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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魔眼之王与神冥审判 第三章 神冥审判

1

去游泳池那天之后过了两天的星期二。

我跟雷昂以全速在夜晚的街道上奔跑著。

「在这边!」

「!」

我按照雷昂的声音指示,一蹬铺设过的道路。

尽全力。

尽全力。

我弯过转角,沿著直线狂奔。

但是。

然后。

「……可恶!」

眼前的光景让我忍不住揍上建筑物的墙壁。

「……」

一旁的雷昂茫然地呆站在原地。

在我和他的视线前方,有具脖子被切开的尸体凄惨地被丢弃在那里。

是欧西里斯搞的鬼。

「……欧西里斯的气息呢?」

「还很近,但正逐渐远离。」

「知道方位吗?」

「……抱歉。」

「不,这不是你的错。」

雷昂低下头,我拍拍他的肩膀,抬头仰望上空。

在几近描绘著圆形的月光底下,有一个飘浮在夜空中的影子。

是泪泪。

我向她打暗号。

几秒后有了回应。

没看见欧西里斯的身影。

我要她转告布伦希尔德继续待命。

化为沉默尸骸的少女映入视野角落。

脸部形成阴影而看不清。

不,是我不去看。

我实在无法直视。

「……」

虽然我差点叹息或咂舌,但雷昂在一旁,因此我强忍住。

无法吐露的感情卡在喉咙,让我感到呼吸困难。

其实我好想立刻大叫出声。

我又没赶上──

2

隔天,星期三。

早晨醒来时的感觉糟透了。

在意识清醒的同时,强烈的后悔、对自己的愤怒还有无力感一拥而上,我不得不以灰暗的心情起身。

我抱持著这种讨厌的感情进行早上的准备,离开自己的房间。

和往常一样的四人一起上学,但除了毫不知情的国崎以外,表情明显都很阴暗。

听到国崎的玩笑话,我也没力气笑。

我就这样走到教室,将书包放在自己的座位上。

一言不发地过了一会儿后,班导匣之木老师出现,开始进行班会。

「呃~一早就有个消息要通知大家。」

匣之木老师说出这句已经成了口头禅的开场白。

之后的话不用听我也知道。

又出现了失踪者。

夜晚请避免外出。

被迫听了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的注意事项,学生们的反应也麻痹了。

有人消失了。

这种异常状况,几乎快成为日常。

但是,学园方还刻意隐瞒著某些事情不告知学生。

就是牺牲者的数量。

到上星期为止是一天一人,最多也是两人的步调。

但进入这星期后,变成一天有超过十个人不见。

在今天早上为止,牺牲者终于超过了四十人。

那些人已经都死亡了。

遭到欧西里斯杀害。

当然,我们曾试图依靠雷昂的直觉(技能),来阻止欧西里斯的暴行。

但……

那家伙曾这么说──

游戏结束了。

雷昂的能力原本就无法正确捕捉到欧西里斯的位置。

而是欧西里斯距离较远时,可以得知大概的方位,接近后能感觉到「欧西里斯在附近」这种程度的能力。

换言之,在技能发动后到实际发现欧西里斯为止,需要一点时间。

欧西里斯恐怕已经注意到这一点了。

在这个前提下,那家伙采取的对策相当简单。

──缩短各行程的时间。

首先就根本来说,那家伙以前的行动实在太草率了。

例如在南区绑架玛丽亚,却让她移动到北区,这也是白白浪费时间。

她会让玛丽亚移动,大概是因为献上活祭品的配置和顺序是固定的,但既然如此,一开始就在北区寻找活祭品就行了。

除此之外,在进行仪式前到自动贩卖机买果汁等等,这种疏忽也很明显。

但是,结束游戏的欧西里斯开始省略所有没用和疏忽的行为。

她在进行仪式的地区里绑架活祭品,绑架之后立刻献上活祭品。

那家伙改变的只有这样。

讲得直白一点,她只是变得比以前稍微认真点罢了。

光只是这样,我们就追不上她了……

『──你很沮丧吗,雷火?』

(巴罗尔……)

就连要回应忽然向我搭话的魔神,我也觉得麻烦。

但巴罗尔毫不介意,继续说道:

『──别那么闷闷不乐嘛。你们也不是完全追不上欧西里斯吧?』

巴罗尔嘻皮笑脸地笑著说道。

的确,我们并不是完全追不上欧西里斯。

有时也能及早发现那家伙的所在处。

活祭品的仪式并非只要杀了人就好。

仪式一定有步骤,在完成所有步骤之前,要花上许多时间。

因此在我们较早追上欧西里斯的时候,欧西里斯会放弃仪式并逃走。

『──你们让活祭品的仪式中断过好几次。这确实是妨碍到她了啊。』

(……就算能中断仪式,被绑架的学生在那时未必还活著。)

其中也有学生在被割喉时中断仪式,当我们发现时,已经快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而那名学生,在我眼前死去了。

『──啥?怎么,你一直很在意那种事吗?』

「……」

我不禁想大叫出声,但勉强忍了下来。

对没血没泪的魔神阐述人类的伦理也毫无意义。

我一沉默下来,巴罗尔便嘻皮笑脸地笑著。

『──别那么恼火嘛,雷火。有几个人活下来了,对吧?』

「……」

确实有几个人活了下来。

但就只是那样罢了。

这段期间内,欧西里斯杀害了超过二十人。

「呃~那么要开始上课喽~……」

匣之木老师用毫无干劲的声音,让班上同学们翻开课本。

我也流水作业式地打开课本与笔记本。

我拿著笔,假装在听课。

有些无所事事的时间流逝而过。

「……」

啊啊,可恶。

不行。

我无法保持平静。

仅仅两天就死了太多人。

也有学生在我眼前死去。

脑海中浮现他们的遗容。

那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

寄宿著恐惧的那双眼眸。

烙印在我的视网膜里。

我的无力害死了他们。

我的无能害死了他们。

只有这点是不变的事实。

明明累积了十年的训练。

为何会如此无能为力?

我的胸口彷佛快因为后悔而裂开。

啪叽!

这时,有什么东西破裂的声响。

「……」

一看之下,我捏碎了手里拿的笔。

碎裂的塑胶划破皮肤,鲜血滴答滴答地滴落到笔记本上。

「神仙雷火同学?」

「……抱歉,我去一下保健室。」

我这么告知匣之木老师,不等他回答就起身离席。

虽然班上同学都注视著我的背影,但我头也不回地离开教室。

然后我沿著走廊前进。

我一开始是走向保健室,不过在途中改变方向,走往屋顶。

『──伤口不要紧吗?』

「反正只是擦伤,血很快就会止住。」

我跟巴罗尔聊著无用的话题,同时来到屋顶。

外面的空气比想像中更冰冷。

我抬头仰望天空,只见乌云密布。

「雨……不会下吗?」

我一边喃喃自语,一边靠在屋顶的栏杆上。

静寂渗透全身。

都是因为阴影笼罩著辽阔的整座学园。

停不下来的学生失踪事件。

学园方令人费解的对应。

怀疑与恐惧慢慢地渗透到空气中。

『──啧,这空气真郁闷。』

巴罗尔咂舌一声。

他与我共享触觉,所以也透过肌肤感受到相同的空气吗?

『──这么说来,结果那臭小鬼说的神冥审判,究竟是怎样的术式啊?』

「埃及神话本身并没有神冥审判这个专有名词。但是,欧西里斯在担任冥府的审判长。从这点来推测,那家伙大概打算把这座岛屿本身弄成冥界的法院。」

以前,玛丽亚曾向我报告说岛屿整体的空气变质了。

现在我能明白她的意思。

恐怕是随著欧西里斯准备神冥审判的进度,整座岛屿慢慢接近冥界了吧。

玛丽亚敏感地感觉到那个冥界的空气。

将一座岛屿整个变成冥界。

以形式来说是很接近召唤术,但那已经等于是改写一部分世界。

芙蕾雅的弗尔克范格英灵宫殿也是暂时改写世界的「Regalia」,但欧西里斯的规模截然不同。

当然,事前准备肯定很繁杂。

那家伙正一步步地进行准备。

『──那家伙已经完成术式的准备了吗?』

「恐怕还没有。」

『──你为何能这么说?』

「泪泪也曾说过,这种大魔法最重要的就是『步骤』。既然如此,应该可以认为活祭品的数量也很重要吧。」

倘若是日本,就是「4」或「9」这些不祥数字。

倘若是圣经,「3」是象徵三位一体的神圣数字。

自古以来,数字就蕴含著魔力,拥有深刻的意义。

「在神话中登场的欧西里斯的审判,据说有四十二尊神出席。以人类的审判来说,就类似陪审员。」

『──也就是说,欧西里斯预定献上的活祭品,是四十二人吗?』

「我是这么认为的。」

牺牲者本身已经超过四十人。

但因为我们的妨碍,活祭品的仪式被中断过好几次。

实际被当成活祭品的大约三十五、六人吧。

『──假设是那样好了,目前还有多少缓冲时间?』

「……大概还剩两天。」

剩余的时间不到十天──欧西里斯在上星期四这么宣言。

倘若跟她宣言的一样,那家伙是打算在这星期内一决胜负。

那么,日期会是何时呢?

欧西里斯这个神,并没有提到祂特别擅长魔法的轶事。

要启动神冥审判这种大魔法,需要准备好场合与条件。

条件就是大量活祭品的鲜血。

场合恐怕是魔力满溢的满月之夜。

然后,下次满月是两天后的星期五。

「换言之,只要在星期五晚上前阻止她献上四十二名活祭品,暂且就能阻止神冥审判。」

我这么说道。

我自己也不晓得是刻意或下意识,就将关键的部分含糊带过。

但是。

『──话说,结果你想到「支配」欧西里斯的方法了吗?』

巴罗尔犀利地切入。

我认命地回答:

「……还没。」

虽然阻止神冥审判这件事很重要。

但我至今仍未找出最关键的「Regalia」攻略法。

假设这次能成功妨碍神冥审判好了。

那样事情就全部解决了吗?

非也。

只要欧西里斯还健在,无论几次,那家伙都会重复做相同的事。

每个月都会有满月。

总不能每次都让几十个人牺牲。

必须在这次划上句点。

但只要有「Regalia」,欧西里斯就能不断复活。

要确实阻止那家伙,只能攻略「Regalia」并加以「支配」。

那么,要攻略「让持有者在死后复活」这种能力,应该套用怎样的「解答」才好呢?

最直接的答案,就是达成「杀掉不死者」这种矛盾。

……如果能办到这种事,我一开始就这么做了。

第二个方案是找出欧西里斯的「Regalia」并加以破坏。

感觉这是最实际的方案。

但正因如此,欧西里斯应该也在警戒这点。

她应该经常留意著要保护「Regalia」吧。

再说我并不晓得那家伙的「Regalia」在哪里。

劳亚古陆岛实在太辽阔,没办法漫无目标地到处搜寻。

「……」

那么,假设能找到「Regalia」的话?

到时欧西里斯也会尽全力来击毙我们吧。

欧西里斯是至今实力仍深不见底的不死之神。

面对那样的敌人,我们会落到没有任何攻略法,只能进行特攻的下场。

这样的话,第二个方案也不能使用。

如果要进行毫无胜算的特攻,倒不如倾注全力阻止献上活祭品,让缓冲时间延长一个月还好一点。

「……可恶。」

至少能想到阻止那个自动自杀能力的方法就好了。

只要能阻止那家伙自行自杀,就能透过「石化」让她无力化。

但我摸不透她那时能力的底细。

连石化的身体都能燃烧殆尽的火焰。

首先能想到的是魔法之类的东西,不过……

「巴罗尔。」

『──什么事?』

巴罗尔也是擅长魔法的神,我向他徵询意见。

「你可以想到什么在石化状态下不用咏唱,就能使用魔法的方法吗?」

『──我想想,例如符咒吧。只要事先将咒文写在符上,就能省略漫长的咏唱。』

「但透过符咒能使用的魔法,顶多就是C等级。」

C等级程度的魔法,顶多能制造出小火球。

姑且不论只是燃烧普通的人体,那火力并不足以将人类大小的岩石块燃烧殆尽。

但是,符咒吗……

「巴罗尔,就算符咒办不到,那魔导书怎么样呢?在强力的魔导书当中,应该也有本身就是魔法的东西吧。」

魔法师能够将魔力灌注到自己写的文字里头。

但蕴含在每个文字里的魔力非常稀微。

因此光凭符咒,无法引发强力的魔法。

不过,倘若文字量多达一本厚重的书,就能单独引发强力的魔法。

『──有是有,但欧西里斯持有那东西的机率很低啊。』

「为什么?如果欧西里斯背的背包里有魔导书的话……」

『──魔眼引发的「石化」,就是所谓的「诅咒」。而且还是本大爷超一流的诅咒。要打破这种诅咒,需要AA等级以上的魔导书。』

「……确实如此。」

『──还有,如果是那种等级的魔导书,光是存在就会散发出存在感。本大爷的眼睛不可能漏看。』

「……这样啊。」

巴罗尔的说明十分合理。

这家伙说的应该是对的。

但是,如果不是符咒,也不是魔导书……

『──果然是神器或欧西里斯的技能吧?』

「果然是这样吗?」

『──怎样啦?一点也不像你。倘若是平常,你明明多少会找出头绪。』

「吵死了。不管我怎么回想,欧西里斯都没有自焚的传说,或是曾操纵火焰的轶事。」

再说欧西里斯也是植物神。

祂居然会自焚而死,实在太奇怪了。

思考陷入死胡同。

「可恶……」

我下意识地从嘴里吐出恶言。

有没有什么……

有没有什么我漏看的细节呢?

