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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晚,时间是晚上十点。
夏洛学姊、玛丽亚和泪泪三人聚集在我的房间。
「也就是说,在东区没什么收获对吧?」
「是的。」
对于我的提问,玛丽亚点了点头。
晚餐时也从国崎那里听说了大概,东区的栉铊姬子搜索行动,似乎也一无所获。
「嗯,算了。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在西区仓库街发现了让人在意的破坏痕迹。今晚我们三人就去调查那边。」
「我明白了。但在那之前,有一件事情让我很在意。」
「在意的事情?」
「是的。」
玛丽亚首先看向我,然后对在现场的三人说道:
「这是我今天在岛内四处逛过后的感想,我感觉到从整座岛屿散发出异样的氛围。」
「咦~玛丽亚儿,那样说也太模糊了吧?」
泪泪发著牢骚。
但玛丽亚不为所动,
「或是说成『气息』也无妨。该说有什么东西正在交换吗?或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呢?虽然现在还很微弱,但我感觉到与平常世界的不协调感。」
她仔细地说明她感觉到的「异样氛围」。
「泪泪。你大概不晓得,身为圣女的玛丽亚,对『魔』非常敏感。既然她说感受到了异样的氛围,那就不是该轻视的报告。」
我这么补充,但泪泪还是歪著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就算你这么说~所谓的圣女具体而言是什么,我也不晓得啊。」
「……说得也是,我稍微说明一下吧。」
我点了点头,开始向两人解说何谓圣女。
「所谓圣女,具体而言,就是指『引发奇迹的纯洁少女』。真圣教会公认的奇迹主要有三种:
1、『祝福』……将自己的圣性分给其他人的能力。
2、『治愈』……就如同字面,治愈他人伤口的能力。
3、『预知(预言)』……接受启示,预知(预言)近期或遥远未来的能力。
只要拥有其中一种能力,就会被认可是圣女,但一个人未必只有一种能力。玛丽亚拥有的是『祝福』和『治愈』。尤其是她『祝福』的适应值很高,就像我刚才说过的一样,她对『魔』非常敏感。」
虽然各个能力还有一些详细的条件,但目前没理由要揭露到那种地步。
「哦~顺便问一下,『纯洁少女』的纯洁,是用哪里来判定呢?」
「呃!」
话题的矛头突然转到自己身上,让玛丽亚发出像打嗝一样的声音。
「嗳嗳,怎么判定呢~」
「啊~呜~呃~这个……」
玛丽亚满脸通红,惊慌地左右徘徊。
然后她泪眼汪汪地向我求助。
「泪泪,别性骚扰她了。」
「咦~具体来说,是怎样的性骚扰?」
「闭嘴。」
我叹了口气,结束这个话题。
总之,必要的部分已经说明完毕。
「就现况来说,并不晓得玛丽亚感觉到的『什么东西』是什么,但也可能是某个神格适合者正打算在整座岛屿设下机关。你们要稍微记住这一点。」
「好~我知道了~」
泪泪彷佛挨老师骂的学生一样,轻轻耸了耸肩。
她真的知道吗?
我又微微叹了口气。
然后,我看向夏洛学姊。
「那么,差不多可以请学姊跟布伦希尔德交换了吗?」
「啊,嗯。」
夏洛学姊点了点头。
「冒犯了。」
我将眼睛凑近夏洛学姊的脸。
她的表情紧张了起来。
那也只有一瞬间。
「起来,布伦希尔德。」
「——」
我的命令让夏洛学姊的头猛然垂落。
她接著抬起头时,已经转变成锐利的视线。
「脸……脸太近了!你打算维持这种姿势到何时?」
布伦希尔德一看到我的脸,便突然大吵大闹起来。
「吵死了。安静点。」
「……!」
布伦希尔德服从我的命令,闭上了嘴。
不知为何,她的脸红通通的,但那根本无关紧要。
然后我将脸移开,站起身来。
「需要『祝福』吗?」
玛丽亚这么询问。
圣女的「祝福」可以让神罚者的能力飞跃性地提升。
是否接受祝福,会直接关系到我今晚的生存能力。
但是我,
「不,今晚不需要。」
这么拒绝了。
「这次的目的是收集情报,基本上会回避战斗。」
就算这样,还是会有出乎意料的状况,可能的话,最好还是接受「祝福」。
不过,要进行「祝福」,需要净化仪式来提高圣性,那仪式又需要准备几天。
如果平常胡乱使用,导致在真正需要时不能用的话,根本毫无意义。
『——一直保留力量,结果还来不及用就死亡,是蠢蛋常出现的情况呢。』
巴罗尔揶揄著我的方针。
的确,也有人因为犹豫是否使用力量而死亡。
但相反地,也有人因为一直保留力量,结果在最后情势逆转,幸存下来。
哪一种做法才正确,要视情况而定。
简单来说,巴罗尔的主张,单纯只是让人感到不安,一如往常的找碴而已。
不巧的是,我可没有优柔寡断到会因为这种事就动摇方针。
我准备好两把手枪与弹匣交换器,
「出发吧。」
以简短的话语,与我「支配」的女神们一同开始行动。
那之后我们离开南宿舍,笔直地朝西区仓库街前进。
从南区到西区多少有点距离,但笔直前进的话,大约一小时就会到达。
这段距离对于经过训练的我,和女武神布伦希尔德来说,算不了什么。
另一方面,泪泪则是——
「泪泪。」
「嗯?什么事?」
「你再稍微飞低一点,会被其他神格适合者发现的。」
「是~」
泪泪服从我的指示,老实地降低高度。
她披著羽衣神器,彷佛滑行一般在空中飞翔。
「老鹰羽衣吗?还真是方便啊。」
「很棒吧。」
泪泪像在炫耀似地撩开羽衣。
——老鹰羽衣。
那是芙蕾雅的持有物之一,在神话当中,就如同字面一样,是能够变身成老鹰的羽衣。
在神话代理战争中,似乎是会赋予装备者「飞行」技能以及提升速度,还有简易魔法防护罩的神器。
虽然是有些不起眼的神器,但对于以远距离为主的她来说,是相当方便的道具。
而且现在虽然让她低空飞行,但像这次一样以侦察为目的行动时,也能轻易从高处收集情报。
「布伦希尔德,周围有敌人的气息吗?」
我询问与泪泪在反方向奔跑的布伦希尔德。
当然,我本身也没有懈怠对周围的警戒,但在没有卸除肉体限制器的原始状态下,她的感觉要比我敏锐。
「没问题喔,神仙雷火。」
「很好。」
我点了点头,更加快脚步。
就这样,我们按照预定,大约一小时便到达了能看见仓库街的地方。
「泪泪,下来吧。」
「是~」
「从这边开始,要逐渐提升警戒度。要是先被敌人发现就麻烦了。」
听到我的指示,布伦希尔德露出有些不满的表情。
「就算敌人突然冒出来,我也会搞定给你看。」
……她那毫无根据的自信,究竟是打哪来的?
