛内设备集中在东区。
闹区位于南区。
港口位于西区。
有许多自然公园的北区。
虽然区域像这样划分得很整齐,但学生利用的主要是南区,很少会踏入其他区域。
因此放学后的南区充斥著学生。
无论往左看或往右看,都是穿著制服的学生。
一行人穿过制服的洪水缝隙间,迈向国崎说的可丽饼店。
途中也绕了一下路,但大约三十分钟就到达目的地。
「天华要点什么~?」
「应该会点草莓巧克力口味,鲜奶油多一点吧~」
「喔~感觉好好吃。玛丽亚儿呢?」
「我应该会点香蕉可丽饼吧。」
「嗯?你不点巧克力香蕉吗?」
「我比较喜欢生奶油。」
「这样啊~那么,我就点水果圣代口味好了。大家一起尝尝味道吧~」
女生三人组看似愉快地互相挑选著可丽饼。
「哎呀~女生的这种对话真棒呢~」
「是啊。」
国崎连连点头,因此我也先予以肯定。
「顺便问一下,雷火要点什么?」
「我没有那么喜欢甜食,可以的话想喝咖啡就好。」
「可丽饼店没有咖啡吧,换果汁之类的?」
「咦~!我本来想叫雷火也让我试吃他点的口味耶~」
在旁听到对话的泪泪这么抱怨。
「你点这边的优格圣代嘛~」
「就算你这么说……」
「你肯点这个的话,我就让你跟我互喂彼此喔~」
泪泪像猫咪一样撒娇恳求著。
听到这番话的国崎──
「如果是这样,就由我来买吧。」
「国崎就免了。」
「为什么啊!」
「呼,我知道了。我买就是啦。但是,我顶多只能吃一口喔。」
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钱,这边还是配合大家吧。
决定要点的口味后,我们等没几分钟,就拿到全员份的可丽饼,然后五个人到外面的餐桌坐了下来。
「哎呀~话说回来,大家都通过『诊察』,真是太好啦~」
大家吃著可丽饼谈笑的空档,国崎忽然感慨良深地这么低喃。
「的确呢~国崎要是觉醒超能力的话,好像会用在色色的事情上~」
「泪泪从刚才开始就对我好刻薄耶!」
「国崎同学才不会做那种事呢,对吧,国崎同学?」
「咦?啊~……」
「别在这时吞吞吐吐啦,国崎。」
这个朋友真是够了。
不过,要是被玛丽亚纯真的眼眸注视,也会变得很难撒谎吧。
「这么说来呀~」
这时,不停吃著草莓巧克力的天华插嘴了。
「我之前听说了奇怪的传闻。」
「奇怪的传闻?」
「嗯。」
「什么什么?是怎样的内容?」
泪泪感兴趣地追问,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天华身上。
「就是在『诊察』中被挡下来的人的传闻。」
「咦?」
出乎意料的话题,让所有人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可是,听说今年的『诊察』没有人是阳性啊。」
「啊,抱歉抱歉,我不是在说今年的事情啦。」
天华为了造成误会一事道歉,继续说道。
「喏,虽然龙斗老师说出现阳性的机率是0.01%以下,但反过来说,就是一万人中会出现一个人对吧?」
「正如你所说啊。」
我这么应声。
「然后,有传闻提到出现阳性反应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听说会被送到正式调查超能力的正牌研究机关,再也回不来呢~」
「……这传闻你是听谁说的?」
「我在班级委员会中听学长姊说的。」
天华若无其事地回答。
「真可怕!那我们要是有什么差错,也有可能会被送到那个研究机关吗?」
国崎这么大叫。
「冷静点啦,国崎。反正只是传闻吧。」
「是……是这样吗?」
玛丽亚似乎也有些害怕,她的声音在颤抖。
天华应该也没有恶意……先帮她说几句话好了。
「那肯定只是传闻。」
这次视线集中到我身上。
「这间学园一学年的平均学生数是两百到三百人。学园是在神话战争的隔年设立的,所以今年是创校第九年。」
这间学园是三年制。
因此首年度的入学者最多应该有九百人,但隔年以后,每年只会增加两百到三百人。
「算起来这间学园的学生,就算包括毕业生在内,最多约三千三百人──只有一万人的三分之一以下。很少有人会在这当中会抽到一万分之一的中奖率吧。」
「唔~雷火同学讲的话有一堆数字,会让人感到混乱呢。」
天华像是感到头晕似的转著头。
我耸了耸肩。
「所以,这就表示至少提到那个传闻的学长姊,实际看见有人被带到研究所的可能性非常低微啦。」
「也就是说,是个缺乏可信度的传闻呢。」
玛丽亚感到安心似的松了口气。
「真是够了~!所以我打从一开始就说了是传闻嘛~这就像是小小的都市传说呀~」
天华似乎只是打算提供话题,她对我们的反应表露出看似不满的态度。
「与其说是『都市』传说,不如说是『岛屿』传说呢。」
「唔~连泪泪都这样~」
「啊哈哈,抱歉抱歉。来,吃一点我的可丽饼吧。」
泪泪笑著将自己的可丽饼递给天华。
「啊嗯!」
天华咬了一口泪泪的可丽饼。
「~♪」
天华的心情很乾脆地变好了。
泪泪摸著天华的头,这次换她开口说道:
「这么说来,讲到『岛屿』的『传说』啊~你们知道这件事吗?」
「怎么,又是传闻吗?」
「好啦,听我说嘛~」
泪泪笑著说了起来。
「这座岛屿啊~一般说是人工岛屿对吧?但是听说没人知道是怎么建造出这座岛的。」
「咦?什么意思?」
国崎感到疑惑。
「所以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像是在大海正中央建造岛屿的施工方法,还有到底是哪一国的哪一种业者承包了这个工程,听说这些事情都没有任何资料呢~」
「……顺便问一下,这件事是?」
「所以说是传闻嘛。」
泪泪闪烁其辞地回答我的质问。
传闻吗?