「雷火学弟!原来你在这里呀。」

这时突然有人呼唤我的名字。

我抬头一看,只见夏洛学姊正朝这边飞奔过来。

「怎么了吗,学姊……你不用上课吗?」

「早就下课喽。因为玛丽亚学妹说雷火学弟不在保健室,大家分头在找你呢。」

「……这样子啊。」

不知不觉间,似乎已经下课了。

看来我让大家担心了。

「雷火学弟,你受伤了。」

「嗯?是啊。」

这么说来,我的手受伤了。

「你不是有去保健室擦药吗?」

「我忘了。」

「得快点擦药才行。」

「不要紧的,血也已经乾了。」

「不行啦,至少贴个OK绷。」

夏洛学姊这么说,从口袋里拿出OK绷。

「啊,消毒……」

「就说了我不要紧嘛。」

「可是……」

夏洛学姊犹豫了一会儿后,在我身旁跪下来。

然后拉起我的手。

突然伸出舌头,用舌头舔舐我的伤口。

「夏洛学姊!」

「现……现在先这样忍耐一下,好吗?」

夏洛学姊不停动著舌头舔舐。

虽然俗话说舔伤口可以消毒,但是……

『──唔嘻嘻嘻,这真是让人兴奋得发抖,感觉真舒服啊!』

巴罗尔在这种时候也是亢奋地感到喜悦。

至于我则是完全僵住,只能甘于学姊的好意。

过没多久,她在舔完的伤口上贴OK绷。

然后顿了一会儿。

「雷火学弟。」

「什么事?」

「呃……你没事吧?」

夏洛学姊一脸担心地这么问。

「……嗯,我没事。」

我挥了挥贴著OK绷的手,轻轻笑了。

我觉得自己有露出笑容。

尽管如此,夏洛学姊的表情还是很忧虑……

她又客气地说:

「……感觉能赢吗?」

并注视我的双眼。

我反射性地握紧拳头。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没出息,才会让学姊不安。」

「咦!不……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喔。」

夏洛学姊连忙摇了摇头。

然后,她轻轻握住我因为使力,在OK绷底下又开始流血的手。

「雷火学弟是为了大家在奋战对吧?没有人会责怪你的。」

「夏洛学姊……」

我说不出话来。

我切身感受到她的温柔。

这时。

「……啊!对……对不起喔!我没问过你就握住你的手。」

夏洛学姊忽然涨红了脸,慌忙地放开我的手。

「没关系,我不介意。」

「是……是吗?」

脸颊又泛红起来的夏洛学姊眼神游移不定。

「话……话说,那个神居然是不死之身,还真狡猾呢,实在太犯规了!」

她像要转移焦点一般,硬是改变话题。

「是啊,确实很犯规呢。」

我没有特别追究,配合学姊的话。

这让夏洛学姊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继续说道:

「就是说呀,像那样燃烧之后复活,简直就像奇幻小说里会出现的凤凰一样……」

「──」

一瞬间,我停止了呼吸。

那并非像刚才一样说不出话来,而单纯是倒抽了一口气。

「凤凰……」

「咦?喏,就是奇幻作品中经常出现的火鸟……」

夏洛学姊有些困惑地微微歪了头。

她似乎是对我的声音异常低沉这点感到疑惑。

『──雷火?』

(……就是这个。)

『──啥?』

我没有回应巴罗尔的声音,并抓住夏洛学姊的肩膀。

「就是这个!夏洛学姊!」

「咦!咦?什……什么?」

夏洛学姊发出困惑的声音,同时连耳朵都红了。

我毫不在乎这点,有些兴奋地说:

「我知道打倒欧西里斯的方法了。」

这么回答她的问题。

「什么!」

『──喂喂,真的假的?』

听到我突如其来的胜利宣言,夏洛学姊和巴罗尔都发出惊讶的声音。

「我一直以为自焚能力是欧西里斯本身的能力。」

变成石头的那家伙燃烧殆尽的瞬间,听见的鸟啼声。

虽然当时的落败感让我大受打击,没有余力去在意这点。

但那成了重大的提示。

现在仔细一想,欧西里斯在那时朝我们发出心电感应,说不定是为了转移我们的注意力。

「只要能再一次杀掉欧西里斯,就能够『支配』那家伙。」

我找到欧西里斯的攻略法了。

「之后就剩要如何找出那家伙……」

没错,这就是问题。

就算想到打倒祂的方式,倘若无法获得直接对决的机会就没有意义。

这两天来,我们妨碍过活祭品仪式好几次,却一次也没能发现关键人物欧西里斯的身影。

那家伙是靠属下不可视之神梅杰德的能力,消除自己的身影。

究竟有没有办法可以在满月的夜晚之前,找出眼睛看不见的敌人呢……

不,转换思考吧。

情况产生了变化。

到目前为止是欧西里斯占优势,我们不得不处于被动的立场。

但现在可不同。

有打倒欧西里斯的方法。

既然如此,这次就换我们去取得优势了。

不过,为了取得优势……

「……」

「雷火学弟?」

看到我紧紧阖上眼皮,夏洛学姊向我搭话。

我没有回答,暂时闭目沉思。

为了巩固决心。

没多久后,我睁开眼睛。

「夏洛学姊,请你去叫雷昂;我去叫玛丽亚他们。至于地点……你能打开图书馆的书库吗?」

「咦?嗯,我知道钥匙放在哪里。」

「那就麻烦学姊了。」

我与夏洛学姊站起身,各自为了召集同伴而走往屋顶的出口。

3

图书馆。书库。

「到齐了吧。」

我让聚集起来的泪泪、玛丽亚、夏洛学姊与雷昂四人坐在准备好的椅子上,我则站著开始说明。

「你突然间怎么啦,雷火?还跷课。」

「不是说在欧西里斯采取行动的夜晚时间前,要睁亮眼睛注意学园内的情况吗?」

泪泪与雷昂分别提出疑问。

「我要改变方针。」

我单刀直入地开口。

「目前依靠雷昂技能的追踪,无法捕捉到欧西里斯。因此这次要反过来让那家伙主动出现在我们面前。」

「要怎么做?」

「寻找欧西里斯的『Regalia』。」

听到这句话,大家都惊讶地瞠大眼。

「是『Regalia』支撑著那家伙的绝对战略。唯有这个是那家伙必定死守的东西才对。我们要攻击这点。」

「但是要寻找……你有什么头绪吗?没有人直接看过欧西里斯的『Regalia』是怎样的东西吧?」

泪泪的指谪非常合理。

我们确认过欧西里斯死亡的模样,还有复活之后的模样。

但没有任何人看见让那家伙复活的「Regalia」长怎样。

不过。

「就算没看过,我大概也有个底。」

「哦~是什么呢?」

「是棺材。」

我这么断言。

「在神话当中,欧西里斯在弟弟赛特举办的宴会上,因为余兴表演,进入赛特准备好的棺材,结果被关在里面并被扔到尼罗河。他在这么溺死后成功复活了。」

我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

「跟欧西里斯本身的『死』也有深刻的关连,收纳著王(法老)复活时的『肉体=木乃伊』,在埃及的神话、宗教观里,记载著最为重要的『真名』的东西──就是棺材。」

「……」

「倘若那家伙的『Regalia』是以死后复活为主旨的东西,形状只有可能是棺材。你有什么要反驳的吗,泪泪?」

「哪有什么要反驳的,我对其他神话的事情又不熟。」

泪泪投降似的轻轻挥动手。

「既然雷火这么说,应该就是那样吧?」

「不愧是雷火同学!」

玛丽亚一脸兴奋地说道。

「那么,那个棺材在哪里呢?」

夏洛学姊用蕴含著期待的眼神问我。

她的期待让我有些难以启齿。

但我还是开口说道:

「很遗憾的,我没办法确定。只能脚踏实地进行搜索。」

「……搜索这整座岛?」

「咦~距离满月只剩两天了耶!」

泪泪发出哀号。

「那个……不能请泪泪学妹的……英灵?们帮忙吗?」

夏洛学姊战战兢兢地询问泪泪。

「那是办不到的啦~英灵(那个)跟我和布伦希尔德不同,是以灵体状态降临到地上,所以活动范围限定在替换成英灵宫殿的场地内。」

「啊,这样子啊。」

「可是啊~就靠我们几个人要找遍整座岛屿,不管怎么说都是不可能的吧?」

泪泪这么说道并看向我。

「是啊,你说的没错。所以要缩小范围。」

「缩小?例如欧西里斯住的北宿舍周围吗?」

「不……」

我摇了摇头。

「在埃及,人们认为死者之国位于太阳沉落的场所,也就是『西方』。」

死者之国,也就是冥界。

「作为王墓的金字塔也全部建造在尼罗河的西边。换言之,可以推测死者灵魂要回归肉体并重生,最适合的方位是岛屿西侧,也就是『西』区。」

「所以欧西里斯的棺材应该也在西区?」

「这种可能性是最高的。」

「哦~」

原本有些怀疑的泪泪也暂且信服的地点点头。

「搜索会是一场体力胜负,所以要请夏洛学姊跟布伦希尔德交换。我希望有多点人手,所以玛丽亚也加入搜索行动吧。还有……」

我判断话题已经归纳出结论,向各人发出指示。

但是,就在这时。

「雷火学弟,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雷昂举手说道。

「我们从现在起要去找那个棺材吗?」

「是啊,剩下两天。不好意思,学校那边也要麻烦你请假。」

「不会,那倒是无妨。但是……」

雷昂看著我的双眼。

「在我们寻找棺材的时候,欧西里斯要怎么办?」

「……」

我感觉到全身瞬间僵硬住了。

但我没有表现出来。

在做出决定时,不可以让别人看见自己的动摇。

师傅曾这么说过。

我也认为师傅说的没错。

尤其是那决定伴随著无情时──

「我刚才也说过,光凭直接追逐欧西里斯的做法,无法毙了那家伙。」

「但若放著欧西里斯不管,那家伙会为所欲为地杀人喔。只要我们追上去,说不定能拯救好几个人啊!」

「就算这样,也要先找出棺材。」

没错。

去搜索棺材,就表示这段期间会让欧西里斯为所欲为。

那家伙应该会自由地杀害学生。

应该会杀害非常大量的学生。

但是。

「欧西里斯需要的活祭品数量是四十二人。就算放著她不管,也不会出现超过那数量的牺牲者。」

「就算这样,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雷昂撞开椅子站了起来。

他抓住我的衣领,将我摔向塞满书的铝架。

「要是死去,要是被杀,人生就结束了啊……」

雷昂用忍著痛苦的声音说道。

他的脑中还残留著十年前那场神话战争的记忆。

这点我也是一样,但他有顺行性失忆症。

他的记忆停留在十年前。

也就是说对他而言,神话战争与那些凄惨的记忆,经常是「昨天」发生的事情。

之前……请他在我房间待机时,他相当排斥假寐。

听说是因为他会作恶梦,发出哀号并醒来。

不难想像他的恶梦是死亡与恐怖点缀出来的内容。

搞不好他对死亡比我更加敏感。

正因如此,才会对说出「不得已牺牲」的我感到气愤吧。

从他的「正义」来看,实在无法容许我的提议。

就算这样。

「假如一直像这样无法阻止欧西里斯,让神冥审判发动的话,这座岛上的所有人都会死。唯有这件事,无论如何都必须阻止才行。」

我从上方紧握雷昂的拳头。

用力且紧紧地握住。

「雷昂,我们现在处于有多少人手都不够的状态。不光是搜索棺材,为了与欧西里斯做个了断,无论如何都需要你的力量。」

「……」

「你要怎么痛骂我都行,所以请你助我一臂之力吧。」

「……」

我与雷昂互相瞪著彼此,好一阵子连动也不动。

在视野的一角,可以瞄到夏洛学姊不知所措的样子,但我的目光紧盯著雷昂。

他扭曲了表情。

从愤怒转变成痛苦。

从痛苦转变成哀伤。

最后像是在忍下一切似的咬紧牙关。

「……我知道了。」

他这么低喃,并点了点头。

「……」

对不起。

我没有说出口,在内心低喃。

对不起。

让以正义英雄为目标的你做出这种决定。

都是因为我比不上欧西里斯。

真的对不起。

但现在必须采取行动才行。

「我们走吧……搜索西区,找出欧西里斯的棺材。」

4

我们就这样跷课,前往西区。

虽说将范围缩小到西区,但搜索面积还是相当广阔。

此外西区有仓库街和自由公园,还有大量空地,适合用来藏东西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那么,要从哪里开始找起呢?」