当然,我无视她的意见。
「谨慎地跟过来。我们走。」
我从枪套拔出枪。
虽然白天也来过西区,但这里很多空地,跟其他三区相比,建筑物相当少。
不知是否为了填补这些空隙,设置著许多鲜花绿篱、行道树井然有序的散步道,还有自然公园等等。
根据在入夜前确认过的地图,好像也有大型植物园,但位在距离这边较远的地方,因此现在毫无关系。
我们目前的所在处,是能够瞭望白天下车的西区第二站与仓库街双方的中间地点,在脱离公车行驶路线的散步道旁边。
我要先决定这之后的前进路线。
「穿过那边的散步道,就会来到仓库街附近。我们要一边躲在树荫和绿篱后面,一边移动。」
「我知道了。」
「……嗯,我知道了。」
泪泪点头同意,布伦希尔德似乎有些不满。
总之她还是服从了我的指示。
我们一边警戒周围,同时沿著散步道前进。
虽然目的地是仓库街,但并非要直接闯入那里。
就跟我外出时告知玛丽亚的一样,今晚的目的是收集情报。
从犯人堵住了墙壁洞穴一事来看,他应该是定期从仓库借用物资。
因此我预定躲藏在能看见那仓库的位置,监视一个晚上。
运气好的话,今晚就能见识到犯人的身影吧。
如果我预料的没错,犯人的真面目应该是神格适合者。
但是……
我从白天开始,就一直抱持著不祥的预感。
与其说是预感,不如说是推测吗?
假如那个神格适合者的真面目,是如我所想的人物……
「……!」
当我埋头思考时,忽然闻到的臭味把我拉回了现实。
「停下来。」
我出手制止布伦希尔德和泪泪。
「什么事?」
「什么?怎么了?」
两人这么问道。
「……」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确认风向。
混杂在微风中的这股臭味。
不会错的。
「是血的气味。」
「咦?」
「……」
我依靠嗅觉,探索鲜血气味的来源。
位于散步道和自然公园间的绿篱。
那里设置著彷佛能铺上塑胶垫一般的四角形空间。
站在散步道这边,会因为绿篱挡住,而看不见下面。
我稍微助跑,跳过绿篱。
「啊,喂!」
我听著背后传来布伦希尔德的声音,同时在草地上著地。
然后我看见了。
我发现了。
「喂,你突然是怎么……!」
同样跳过绿篱前来的布伦希尔德,在途中便说不出话来。
「哎呀呀。」
靠老鹰羽衣飘浮在空中的泪泪,发出觉得这没什么似的声音。
『——唔嘻!』
巴罗尔那家伙略微愉快似地发出嗤笑。
我只是默默地握住枪把。
在那里的是——
躺在草地上的少女尸体。
「……!」
乍看之下像是在睡觉。
但是,少女被割开的喉咙,述说著并非那么回事。
开了个大洞的伤口没有流出任何一滴血。
(她的血被抽掉了?)
『——唔嘻嘻嘻,看来似乎是那样啊。』
巴罗尔嗤笑著回答。
我把枪收回枪套里,靠近少女的尸体。
我拥有夜视能力,因此不需要灯光。
但为了保险起见,我用手指抚摸少女的伤口。
「喂,神仙雷火!」
「安静点。」
我让啰唆的布伦希尔德闭上嘴。
我现在想集中精神。
我注视碰触了伤口的手指。
连一点血也没有沾上。
话虽如此,但也并非血已经乾燥凝固。
我看向尸体躺卧著的草地。
别说血泊,连血迹都没有。
(太不自然了。)
『——哪里不自然?只是个普通的尸体吧。』
(四处都没看到血。就算是在其他地方遭到杀害后,才搬运到这里来,居然连伤口都没有沾上一滴血,是怎么一回事啊?)
『——哼嗯……那么,应该是在遭到杀害前后,被抽光了全身的血吧?』
(为了什么?)
『——这还用说,血液有很多种用途吧。』
巴罗尔发出嘲笑。
在日常世界,要说血液的用途,顶多就拿来输血吧。
但是,在非日常中——
血液是代表性的魔法触媒。
也能当作魔力的代替品使用。
在仪式当中,也会成为神或恶魔喜好的祭品。
用途十分广泛。
还有,检查尸体之后,我明白了一件事。
「这是遭遇到那起连续失踪事件的学生之一。」
尸体的长相跟附加在失踪者名单上的照片一致。
「学生的失踪果然跟神有关。」
「哦~你的根据是?」
泪泪这么询问。
「根据就是警卫的巡逻。」
我立刻回答。
在这座岛上,在夜晚时间前,警卫和教师会巡逻整座岛屿。
圣餐管理机构知道神话代理战争会在夜晚时间进行——可能是因为这样,为了让学生在夜晚时间前回宿舍,他们会相当仔细地巡逻。
假如这具尸体从夜晚时间前就在这里,照理说会在巡逻时被发现。
就算他们再怎么不干涉神话代理战争,被学生看到尸体会更不妙。
从隐蔽神话代理战争的观点来看,回收尸体是比较妥当的做法。
明明如此,尸体却没有被回收,因为尸体是在进入夜晚时间后,才被放在这里的。
换言之,这是在夜晚时间活动的那些神搞的鬼。
虽然我不晓得他们打算用从尸体收集来的血液做什么。
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总是这样子。
因为他们的缘故,有人类死亡。
「其他失踪者也变成这样了吗?」
泪泪探头看著尸体,这么说道。
那是非常凄惨的想像,但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反倒可以说那样的可能性很高。
这恶心到让我想吐。
「……泪泪你怎么看敌人做出这件事的的意图?」
我这么询问。
在北欧神话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魔法神思考了一会儿。
「我想想……嗯,只有这具尸体的话实在很难说,不过……」
「不过?」
「就算收集所有失踪者的血液,单纯地变换成魔力,顶多也只是相当于A等级的魔法。倘若是像我这样擅长魔法的神,本来就能使用那种程度的魔法了。」
A等级的魔法在人类魔法师中,就连能使用的人,也是一只手数得出来的数量。
我深刻感受到这些家伙真是怪物。
「这么一来,可以想像到的用途,就是当成仪式的祭品来利用呢。」
「仪式?召唤魔法吗?」
「未必是召唤魔法,但仪式系魔法需要的与其说是魔力,不如说是『步骤』。所以才会做这么麻烦的事情呢。」
「……」
泪泪这时冒出了「啊」的一声。
「这么说来,玛丽亚儿在出发前说了奇怪的话对吧。」
「你是说那个覆盖住整座岛屿的异样氛围吗?」
「对对,说不定岛上息气的变质,跟这个仪式有关系。」
覆盖整座岛屿的大规模仪式。
攻击对象是所有神格适合者。
不。
倘若被害仅止于神格适合者,还算好的。
假如那范围甚至会波及到一般学生——
「——」
我的背后冒出冷汗。
看来似乎有必要最优先打倒连续失踪事件的犯人啊。
『——喂,调查已经结束了吧?赶紧去看看仓库那家伙长怎样吧。』
巴罗尔似乎开始感到无聊,他催促我快点行动。
的确,为了在神话代理战争中生存下来,应该那么做。
「……」
但要把少女的尸体就这样置之不理,让我感到犹豫。
我的理性低喃著,那样的犹豫有意义吗?