「嗯~是谁建造了岛屿这种事,怎样都无所谓吧!」
国崎这么说道,换了个话题。
「更重要的是游乐场所是否齐全啦。我想跟大家一起去唱卡拉OK!」
「卡拉OK吗~我没唱过,所以很期待呢。」
「咦,泪泪是首次体验卡拉OK?真意外!」
国崎和泪泪热络地聊著卡拉OK的话题。
「……」
这座岛屿非常宽广。
入学后才五天的话,还有很多没逛到的地方。
我们五人一起到处探访游玩那些地方,感觉会很开心。
我这么认为。
「有许多游乐场所是很好,但没有教会这点,让人有些伤脑筋呢。」
玛丽亚把玩著十字架,同时这么叹息。
「哦~原来这座岛屿没有教会啊。话说玛丽亚儿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我事前调查过了。然后发现这座劳亚古陆岛似乎没有设置教会,好像也没有真圣教会的祭司大人。」
「原来是这样啊~」
「因此也没有星期天的弥撒,只能在自己的房间祈祷。」
「这对玛丽亚儿来说,是攸关生死的问题呢~虽然不至于死人啦。」
并非信徒的泪泪似乎难以产生共鸣,她的回应有些敷衍。
「是的,虽然不会死人,但很伤脑筋。」
玛丽亚并没有感到不快的样子,她将手贴在脸颊上,点头同意。
「可是啊~为什么这座岛上没有教会呢?」
国崎像是没来由地为了继续这话题一般提出疑问。
「……嗯,因为真圣教会和圣餐管理机构感情很差,岛上没有设置教会设施,也是无可奈何的啊。」
「咦?」
国崎似乎没想到会有人回答,他转头看向插嘴回应的我。
「那两个机构感情很差啊?」
泪泪似乎也被勾起了兴趣,她这么问道。
我似乎稍微说了多余的话,但这件事说出来应该也没问题吧。
我稍微压低音量,说了起来。
「原本包括异端在内,关于神秘的知识和技术,都是由旧教会独占。喏,说到驱赶恶魔,从以前开始就是祭司的工作吧?」
这边提到的「旧教会」,是世界三大宗教之一,也就是玛丽亚刚才说的真圣教会的前身。
十年前的神话战争,让全世界对于「神」的憎恨膨胀起来,旧教会以此为契机,转型成现在的真圣教会。
大略来说,就是从宗教当中排除「神」这个词汇。
像是从圣经的文章中排除「神」这个词汇,统一成「主」;或是禁止把祭司称为神父。
另一方面,引起神话战争的众神,则决定全部称为「异端之神」。
然后大肆宣传神话战争仅仅三天就终结,是因为主讨伐歼灭了异端的众神。
此外还进行了教义的大改革,例如改变天国的定义等等。
不过,这些跟现在的话题没有关系,言归正传。
「然后,关于神话战争的战后处理,照理说也是由教会主导进行。毕竟是异端的众神搞鬼,引发了战争。奉主之名,净化这些污秽,将世界改正成原本的模样,就是教会的工作。」
其中当然也包含了把异端的众神当成「邪恶」,由代表「正义」的教会消除那些可说是战争灾害的神性现象,藉此来挽回丧失的权威这种意图。
但是──我停顿了一下。
「圣餐管理机构在这时出现,夺走了所有与神话战争相关的权限。」
「简单来说,就是他们从旁抢走了工作吗?」
「嗯,直截了当地说,就是那么回事啦。」
我点头肯定国崎的质问。
以前似乎连这种程度的事情,都不能泄漏给外部。
但是,如今已经证明众神实际存在,而且神性现象残留在各地。
同时圣餐管理机构已经在全世界证明了人类对于这种神秘不可思议的现象有对策。
另一方面,天天与圣餐管理机构竞争较劲的教会,也试图对社会大众主张他们保有那类知识技术这一点。所以这种程度的事情,即使说出来也没问题。
不过就国崎等人的反应来看,那类宣传活动似乎进行得并不顺利。
就在这时,我的说明似乎还不够充分,只见国崎又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不是很懂耶。有人要代替自己工作的话,一般会觉得很幸运吧?」
「这方面牵扯到很多大人的理由啦。」
因为没有必要连教会的真心话都暴露出来,我笑著敷衍过去。
「嗯,总之因为这样,教会和管理机构从平常就为了管辖范围屡次起冲突。这就是双方感情不好的原因。」
我将话题作个总结。
「雷火同学真是博学多闻呢~」
天华感到佩服地点了点头。
但她这时垂下眉尾,看向玛丽亚。
「可是~这么一来,感觉这座岛屿往后也不会建造教会呢,玛丽亚。」
「说得也是呢。」
玛丽亚一脸无奈地点了点头。
「雷火同学不会觉得不方便吗?」
天华看到我也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这么说道。
我则是──
「我原本就很少在祈祷,是个不良信徒啊。」
这么回答了。
之后,我们也热络地闲聊了好一阵子。
『马上就要进入夜晚时间,学生请回到宿舍。』
拿著扩音器的警卫现身,开始广播。
啊,马上就要日落了吗?