「首先可以省略港口和仓库街附近,那里曾经是雷昂与须佐之男的战场。」

当时,须佐之男的称霸天地神皇剑如同字面上的意思,消灭了一部分的仓库街。

神格适合者之间的战斗,会产生这般严重的破坏。

假如我是欧西里斯,知道那些人在棺材的埋藏地点附近战斗,应该会设法远离他们吧。

反过来说,可以认为欧西里斯并未在那里现身,是因为她不是把棺材藏在仓库街附近。

话虽如此,但线索就只有这样而已。

「之后就只能尽量从西区的中心线脚踏实地拓展搜索范围。」

「为什么是从中心开始?」

「在偏向北区和南区的地方,以方位来说会变成西北或西南。但也有可能是西区这个言灵本身与欧西里斯十分契合,所以无法断言绝对是这样。」

尽管如此,还是只能按照可能性较高的顺序,脚踏实地逐一搜索。

我们躲过偶尔来巡逻的警卫目光,开始搜索西区。

我们搜寻自然公园的草丛里。

搜寻无人的组合屋。

搜寻堆积在空地上的建材阴影处。

让巴罗尔搜寻是否有「Regalia」的魔力反应。

但是……

只有时间分秒流逝,一直找不到棺材。

即使片刻不休地持续调查,眨眼间太阳便西沉了。

原本应该在这时让玛丽亚回宿舍的。

但发现棺材的话,恐怕会演变成当场与欧西里斯做了结的局面。

到时,我无论如何都需要她的「祝福」之力。

而且我也说过好几次,我们太缺乏能进行搜索的人手。

虽说是非战力,但也无暇让她回到安全的地方。

因此我让玛丽亚在我身旁每隔两小时假寐一下,与她一起行动。

没多久时间将近拂晓,雷昂暂且回到自己房间,以备记忆重置。

等他回来时,太阳也已经升起了。

珍贵的一天过去,调查一无所获地告终。

但我们没空哀叹这点。

已经星期四了。

我一边远望前往学园上学的学生,同时更加速在西区内四处奔波。

尽管如此,还是找不到棺材。

中午我让玛丽亚到学园露面一次。

这是为了请她报告连续失踪事件的进展。

玛丽亚大约一小时就回来了。

「加上昨晚的下落不明者……听说牺牲者超过五十人了。」

她以消沉的声音跟我说。

「……这样啊。」

欧西里斯肯定已经献上四十二名活祭品了吧。

就这样到明天晚上,满月升上天空的话,神冥审判的准备都已经齐全了。

这么一来,欧西里斯就胜券在握。

无论如何都必须在今天内找出棺材,引诱那家伙出现才行。

不过,跟我们的焦急相反,太阳逐渐倾斜。

「!」

瞬间我有些头晕,我用手按住额头。

虽说有累积不眠不休进行活动的训练,但无论如何,还是会出现像这样瞬间突然感到晕眩的状况。

我服用勉强让身体活动的药。

大约再一小时,太阳就会西沉。

这么一来,时限就剩不到二十四小时了。

焦虑侵蚀我的内心。

「啊~真是的!我受不了这样找啦!」

这时,原本在附近搜寻草丛内的泪泪大声叫道。

她顺势倒在草地上,赌气地躺著。

「喂。」

「可是~要从这么广阔的范围找出一具棺材,根本不可能吧。我的脚走得好痛,指甲也残破不堪了。」

我了解泪泪抱持的白费力气的感觉,但还是感到火大。

「在这种紧急状态下,你就别抱怨了。」

「可是呀~我之前也说过,西区实在太多空地了。假如那棺材埋在地下,不就只能举双手投降了吗?」

「如果是那样,就找找看地面有没有挖过的痕迹!」

我不禁怒吼。

泪泪一言不发地别过脸去。

「……」

「……」

「……」

玛丽亚他们在一旁看到我和泪泪刚才吵架的样子,他们的视线刺向我身上。

(……可恶!)

『──怎么?就连雷火也忍不住想要跟本大爷发牢骚了吗?』

(吵死了。)

『──喔,你挺有精神的嘛。尽量挣扎吧,本大爷最喜欢人类挣扎的样子了。』

巴罗尔在这种时候也愉快地嗤笑著。

『──不过,实际上如果被埋藏在地下,也只能投降了吧?』

(我没有余力去说些灰心丧志的话。)

『──唔嘻嘻嘻,你说的没错啊!不过,从那个傲慢臭小鬼的性格来看,应该不会做那种会弄脏棺材的行为吧。』

(……的确。)

我这么说完,打算移动到下一个场所时。

我忽然停下脚步。

巴罗尔刚才讲的话,在我内心成了疑问不断重复。

以欧西里斯的性格来说,会做那种弄脏自己棺材的行为吗?

『──雷火?』

(你说的话也有道理。)

在埃及,棺材并非只是收纳死者的箱子,而是死者伟大的财产。

那个欧西里斯就算会浪费自己的财产,但她会随便处置吗?

更别提该说是象徵自己神格的「Regalia」。

「……」

当然,很难说这想法无庸置疑。

但从欧西里斯的性格倒推回去,特定棺材位置的方法值得考虑。

好,那就思考吧。

这座岛上没有值得收纳王之棺材的金字塔。

如果是那家伙,会把自己的棺材藏在哪里?

不,这种问法不对。

作为收纳王之棺材的场所,那家伙能容许的地方是哪里?

「……!」

这么说来,埃及神话有一个这样的故事(插曲)。

丈夫欧西里斯被丢到尼罗河里的妻子伊西斯,为了寻找装有丈夫的棺材,找遍整个埃及。

但是,据说她很长一段期间都没有找到。

因为欧西里斯的棺材漂流到长在河边的小树旁,随著树木成长,棺材被包到树干里头,整个被藏起来了。

不过,也可以这么想。

欧西里斯有作为植物神的一面。

假如那家伙有操纵植物的能力。

应该也能解释成祂为了保护自己的遗体,让小树成长,将棺材藏在里面吧?

假如是这样……

「泪泪!我记得这个西区应该有『植物园』对吧!」

「咦?有是有。」

「我们现在立刻去那里,麻烦你带路。」

「不,我不晓得地点。」

「啧……玛丽亚,麻烦你去拿西区的地图来。」

「好。」

在决定搜索西区时,我事先准备了岛内的地图。

我从玛丽亚手中接过地图,在眼前摊开。

我立刻找到植物园的文字。

它位在我们目前所在地点的稍微北边。

「欧西里斯在那边吗?」

布伦希尔德这么询问。

不只是她,所有人的视线都在问我同样的事情。

「值得过去一看。」

我转头看向玛丽亚。

「玛丽亚,『祝福』的准备呢?」

「刚才去学园时,我已经先回宿舍一趟,重新进行净化仪式了。」

「很好。」

我静静地点头。

「我们走吧。布伦希尔德警戒玛丽亚的周围。」

「了解。」

我带领全员前往植物园。

因为刚好遇到放学时间,不时可以看见学生的身影。

但是正值爱玩年纪的学生似乎不会平日就想去逛植物园,我们越靠近目的地,就越看不见人影。

过没多久就可以看见植物园。

我们躲在转角处,先观察设施的情况。

植物园的门是相当简单的构造,没有看门守卫。

看来平时就是免费入场的设施。

里面也能看见盖著塑胶布的温室,似乎也有玫瑰园等等。

「……」

要找的是能够将棺材包在树干中藏起来的大树。

那肯定是从远方看也比其他树木高一个头的大树。

不过,从门外能目视的范围来看,没发现疑似的树影。

这样的话。

「首先前往温室,总之要找出大树。布伦希尔德在进入植物园的门后,就先变化成盔甲装扮吧。」

因为移动中还有可能被学生或警卫看见,所以布伦希尔德仍然穿著制服。我也把枪藏在制服内侧。

『──唔嘻嘻嘻,终于到这一刻了吗?』

巴罗尔兴奋地向我搭话。

『──谁叫那个臭小鬼瞧不起本大爷的魔眼。不好好教训她一顿的话,本大爷无法消气!』

(我会「支配」她,但不会让你为所欲为。)

为了以防万一,我先这么叮嘱他。

(更重要的是,别忘了那个魔眼。)

『──嗯~?已经可以了吗?』

(如果棺材真的在这里,那家伙恐怕在某处监视著。应该从现在开始就多加留意。)

『──是是是,了解。啊,但使用这个魔眼的话,左右两边的视野又会偏移,你要小心别头晕了喔。』

(废话少说,快点……)

就在我话还没说完的瞬间。

热线从空无一物的空间突然迸出。

瞬间让布伦希尔德不留痕迹地蒸发。

「……!」

我看到映照在左眼的影像,立刻抱住她滚上地面。

「什!」

布伦希尔德发出惊愕的声音。

随后,热线通过我跟她刚才站的地方,将街道的路面溶解掉。

「雷火前辈!」

玛丽亚的哀号。

我没有余力回应她。

我从皮套中拔出枪,将枪口对准玛丽亚那边。

「咦……」

「──!」

我对准茫然的她扣下扳机。

圣选过的纯银制转正10转正mm子弹发射出去,掠过她的金发。

随后殒落。

彷佛血液一般黏稠的某种东西在空中挥洒,弄脏了铺设过的道路。

传出沉重物体倒下的声响。

只见有个从头罩著白布的尸骸躺平在道路上。

「什么?这家伙从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出现了耶。」

「那家伙就是梅杰德神。」

我回答冒出问号的泪泪。

用白布般的东西从头罩住全身的姿态。

因为祂趴倒在地上,无法确认有没有眼睛,但的确是壁画上描绘的梅杰德神的模样。

「欧西里斯无形的护卫者梅杰德。我已经预料到若这里有棺材,祂一定会作为守卫守在这里。」

然后,这家伙在这里就表示──

「哦,居然能如此轻易击退梅杰德。」

这时,从背后传来声音。

我站起身转头一看,只见欧西里斯就站在那里。

那家伙背对著植物园的门,浮现出高傲的微笑。

「那动作简直就像能看见梅杰德的攻击啊。是看见未来那类的能力吗?」

「……」

虽然我没义务特地告诉欧西里斯,但她的推测说中了。

巴罗尔第五之魔眼「预见」。

就如同名称,是预见未来的魔眼。

能看见的范围是一~五秒后的未来。可以任意选择要看几秒后。

用「预见」看见的未来会映照在变成魔眼的左眼,右眼则是看著现在。

刚才我透过左眼「预见」梅杰德的突袭,保护了映照在右眼中的布伦希尔德。

接著对于企图攻击玛丽亚的梅杰德,从祂的攻击位置推算出现在位置并开枪,击毙了祂。

虽然时机非常千钧一发,但就结果来说,能击毙棘手的梅杰德是侥幸。

「既然你在这里,就可以当作那个棺材一定也在植物园吧。」

「!」

欧西里斯的眉毛抽动了一下。

「哦……看来没办法蒙混过去了呢。」

「是啊,为时已晚。」

我拔出另一把枪,将两边的枪口对准欧西里斯。

布伦希尔德也架起大剑,泪泪跟雷昂也进入战斗态势。

但欧西里斯仍然浮现从容的表情。

「这样好吗?在太阳西沉前战斗可是违反规则喔。」

「咕,糟了!」

布伦希尔德把欧西里斯的话当真了。

的确,「禁戒」禁止在白天战斗。

倘若被监督者抓到违反规则,会立刻遭到杀害。

实际上,就算不在现场,天华可能也在某处监视著我们。

但是。

我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本以为枪弹会顺势贯穿欧西里斯的脑袋。

但突然从地面上伸出的藤蔓接住了枪弹。

「……」

我瞄了一眼,确认欧西里斯的脚边。

缠绕了好几层,变得粗壮的藤蔓从那家伙的脚边划破水泥地,生长出来。

促进植物急遽生长的能力。

看来欧西里斯作为植物神,果然拥有那种程度的权能。

「哼,不管规则了吗?」

「先发动突袭的家伙没资格这么说吧。」

「考虑到梅杰德的特性,突袭是无可奈何的吧。如果要说祂那样很卑鄙,那你也别用魔眼,放马过来如何?」

「真是愚蠢。」

这种无聊的问答多说无益。

就算天华看到了这场战斗,她会杀害我的可能性也非常低。

因为打倒欧西里斯,对她而言也是有利的。

原本她就用契约绑住我,打算把我利用到死。

那个老奸巨猾的最高神,不可能做这种将能干棋子除掉的无谓行为。

跟那家伙的秘密同盟虽然让人不愉快,但知道监督者(宙斯)的真面目一事,让我轻易扣下扳机。

「布伦希尔德跟泪泪也别犹豫了。要尽早击灭欧西里斯。」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服从你的指示吧。」