她早已经死了。
我没能拯救她。
既然如此,之后还有什么能做的?
「……!」
悔恨正慢慢转变成自责的想法。
就在这时。
「布伦希尔德?」
「?」
在我听到泪泪的低喃而转头的同时,一阵冲击窜过头顶。
我挨了一记手刀。
那威力强得彷佛会让人眼冒金星。
对我使出手刀的布伦希尔德,以愤怒的眼神瞪著我看。
「干么?」
「——」
布伦希尔德一脸想说些什么的表情,沉默不语。
这么说来,我刚才叫她闭嘴后,一直没解除命令。
但要是解除命令,感觉她又会吵闹起来。
就在我衡量著想知道她在说什么的欲望与危险性,孰轻孰重时。
布伦希尔德先采取了别的行动。
她用力指向我的胸口。
「……?」
我顺著她的指尖看去——于是看到我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
十字架。
这是教会的配给品,会弹开危害装备者身心的诅咒和魔法。
我瞬间心想那又怎么样,但忽然察觉到了。
十字架还有另一种意思。
悼念死者的道具。
在被布伦希尔德指谪之前,我居然连这种程度的事情也没注意到。
我用手指抚摸十字架。
「我不太擅长祈祷啊……」
因为我是个不虔诚的信徒。
除了杀掉神的方法,我对教会没有任何期待。
但我现在有点后悔。
「……」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帮少女雪恨。
所以,现在至少让她的灵魂得到安宁……
就在我这么盼望,打算献上笨拙的祈祷时。
从仓库街的方向响起了惊人的轰隆声响。
2
「?」
我们转头看向仓库街那边。
接著又传来一阵撞击声。
有什么东西在崩塌的声响。
明确的异常变化。
正在进行中。
「……!」
我有一瞬间看向少女的尸体。
然后硬是拉回视线,面向前方。
「跟我来!」
我跳过绿篱,飞奔而出。
在这阵轰隆声响彻周围的状况下,没必要小心翼翼地躲藏。
我们以全速奔跑,到达仓库街。
从那边开始又慎重起来。
我再次侧耳倾听。
将水泥粉碎的声响。
建筑物……大概是仓库崩塌的声响。
混杂在那些声响中的刀剑交锋声。
无庸置疑地是战斗声。
「有人在战斗。」
最少也有两人。
从战斗声的种类来判断,大概是同为擅长近身战的人在战斗。
「要怎么做呢,雷火?」
泪泪这么询问。
「如果是这里,有很多能替换的建筑物。倘若是我的英灵军团,说不定能将一两个敌人包围歼灭喔?」
泪泪的弗尔克范格英灵宫殿,是可以召唤万名以上英灵的「Regalia」。
使用条件是需要能与宫殿进行替换召唤的建筑物,但仓库街到处并列著能利用的建筑物。
但是。
「那样太操之过急。」
我摇了摇头。
「你的确能统率万军,但很多神都拥有屠杀万军的神话。你忘了自己曾被『死绝』魔眼摆了一道吗?」
「嗯,你这么说,我就无法反驳了呢。」
「我并不是在贬低你。也有些敌人能够靠数量包围取胜。我是说在确认这点前就贸然使用,太操之过急。」
「这我知道啦。」
泪泪轻轻笑了笑。
「那么,要怎么做?」
然后,她又再次询问。
「首先要确认敌人的身影。别被对方发现了。」
我们在宛如棋盘一般,十字路口连绵不绝的道路上转了好几次弯。
我们像这样前进,终于发现了遭到破坏,化为成堆瓦砾的仓库。
遭到破坏的仓库数量,在双眼能见的范围内有八栋。
有的仓库仅一部分崩塌,也有的全毁。
倘若人类想做出一样的行为,需要炸药才办得到。
敌人是只藉由战斗冲击带来的影响,便造就这番景象的怪物(神)。
为了打倒他们并加以「支配」,我紧紧握住枪把。
刀剑交锋声愈来愈近。
很快就要到达现场。
「……」
我从还残留著的仓库阴影处,悄悄窥探转角对面的情况。
那里有一男一女。
「咕!」
其中一人是红发少年。
他手持的是刀刃后弯的弯刀(Scimitar)。
挥出的剑击迅速得惊人且优美。
就宛如剑舞。
每当他一动,华丽的斩击暴风便会肆虐起来。
锐利剑闪将碰触到的物品,无论是墙壁,抑或瓦砾,都在瞬间切成碎片。
每一记攻击都已达到高手绝招的领域。
「啊哈——哈哈!」
接下攻击的是另一名黑发少女。
她浮现壮烈的笑容,一边让血花四溅,同时追赶著少年。
她手中的是刀刃厚重结实的剑。
与少年持有的弯刀相比之下,显得非常粗糙的那武器,缺了刀刃前端。
那样是无法使用「刺击」的。
在刀剑交锋的胜负中,那应该是非常不利的弱点,但少女毫不介意。
也只会在所需的最低限度内保护自己。
她的肌肤接连冒出割伤,但全是擦伤程度的伤口。
只见她使出与她的纤细手臂毫不相称的强力一闪。
少年没有接下少女的剑。
他放弃防御,舍弃有利的姿势,闪向一旁。
我立刻明白他不顾形象,尽全力闪避的理由。
少女挥落的剑砍断了水泥大地,那阵冲击波让仓库半毁了。
「……!」
纵然是身怀那般绝技的少年,也不容许他防御或招架的刚强剑撃。
双方的战斗俨然是力量与技巧的碰撞。
无论哪边被哪边杀掉都不奇怪。
就是那么一场势均力敌的厮杀。
但无论怎样的胜负,都会存在著「空档」。
刚才那一击让双方拉开距离,战斗中断。
战斗与战斗之间的短暂静寂。
这时,我总算能用肉眼确认到刚才因为激烈动作与黑发的缘故,无法看清楚的少女脸庞。
「——」
然后我感受到一种心脏被一把抓住的感觉。
我没能在一开始就注意到她,是因为她的头发变短了。
在照片上看到的她,头发跟姊姊一样长。
现在长度只到肩膀。
但是,就算头发变短,也不可能认错那长相。
得意地扬起嘴角,与红发少年对峙的少女——
肯定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栉铊姬子。
我咬了咬嘴唇。
是最糟糕的答案。
砍断仓库墙壁的犯人,很有可能是神格适合者。
那名犯人从仓库窃取了粮食等物品。
然后,下落不明的栉铊姬子需要拿到粮食。
目的与动机一致。
在察觉到这点时,我已经注意到栉铊姬子可能变成了神格适合者。
在我察觉到的同时,我将这想法封印在心底,拚命否定。
说服自己那是不可能的。
希望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一直这么期望著。
但是……现实就摆在眼前。
这世界真的很残酷。
为什么老是发生一些不讲理的事情呢?