这间学园的宿舍虽然门禁严格,但其实宿舍规则上只写著「应当在日落前回宿舍」。
换言之,就是没有规定明确的时间。
那么,学生要如何知道门禁时间呢?答案就是校方会正确地调查出当天的日落时刻,像这样从一个小时前就在岛上开始广播。
日落后被称为夜晚时间,禁止任何外出行为。
倘若无视规定,就等著交悔过书和被关禁闭。
还会被课以其他种种罚则。
匣之木老师也特别慎重地提醒大家这点。
因为岛上充斥著学生,如果不好好遵守规律,会立刻陷入混乱状态之类的。
个人也并非那种会在夜晚的街道上流连忘返的性格,因此以我的立场来说,门禁无论是几点都无所谓,不过──
「咦~已经到夜晚时间了吗~」
「我还没玩够~」
国崎和泪泪这类型的人,似乎相当不满,抱怨连连。
「算啦算啦,反正明天也能玩乐,我们乖乖回去吧。」
天华安抚著两人。
无论如何,一旦进入夜晚时间,店家就会全部关闭,因此刻意违反规定也没什么意义。
国崎和泪泪也不情不愿地站起身。
我们就这样和其他学生同样踏上归途。
学园准备的宿舍有好几处,盖在岛屿的东西南北。
我、国崎和玛丽亚住在南宿舍,天华住在东宿舍,泪泪则是西宿舍。
「那么,再见喽~」
「明天见~」
我们在途中的十字路口,跟泪泪和天华两人道别。
我、国崎和玛丽亚三人一起前南宿舍。
「不过,我们住在南宿舍,真是太走运了呢~」
「是啊。」
「说得也是呢。」
一到放学后,很多学生都会前往南区,因此离南区最近的南宿舍被说是大奖。相反地北宿舍听说是下下签。
我们聊著聊著,便到达南宿舍。
无论是哪边的学生宿舍,基本上都是四层楼的相同构造。
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并非不同栋,而是同一栋建筑,但男生房和女生房被彻底分隔成左右两边,要在宿舍里往返是不可能的。
当然,男女宿舍的玄关也是分开的,经常有人从玄关旁的舍监室监视学生的出入。
「那么,玛丽亚也明天见~!」
「明天见。」
「是的,明天见。」
我们跟玛丽亚也在玄关前道别,国崎一直朝玛丽亚挥手,于是我推著他的背进入男生宿舍的玄关。
「那么,我上楼了。」
「好。啊,这么说来,雷火打算几点吃饭?」
国崎挽留正准备爬上楼梯的我,这么询问。
宿舍的餐厅会在五点到八点这段时间开放,倘若是这段时间内,无论何时都能用餐。
「我有本书想快点看,不知道何时才会看完。」
「什么嘛~我跟书哪边比较重要啊~?」
国崎一脸不满地说道。
看来他似乎打算配合我的时间。
虽然要拒绝他很过意不去……
「抱歉。」
「雷火真坏心眼~」
「你这样很恶心喔。」
「哈哈哈,那雷火也明天见啦~」
我有些苦笑地挥手回应,然后前往自己的房间。
我分配到的是位于宿舍四楼最角落的房间。
也就是距离玄关最远的房间。
虽然也有电梯,但按照惯例,只有二、三年级学生才能使用。
房间是在入学时完全随机分配的,因此抽到一楼房间的国崎,取笑我运气太差。
「呼……」
总算到达自己房间的我,用电子钥匙打开门锁。
我进入室内打开电灯,将书包放在地板上。
嗯,就如国崎所说的,一般人会觉得抽到这房间算是下下签吧。
但是,我反倒觉得自己运气很好。
不,应该说「对我们而言」吗?
叩……叩……
就在这时,从阳台传来敲窗户的声音。
我并没有特别吃惊地打开窗帘。
只见刚才道别的玛丽亚就在那里。
「让你久等了。」
「我没在等,不要紧的。快进来吧。」
带女生进入男生房间,当然是违反宿舍规则的。
但我毫不在意,让她进入房里。
也没有吐槽她为何会从阳台现身。
因为我早知道她会像这样来我的房间。
刚才会说抽到这房间算运气很好,也是因为如果是四楼的房间,就很容易从屋顶使用钢索降落的意思。
为何我和玛丽亚会做这种像是偷偷密会的行动?