布伦希尔德召唤盔甲与大剑。

「我也觉得那家伙是应该尽早打倒的邪恶。」

雷昂也将弯刀唤到手边,狠狠地瞪著欧西里斯。

相对于干劲十足的两名剑士。

「老实说,我东奔西走了一整晚,已经很累了……」

泪泪这么说道,慵懒地叹了口气。

「不过算了──」

下个瞬间,下起了黄金剑雨。

是她擅长的黄金魔法(Gullveig Tears)。

威力还是一样惊人,高密度的弹幕在我们眼前制造出让人想起黄金稻穗田的光景。

「──这阵子状况一直不太好,就在这边发泄一下郁愤吧~」

『──真是只危险的母狐狸啊。』

(我有同感。)

以慵懒的态度伪装,之后发动奇袭。

倘若是一般情况,这光景应该会产生全身残破不堪的凄惨尸体。

「哼,真是个毫无气质可言的女人。」

但欧西里斯只是发出不愉快的声音,还是一样站在原地。

只不过,两旁率领著手下。

「阿努比斯跟阿米特吗?」

身穿法衣的狗头死神阿努比斯。

罪魂的定罪者阿米特。

纵然失去了不可视的护卫者梅杰德,欧西里斯仍旧率领著强大的战力。

刚才的黄金剑弹雨在阿努比斯用双手碰触的瞬间,也变得残破不堪并瓦解。

「居然可以让不会生锈腐朽的黄金元素『死亡』,看来出现了一个相当高阶的死神呢。」

泪泪无畏地扬起嘴角。

「雷火,那个狗头与怪物就我们来收拾。来帮我忙,布伦希尔德。」

「是……是的!芙蕾雅大人!」

突然被指名让布伦希尔德发出惊讶的声音。

我思考了几秒,考虑把两名部下从欧西里斯身旁拉开的策略是否可行。

「交给你了,欧西里斯就由我和雷昂来对付。」

然后采用了她的方案。

结果──

「嗳嗳,如果我毙了那些家伙,可以给我奖赏吗?」

「都这种时候了,你在说什么?」

「这很重要啦~主要关系到我的动力。」

「……」

为什么泪泪这么我行我素啊。

「我知道了。如果你能顺利毙了那些家伙,我会考虑一下。」

「好耶~!」

泪泪刻意地高举双手。

「好~既然雷火都说我赢了就什么都愿意做,那我也要卯足全力喽~」

「喂,等等。我没说什么都愿意做。」

「女神芙蕾雅认真模式。」

她露出满面笑容,同时召唤老鹰羽衣。

虽然是个麻烦的女神,但看来她至少认真起来了。

「……」

还有从刚才开始,布伦希尔德就不时瞄向我这边。

该不会这家伙也想要奖赏吧?

『──唔嘻嘻嘻,你还真受女神欢迎啊。』

(给我闭嘴。)

我打断巴罗尔的胡说八道。

「要上喽。」

芙蕾雅刚说完,黄金剑便从阿努比斯与阿米特脚边倒著长出来。

「「!」」

「喂喂喂,不赶紧避开的话,可就成了肉串喔。」

芙蕾雅像在玩乐似的让黄金剑不断长出来。

虽然看来像在胡闹,但她利用变出剑的时机,巧妙地诱导阿努比斯祂们的闪避方向。

「咕咻噜噜!」

阿米特好几次想硬回到主人身边,不过──

「太嫩啦。」

「咕叽──」

芙蕾雅变出的黄金剑挡住祂的去路,落得白白流血的下场。

另一方面。

「嘎喔!」

阿努比斯则是祂用带来死亡的双手破坏成堆的黄金剑。

虽然那家伙也试图回到欧西里斯身边,但是……

「喝啊!」

这时布伦希尔德持大剑砍向阿努比斯。

「咕喔!」

狗头死神被挡住前进的路,往后跳一大步。

即使是阿努比斯,似乎也无法让屠龙神剑(诺顿克)「死亡」。

『──她们比想像中还要有默契嘛。』

(她们原本就是主从关系。这点程度是理所当然的吧。)

看来暂且不用担心她们那边了。

「玛丽亚。」

「是!」

我注视著欧西里斯,并呼唤玛丽亚。

她也一边警戒敌人,来到我身旁。

「奉主之名,授予神罚者神仙雷火祝福。」

伴随著简略的祈祷,玛丽亚画下十字。

然后亲吻我的脸颊,让她的圣性流入我的体内。

跟正式的步骤相比,虽然较为简易,但在眼前就是敌人的战场上,无法期望更多了。尽管简略,也足以提升战斗力。

「离远一点,玛丽亚。」

「好的。祝武运昌隆。」

玛丽亚点点头,与我们拉开距离。

那么──

「──」

「──」

「──」

原本插在地面上的黄金剑慢慢化为魔力粒子逐渐消失时,我与雷昂跟欧西里斯对峙。

已经没有妨碍者了。

「伤害了玛丽亚的罪过,要请你在这边赎罪。」

「还有被你杀害的人们的份!」

「这是最后的余兴了。你们就尽管疯狂舞动,让朕看笑话吧。」

尽管被我与雷昂用枪口和刀尖相对,欧西里斯仍高傲地放话。

橘红色夕阳照耀著的最后一颗黄金粒子,此刻,消失无踪。

那似乎成了暗号。

我们为了咬破欧西里斯的喉咙,朝那家伙等著迎战的植物园飞奔而去。

5

我──芙蕾雅在半空中飞舞,同时将猎物逼入绝境。

「快躲呀!不加油点的话,就要变肉串喽~」

「咕嘎!」

阿努比斯避开黄金剑雨。闪避。闪避。

纯白法衣的衣角被割破,已经变得残破不堪。

祂有时会露出犬齿瞪著我看,但祂的獠牙构不到空中。

另一方面,我的黄金魔法也不足以收拾掉阿努比斯。

原因在于野兽的敏捷度,还有无论有没有生命,它都能赋予死亡的能力。

其实我原本打算赶紧结束这场战斗,但意外地陷入胶著状态。

我们一边战斗一边移动,回过神时,已经进入了植物园内部。

但前进方向偏离了雷火刚才说的目标温室,我们现在位于受到细心照顾,花朵缤纷绽放的花坛附近。

虽然花朵受到战斗影响而凋零散落,但这点事根本无所谓。

「好啦,布伦希尔德,快点绕到祂背后。」

「请……请再稍等一下,阿米特实在太缠人……!」

布伦希尔德发出像是哀号的藉口。

虽然她试图追上阿努比斯,但被称为阿米特的怪物袭击她的背后。

「咕咻噜噜噜!」

「啧!」

每当遭到袭击,布伦希尔德就得转身迎战,错失可以收拾阿努比斯的大好机会。

「你真的很迟钝耶。你这样也算是拥有胜利的卢恩符文的女武神?」

「非常抱歉!」

「只有谢罪特别杰出呢。」

「~~」

听到我的叹息,布伦希尔德哑口无言。

天啊,真的是。

虽然布伦希尔德在女武神当中,个性算是格外认真。

但逗弄这女孩实在太有趣了。

「好啦~有时间道歉的话,不如赶紧毙了这些家伙吧。」

「遵命!」

「呵呵。」

她明明说过不再当我是主人了。

尽管如此,还是会顺从地听我的命令,这是骑士的天性吗?

「喝呀!」

布伦希尔德的剑压吹散花朵。

感觉管理这边花坛的人,明天来看到会发出哀号呢。

不过,我会把这里弄得更乱七八糟就是了。

我才不管那么多。

姑且不提这些。

「咕噜!」

阿努比斯一边吠叫,一边将黄金剑归为尘土。

我观察祂的样子,推测对方的能力。

(就外观来看,能让对象死亡的只有双手。而且限定手心吗?倘若是人类,在被碰到的瞬间似乎就会立刻死亡呢。)

虽然我不像雷火那么了解神话,但祂是神格几乎都特别强化死亡的神吧。

当然也有相符的强度。

但是。

「老实说,不是我的菜呢。」

我并非只是不喜欢祂的狗脸。

祂明明拥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却被当成那个欧西里斯的跑腿小弟这点不符合我的美感。

「男人得再稍微自以为是点才行呢。虽然不晓得阿努比斯(祢)是不是男人。」

我将手高举到上方。

瞬间,创造出千把剑。

黄金顶篷在夜空中闪耀发亮。

(唉,怎么,原来已经到晚上了呢。)

我一边这么心想。

一边俯视眼下的阿努比斯。

「咕……」

阿努比斯很害怕我地躲到树荫避难。

我叹了口气。

「够了,请祢去死吧。祢这种货色,我也不想当成宠物。」

发射(shoot)。

千把死亡剑雨扑向区区一只狗。

「唔哇啊啊啊芙蕾雅大人──」

「?」

好像也听见了布伦希尔德的声音,不过算了。

这段期间,黄金剑也持续弹到地面,掀起惊人的尘烟。

已经无法从上空确认阿努比斯的身影。

(跟以远距离魔法战为主的我对打,很不利呢。虽然祂的神格似乎挺高的。)

就在我抱持著这样的感想,同时分心想知道雷火他们那边情况如何时。

突然有个影子冲破尘烟跳上来。

「咕嘎啊啊!」

是阿努比斯。

祂是怎么到空中来的?

(我懂了。祂是让树木弯曲,利用其反作用力……!)

要说现场能利用的东西,就只有这个而已。

居然能立刻想到这方法……

「我太小看祢了吗?」

「咕嘎啊!」

宛如子弹一样飞过来的阿努比斯气势惊人,就算现在才用老鹰羽衣闪躲,似乎也躲不了。

「芙蕾雅大人!」

注意到状况的布伦希尔德从地上大喊。

但是,仅此而已。

她什么也办不到。

而我也束手无策。

阿努比斯用力抓住我的双手手腕。

「死亡」同时流入我的体内。

「芙蕾雅大人!我现在立刻过去!」

布伦希尔德又如此大喊。

咦?什么?要来我这边?

其实不来也不要紧……

掉以轻心。

犯下失误。

被敌人的秒杀技一招逆转。

真是愚笨。

愚笨的女神。

就是这样,才会败给雷火和须佐之男吧。

乾脆就这样被杀掉还比较适合。

她该不会──是这么想的吧?

「嗳,小笨狗,不可以这么用力抓淑女的手喔。」

「咕噜?」

听到我的声音,阿努比斯困惑地发出咕噜声。

灌注了死亡的对象若无其事地向祂搭话这点,似乎让祂感到相当不可思议。

我叹了口气。

「我可是女武神的女王──死亡勇者的支配者。」

女武神身为女神的同时也是死神。

这是当然的。

因为女武神的任务就是挑选值得成为英灵的勇者,为了让那个勇者死亡,操控战场的命运。

「祢以为我只是个长得可爱的女神吗?真遗憾,我也拥有身为死亡女神的一面喔。」

我微微歪头,朝阿努比斯温柔地露出微笑。

作为向死者饯别的微笑。

「死神不可能杀得了死神吧?」

下个瞬间。

凭空产生的黄金剑从四面八方刺穿阿努比斯,将祂变成怪异的艺术品。

阿努比斯的手慢慢失去力气,才想说祂放开了我的手腕,就顺势朝地面头上脚下地掉落。

「真是的~都瘀青了~」

我揉了揉手腕。

在最后一刻受了多余的伤。

居然用这种无谓的挣扎弄伤女人的身体,真是差劲透顶。

还是说,那只狗该不会当真以为能打赢我吧?

打赢身为北欧神话女帝的我。

(假如是这样,我也太被瞧不起了呢。)

话说回来,要这么说的话──

「布伦希尔德,你该不会以为我会输吧?」

「咦!啊,那个……」

「就算败给雷火,又被须佐之男技术性击倒,也不代表我本身变弱了喔。」

「……!」

我明明说了理所当然的事,布伦希尔德却露出非常惊讶的表情。

这丫头真是的……之后要不要瞒著雷火教训她呢?