为什么栉铊姊妹偏偏得以这种形式遭到命运玩弄呢?
我想起栉铊学姊担心妹妹的侧脸。
我也能明白失去妹妹的恐惧。
为什么她非得遭遇到跟我一样的情况。
居然被众神夺走妹妹……
背负这种痛苦的人,应该只有我就够了。
『——喂喂雷火,你怎么僵住啦?』
这时,巴罗尔的嘲笑在脑内响起。
『——别因为无聊的理由停下脚步。本大爷等神会玩弄人类,又不是现在才开始的事情。』
(巴罗尔……!)
他那种说法让我不禁火冒三丈。
但我体内的魔神丝毫没放在心上。
『——你就是无法原谅这点,才发誓要破坏一切,抢回所有东西对吧?』
巴罗尔的声音就跟平常一样。
彷佛现在也能听见他的嘲笑一般。
但是,他说的没错。
那群神的所作所为总是难以饶恕。
正因如此,我才发誓要夺回一切。
没错,就结论而言我要做的事情并没有改变。
首先要打倒侵蚀栉铊姬子身体的神,并加以「支配」。
如此一来,她的身体就能毫发无伤地复原。
之后就只剩找出把神完全剥离她身体的方法。
毕竟还有夏洛学姊和泪泪的问题,无论如何,也依然必须找出那个方法。
我该做的事情没有任何变化。
瞬间差点混乱起来的脑袋,豁然开朗。
「嗳,那就是我们要找的女孩吧?」
泪泪看著战场,这么说道。
她似乎也注意到栉铊姬子了。
「要怎么办?」
「就跟当初的目的一样。我要攻略那家伙的『Regalia』,像之前对付你们那样『支配』她。」
我立刻回答。
『——唔嘻嘻嘻,没错没错,这样就行啦。』
可以听见巴罗尔的嘲笑。
感觉被这种家伙看到了丢脸的一面。
虽然糟糕透顶,但现在先不管这些。
「我随时都准备万全喔!」
布伦希尔德相当激动,召唤出屠龙神剑(诺顿克)。
她的表情洋溢著异常的干劲。
是受到那两人的战斗影响吗?
但没有感到退缩,倒是挺不错的倾向。
「要阻止栉铊姬子与红发的战斗喔。」
「嗯!」
我的台词让布伦希尔德双眼闪闪发亮。
另一方面,泪泪则是蹙起眉头。
「你认真的?等他们其中一边死掉比较好吧,运气好的话,他们可能会两败俱伤呢。」
「那样栉铊姬子也有死掉的风险。」
我驳回泪泪的提议。
「第一目的是把两人隔开,之后就适当地收集对方的情报,伺机撤退。」
「什么!要在中途逃走吗?」
「那当然。」
「我们可是有三个人喔。明明数量占优势,却要背对敌人逃走吗?」
「我们还不晓得敌人的本领。你以为人多就能赢吗?你明明是我们当中最弱的一个,别自以为是了。」
「最……最弱?我……我也能……!」
「况且这次介入的目的是不让栉铊姬子死亡。打从一开始,就不是以分出胜负为目的。你蠢到连这种事也不懂吗?」
「别……别说我蠢!」
布伦希尔德大声嚷嚷,但我无视她。
「你说要收集情报,要收集到什么程度?」
泪泪提出质问。
「既然我们也曝光了长相,希望至少能揭露对方的神名。只要能知道神名,之后再对照我的知识,就能推测出大概的能力。」
具备参加神话代理战争的所有神话知识,是身为人类的我对那些家伙唯一占上风的一点。
「顺利的话,也想先见识一下『Regalia』,但严禁恋战。别误判了撤退的时机。」
「是、是,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那边的红发就交给泪泪。」
「咦~就我一个人?」
「这是考虑到实力的配置。别抱怨了。」
我拔出双枪。
『——果然还是该事先接受一下玛丽亚的「祝福」比较好啊。』
(或许是那样,但那是结果论。)
一一懊悔过去的判断毫无意义。
「要上喽,你们两个。别杀了对方。」
我这么命令,一跃而出。
首先是压制射击。
我朝两人的脚边扫射枪弹。
「!」
「——!」
突然的介入让红发和栉铊姬子都感到惊慌。
我将枪击集中在红发身上,让他远离栉铊姬子。
「泪泪,那边交给你了。」
「是~」
披著老鹰羽衣的泪泪一边飞行,同时使出黄金魔法。
「唔哇!」
红发少年闪避飞来的无数黄金剑,跳往更后方。
这么一来,就成功把两人拉开一大段距离了。
之后就是……
「你们是怎么回事啊?」
栉铊姬子以不适合那模样的粗鲁说话方式质问我们的身分。
我架起枪,布伦希尔德则是架起剑,在与她对峙的同时说道:
「你夺走的栉铊姬子的身体,要请你还给我们。」
「姬子……?喔,你说这个容器啊。」
敌人注视著我,那眼神像是看到奇妙的东西。
「话说回来,你真是个奇妙的家伙啊。为何想要容器?你也早就降生了吧?」
「真不凑巧,我依然是我。」
「什么?」
「我并没有被你们这些神占据身体。」
我的宣言让敌人惊讶地瞪大了眼。
然后她发出咯咯的声音。
「是吗,这样啊!不愧是大和男子啊。灵魂不会屈服于异国之神,著实令人赞叹!」
「……?」
不知何故,我被称赞了。
就在我感到有些困惑时,敌人她——
「我欣赏你。你叫什么名字?」
这么询问我。
我犹豫了几秒后,
「神仙雷火。」
这么回答。
听到我的回答,敌人咧嘴一笑。
「回答得好。我也报上自己的名字,当作回礼吧。」
敌人将缺了前端的剑硬是插在大地上,报上名号。
「我名叫建速须佐之男命,叫我须佐之男就行了。」
「果然是这样吗?」
「嗯?你早知道了?」
「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你的说话方式,还有看到那缺了前端的剑,让我有那样的推测。」
——建速须佐之男命。
与天照大神、月读命并称为三贵子,日本神话的代表神格。
是性格勇猛且灵验的荒神。
刚出生就凭著一声哭吼,让山野枯萎。
在高天原大闹一场,让天照大神躲到天岩户里。
在天地之间尽情肆虐。
但是,在击退那条有名的八岐大蛇后,她也一口气获得做为英雄的性格。
神拥有多种面貌并不稀奇,但须佐之男同时具备可说是恰好相反的性格,是相当罕见的神。
『——那么,那个叫须佐之男的很强吗?』
(至少在勇猛这方面,她确实是日本神话中的前三名。)
『——哦。也是,看到刚才的战斗,可说一目了然吗?』
听说在十年前的神话战争中,日本神话的武神建御雷神与北欧神话的雷神索尔,最后两败俱伤,不分胜负。
我一直在想这么一来,日本神话送来参战的神会是谁呢?