这跟我来到这座岛屿真正的目的有关。
4
十年前,失去一切的我成了孤儿。
收养我的是某间孤儿院。
不,正确来说不是我被收养。
而是我特意找出那间孤儿院,自己进入那里的。
那里是当时还冠著旧教会之名的真圣教会的设施。
但是,教会营运的孤儿院本身,其他也有无数间。
我会在这当中刻意挑选那间孤儿院,当然是有理由的。
因为那间设施──是教会的异端讨伐者培育所的日本分部。
「教我杀掉众神的方法。」
我这么告诉教会的人,进入了那间设施。
那之后的十年……
我每天都被操到吐血。
彻底折磨肉体是日课,此外还被灌输了包含外文课在内的各种课程。
觉得没血没泪的教官根本不是人的想法,都不晓得浮现过几次了。
前几天我总算被认同能独当一面了。
在获得认同的同时,赋予给我的任务就是潜入这座岛屿。
教会给予我的指令只有一个。
「揭露圣餐管理机构在劳亚古陆岛进行的事情全貌」。
这座劳亚古陆岛实在有太多谜团。
例如泪泪大概是当成都市传说或传闻之类提起的话题,但真的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座岛屿是如何建造出来的。
虽说因为神话战争的影响,大幅减少了信徒,但全世界仍遍布著教会的情报网。
尽管如此,仍旧不晓得是谁在何时施行了这种规模的大工程。
而且这座人工岛屿甚至不是浮岛(Mega Float),而是从海底构筑起基础。
跟填补靠近陆地的浅滩来造地是不同原理。
昔日曾经存在于这里的欧亚大陆,是北欧神话的索尔与日本神话的建御雷神──也就是两个神话的雷神产生冲突的地点。
这两尊神同时也是代表两个神话的武神,他们的战斗惊天动地,那激烈的冲突甚至击碎了世界最大大陆的三分之一。
劳亚古陆岛就是在那场战斗的原爆点建造的岛屿。
甚至无法估算贯穿了这里的洞穴究竟有多深。
到底是以什么方式,而且仅仅一年就在这种地方建造了岛屿?
追根究柢来说,就凭现代的技术可能办到吗?
光是岛屿的由来,就涌现这么多谜题。
而且笼罩在最深沉黑暗中的谜题,就是圣餐管理机构的成立过程。
管理机构的诞生跟劳亚古陆岛的完成几乎是同时期。
此外,管理机构在教会至今仍处于混乱状态中时趁虚而入,抢走了一切主导权,诸如开始世界共通检查,与神性现象的善后处理等等。
虽说处于混乱期,但教会在当时也有莫大的影响力。
至少是不可能败给刚诞生的新兴势力……正常来说的话。
不过,现况就是眼前这种状态。
圣餐管理机构管理关于神话战争的一切,完全不让教会有介入的余地。
他们是如何获得凌驾教会影响力的力量?设立的背景是什么?这些都笼罩在黑暗之中。
实在令人费解。
实在过于诡异。
他们背后应该有非比寻常的「什么」吧?
教会高层干部──还有我想知道的是──管理机构背后的那个「什么」的真面目。
众神于十年前在地上现身,然后离开。
这座岛屿和管理机构,是在那一年后成立的。
这一连串的发展,真的毫无关系吗?
抑或那个非比寻常的「什么」应该是与神相关的事物?
教会经过长年的调查,查出圣餐管理机构把那个「什么」藏在这座岛上。
因此教会把符合入学条件的我送进了这里。
为了让我调查管理机构背后的事物,还有他们究竟在这座岛上进行著什么。
「……」
我也明白这是教会与管理机构权力斗争的一部分。
尽管如此,我仍参与了这个任务,是因为觉得说不定能获得关于众神的线索。
十年前不见踪影的妹妹。
为了得知妹妹的行踪,只能找出当时袭击我们兄妹的神。
当然,管理机构背后的存在是否与十年前那个神的真面目相关,还不明瞭。
但是,为了找到妹妹,无论是可能性多么细微的线索,我都会尽全力紧抓不放。
这就是我来这座岛屿真正的目的。
我打算从今晚开始进行为了达成目的的行动。
原本是这么打算的……
「玛丽亚,你差不多该放开我了吧。」
「我不要,雷火『前辈』。」
玛丽亚这么说道,自从她来到这房间后,已经抱住我十分钟以上了。
话先说在前头,我和玛丽亚是同年级的学生。
明明如此,她在两人独处时会称呼我为「前辈」,是有原因的。
白天跟国崎聊天时,曾说过我和玛丽亚是出身同个设施。
那句话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换言之,玛丽亚也跟我一样,接受了作为一个异端讨伐者的训练。
前辈这个称呼,是待在那间设施时留下的习惯。
跟我一样符合学园入学基准的玛丽亚,以支援这次潜入任务的形式,跟我一起来到这座岛。不过……
「玛丽亚。」
「前辈在教室被泪泪同学抱住了对吧,所以我也要抱住前辈。」
「你不是对泪泪说教,要她别黏著我吗?」
「我是例外。」
玛丽亚若无其事地回答,继续紧抱著我。
「……」
我无可奈何地放弃抵抗。
就这样又经过十分钟。
时间是六点零一分。
外面完全变暗,警卫的巡逻也已经结束的时候。
差不多该转换成工作模式了吗?