「话说,小心后面。」

「欸?咦?哇啊!」

布伦希尔德连忙挡住从背后袭击过来的阿米特的獠牙。

虽然因为态势相当不利而差点被压垮,但她勉强反弹攻击,与阿米特拉开距离。

我无聊地眺望著那幅光景。

「好啦~快点打倒祂吧~」

「是的!呃、您不会协助我吗?」

「咕咻噜噜噜!」

阿米特的爪牙袭向布伦希尔德的背后。

「咕!」

她在转身的同时用诺顿克挡住攻击并弹开。

(那只阿米特,外表虽是怪物,却是货真价实的神兽呢。以杀怪物的武装来说算最高等级的「屠龙神剑」起不了什么作用,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我从空中眺望著布伦希尔德的战斗,同时随意地进行分析。

就雷火所说,那个阿米特的强度好像会与敌人罪状的严重程度成正比变强。

因为这个特性,那个雷火似乎也被折腾得很厉害。

的确,祂跟雷火非常合不来呢。

但是。

「喝呀!」

「咕叽!」

布伦希尔德一击砍向阿米特的背后。

不需要协助我之后,虽然进度缓慢,但她的剑稳扎稳打地开始压制阿米特。

虽然她说在游乐园战斗时,曾一度撤退过。

但原本布伦希尔德跟阿米特就没有那么合不来。

「对手是骑士道傻瓜的那个丫头,制裁罪过的神兽也起不了作用呢。」

要是没有该制裁的罪过,阿米特也无法发挥特性。

之后就是靠纯粹的实力较量战斗了。

「到此为止!」

布伦希尔德伴随锋锐的气势冲向对方怀里。

「咕咻噜噜噜!」

拥有狮子与河马身躯的鳄鱼头部发出咆哮。

那成了临死前的惨叫。

「喝啊!」

笔直奔驰的剑光,将阿米特的躯体一刀砍断。

鲜血四溅,花瓣散落。

「呼……」

布伦希尔德安心地吐了口气。

被鲜血与花瓣点缀的那道身影,就宛如一幅图画。

「那丫头从以前开始,真的只有在战场上才会闪耀美丽的光辉呢。」

我叹了口气,降落到地上。

「结束了,芙蕾雅大人。」

「好好好,辛苦你了。」

布伦希尔德向我报告显而易见的事情,我随便地回应。

那么,总之这边是结束了。

「芙蕾雅大人,我们赶紧回到神仙雷火他们那边吧!」

「咦?不用那么急吧。反正神冥审判得等到明天的满月才能启动吧?」

将一整座岛化为冥界的大魔法。

我在北欧神话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魔法神,而那是连我也无法轻易发动的SS等级魔法。

而且欧西里斯似乎不是特别擅长魔法的神。

离冥界较近的西边方位。

遵照神话准备四十二名鲜血的活祭品。

就算完成了这些事前准备,还是需要用来启动大魔法的魔力。

为了供给这样的魔力,需要等到满月的夜晚──我也觉得雷火的见解是正确的。

换言之,在今天之内发现欧西里斯的时候,就表示我们已经胜券在握了。

同时要对付雷火与那个雷昂,很难想像欧西里斯能够撑到明天夜晚……

怦咚!

这时,岛屿整体传来一阵脉动。

一股呼吸困难的感觉压迫全身。

与此同时──

──我体验到了「死亡」。

6

时间稍微倒转。

与芙蕾雅、布伦希尔德分开之后没多久。

我一边解除全身的限制,一边逼近欧西里斯。

我从右边。

雷昂则从左边。

欧西里斯一步也没动。

也丝毫不打算撤退。

相对的,有巨大植物的根部缓缓上升,护著她的左右两边。

推测是树根的物体将植物园内铺设整齐的石板路劈成碎片,逐渐生长成异常的大小。

植物的根部和藤蔓就像拥有意志一般,朝我们袭来。

「啧!」

我将枪弹射进侵袭而来的植物。

一部分因枪击而断裂。

但是,对于生长速度比消失更快的植物,枪击没什么效果。

「……!」

我立刻往后跳。

随后,有新的树根从地面冒出来,企图抓住我的脚踝。

「把据点设置在植物园,是为了这个吗?这里对植物神(欧西里斯)而言,就跟备有大量兵器的坚固城池一样。」

『──看来似乎是那样。本大爷们就像要冲进敌人的胃袋里一样啊。』

巴罗尔愉快地分析战况。

这我已经习以为常,所以暂且不管。

「巴罗尔,『预见』之魔眼的发动时间还剩多久?」

『──这也要看你的状态,但顶多五六分钟吧。』

「这样啊。」

「预见」之魔眼破解了梅杰德的奇袭,但我还没有解除魔眼的发动。

理由用不著多加说明,当然是为了对欧西里斯战。

刚才的树根奇袭,也是靠「预见」识破的。

在战斗中是无与伦比的优势,但随著身体限制的解除,对肉体造成的负担相当大。

「……」

光是像现在这样站著,指尖等处的微血管也接连冒出血来。

但这样也靠玛丽亚的「祝福」,算是减轻了不少。

不过,要继续战斗不成问题。

能做好万全准备迎战的机会,本来就比较少。

能像这样按照计画引诱出欧西里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错过这次机会就毫无胜算了。

「……」

我瞬间确认雷昂的所在处。

「唔喔喔喔喔!」

他靠弯刀乱舞,将树枝藤蔓根部、叶片都切得粉碎。

那剑舞还是一样美丽且凶猛,让人看得入迷。

欧西里斯的攻击也比较集中在他身上。

那攻击密度大概是我的十倍吧。

那家伙在警戒著哪一边,显而易见。

不然我也无暇像这样稍做休息。

虽然知道自己被轻视。

但就算那样我也无妨。

她越是小看我,我就越容易趁虚而入。

我一蹬大地。

再度突击。

「……哼。」

欧西里斯彷佛在说没用一般,用鼻子哼了一声。

左眼的魔眼预见未来。

树根从地面发动突刺攻击。

我穿过缝隙闪躲。

从左边扑来的藤蔓发动横扫攻击。

我趴下闪躲。

从上方降下的消化液。

我丢外套挡住,从底下钻过。

淋到消化液的外套在眨眼间溶解,变得破烂不堪。

那大概是食虫植物的消化液,但没想到连使用在衣服上的化学纤维都能溶解……这也是受到欧西里斯之力的影响吗?

比想像中更棘手。

但我上前。

「──!」

我一蹬猛然袭来的树根,大步地跳跃。

欧西里斯的视线稍微看向这边。

我一边将枪口对准她的眉头。

「雷昂!」

同时大喊。

「嗯!」

雷昂看准欧西里斯分心的一剎那破绽,将逼近的植物墙切成碎片。

他的弯刀与我的枪口同时瞄准欧西里斯。

如果她阻止雷昂,就由我上。

如果她阻止我,就由雷昂上。

其中一边会杀掉欧西里斯。

靠「预见」发现的绝对必杀时间(Killing Time)。

这样就结束了──

在我确信能做个了结时。

「有谁在吗?」

第三者的声音。

「「!」」

我跟雷昂不禁动摇,转过头看。

只见应该是在巡逻岛屿的警卫走进植物园的入口。

我没有时间思考。

「!」

我跳了起来。

并扑向那名警卫,让他低下头。

几乎就在同时,宛如圆木一般的藤蔓通过我的头顶。

但是「预见」看到藤蔓会从我头上挥落,发动第二次攻击。

凭枪击无法完全应付。

尽管我知道这点,还是将枪口对准藤蔓,试图挣扎的瞬间。

雷昂的弯刀将险些挥落的藤蔓劈成两半。

他也以拯救这名警卫为优先。

眼睁睁地错失击毙欧西里斯的机会。

「……」

「……」

一瞬间的视线交错。

「!」

我不禁移开视线。

雷昂顺势飞过我头上,在后方著地。

「你……你们是怎么回事啊,唔!」

「……」

我在警卫开始吵闹前先打昏了他。

然后我站起身,但无法转头看向雷昂所在的背后。

『──你是傻子吗,雷火?』

巴罗尔这么痛骂。

『──为什么要救那家伙。无视他不就好了吗?』

(……吵死了,我怎能见死不救。)

『──哼,现在还说这些?为了找出欧西里斯的棺材,你已经对昨天的牺牲者见死不救了。就算再多死一两个人,又有什么差别。』

(……!)

要凭感情反驳巴罗尔的话很简单。

但同时也存在著认同他这番话的自己。

为了打倒欧西里斯,我选择了牺牲某些人。

但为何到了现在,比起打倒那家伙,我却以救人为优先?

这样的话,昨天牺牲的人们到底算什么?

昨天反对我计画的雷昂就算了。

他拥有救人的权利。

但我没有。

唯独我在那个瞬间,必须以杀掉欧西里斯为优先才行。

我好想痛扁自己一顿。

我让雷昂接受出现牺牲者这件事。

却拒绝有人在自己的眼前死掉。

多么卑鄙的家伙啊。

真令人作呕。

可恶。

「雷火学弟。」

这时,雷昂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战战兢兢地看向他的脸。

「不可以放在心上。」

「雷昂……」

「救人是理所当然的喔。」

雷昂这么说道,并对我露出笑容。

他丝毫没有责怪我。

我用力握紧枪把。

「……!」

自责跟后悔都晚点再说。

此刻就集中在眼前应该做的事情上吧。

我们再次与欧西里斯对峙。

回过神时,太阳已经即将西沉。

过不了几分钟,夜晚时间便会来临。

「怎么啦?以最后的余兴来说,实在不够起劲啊。」

欧西里斯挖苦似的扬起嘴角。

「那样磨蹭的话,时间眨眼就流逝喽。」

「闭嘴,欧西里斯。」

我将枪对准欧西里斯。

「只要在迎来明天的满月前击毙你,神冥审判就不会发动。这么一来,就是我们赢了。」

「……明天的满月……?」

欧西里斯露出疑惑的表情。

「……?」

那反应是怎么回事?

难道说。

我误会了什么吗?

但是,欧西里斯没有作为魔法神的一面这点不会错。

操控植物终究是她身为植物神的权能。

这样的话,她果然还是必须借助满月之力,才能弥补魔力……

「喔~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看到困惑的我,欧西里斯呵呵笑著。

然后她指向变暗的天空。

「在夜晚闪耀的不只是月亮吧。」

除了月亮外?

在夜晚……

「!」

我看向西方的天空。

太阳已经不见踪影,红色余晖也正要消失。

与此同时,可以看见某样东西。

──猎户座。

在众多星座中特别知名的星座。

可说是其星座特徵的三颗二等星并排。

通称「猎户腰带」。

猎户座的这三颗星星与其南方,在埃及被称为「萨夫(Sah)」。

在古代埃及跟欧西里斯被视为同一人物。

假如那些星星会给予欧西里斯力量──

「!」

我一蹬地面,飞奔而出。

以冬季星座著名的猎户座,并非在春天就看不见。

春天能看见猎户座的时间是……

日落后没多久的西方天空。

必须在那个星座完全出现前,早一步杀掉欧西里斯才行。

但是。

比我奔跑的速度更快。

太阳西沉。

夜晚到来。

「是朕的胜利。」

欧西里斯沐浴著繁星之力,模样产生变化。

变成冥府的审判长,且是冥界之王的姿态。

她的时间来临。

死亡时刻来临。

她的世界来临。

死亡世界来临。

终结即将开始。

她会结束一切。

「神冥审判──开庭。」

响起欧西里斯的声音。

随后。

「唔哇啊啊啊!」

首先,与我并肩奔驰的雷昂发出尖叫。

他连护身缓冲都没有,在地面上翻滚著,当场痛苦地打滚起来。

「呀啊啊啊啊!」

之后躲在远处的玛丽亚也发出哀号。

我转头一看,只见她用双手按住自己的喉咙,露出痛苦的表情倒在地面上。

「呜咕咕咕……」

刚才救出的警卫也翻起白眼,口吐白沫。

在我掌握到这些情况时。

我的四肢被撕裂了。

「啊……嘎……!」

过于强烈的剧痛让我停止呼吸。

视野忽明忽暗,迸出火花。

脑袋灼烧起来。

思考被断成碎片。

「啊……」

从喉咙发出声响。

不成声音。

发生……什么……

啊……

烧焦的眼球勉强在视网膜上映照出影像。

是我的右手在地面上被拖拉的光景。

我原本的右手被人用绳子绑住手腕。

绳子前方系著的是……牛?