(嗯,这神选算是让人心服口服吧。)
『——唔嘻嘻嘻,这样啊。那么,之后要怎么做?』
(已经幸运地轻易得知了神名。之后就按照预定,尽可能地探听出情报,同时伺机撤退。)
我的方针没有变更。
这时。
「喂,你不问我的名字吗?」
布伦希尔德一脸不满地往前踏出一步。
她将诺顿克的刀锋对准须佐之男,瞪著她看。
对方「哈」一声地喷笑出来,
「要问也无妨,但我记不住无聊对手的名字。」
丢下这番话。
布伦希尔德默默地激动起来。
「……要试试看吗?」
她锵一声地架起屠龙神剑,与须佐之男对峙。
须佐之男也举起剑回应。
「我是头一次与西洋剑士对决啊。因为十年前忙著杀光唐土那些家伙啊。」
东西方剑士散发出的霸气让空气炸裂开来。
「神仙雷火,这边就让我一战吧。」
布伦希尔德这么说道。
她要我让她与对方一对一战斗。
她傻了吗?
「别自傲了,布伦希尔德。你负责前卫,我来当后卫。」
我驳回布伦希尔德的要求,与她并肩而立。
这让她感到不满。
「交给我处理!若是以剑对战,我不会输给别人!」
「我对普通的胜负没有兴趣。」
「姆!咕唔……」
布伦希尔德满脸通红地鼓起脸颊,但我无视她,将枪口对准须佐之男。
「这可是战争——你应该不会有怨言吧?」
「无妨。」
须佐之男丝毫不为所动,反倒像在欢迎似地笑得更开怀了。
「我追求的是与强者之战。无关对手的数量、技术或武器。以自身的力量摧毁这一切,参与这场无聊的战争才有意义可言。」
「……」
从刚才就一直感受到的异样感,几乎转变成确信。
这个须佐之男并没有很认真地参与神话代理战争。
虽然她会轻易报上自己的神名,也是因为这样。
但不回宿舍这点,根本荒谬至极。
这表示她丝毫不打算扮演成普通的学生,掩饰自己的真面目。
会在仓库留下破坏痕迹,还有会答应二对一战斗,都难以说是理性的行动。
简单来说,就是她并不理性。
须佐之男的行动原理单纯到了极点。
只是为了享乐而行动。
就某种意义而言,与巴罗尔是同类。
巴罗尔是为了享受快乐、堕落与毁灭。
然后,须佐之男是为了享受斗争。
除此之外的事情根本不放在眼里。
「在开战前,我有件事要先问你。」
我感受到斗争的氛围高涨起来,同时提出最后的质问。
「什么事?」
「散步道旁的尸体,是你干的好事吗?」
我瞪著须佐之男看,但她回以疑惑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啊?」
「……你没印象的话就算了。」
就这样,口头交谈已经结束。
之后就是赌上性命的交战。
「要上喽。」
须佐之男以简短的话语点燃战火。
同时一蹬地面。
我往旁边,布伦希尔德则向前方移动。
须佐之男当然也上前。
「啧!」
我试图从一旁进行掩护射击,但对方速度太快。
须佐之男与布伦希尔德互相维持冲刺的气势,让剑与剑激烈冲撞。
「喝啊!」
「啊啊!」
两人裂帛般的猛烈气势互相碰撞。
刀刃互相摩擦,连我这边都能听见撞击声。
「看招!」
布伦希尔德活用大剑的优势,从须佐之男的射程范围外用斩击招呼她。
「哼!」
须佐之男用剑接下那一击。
丝毫没有要闪避的样子。
她从正面接下布伦希尔德每一招攻击。
须佐之男被压著打?
不,那是不可能的。
只要回想她刚才与红发少年的战斗,就知道她不可能在力量上输给布伦希尔德。
既然如此,答案只有一个。
就是她没拿出真本事。
理由大概相当单纯。
就是她企图先体验一下布伦希尔德的剑技吧。
为了享受这场战斗。
『——搞什么?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巴罗尔疑惑地低喃。
(关于这点,我跟你有同感。)
但是,那种事无关紧要。
问题在于布伦希尔德未经思考就冲上前,导致我很难配合掩护她。
那家伙……不打算与我协力战斗吗?
还是说她纯粹是个笨蛋?
一瞬间,我觉得好像是后者,但大概并非那样。
布伦希尔德肯定是个笨蛋兼傻瓜,但在战斗这方面,并非笨蛋。
倘若她有意配合我,应该能办到才对。
换言之,她丝毫不打算配合我。
为何?
因为这违反骑士精神吗?