「玛丽亚。」
「是的。」
玛丽亚也坦率地回应我这次的呼唤。
虽然她有时会忽然采取奇妙的言行,但基本上是个认真的少女。
「那么,施加在学生宿舍上的魔法,已经解析完毕了吗?」
「是的。」
玛丽亚点了点头。
入学后第五天──我们之所以到今天为止都没有动作,是因为我们从第一天就发现这个建筑整体被施加了某种魔法性机关。
「施加在这个建筑物上的魔法,跟所谓的驱人结界相反──换言之,似乎是消除想离开这个建筑的念头。」
玛丽亚说明她这五天调查到的关于建筑物的魔法性机关。
她在魔法方面的资质胜过我,因此应该可以信任她的解析结果吧。
「把人留在建筑物里的机关吗?」
「没错。虽然我和雷火前辈托这个十字架的福,并没有受到影响。」
玛丽亚这么说道,轻轻举起自己的十字架。
这十字架是给予异端讨伐者的基本装备之一,具备反弹对身心有害的诅咒和魔法的效果。
实际上,戴著这个十字架的玛丽亚到了屋顶──也就是到了户外,甚至来到我的房间。
但是,不可能拥有这种东西的一般学生,恐怕根本不会想要到外面吧。
「还有,这种机关似乎设计成只有在夜晚时间的期间才会发动。」
「为了让大家彻底遵守宿舍规则……要说是这样,也做得太过火了。」
如果是这种程度的魔法,还在人界技术的范畴内。
因此也有可能是圣餐管理机构设置了这种机关。
假设圣餐管理机构是犯人──
「他们在夜晚时间进行著某些不能让学生看见的事情?」
这么认为是很恰当的吧。
玛丽亚也默默点头,对我的意见表示肯定。
虽然不至于说这样就算是证据确凿。
「果然有必要调查夜晚时间的岛屿啊。」
至少决定了接下来的行动。
「按照预定,我之后开始单独调查岛屿。」
「我明白了。要携带武器吗?」
「没那个必要。」
我的任务终究是潜入搜查。
换言之,最重要的是不被发现,在陷入必须使用武器的状况时,任务就算失败了。
假如我失败了,要逃离这座岛屿的路径只有航路。
倘若想逃离,就只能劫船;要是引发那种重大事件,教会也不愿包庇或藏匿我吧。
既然这样,不带武器去还好一点。
「玛丽亚回自己的房间吧,万一我没有回来,你就联络教会。」
「了解。如果是雷火前辈,应该不需要担心,但请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我比玛丽亚先一步来到阳台上,准备钢索。
然后跟她一样使用钢索,从四楼的阳台静悄悄地降落到地上。
「……」
我小心避开从舍监室会看见的角度,离开了学生宿舍。
5
首先我决定前往学园。
我并非清楚地确信那里有什么。
我只是认为如果这座岛屿本身是圣餐管理机构因为某种目的而建造的话,盖在岛屿中心的学园应该有什么内幕才对。
原本就没有目标。
我姑且相信直觉,沿著跟平常的上学路相同的路径,慎重地开始移动。
……但是,即使花费将近平常三倍的时间前进,却连校舍的影子也看不见。
我觉得不太对劲,暂且停下脚步,立刻明白了原因。
周围太过安静了。
因此我对消除自己的脚步声一事异常敏感,移动速度似乎极端地降低了。
「……」
寂静十分刺耳。
穿梭过无人街道的风,感觉更为冰冷。
夜晚时间。
一开始听到时,我觉得这名字取得很随便,但像这样试著体验之后,感觉异常贴切。
白天与夜晚。
虽然至今不曾意识过,但夜晚是跟白天相差甚大的世界。
生物会屏住气息,空气变得冰冷,四周鸦雀无声。
彷佛连耳边的血流声响都能听见的寂静,让我不禁呆站在原地。
内心感到骚动的并非恐怖,而是畏惧。
杂音消失的空间,会让人切身感受到自己的渺小,与世界的宽广。
对于远比自己巨大的事物,比起恐怖,人更会感到畏惧。
那是过去人类对神和自然抱持的感情。
这个城镇、这座岛屿,让人重新认识到那样的感受。
『──咿。』
……嗯?
刚才好像听见人的声音。
我立刻躲到阴影处观察周围,但没发现可疑的人影。
周围还是一样鸦雀无声。
……是我的错觉吗?