啊啊,可恶,我懂了。

这是──车裂之刑。

用绳子绑住罪人的手脚,然后将绳子捆在牛身上。

之后拿火烫牛,让牛只暴动,就如字面上的意思,撕裂罪人手脚的死刑法。

这也被称为五牛分尸之刑,在世界上也认为是特别残酷的处刑法,记录在历史上。

失去四肢,变成「不倒翁」的我,呈现濒死的状态并看向上方。

「啊。」

可以看见刀刃。

巨大的断头刃。

──断头台。

在法国革命时,作为人道的死刑法普及,是世界上最著名的处刑器械。

透过自由落下的巨大刀刃来砍断罪人头颅的构造,会让受刑人在一瞬间断气,被认为是比以往的方法更没有痛苦的死刑法。

不过。

铛──刀刃掉落下来,我的人头落地。

「……」

只剩下头颅在地面上滚动的我,注视著自己脖子的剖面。

虽然断头台被誉为人道的死刑法,但一般认为被砍断头颅的人,其实在断头后可能暂时还保有意识。

虽然是没有确切的证言,几乎算是传说的轶事。

但以我的情况来说,还有著意识。

这是因为传说是真实的吗?

还是说……因为这是幻觉呢?

我心里明白。

在植物园战斗的我,突然被送上断头台很诡异。

这种情况是幻觉。

我明白这点。

但是。

「嘎……啊……」

强烈的痛楚灼烧著喉咙。

可以听见灼烧肉的啪滋声响。

烟雾熏到眼睛。

手脚没有自由。被绑住。

而且火焰在我脚边旺盛地燃烧著。

──火刑。

把人活生生地烧死,甚至不需要说明,单纯且残酷的死刑法。

比起全身烧伤而死亡,主要死因似乎更偏向因浓烟而窒息死或休克死亡,但在到达死亡前的过程中,伴随著非比寻常的痛苦。

这种难以忍受的痛苦,实在不像是幻觉。

「啊……啊…………」

倘若内心不保持坚强,可能会就这样丧命。

但若是保持正常,就会一直看见幻觉。

钉十字架。

刺成肉串。

烹刑。

犹大的摇篮。

铜牛。

鼠刑。

毒蛇刑。

锯刑。

水泥鞋。

活埋。

死。

死。

死。

死。

……感觉脑袋要发狂了。

说不定已经发狂了。

不行。

就算面对难以忍受的痛苦,也不能屈膝折服。

因为从刚才开始,这个声音就在耳朵深处回响。

「你承认自己的罪过吗?」

询问。

不,并非询问。

这是威胁。

声音的言外之意这么说著。

只要你认罪,就让你解脱──

也没说明那个「罪」是什么,只是强迫你承认。

「咕……嘎……」

为了不放掉自我,我不停止思考。

这肯定就是欧西里斯的神冥审判造成的幻觉。

那么,所谓的神冥审判是什么?

倘若对照到目前为止的现象,自然会明白答案。

换言之,这是欧西里斯式的「神明审判」。

──神明审判是在法治国家前的世界各地使用的审判方法。

将手放到沸腾的热水里,没有烫伤就是无罪。

让人握住加热过的铁,故意让他烫伤,如果在几天内痊愈就是无罪;倘若化脓就是有罪。

把人绑住双手后沉到水中。沉下去就是无罪,浮起来就是有罪。

让人服用毒药,倘若没死就是无罪。

在篝火上行走,倘若没烧伤就是无罪。

昔日信奉神的人们相信「神会帮助正确者」这种道理,进行了这些偏离常轨的审判。决斗审判也属于这范畴。

这些手法、论点后来也滥用在魔女审判上,夺走了许多人的性命。

欧西里斯的神冥审判也一样。

倘若认罪,恐怕在那瞬间就会被赋予真正的死亡。

反之,就算不认罪,迟早大概也会因为精神无法忍受而丧命。

无论选择哪边,都只有死亡在等著。

这就是──

「这就是……你的做法……吗……欧西里斯……!」

『──笨蛋,这种事从之前就很清楚了吧。』

这时,在脑内响起我以外的声音。

是巴罗尔。

「巴……罗……尔……」

『──看来对于待在雷火精神深处的本大爷,那个神冥审判似乎也没有效果呢。』

巴罗尔愉快地嗤笑著。

『──不过,只要你认罪,这具肉体就会死亡。就算放著本大爷不管也无所谓吗?』

「巴……罗……尔……」

我拚命挤出声音。

『──唔嘻嘻嘻,什么事啊,雷火?』

「快来……帮我。」

『──要帮什么?』

「之前……你曾使用过千里眼……吧。用那个让我看……现实的景象……!」

『──你要战斗吗?在这种状态下?』

巴罗尔故意这么问。

的确,我的状态无法好好战斗。

虽然经历过忍受拷问的训练,但根本没有忍受真的会致死的剧痛的训练。

实际上,就算脱离这种幻觉,也不晓得我能否战斗。

尽管如此。

「那当然……了。」

『──唔嘻嘻嘻。』

巴罗尔听到我的回答,龙心大悦。

『──那你就让我见识一下人类(Milesian)的挣扎吧,雷火。』

瞬间,视野翻转过来。

「──」

可以看见土。

是花坛的土。

我难看地倒在地面上。

在视野的角落也看到雷昂倒落在地。

他似乎还活著……但精神层面只不过是八岁小孩的他,能忍受到什么地步?

至少他不可能继续战斗了。

刚才发出哀号的玛丽亚也很令人担心。

她也跟我接受了同样的训练。

虽然应该比普通的一般人还能忍耐,但究竟能撑到何时呢……

夏洛学姊或许因为跟巴罗尔同样的理由而没事,但布伦希尔德和泪泪不要紧吗?

就连天华和姬子(须佐之男)也无法断言她们平安无事。

国崎、栉铊学姊和同班同学们呢?

这座岛上的人们还幸存著吗?

我不晓得确切的事情。

唯一确定的是──

除非我打倒欧西里斯,否则这种地狱就会持续下去。

「……!」

我捡起掉在眼前的枪,抬起沉重的身体,站起身来。

欧西里斯……还在。

从刚才开始,彼此的距离就没什么变化。

是那家伙没有动而已吗?

还是说那种种的幻觉,以现实时间来说只过了一瞬间?

「……」

死亡幻觉至今仍在右眼深处持续上演。

当然,那种剧痛也是。

只是站起来的行动,变成无止尽的苦行。

尽管如此。

「哦?」

欧西里斯发出觉得有趣的声音。

她用有些惊讶的眼神,注视站起来的我。

「要从冥府底层站起来吗?还真是坚强啊。」

「要死的……是……你。」

「死?你说朕会死?」

欧西里斯大笑。

「会死的是你,蝼蚁之辈。」

欧西里斯用冰冷的眼神静静挥动手。

这时。

沙沙……沙沙……

有什么东西从地面爬出来。

那是……人骨?

但并非普通的人骨。

化为白骨的手拿著武器与盾牌,用沾著泥土的骨头脚直立在地面上。

那是成群大量的白骨。

『──那什么啊?』

(大概是死灵兵。)

将死者当成冷酷无情的士兵召唤出来并使唤。

因为神冥审判发动而加速了岛屿的冥界化,她甚至变得能无条件使用这种妖术吗?

她究竟打算玩弄人类到什么地步……

「你这垃圾……」

「区区下民好像在胡扯什么呢。」

欧西里斯挥手下令。

死灵兵们遵照那家伙的意思,朝我冲了过来。

「咕!」

不能把动弹不得的雷昂他们牵扯进来。

我甩掉汗水,双手紧握住枪,突击成群的死灵兵。

7

这时,另一方面。

学生宿舍北宿舍。

「……?」

我──须佐之男感受到自己的皮肤骚动著。

接著是这个刺鼻的臭气。

(有谁打开了黄泉之门吗?)

最近一直觉得有令人怀念的气味,原来是这么回事吗?

就在我这么心想时。

「──!」

突然流入脑海中的死亡影像。

我的精神被以众多手法轮番杀害。

「啧……!」

天羽羽斩!

我用爱剑挥砍周围一带。

幻觉被彻底烧毁,现实景象在一瞬间复原。

但死亡幻觉立刻又包围住我。

这种幻觉并非隶属于魔的法术吗?

纵然稍微砍退幻觉,但天羽羽斩的防火效果很微弱。

尽管如此,我还是一边慢慢砍退幻觉,一边在现实的室内前进。

因为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然后。

「抚子!」

我发现倒在洗脸台前的抚子。

「呼……呼……呼……」

抚子反覆著浅浅的呼吸,浮现出苦闷的表情。

我咂舌一声。

这种幻觉果然不只是针对我,也侵蚀了抚子。

「天羽羽斩啊!」

我用天羽羽斩砍退折磨抚子的幻觉。

「唔……姬……子?」

「你没事吧,抚子?」

我抱起抚子,同时这么询问。

她一脸苍白且气喘吁吁。

被迫接连体验那种凄惨的死法,这不是一般人类能承受的。

但是。

抚子将颤抖的手轻轻伸向我的脸颊。

「太好……了……姬子……你没事呢……」

「──」

抚子温柔地微笑著。

即使在这种状况,这位姊姊大人仍在担心妹妹吗?

不断冒汗且流著泪。

露出彷佛随时会死掉的表情。

尽管如此。

纵使宛如能轻易折断的花朵。

(多么美丽……)

我让抚子的身体轻轻躺平。

「抚子,抱著这把剑,绝对别放手。」

「姬……子?」

「……」

我让抚子将天羽羽斩抱在胸前,站起身来。

这么一来,天羽羽斩暂时会帮忙保护抚子吧。

相对的,我失去防火的保护,精神被死亡幻觉吞没。

「呼……」

我深吸口气。

那终究是幻觉。

就算不依靠视野,只要让五感变得敏锐,就能分辨出真正的气息与虚伪的气息。

最重要的是,我能清楚感受到这个幻觉的源头发出令人怀念的气味。

这是彼岸特有的臭气。

是不存在于现世的世界气味。

与我统治的根之国同样的空气。

(这个臭气的源头是……西边吗?)

从那边飘来更浓烈的空气。

我依靠著自己的鼻子,从房间窗户跳到外面。

8

西区,植物园。

我用枪托击碎死灵兵的下颚骨。

「嘎噫!」

失去下巴的骸骨发出奇妙的声音,同时用剑挥砍过来。

「……」

我千钧一发地避开敌人的攻击。

且在擦身而过时踢断敌人的脚。

死灵兵失去平衡倒落地面,但尽管在地上爬行,仍然对我挥剑攻击。

『──更豪迈点用枪毙了他们不就好了?』

(子弹不够。再说枪弹对死灵兵没什么效果。)

死灵兵的数量庞大。

而且仍在不断增加。

死灵兵就跟外表一样,是只有骨头的士兵。

他们没有要害,除非物理性地让他们无法行动,否则他们会一直袭击过来。

「……」

欧西里斯确信神冥审判能让她获胜,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些死灵兵的存在吧。

至少身体状况极佳的话,也不会苦战到这种地步。

但要一边不断受到死亡痛楚的苛责,同时忍受这庞大的物量攻击是困难到极点的事。

与精神的磨损成正比,体力消耗十分激烈。

「别做无谓的坚持,真烦人。」

欧西里斯不愉快地说道,接著宛如棍棒一般粗的藤蔓袭击过来。

「咕!」

虽然是大动作的一击,但现在的我要闪开也很艰辛。

「咕啊!」

藤蔓掠过肩膀,我连同身体被撞飞。

我以背部被摔向地面,但我无视痛楚,站起身来。

用扫堂腿处理随后朝我聚集过来的死灵兵。

对敌人的反击几乎是反射动作。

长年来让身体习惯成自然的累积,勉强保住了这条命。

不过。

「你还真顽强啊。」

欧西里斯这么说道。

「确实很像蝼蚁。那么,我这么做的话,你要怎么办?」

「……!」

我立刻明白那家伙这番话的意思。

一部分的死灵兵袭向倒落在地的雷昂等人。

「可恶!」

我无视肉体的伤,尽全力前往雷昂身边。

肌肉霹哩霹哩地发出不祥的哀号,皮肤破裂,鲜血喷了出来。

我甩开神经碎裂的剧痛,抓住雷昂制服的衣领,将他从成群的死灵兵里头救出来。

我拉著他,更进一步跳跃。

「!」

我瞄准企图杀害玛丽亚的死灵兵。

也没空去在意剩余的子弹数了。

我破坏企图刺杀她的死灵兵们的肩膀与大腿骨。

而且在著地的同时踩碎头盖骨,彻底封住想要咬她颈动脉的死灵兵的行动。

「……咕呼!」

我吐出血。

这是包括感觉器官在内,一直解除全身限制的代价。

全身已经没有不发出哀号的地方。

明明什么也没做,皮肤却裂开,手脚和躯体都沾满鲜血。

会吐血就表示也伤到肺部了吧。

而且像要对我落井下石一般。

「嘎啊啊啊!」

我听见了哀号。

是刚才解救的警卫的声音。

不,已经不是了。

我刚才没能救到他。

他被死灵兵刺穿胸口,发出临终前的痛苦惨叫,死去了。

「……」

「咕哈哈哈哈!」

欧西里斯嗤笑著。

彷佛看到了愉快的表演。

「这就是你对生命的优先顺序吗?也对,比起陌生人,还是女人比较重要啊。」

「……这么无聊的行为……你只是为了揶揄我,才杀人的吗……!」

「无所谓吧。反正大家都会死。」

「──!」

我咬牙切齿到就快咬碎臼齿。

「唯独你这家伙,我绝对饶不了……!」

「哦,这次换饶不了吗?」

欧西里斯冷笑。

然后。

噗滋──

「嘎啊……!」

尖锐的根部前端贯穿我的脚。

大腿开了个圆形的洞,鲜血宛如喷水般流出。

「咕……啊啊……!」

我按住伤口,咬紧牙关地呻吟著。

虽然想透过身体操作来止血,但因为神冥审判的效果与精神濒临极限,无法顺利操作。

膝盖一软。

欧西里斯眺望著悲惨地跪地的我,咯咯笑著。

「所谓的饶恕是强者的权利。弱者就算吶喊这句话,也跟丧家之犬的远吠没两样。」

「欧西里斯……!」

「那么,你以那种虚弱的状态,能彻底保护所有重要的事物吗?」

伴随著欧西里斯的嘲笑,死灵兵一拥而上。

能以目前的状态撑过这种攻势吗?