倘若是这样,她实在太愚昧了。
现场会拘泥于那种事的,只有布伦希尔德而已。
就连身为敌人的须佐之男也没放在心上。
那家伙打从一开始,就当作是二对一在与我们战斗。
证据就是那家伙一次也没有放松对我的警戒。
「接招!」
须佐之男将剑横向一扫。
「咕!」
她随意使出的一击,把布伦希尔德采防御姿势的身体整个撞飞了。
倘若布伦希尔德的剑并非神剑,应该已经连同用来挡住攻击的剑被分成两半。
「啧!」
布伦希尔德站稳脚步踩煞车。
她利用那股反作用力来蓄力,像是要还以颜色一般,这次换她使出一记横扫攻击。
「姆!」
须佐之男从正面迎战。
横扫与劈砍。
纵与横的剑击冲撞并炸裂。
火花四射,照亮两人的表情。
拚命与欢喜。
认真的布伦希尔德,和愉悦的须佐之男。
这大概也包含双方个性的差异,但两人表情的差别,似乎真实地直接显现出她们的实力差距。
『——喂喂,那小丫头会没命喔。没关系吗,雷火?』
巴罗尔像在叹气似地说道。
(怎么可能没关系啊。)
既然这样,就算来硬的也要介入她们的战斗。
我卸除大脑与肉体的枷锁。
「——!」
视野宛如晕眩般地摇晃起来。
——人的大脑在平时会省略从眼睛获得的大部分视觉情报,只处理必要的部分,来认知世界。
人类的眼睛与大脑的处理能力,原本就凌驾于这世上所有高感度相机。
视野会摇晃,是因为解除大脑的限制,导致视觉情报与处理能力一口气提升的缘故。
但晕眩眨眼间便结束。
于是世界的景色,不,正确来说,是观看方式会骤变。
须佐之男与布伦希尔德的举动。
两人的未来位置。
瓦砾和碎片飞散的模样。
似乎连空气密度都能鲜明地看见。
我一蹬地面。
跳跃。
跳跃距离与高度是平常的两倍。
倘若是从空中(这里),就能顺利瞄准须佐之男射击。
「——!」
我开枪射击。
圣选过的纯银制10 mm子弹射出,袭向须佐之男。
瞄准的地方是脚。
就我观察,须佐之男刚才被红发少年弄出来的伤口并未治愈。
这就表示她并不具备高速治愈能力。
只要击中她的脚,她的动作肯定会变迟钝。
虽然不是这样就能打倒她,但至少我们应该会比较容易撤退。
不过,须佐之男不可能没注意到我的枪击。
她用眼角确实捕捉到我射击出去的子弹轨道。
无所谓。
不管她要防御或闪避,都能稍微打乱她的行动。
布伦希尔德趁她动摇时进攻,我再趁势追击。
反覆这样的动作,最终贯穿突破口。
到这边为止是我的目标。
不过。
我的枪弹甚至无法让须佐之男失去平衡。
弹开银色子弹的是剑身宽广的大剑——
「别妨碍我,神仙雷火!」
——挡住子弹的是布伦希尔德。
「你……这——我一直认为你是个笨蛋,但居然笨到这种地步?」
「谁是笨蛋啊!」
『——唔哈哈哈!』
我们互相咒骂,巴罗尔则是大爆笑。
这是在演搞笑短剧吗?
「啊~我说你们啊!」
须佐之男也傻眼地用剑敲打著肩膀。
刚才的空隙应该是绝佳的机会才对……
「你为什么没趁机砍布伦希尔德?」
「啊?那样决胜负就太无聊了吧。」
须佐之男立刻这么回答。
还有另一个笨蛋吗……
我感到非常傻眼,但须佐之男看似愉快地扭曲表情。
「但是,无论如何,就算我刚才企图砍下去,那女子也会稳稳地挡住我的剑吧。虽然没办法毫发无伤就是了。」
「唔……」
须佐之男这番话出乎我的意料。
(布伦希尔德有那种本领?)
『——唔嘻嘻嘻,你太小看那女人了。只论剑术的话,她挺有一手的喔。』
(说是这么说,但她看起来像是被耍著玩啊?)
『——那纯粹是因为她身为神的能力值过低的缘故吧。』
的确,须佐之男可是日本神话的主神等级,两相比较之下,布伦希尔德终究是个低阶神格的女武神罢了。
纯粹是作为神的等级相差太多。
纵然本领并不输人,结果其他各种能力值还是看起来比别人差劲。
(那样的话,无论如何都没有意义吧。)
『——嗯,只有本领不相上下,其他都输给对方的话,当然赢不了啦。』
巴罗尔又爆笑起来。
我有一瞬间对她寄予期望,但那个笨蛋女神果然让人期待落空。
「你看到刚才的战斗了吧!相信我!」
「……够了。布伦希尔德,回来吧。」
「喂!」
我用魔眼的命令,硬是叫回不甘愿的布伦希尔德。
须佐之男也没有特别加以阻扰,她默默在旁观看,等我们重振旗鼓。
「不过,你们还真是有趣啊。尤其是那个……叫布伦希尔德是吗?那直率的剑术让我著迷喽。」
「能被阁下这样的剑士认同,对吾剑而言也是种荣耀。」
「咯咯!虽然我也不算纯粹的剑士就是了。」
两尊神互相赞赏对方。
这是我压根难以理解的交谈。
须佐之男接著看向这边。
「雷火稍微缺乏热情,但也是个不错的战士。」
「……这样啊。」
我没有涌现任何感情,敷衍地回应著。
对于我的态度,须佐之男看来也没有特别在意的样子。
「不过……难得是二对一的局面,你们却没有活用数量上的优势啊。」
「……」
「嗯?二对一……?」
须佐之男忽然露出疑惑的表情。
「这么说来,你们为什么是两人组?这应该是大混战吧?」
「你现在才感到疑问吗……」
真是个会打乱人步调的对手。
「我说了不介意一对一!」
「给我闭嘴,笨蛋女神。」
「……!」
布伦希尔德狠狠瞪著我看。
可恶,没有比不听话的同伴更难搞的了。
『——你们真的就像一盘散沙啊!』
(吵死了,巴罗尔。我也感到很火大啊。)
『——芙蕾雅战时,她明明挺顺从的啊。是你做了什么惹她生气吗?』
(……我能想到的原因太多了。)
『——也是,毕竟你都剥光她好几次了嘛!』
(那主要是你搞的鬼吧。)
『——唔嘻嘻嘻!』
巴罗尔大笑。
『——那么,你要怎么办,雷火?按照预定,差不多准备撤退了吗?』
巴罗尔这么询问。
的确,反正也知道了敌人的神名,已经达成最起码的目的。
但是,对方极为好战。
现在只是在等待混乱的斗争气氛稳定下来。
倘若我们试图逃走,她当然会追上来,从背后攻击我们。
撤退战也是场战斗。
那家伙肯定会喜孜孜地追上来。
(就算最终要撤退,也不能毫无防备地将背后暴露出来。)
『——那你要怎么办啊?在这种无法好好协力战斗的状态下。』
(关于这点嘛……已经够了。)
『——啊?』
我没有回答,只是盯著须佐之男,架起了枪。
「已经够了,随你高兴吧。」
我看也不看布伦希尔德的脸,这么放话说道。
「你说什么?」
「向神(你)要求团队合作,根本就是个错误。」
我换了个想法。
「我打我的,你打你的,抱持著各自单独打倒须佐之男的打算战斗吧。」
「……哼,你可别妨碍到我啊。」
「那是我要说的。还有,千万别伤到学姊的身体啊。」
虽然不是二对一,而是变成能够打两场一对一,但就这样子吧。
这样反倒比较像我们的作风吧。
人类与神共斗这种事,重新细想,简直让人作呕。
「决定好方针了吗?」
须佐之男悠哉地询问。
她还真有礼貌。
但我要毙了她。
「要请你把栉铊姬子还来。」
「好,放马过来吧。」
「要上喽!」
布伦希尔德这么一吼,跳向前方。
我也默默从后追上。
我再次卸除限制器。
自己的速度加快,世界的速度减缓。
在慢动作的世界中,布伦希尔德与须佐之男激烈冲撞。
连声音听起来都拉长,力量落败的女骑士,她的剑连同身体被弹开。
我趁机猛射枪弹。
须佐之男咧嘴一笑,她挥剑一闪,击落所有枪弹。
她充满欢喜的眼神看著我。
咻——即使在慢动作的世界中,她的身体依然加速。
超越人体极限,才总算能捕捉到的速度。
我将目标分散在手或脚上开枪射击,但那些枪弹也全被她闪开或弹开了。
我进入须佐之男的剑能攻击到的范围。
「接招!」
「!」
我依然握著枪,用掌底敲打笔直挥落的剑身。
我利用那股反作用力扭动身体,避开死亡一击。
剑没砍到我,取而代之地将大地劈成两半。
那阵冲击让水泥地冒出蜘蛛网状的龟裂。
而且剑的动作引起的强风向我袭来。
我并未受到损伤。
但她的剑果然只能躲开。
刚才的掌底也是,其实我原本打算偏移剑的轨道方便避开,却连一公厘也移动不了。
她的臂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身体能力应该是依靠容器的肉体才对。
那么,她是像布伦希尔德那样,以魔力增强了吗?