要说是错觉,那声音却异常清晰地残留在耳里。
不,我没空在这种地方耗费时间吧。
我再度开始移动,前往学园。
我爬上平缓的坡道后,总算逐渐看见校舍。
我警戒著周围,同时跨越校门,悄悄地想靠近楼梯口。
就在这时──
「──啊。」
忽然仰望的校舍屋顶上有谁在。
从头发长度来看,大概是少女。
背负著月光的少女,身上穿的是──银色的骑士盔甲。
脖子上系著领结,盔甲的下襬宛如裙子一般拓展开来。
那身影简直就像学园的制服与盔甲合为一体。
虽然也能说是一种奇妙的打扮,但神奇地是那身影十分美丽。
夜晚时间的寂静与彷佛随时会掉落的月影重叠起来,让少女的站姿带有几分神秘色彩。
「──」
少女的视线蓦地往下看。
我们四目交接。
「夏洛特学姊?」
虽然成了阴影很难看清楚,但我对那张容貌有印象。
是今天放学时,在校门口擦身而过的二年级学生。
夏洛特•拉布佩恩。
她给我的印象有些不同,是白天与夜晚的差别让我这么觉得的吗?
一开始见到她的时候,她散发著梦幻的氛围,现在却彷佛被拔出鞘的刀刃一般锐利、清澈且冷酷……
就在我惊讶地屏住气息,凝视著她时──
那身影突然从屋顶上跳起。
「什……!」
跳楼自──不对。
她很明显地是朝著我掉落,不,是跳跃过来。
「前来吧,诺顿克!」
夏洛特学姊在空中这么吶喊。
光线集中到她手上,化为剑的形状。
跟日本的刀不同,是幅度较宽的骑士剑。
刀柄上有银色装饰,镶著红色宝珠。
刀刃上没有一丝阴霾。
然后,那刀刃的轨道瞄准了我──!
「唔!」
我将身体往前伸展,钻过跳向这边的她的下方。
喀锵──!
发出了水泥地被挖开的声响。
滚落在地面上的我,所看见的是被挥下的骑士剑击碎铺设了水泥的地面,制造出巨大龟裂的光景。
「什么!」
无论是怎样的名刀名剑,都无法办到这种事。
又不是铁锤或铁球,竟然能划破地面。
先不提这些,人类从屋顶上跳跃,连护身倒法也没做,却能用两脚著地这点也很奇怪。
我站起身,背对著校舍,与怎么想都并非普通人的少女对峙。
转头面向这边的少女,以锐利的视线看过来,彷佛要贯穿我一般。
从少女的眼眸中感受到的杀意与强韧意志力,跟白天交谈过的她给人的印象截然不同。
对了,那简直就像以前站在成堆瓦砾上的……
──过去从天而降的神祇少女身影,在我脑海中复苏。
「呜……!」
左眼刺痛起来。
我单手按住左眼,于是夏洛特学姊转头看向我。
「你是神格适合者吧?」
她将剑尖对准我,这么问道。
「神格适合者?」
我按住左眼,边冒冷汗边这么回答。
少女本身令人费解,说的话也意义不明。
我认为自己是回以理所当然的反应,但对方似乎觉得我在装傻。
学姊眼里显露出愤怒的神色──
「你在夜晚时间到外面走动,事到如今还想装傻──」
(夜晚时间?)
我的确是违反宿舍规则,但那又怎么样了?
不过,就在我询问关于这一点前……
「已经是第三次的这场战争,能用吾剑替首战增添色彩,值得欣喜……但对手若是懦弱之徒,荣誉也会减半。」
第三次战争?
自从十年前的神话战争之后,这世界一次也没发生过能称为「战争」的大规模争斗。
悚悚──
一种莫名其妙的寒意窜上我的脊背。
「至少来场不会让自己蒙羞的战斗吧。」
「等等!你从刚才就在说些什么……」
「啧!」
夏洛特学姊显露出愤怒的神色,啧了一声。
「倘若你无意战斗──现在立刻离开此地。」
骑士发出喀锵的声响架起剑。
从剑尖散发出的杀意,无庸置疑地是来真的。
刚才的动作也是,跟白天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我是前来调查圣餐管理机构,虽然不懂为何会被身为学生的她袭击……
但现在可没空思考那些。
(……没办法从正面压制住吗?)
夏洛特学姊的动作比我敏捷得多。
要空手对抗持剑的她,是无谋的行为。
(以逃离现场为最优先。)
就在我思索著逃走路线时,夏洛特学姊的脖子忽然亮起小小的光芒。
那光芒是在领结和领口的空隙间亮起的。
刺青……不对。以简单的线条所描绘出的纹路,虽然并不晓得是什么原理,却淡淡地散发著磷光。
而且那个纹路,不,文字是……
『──吗?』
……又是这个声音?
我还以为刚才听见的是夏洛特学姊的声音,但她的嘴并没有动。而且重新一听,会发现声色明显不同。
那么,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虽然很难听清楚,但勉强可以知道是男人的声音。
还有其他人在场吗?就在我看向周围的瞬间──
少女飞奔起来。
「!」
我反射性地将身体往旁边伸展。
剑芒掠过我倾斜的耳朵上。
砰铛!
校舍的墙壁被劈开了──!
而且是一直线。
那阵冲击让楼梯口厚重的门扉玻璃全部粉碎,飞来的砂砾扑打我的全身。
「呜!」
我忍住疼痛,从坏掉的门进入建筑物里面。
我在走廊上奔跑著,同时冒出一行冷汗。
(那种异常的破坏力是怎么回事?)
而且,每当与那把剑对峙时,会感觉到一种毛骨悚然的寒意。
「那个」不行啊。
那是不该存在于这世上的物品。
身为人类的本能直觉到它的威胁。
既然如此,我该如何突破这种状况?