不,在想能否撑过之前,敌人的死灵兵是无限的。

不论我怎么破坏,迟早一定会达到极限。

既然如此,要突破死灵兵之墙,猛攻欧西里斯吗?

要拋弃玛丽亚与雷昂?

但除此之外,别无胜算。

最糟的二选一。

选择其中一边,大家都会死。

选择另外一边,会失去两个人。

「……」

不对。

就合理的见解来说,已经得到结论了。

如果是凭最后的胜算或确实全灭选择,应该选的除了前者之外没有其他选择。

这根本不是二选一。

答案已经确定了。

只是我无法选择而已。

只是我无法选择凭自己的意志,对那两人见死不救而已。

『──唔嘻嘻嘻,你要怎么做?』

巴罗尔嗤笑著。

即使在这种时候,魔神感觉还是很愉快。

我的苦闷似乎让他无比愉快。

看到我无法选择应该选的选项,他打从心底觉得有趣。

「可恶……!」

用不著被你嗤笑,我也知道自己该做的事。

我知道。

我知道的……

「……」

但是……脚掌彷佛黏在地上似的无法离开。

混帐。

我将枪口对准距离最近的死灵兵。

「别浪费子弹。」

「只能开枪了。」

我同时听见两种心声。

都这种时候了,还在迷惘?

可恶……我真的是……太愚蠢……了……

就在我无法扣下扳机,僵在原地时。

这时。

从后方飞来的法兰西战斧(francisca)粉碎了死灵兵的头盖骨。

「!」

我还来不及惊讶,周围的死灵兵便接二连三地粉碎。

而且变化造访到脚边。

遭到严重摧残的花坛和泥土变成黄金石板路。

这时我总算察觉到情况,转头看向后方。

「泪泪!布伦希尔德!」

借用英灵肩膀的泪泪与布伦希尔德就站在那里。

「那声音是……雷火呢……看来似乎赶上了。」

泪泪气喘吁吁地露出微笑。

从她的样子来看,显然也受到神冥审判影响。

但她仍大胆无畏地扬起嘴角。

「可别太小看我芙蕾雅大人喔……欧西里斯。」

然后泪泪举起颤抖的手,对英灵们发出号令。

英灵军团一齐开始进军。

「哼,没没无名的小配角要提供娱乐是吗!」

欧西里斯也再度命令死灵兵们突击。

英灵军对死灵兵团。

眨眼间我便被吞没在那混乱的漩涡中。

但是,战斗开始没多久,立刻有几名英灵出现,要保护我跟雷昂等人。

「霍格尼……!」

「……」

我低喃似曾相识的英灵名字,但没有得到回应。

他只有仅仅一瞬间稍微转头看向这里。

但那个眼神让我了解到他们是被派来保护我们的。

「咕咕……!」

我暂且集中精神止血。

然后检查全身。

虽然充满问题,但不影响行动。

「……」

我调整呼吸,同时站起身。

然后环顾战况。

(……情况不太妙啊。)

『──是啊,死灵兵比想像中还强。』

如果是以骸骨构成的士兵──死灵兵这点程度,人类的魔法师也能创造出来。

但这些死灵兵是冥界神的尖兵。

代表就算同样是死灵兵,也跟人类魔法师创造的不死者性质相异吗?

死灵兵虽然个体比不上英灵,却能靠数量和缠人程度将胜负打成平手。

(恐怕岛屿冥界化也有影响吧。死灵兵还有欧西里斯本身的能力值都提升了,而且……)

『──母狐狸的状态糟透了,光是维持那些英灵就分身乏术了吧。』

泪泪消耗到无法一个人站立。

即使现在打成平手,但时间继续流逝的话,说不定会被死灵兵团压垮。

就算不是那样,时间流逝也关系到岛上人们的生死。

「……」

剩余的魔眼还有一次。

有一次就足够了。

「要上喽,巴罗尔。」

『──唔嘻嘻嘻,这样才对嘛。』

我丢掉没剩几颗子弹的弹匣,换上新的弹匣。

「雷昂跟玛丽亚就拜托你了。」

「……」

我这么拜托沉默的英灵(霍格尼),冲进战场。

钻过英灵与死灵兵的剑戟空隙,只一心一意地向前。

目标是用长得巨大的植物重叠交错来打造宝座,并坐在上头的欧西里斯。

那家伙像是厌恶粗俗的战斗,一个人从高处睥睨著战场。

「──」

「──」

这时,欧西里斯与我对上视线。

我看见那家伙咂舌了。

她一挥手,就有五只死灵兵朝我袭来。

虽然我试图迎击。

但在那之前,英灵们便挡住了死灵兵的攻击。

他们也收到要保护我的命令吗?

无论是不是都无所谓。

我一蹬大地,钻过集团之间。

欧西里斯已经近在咫尺。

「不管击溃几次都会爬上来吗……好吧。」

她眯起双眼。

「既然如此,朕就亲自用朕的特别审问来制裁你吧。」

「!」

我在欧西里斯采取行动前,尽全力跳跃。

我踩在构成宝座的藤蔓上,一口气往上跳起,将枪口对准欧西里斯。

那一瞬间,我的意识被扔到了彼方。

9

我待在从未见过的房间里。

白色墙壁。

白色天花板。

白色门扉。

白色灯光。

没有窗户。

没有东西。

我一个人。

「这房间是怎么回事……?」

我低喃。

喃喃自语。

这时我察觉到异常。

我的耳朵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我试著开枪,但也听不见枪声。

又是幻觉吗?

恐怕是这样吧。

但性质跟之前不同。

我不明白敌人的意图。

欧西里斯到底想做什么?

「哥哥。」

「!」

突然有人这么呼唤我。

明明到目前为止都没有任何声响或气息。

我架著枪转过头看。

站在那里的是──

「天华……!」

「哥哥。」

开朗的笑容。

呼唤我的声音。

无庸置疑地是天华。

不过……

「为什么……你那副模样是……」

站在那里的天华十分年幼。

虽然现在的容貌也相当稚嫩,但是不一样。

在我眼前的天华还要更加年幼──是十年前离别时,还只有五岁的天华。

「哥哥,你怎么啦?」

天华微微歪了头。

「搞什么啊,欧西里斯……让我看这种东西,到底……」

我猜不透敌人的目的。

就在我烦恼不已时。

「哥哥,这是什么?」

天华伸出手,将手指插入手枪的枪口中。

「!」

「好痛!」

我不禁把枪收回。

「真是的~你做什么呀,哥哥?」

天华含著自己的手指,同时这么抗议。

「呃,抱歉……」

我不禁道歉。

还是一脸茫然。

这是幻觉。

我这么说服自己。

(巴罗尔?喂,巴罗尔。)

我呼唤魔神,但没有回应。

完全只有我的精神被囚禁在这种幻觉里吗?

这就是欧西里斯的特别审问。

她究竟想对我做什么?

这时。

「哥哥。」

虚幻的天华又向我搭话。

明明无视她就好了,但我总忍不住看向她。

「哥哥为什么要战斗呢?」

天华这么问我。

这果然是幻觉。

小时候的天华不可能会问我这种事情。

但是,在这个无声的房间中,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深深侵入我内心。

深入到就算我想无视她,也没办法无视。

「为了夺回你……夺回天华。」

所以我会忍不住回答。

「夺回?从什么手上?」

「从害我们遭遇这种事的众神(垃圾)手上。」

「哥哥要收拾掉那些家伙吗?」

「没错。」

「哥哥会来解救我吗?」

「没错。」

「那么──」

天华张开双手。

「──来救我呀。」

一瞬间。

白色房间喀啦喀啦地崩塌。

「!」

这次是似曾相识的景色。

十年前的神话战争。

我居住的城镇变成瓦砾的日子。

我没能拯救天华的日子。

砰咚!

有什么东西降落到瓦砾堆上。

这光景我也有印象。

十年前,从我身边夺走天华的神。

宙斯。

「那个不错嘛。」

宙斯不怀好意地嗤笑,指著天华。

「给我。」

「……!」

跟那天同样的话。

宙斯就跟那时一样,来从我身边夺走天华。

这是幻觉。

我明白这是幻觉。

但是。

但是……!

「别开玩笑了!」

我反射性地将枪口对准宙斯。

在我内心深处生根的憎恨,无法允许天华再次被宙斯夺走。

然而。

「啥?」

宙斯的身影消失无踪。

下个瞬间,滋噗……她的手臂刺穿了我的胸口。

「嘎呼!」

「我说了我想要。闭上嘴乖乖给我。」

宙斯在吐出血的我耳边低喃。

神对人类的傲慢态度。

「──!」

就连现在的我,也无法从那天的宙斯手上保护天华──感觉就像听人这么说,我内心的某种事物抓狂了。

「嘎啊啊啊!」

我发出怒吼。

这时,我已经失去理智了。

10

「雷火!雷火!」

我──泪泪呼唤著他的名字。

说是这么说,但我跟他之间有一段距离。

我的声音无法传递给他──尽管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大叫。

因为逼近欧西里斯的他突然失去力气,掉落到地面上。

所幸宝座的藤蔓成了缓冲物,之后有一尊英灵接住他,所以应该没受伤,但恐怕并非没事。

欧西里斯对他做了什么。

「啧……」

虽然我拚命抵抗,但神冥审判的影响果然很强烈。

尽管我勉强确保住视野,但各种死亡至今仍在脑海内盘旋。

虽然现在还能撑住,但若是掉以轻心就会立刻被吞没。

我不择手段,甚至试著使用了「Regalia」,但出乎意料地跟欧西里斯的死灵兵团陷入苦战。

照这样下去,恐怕无法击毙欧西里斯。

要说能击毙她的……果然还是只有拥有秘技的雷火吧。

虽然我不晓得那个秘技是什么。

(毕竟他说要是我们成了敌人的俘虏就伤脑筋了,所以不肯告诉我们呢……也罢,如果敌人像我一样拥有偷窥记忆的方法就不妙了,我是可以理解。)

只不过无论如何,雷火都必须先到达欧西里斯的身边。

我命令英灵们支援他,到中途还进行得挺顺利的。

但是雷火遭到欧西里斯神秘的攻击(?),现在一动也不动。

「已经结束了吗?雷火……」

『没错,不知哪来的不知名女神啊。』

「……!」

这声音是……

「是欧西里斯呀。怎么?你是来做胜利宣言的吗?」

『局面发展至此,朕也有些空闲啊。这是最后的消遣了,陪朕玩玩吧。』

「还真是从容呢……」

我不禁露出苦笑。

(雷火面对众神(我们)的时候,总是抱持著这种心情吗?)