或者是须佐之男本身的技能呢?
「——」
须佐之男的双眼捕捉到我。
我从她的眼神、双手、姿势与剑的位置,预测下一记攻击是横扫。
「啧!」
我瞄准须佐之男的手脚,从近距离开枪射击。
她往后跳闪避枪击。
我原本算好,假如她又试图用剑击落子弹,至少会有一发来不及挡掉,但她在这方面的判断实在很冷静。
我丢掉已经没子弹的弹匣。
我用弹匣交换器立刻装上新的弹匣。
刚才被须佐之男丢下的布伦希尔德,在这时追赶上来。
出乎意料地成了包夹须佐之男的局面。
说是这么说,但反正布伦希尔德也不会配合我行动吧。
那么,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这时。
「嗯?」
须佐之男忽然露出疑惑的表情。
「?」
我们并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举动。
明明如此,须佐之男却东张西望著。
「哼!」
她用手上的剑砍向什么也没有的空间。
这瞬间。
虚伪的世界冒出龟裂,碎裂开来。
「什!」
「怎么,原来是幻觉啊。」
须佐之男若无其事地低喃。
她的双眼确实捕捉到我们企图利用幻觉撤退的身影。
(为何「幻象」魔眼会被识破?)
「幻象」魔眼是暂时蒙骗世界本身的能力。
被这种幻觉囚禁的人,照理说甚至无法注意到自己被囚禁一事……
『——哦,看来又是把麻烦的「剑」啊。』
(剑?)
『——对。虽然是我的推测,但幻觉会穿帮,应该是那把剑告诉那家伙的。』
巴罗尔这么说道,我则是盯著须佐之男拿的那把缺了前端的剑。
(……我懂了,是这么回事啊。)
『——你知道那把剑是什么来头了吗?』
(对,那是日本神话最古老的伏火剑。也就是须佐之男的爱剑,天羽羽斩。)
——天羽羽斩。
它是神代三剑之一,也被称为「天十握剑」、「蛇之麁正」。
这是须佐之男在他成就的丰功伟业之一,也就是斩杀八岐大蛇时使用的剑。
剑的前端据说是在砍断八岐大蛇的尾巴时缺角的。
然后伏火就如同字面一般,是防止火灾的意思,也引申成具备防止灾难的意义。
天羽羽斩砍杀了日本神话最大的怪物八岐大蛇,想必具备极为强力的「驱魔」效果。
魔眼也如同名字一般,是属于「魔」的力量。
大概是天羽羽斩对藉由魔之力创造出来的幻觉产生反应,然后须佐之男打破了幻觉吧。
『——啧,这敌人对我们很不利啊。』
虽然不甘心,但我跟巴罗尔有同感。
倘若用「死绝」魔眼,说不定能在效果被破除前杀掉须佐之男,但那样会连栉铊姬子也一起杀掉。
「既然这样,还是只能一战了。」
布伦希尔德相反地用做好觉悟的声音对我说道。
「不行。我们要撤退。」
「神仙雷火!我还能战斗!相信我!」
布伦希尔德感到焦躁似地大叫。
「你们想逃吗?我不会让你们逃掉喔。」
须佐之男走向这边。
「让我玩得更尽兴点吧。」
她对我们提出任性的要求——
「嗯,好呀。」
——从空中现身的泪泪回应了她。
「!」
「黄金魔法。」
黄金剑雨对准抬头仰望上空的须佐之男降落。
「唔喔喔喔喔!」
须佐之男挥动天羽羽斩,接二连三地击碎黄金剑。
几把刀刃掠过她的身体,制造出新的切伤,但并未成为致命伤。
「……啧。要是没有别杀了她的命令,就能靠刚才的攻击收拾掉她了呢~」
披著老鹰羽衣的泪泪咂了一下嘴。
「喂,红发怎么了?」
「那孩子稍微战斗了一下,就逃走喽。」
泪泪回答我的问题。
「逃走了……?」
「对。所以我才来这边助阵呀。」
泪泪露出微笑。
红发少年逃走的报告让我感到在意。
但详情之后再问清楚吧。
「这次是西洋的妖术师吗?」
须佐之男用手指擦拭从脸颊伤口流出的血。
「呵呵,三对一的话,就算是你也难免会感到畏缩吗?」
「怎么可能。」
对于挑衅的泪泪,须佐之男浮现无所畏惧的笑容。
虽然浑身是伤,但她的斗志似乎无穷无尽。
「是吗?不过——」
泪泪又咧嘴一笑。
「——就算看到这个,你也还能像那样逞强吗?」
她的声音改写了整个世界。
空气的性质产生变化。
被击碎而坑坑洞洞的水泥地面,逐渐转变成黄金石板。
然后港口的仓库变成黄金宫殿。
「弗尔克范格英灵宫殿。」
透过泪泪的「Regalia」,让英灵居住的神之宫殿从神界被召唤到地上。
「喔喔?这什么玩意?」
须佐之男重新架起天羽羽斩。
宫殿大门敞开,英灵们接连在她眼前现身。
「泪泪……啧!你竟然自作主张!要是被其他人看见……」
『——好像不用担心这点喔。她已经设想周到地布下了结界,以免被外面的人看见。』
听到我咂嘴,巴罗尔这么回答。
『——而且这么一来,无论要战斗或撤退,都多了些选项吧?』
(或许是那样,但只是撤退的话,有芙蕾雅助阵就足够了。根本没必要秀出「Regalia」……)
『——雷火你太谨慎啦。』
(是你们太随便而已。)
『——唔嘻嘻嘻,我不否定啦。但顺利的话,说不定能靠那个看到喔!』
(那个?)