我一边动脑思索,一边爬上楼梯。
虽然逃到无处可逃的上方是个愚蠢的策略,但校舍的走廊是一直线,且没有遮蔽物。被拥有惊人身体能力的少女追上的危险性太高了。
暂且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少女离开后,再度逃离到外面。
虽然完全是被动的策略,但现在只有这个办法。
无论怎么保守估计,都是非常绝望的状况。
而且我至今仍不晓得这种状况究竟是怎么回事,这点也很不妙。
至少得知道那把剑的底细才行。
我记得……她好像叫那把剑「诺顿克」……
「!」
就在爬上三楼时,我停下了脚步。
因为我发现了。
不,应该说我想起来了吗?
我知道那把剑。
就在这时,窗外冒出一个影子。
出现的是有著灰色毛发的英勇天马。
(在天空飞著?)
天马一蹬半空中,在天空翱翔奔驰。
它的背上是手持骑士剑的夏洛特学姊。
「上吧,格拉尼!」
少女鲜明强烈的声音隔著窗户回荡。
格拉尼。
诺顿克。
还有骑士盔甲,与那个文字。
(果然没错!)
关于少女的真面目,我浮现某种确信。
与此同时,天马的冲刺击碎了校舍的墙壁。
咚砰!
「唔!」
我避开瓦砾,滚落在走廊上。
马在天空飞翔,用身体冲撞,击碎校舍。
目睹到这甚至让人觉得不合理的光景时,大多数人会目瞪口呆吧。
但我可管不了那些。
怦通!
因为愤怒。
怦通……怦通……怦通!
因为这种心脏彷佛要撕裂开来的感情,我为了保持理智就已经分身乏术。
「别逃跑啊,你这卑鄙小人!」
夏洛特学姊在说些什么。
但那种事根本无关紧要。
一直低头的我抬起头来──
「总算找到了。」
我用打从心底挤出来的声音这么说道。
「──!」
夏洛特学姊似乎被我非比寻常的气息震撼住,她在马上露出畏缩的样子。
我并没有放过那个破绽。
我抓住墙边的灭火器。
「唔?」
骑在马上的夏洛特学姊,似乎以为我会把那个笨重的灭火器扔过去,她架起剑打算在空中砍落灭火器。
我趁这个空档拔掉灭火器的插销,将喷嘴朝向她的脸,握住压把。
「哇噗!」
灭火剂洒了她满脸,骑士发出微弱的哀号。
成功干扰少女视线的我,迅速地穿过天马旁边,逃离了现场。
6
我进入三楼的教室,将背靠在窗边的墙上,屏住气息。
我没有往下到一楼,是因为就算逃到外面,也没自信能彻底逃离天马。
更何况对方还能在天空中飞翔。
我也曾考虑过逃到宿舍,也就是有人会看见的地方,但既然不清楚对方的目的,就算有旁人在,也无法消除她会毫不在意地袭击过来的可能性。
要是变成那样,会把别人也卷进来。
来到这里后,变得亲近的国崎、泪泪、天华。
还不是很亲近,但说不定之后会变熟的同班同学们也是。
无论如何都必须避免波及到他们。
而且我还有一堆事情想问夏洛特学姊,不,应该说「那家伙」。
──刻印在她脖子上的发光纹路。
那是卢恩符文。
是北欧的日耳曼民族使用的文字,也是与某个神话体系有深刻关连的文字。
每一个卢恩符文都蕴含著意义。
少女脖子上的文字意义是──
『──唔嘻嘻嘻,你好像快死啦,人类。』
「!」
我拚命忍住差点发出来的声音。
跟夏洛特学姊完全不相似的男人声音。
是从刚才开始就微弱地听见了好几次的那个声音。
『──喔,声音总算传入你耳里了吗?因为那个十字架的阻扰,你似乎无法顺利听见我的声音;但你居然好几次无视本大爷的呼唤,真是没礼貌的家伙!』
我仔细地环顾周围,但教室里除了我以外,没有任何人在。
那么……这个声音只有我听得见?
(你是谁?)
『──要本大爷报上名号也行,但在那之前,敌人要来喽。你要等人头落地后再听本大爷的名字吗?』
声音像在嘲笑地回答。
嘴巴还真不乾净。
但情况也如同那声音所说。
(你说的敌人是指夏洛特学姊吗?你知道她袭击我的理由吗?)
『──是啊,我知道。本大爷等人一直在这里进行战争,你被选为本大爷的适合者啦。虽然选的人也是本大爷啦。』
适合者。刚才夏洛特学姊也提到「神格适合者」这个词。
还有战争。她也说过这是第三次战争。
有几个点在脑海中逐渐连接起来,但现在暂且不管。
现在需要的是──
『──唔嘻嘻嘻,没错,现在你需要的是战斗的力量。就赐给你本大爷的能力吧。你要心怀感激地跪地磕头,收下本大爷的力量。』
(能力?那是……)
什么啊?就在我这么询问前──庞大的情报突然流入我的脑海。
赋予给我的能力、使用方法,以及其特性。
强硬地加速大脑的处理能力,逐渐流入脑海的无数知识。
多到让人头晕的情报量,引发我严重的头痛,还有左眼强烈的刺痛。
「嘎啊啊啊啊!」
我双手抱住头,无法彻底忍耐痛楚,大叫出声。
教室的墙壁同时被劈开了。
「──找到你了。」
现身的是拿著骑士剑的夏洛特学姊。
要在走廊上移动,天花板似乎太低,她没有骑乘格拉尼。
但在这里,那把剑比天马更棘手。
教室里严重地缺乏空间用来闪避她的剑。
「唔!」
给左眼的能力才转移到一半。
「这样就结束了。」
她架起剑,朝我冲刺过来。
她在冲刺时踏出的脚,踩碎了地板。
被穿著盔甲的对手以那种气势撞击的话,光是那样就会没命。
「可恶!」
我情急之下,扔出手边抓到的椅子。
但她用骑士剑轻易砍飞那椅子。
「!」
学姊已经准备挥出下一记斩击──也就是为了杀掉我的动作。
我没有办法闪开她这招。
剑的尖端动了起来。
死亡一公厘一公厘地逐渐靠近。
(我会在这里死掉吗?会被杀掉吗?)
十年前双亲遭到杀害,城镇被烧毁。
妹妹也被夺走。
最后甚至什么也无法夺回……我就要这样死掉了吗?
……
……
别开玩笑了。
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
唯独这点我无法接受!
要是在这里结束,我这十年来是为了什么?
闪过脑海中的,是那一天的瓦砾堆,还有在上面发出嘲笑的神之少女。
直到找出那家伙,让她吐出当时她把妹妹怎么了为止,我──
(怎么能……死掉啊!)
『──你真是不错啊。』
再次响起的声音,把时间的流动复原了。
咻!
风切声穿过我头上。
看来我似乎在无意识中为了闪躲剑,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她的剑似乎横扫过我头上。
差点砍断我人头的那一击,把教室的窗户都劈开了。
被劈开的窗户玻璃的下半部,掉落到外面。
而且这一击卷起的剑压,把附近的桌椅都吹飞,冲撞上墙壁。
『──你还真走运。』
声音彷佛看到劣质的喜剧一般发出嘲笑。
(闭嘴,你这个神(垃圾)。)
我这么咒骂。
刚才流入脑海的知识中有这样的情报。
这声音的主人是神。
神。
那对人类而言是恐怖,也是绝望。
对于他们所做的事情,人类无法插嘴或干涉。
即使在十年前,诸神之间的战争造成十五亿人死亡也一样。
即使此刻被卷进诸神之间的战争,我和学姊被迫互相残杀也一样。
人类无法反抗神。
神对人类而言是绝对的存在。
「你们这群垃圾。」
这件事实让我愤怒得发抖。
『──你这家伙嘴巴真不乾净。』
「啧。」
「啧。」
这时,咂嘴声重叠了。
一个是我发出的,另一个则是夏洛特学姊。
不,不对。
正确来说,那已经不是夏洛特学姊了。
今晚袭击我的,跟位于我体内的东西一样是神。
「对付你让我费了不少功夫啊。」
神这么说道,把剑刺向我的脖子。
「去死吧。」
伴随著单纯明快的死亡宣告,她把剑稍微往后拉,准备刺向我的喉咙。
就在那瞬间,我移开一直覆盖住左眼的手。
然后……
「以神仙雷火之名下令,布伦希尔德啊,臣服于我吧。」
我用左眼的力量吞没她。
剑的动作同时戛然而止。
「什……么?」
动也不动的身体让对方发出困惑的声音。
「……呼。」
我站起身,同时小心地避免颈动脉被刀刃割到,拍落沾到制服上的灰尘。
看到我露出从容的态度,那家伙凶狠地瞪著我。
「你这家伙……做了什么?」
她在这种时候依然傲慢的说话方式让我感到不快,我眯细双眼。
「……我的魔眼支配了你,你就算想动也没用。别说是手臂和双脚,就连一根手指,甚至是灵魂都被迫臣服于我。」
「你说支配还有臣服……!但是,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她这个问题让我不禁笑了出来。
「屠龙神剑诺顿克、在天空遨翔的马格拉尼,还有宛如骑士的装扮。你都给了这么多提示,却以为自己的真面目并没有穿帮吗?最明显的就是你脖子上的卢恩符文──」
我将她脖子上的领结移开,让底下浮现的卢恩符文暴露在外。
「──这是意味著胜利的卢恩符文,也就是象徵你布伦希尔德的东西。」
「……!」
被我完全说中似乎让她很不甘心,布伦希尔德紧咬嘴唇。
就在仅仅一分钟前,她还处于绝对的优势。
但如今状况却逆转过来,这次换我掌握著对方的生杀大权。
「你究竟是……什么人?」
布伦希尔德似乎在最后想知道打倒自己的人叫什么名字,说出这样的话。
那又让我感到不愉快。
「我已经报上过名号了吧……还是人类的名字无法满足你?」
我不屑地说道。
「那么,我就讲得让你们好懂一点──我是『魔眼之王』巴罗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