『——就是须佐之男的「Regalia」啊。』
(……确实如此。)
能打破「Regalia」的只有「Regalia」。
虽然天羽羽斩是我的魔眼的天敌,但那只是碰巧吧。
很难想像须佐之男的「Regalia」是区区的驱魔剑。
须佐之男原本就是个棘手的敌人。
既然如此,在这边先掌握她的「Regalia(最后王牌)」,就战略来说并不坏。
我已经命令泪泪「别杀掉栉铊姬子」。
换句话说,也不会发生任何意外。
而且须佐之男的「Regalia」也未必一定能打破泪泪的弗尔克范格英灵宫殿。
根据情况,也有可能在这边让须佐之男无法行动吧。
倘若发展成那种局面,只要没收她的天羽羽斩,用「石化」或其他手段困住她就行了。
当然,这是想得非常美好的算盘,不过……
「……」
我决定旁观芙蕾雅失控的行动。
当然,我也一边做好准备,以便能随时应付情况变化。
然后,关键的须佐之男则是——
「哦!还真是英勇的军队啊!」
纵然看到英灵军队,她仍是显露出欢喜的神情。
她嘴角上扬到彷佛要裂开一般,格外宏亮的大笑声响彻港口。
看到眼前这般气势磅礡的光景,她狂喜的模样已经并非剑士或战士。
而是凶暴的神。
狂暴的化身。
非常适合那样的称呼。
那名疯狂沉迷于战斗的荒神,看到眼前的英灵军队。
突然当场跳向后方,往后退了。
「!」
她出乎意料的行动让我们大感意外。
但是。
「我也得拿出真本事来应战啊!」
须佐之男这番话,让我们得知她真正的用意。
那并非后退。
只是为了之后要做的「某个行为」,拉开必要的距离。
「泪泪!」
我大声呼唤,督促泪泪多加戒备。
「上吧!」
泪泪让英灵们展开突击。
须佐之男在那之前采取行动。
她用天羽羽斩砍向头顶的空间。
那跟打破「幻象」魔眼的动作十分相似——但并不相同。
那家伙的剑就如同字面一般劈开天空,将这方与那方的空间性距离概念归零。
以魔法来说,就是打开了让物质进行空间移动的匣门。
这是相当惊人的大魔法,纵然存在著理论,但实际上成功让物质空间移动的魔法师,在历史上也是屈指可数。
须佐之男持剑一砍便完成这项壮举,
「将吾神武之证献予上天!」
雷霆从天空的裂缝落下,呼应她的吶喊。
「咕!」
「呀啊!」
产生了惊人的冲击波,我们用手臂摀住脸。
企图袭向须佐之男的英灵们在极近距离受到冲击波洗礼,众多英灵都被撞飞了。
但那只不过是开场。
须佐之男只是召唤了那个而已。
伴随著让人误看成闪电的光芒与冲击,从天而降的那个是——
——散发出耀眼光芒的白剑。
又是剑。
用剑来召唤剑的行为,让一无所知的泪泪与布伦希尔德有一瞬间浮现出疑惑的表情。
但是我——
「——!」
我全身汗毛直竖,冷汗在一瞬间夺走我身体所有热度。
——与须佐之男相关的剑,除了天羽羽斩之外,还有另一把。
「快逃!」
我瞬间做出判断。
「!」
「!」
我用命令让还无法掌握状况的两人强制避难。
「泪泪,用英灵争取时间!」
「搞什么呀?」
虽然听到泪泪在抱怨,但她服从我的指示,再次让英灵们突击。
『——喂喂,还没看到那家伙的「Regalia」的能力吧。要逃跑还——』
(没那种余力!)
那把剑肯定就是须佐之男的「Regalia」。
但是,我没有余力确认那能力的详情。
肌肤直接感受到神的威压。
不能待在那么靠近那种剑的地方。
作为一个生命的本能直觉地这么认为。
「!」
我一边逃走,一边确认后方。
须佐之男在英灵们的包围下,没有一丝畏惧的模样。
只是笔直将我们捕捉在射程范围内。
「——!」
情急之下,我抱住跑在我旁边的布伦希尔德的身体。
「什!神——」
在听布伦希尔德开口抱怨前,我就这样抱著她跳跃起来。
随后——
「称霸天地神皇剑(天丛云剑)!」
发射出来的巨大白光,吞没了英灵、宫殿,还有双眼所见的一切事物。
3
「……哼,他们成功逃掉了吗?」
我——须佐之男确认雷火他们的气息完全消失无踪后,放松肩膀。
「还是已经死掉了呢?」
我看向眼前自己制造出来的景象。
空无一物。
称霸天地神皇剑扫过之处,除了被挖开的大地之外,什么也没有。
从空中观望的话,看起来就像从岛屿西边往东边画了一直线吧。
无关这是座神造岛屿,一切都被白光吞没,消失无踪。
倘若雷火他们已经被白光给吞没,会如同字面一般,不留任何痕迹了吧。
「可能的话,真希望他们活著啊。」
我回想起雷火的脸庞。
虽然并未感受到让人血液沸腾的热度,但我感受到寄宿在他双眼深处的高纯度杀意。
一问之下,那家伙似乎并未被神占据身体,而是凭藉自己、凭藉人类的意志向我挑战。
实在太棒了。
那个红发的神格适合者,也能成为好劲敌吧。
但是,就抱持期待这层意义来说,雷火在我心中的地位反倒比较高。
既然这是场战争,我无意责怪雷火成群结党,但可能的话,真想与他单挑看看。
说到单挑,那个银发的西洋剑士。
是叫布伦希尔德吗?
那家伙也不赖。
最后现身的妖术师也相当有趣。
无论如何,我都还没过瘾呢。
我想要打一场彼此更加奋不顾身到极限的战斗。
「那么,差不多该把神皇剑(这家伙)还回去了吗?」
我松手放开神皇剑的握柄。
于是白剑化为细微光芒,回到用天羽羽斩劈开的天空裂缝。
「……」
我不经意地看向自己的手,发现指尖微微颤抖著。
这是使用称霸天地神皇剑造成的影响。
(这家伙果然无法习惯吾身吗?一天用一次是极限了啊。)
气力与体力消耗得相当剧烈。
而且肚子饿了。
「今晚就到此为止吧。」
去找些食物吧。
我原本打算前去寻找还安然无恙的仓库。
但是。
「……嗯?」
这时我忽然感受到奇怪的气息。
不,与其说是某种东西的气息……不如说是包围这整座岛屿的空气本身变得奇怪。
「好像有股熟悉的臭味啊。」
我暂时停下脚步,针对那种气息思索起来,但是——
咕噜~
在肚子里的馋虫诉说著饥饿的催促下,我放弃了思考。
「算了,倘若是敌人,只管一战就是了。」
我拋出结论,首先为了解决这股饥饿感,再次迈出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