不过,那种事根本无关紧要就是了。

「要是表现得太从容,可是会被雷火趁机摆一道喔。」

『那个人类吗?没用的,那家伙已经被囚禁在过去的罪孽里了。』

「过去的罪孽?」

『朕的特别审问,是连绵不绝地让那个人看见自己最懊悔的过往罪孽(心灵创伤)。就算是能忍受任何痛苦的人类,也无法忍受自己的软弱。他的内心迟早会崩溃,然后接受朕的制裁。』

「……」

我暂时陷入沉默。

然后。

「呵呵……」

『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嗯,我觉得你说的话是对的。」

尽管如此,我还是无法克制笑意。

「可是啊……结果那只不过是众神(我们)的感觉呢。」

『……』

「雷火(人类)很缠人的喔。」

毕竟他为妹妹烦恼了十年,甚至还来到这种地方。

我跟欧西里斯都太小看人类的执著了。

「是你的计谋会顺利达成,还是雷火的执著会颠覆局面,值得一看呢。」

11

「嘎啊啊啊啊!」

我遭到宙斯杀害。

游戏就此结束。

时间倒转回到一开始。

说是这么说,但并非回到那个白色房间。

而是回到那个瓦砾堆前。

「那个不错嘛。」

宙斯又讲出相同的话。

「给我。」

「……!」

那就是暗号。

我架起枪。

保护背后的天华,并迎击敌人。

宙斯的行动每次都会改变。

刚才她用「雷霆(Keraunos)」不留痕迹地消灭了我。

「嘎呼……」

这次是身体被撕裂。

接著是身体被纵向劈开。

接著是头被砍断。

接著甚至连是何时死掉都无法认知。

不断重复。

不断重复。

看不见终点。

战斗。

遭到杀害。

战斗。

遭到杀害。

一直战斗,就一直遭到杀害。

已经连这里是哪里也不晓得。

战斗已经成了义务。

只为了战斗存在的活人偶。

名为神仙雷火的斗争机械。

坏掉又被修复,坏掉又被修复。

持续无限循环。

尽管如此,我还是不会停止战斗。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哥哥为什么要战斗呢?」

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要继续做难受的事情呢?」

「难受……?」

「你看,你的手又断掉喽。」

「……」

「死掉了。」

「……」

我的确已经死了。

景色又再次复原。

「那个不错嘛。」

宙斯的台词。

开始的战斗。

自动战斗的我。

「还要战斗吗?」

再次提问。

「还要……?」

「已经够了吧。」

「已经够了……?」

「停止战斗吧。」

「停……止?」

「哥哥很努力了喔。」

「努力……?」

「让自己解脱吧。」

「……」

「啊,又死掉了。」

「……」

景色复原。

堆积在我眼前的瓦砾墙壁。

站在上面挡住去路的宙斯。

「那个不错嘛。」

又是相同的台词。

那家伙的手指指向这边。

「……」

我没有回应任何话。

这时,忽然有双手从背后绕住我的脖子。

是天华的手。

「好啦,放下枪吧。」

她温柔地对我耳语。

彷佛真的在慰劳我一般。

她说已经够了。

说我很努力了。

要我获得解脱。

她温柔地接受我的十年。

多么舒适的感觉。

好开心。

好开心。

天华的声音。

天华的柔软。

天华的心意。

都让我感到舒服。

只要就这样放下枪,就能把这个瞬间化为永远。

我知道。

我明白的。

这样就好了。

「天华。」

「嗯?」

天华对转头看向她的我露出微笑。

啊啊,多么像个天使啊。

真的就像那时一样。

我与妹妹平稳的日常。

美丽的日常。

跟那时同样的微笑与安稳就在眼前。

所以我用银色子弹射穿了天华的脸。

天华的头砰的一声炸飞,手臂从我的脖子上滑落。

我俯视著就那样掉到地面上的妹妹,开口说道:

「我的天华不可能说那种话。」

那是类似信仰的确信。

「我的天华不可能放弃与我再次重逢,说什么可以在这里停止战斗。」

我在此刻停止一切努力,就表示天华也放弃与我重逢。

天华不可能容许这种事。

这是不可能的。

对她而言──或者说对我而言也是──应该没有比我们兄妹重逢更强烈的愿望。

即使我的身体被撕裂。

即使我的内心已经死亡。

我,还有天华,应该都会命令我战斗。

必须是这样才行。

倘若不是这样,就没有回报。

我就是为此奋战十年。

只为此活了十年。

(是啊,没错……明明如此,我却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我再次确定这个世界是幻觉。

与此同时,映照出十年前风景的「空间」产生龟裂。

风景像玻璃一般,喀啦喀啦地碎裂散落。

随后。

『──唔嘻嘻嘻,你总算察觉到了吗,雷火?』

「巴罗尔。」

对于再次开始听见的魔神声音,我毫无情感地做出反应。

「你到目前为止上哪去了?」

『──被弹出去了啊。你本身对妹妹的眷恋,把你的精神锁在这个幻想空间。』

「……」

的确,直到刚才确信为止,我对妹妹昔日的幻影感到困惑,稍微被夺走了心魂。

想要跟这个妹妹再多相处一会儿。

自从宙斯出现后,觉得必须保护那天的妹妹才行。

尽管一直觉得这是幻影,但内心说不定有大约1%觉得必须停留在这里。

『──但是,你彻底否定了这个幻想,因此产生了与我连线的空隙。真是会给人添麻烦。』

「吵死了。」

我要巴罗尔别在炫耀他有多辛苦。

「赶紧毙了欧西里斯吧。」

『──好好好。那么,要再次把眼睛连上外面的景象喽。』

12

视野与认知回到现实。

我横躺在地面上,被几尊英灵保护著。

「……」

我躺著环顾周围。

欧西里斯所在的藤蔓宝座……稍微有点距离。

但那家伙还待在那里。

只要知道所在处就足够了。

我运用全身的力气站起身。

同时飞奔而出。

快到无论是我方的英灵,或是敌人的死灵兵都无暇反应。

我无视全身的伤,冲过战场。

「……」

欧西里斯看到我,露出非常不愉快的表情。

我清醒过来就让她那么意外吗?

还是她看不顺眼呢?

我想两者都有吧。

「已经没什么好说了……你只要平平凡凡,理所当然地去死吧。」

欧西里斯用摒除了感情的声音说道。

瞬间,所有死灵兵都朝我过来。

无论被英灵挥砍或击碎都毫不在乎。

所有死灵兵只一心要前来杀我。

覆盖这片战场的杀意,有一半以上是针对我一个人。

很好──

「强行通过!」

我不会放慢速度。

用滑行般的步法穿过敌人的缝隙。

用最小的动作。

交战保持在最低限度。

我不以打倒死灵兵为目的,只管钻过他们之间。

我没空理会小喽啰。

我的目标只有欧西里斯。

「哈……!你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想到达朕的脚边吗?就让你明白渺小的人类连这种程度的愿望都休想实现吧!」

伴随著欧西里斯的怒吼,植物的根部一齐从这一带的地底冒了出来。

由于那家伙的权能,被迫异常成长的草木和树根化为怒涛朝我袭来。

那股气势有如一道墙。

在植物墙的阻挡下,连欧西里斯的身影也看不见。

而且绿色海啸从四面八方加速变高,同时逼近过来。

植物就覆盖并包裹住我,有如巨蛋,试图把战场一口吞下。

彷佛要压垮里面所有的敌人和同伴。

「啧!」

去路完全被挡住,我也只能停下脚步。

就在我思索著该如何跨越这难关时──

「喝啊啊啊!」

某人掀起盛大的破碎声与沙尘,将群聚的藤蔓和树根一并撕裂,并在此登场。

「呼嗯……彼岸气味很浓郁的地方是这一带吗?」

「姬子!」

突然闯入的人让我有些惊愕。

「那声音是雷火吗?正好,现在是怎么回事?」

须佐之男闭著眼睛。

看来她是依靠视觉以外的感官来到这里。

「须佐之男……你来这里做什么?」

「没什么。好像有个疯狂的神把彼岸召唤到此岸,所以我只是来跟那家伙较量,看谁比较够格当黄泉之王。」

「……」

的确,须佐之男是根之国──也就是日本神话中接近冥界的世界之王。

就算这样,她居然说要决定谁比较够格当王?

因为这种理由出现在这里?

不,现在理由什么的根本无关紧要。

至少在这个瞬间,我跟须佐之男的利害关系是一致的。

「须佐之男!你朝我指示的方向发动称霸天地神皇剑!」

「啊~那我办不到。」

「为什么!」

「不巧的是我手边没有天羽羽斩,这样就无法召唤天丛云剑。」

「……!」

为什么在这种关键时刻没带天羽羽斩啊!

我内心涌上一股想怒吼的冲动,但现在就连怒吼的时间也觉得浪费。

「那么,你能像刚才那样在墙壁上开洞吗?」

「墙壁?这么说来,我刚才好像踢破了什么呢。那墙壁是用什么盖的?」

「是植物的树木和树根。只不过,因为敌人的权能被强化了不少。」

「哈,你说用草木盖的墙壁?」

须佐之男一笑置之。

「这种程度,根本用不著拿出剑。你就把我被称为荒神的原因,牢牢地烙印在眼底吧!」

须佐之男自信满满地这么断言后,深深吐了口气。

然后。

「喝啊啊!」

下个瞬间,须佐之男宛如射出去的子弹一般,冲进敌人群中。

闯入她前进路线的人,无论是英灵或死灵兵都平等地化为尘芥。

「!」

我钻过碎裂飞散的手脚和骨片之雨下,也跟在须佐之男后面。

她就像在无人荒野中前进一般,撞飞所有东西,在战场上拉出一条崭新的直线。

而我只是跑过那条直线。

过没多久,须佐之男到达绿色墙壁前。

「喝呀!」

她就这样不费任何力气地冲撞上去,从正面破坏了墙壁。

只凭仅仅一击,就破坏了厚达好几公尺,由藤蔓、树根和魔力复杂地交缠起来的墙壁。

而且简直就像朝城墙射击一吨级的大炮一般,不光是她穿破的地方,还把周围的墙壁都卷了进来,使其崩塌。

「!」

我穿过绿色的围墙。

眼前就是欧西里斯打造的宝座。

「喝啊!」

须佐之男的强劲臂力折断宝座的基础部分。

「啧!」

我的视野捕捉到欧西里斯咂舌的模样。

「──」

我解除所有器官的限制。

掉落下来的宝座残骸的掉落速度。

所有事物的未来位置。

到欧西里斯面前的最短路径。

我看透所有我应该采取的行动,哒、哒哒地把瓦砾和植物碎片当成立足点,在半空中飞奔而上。

「──啥!」

欧西里斯注意到我。

但为时已晚。

我用双手的枪朝欧西里斯射击四发子弹。

脑袋、两边胸口、下腹部。

「封印术式。」

刻画出十字的枪痕夺走神之力。

「……」

欧西里斯就这样瞠大双眼,仰面倒下。

我跳过她,在崩塌的宝座上著地。

「……」

我俯视倒下的欧西里斯脸庞。

『──喂喂,这就是你说打倒欧西里斯的方法吗?』

(给我闭嘴。)

过没多久。

欧西里斯的身体轰的一声冒出火焰,开始燃烧起来。

自动自杀能力。

藉由这个连封印术式也不在乎就发动的能力,欧西里斯会再度苏醒。

跟之前不同,这次是活生生的肉体,因此火焰燃烧得很旺盛。

眨眼间人体的形状便逐渐瓦解,肉烤熟的气味刺激著鼻子。

「……」

直到欧西里斯的身体燃烧殆尽为止,我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著那团火焰。

13

「哼,真是白费功夫。」

朕──欧西里斯唾弃地说道。

虽然这条命已经因为魔眼使的枪弹断气,但死亡是无法切断朕的意识,毫无意义的事情。

朕正俯瞰著自身肉体烧毁的模样。

逐渐燃烧殆尽的容器。

注视著那光景的魔眼使。

他最后的攻击包含了什么奇怪的把戏──大概是封印系的术式。

他那样就想阻止朕自杀吗?真是肤浅。

话虽如此,还是得让他得到反抗朕的报应。

肉体燃烧殆尽。

与此同时,「Regalia」发动。

朕的灵魂被拉到温室那边。

朕藏在那里的「Regalia」──不朽不灭的神灵柩里头,已经开始重新构成肉体了。

与死亡前分毫不差的肉体容器。

神灵柩将朕的灵魂固定在那容器当中。

在短暂的时间内达成复活的奇迹。

这就是朕终极的「Regalia」。

「那么,去教训一下那些愚者吧。」

岛屿的冥界化随著时间流逝,正在进行。

伴随冥界化的进行,身为冥界神的朕的能力值也跟著提升,死灵兵变得更不容易死亡,神冥审判的强度也会更加深。

换言之,时间经过越久,朕的力量就会像指数函数一样增长。

虽然刚才被攻其不备,但那招已经不管用了。

把那个突然闯入的黑发女人,跟魔眼使一起玩弄至死吧。

「嗯……?」

朕打算离开棺材时,突然有种异样感。

胸口好热。

而且是非比寻常的热。

「──!」

朕还来不及做什么,刚复活的肉体突然燃烧起来。

「嘎!」

燃烧。

燃烧。

融化。

熔解。

肉。

骨头。

心脏。

「~~」

朕无法呼吸。

肺部跟呼吸道都已经燃烧殆尽。

眼球的水分蒸发。

(这……是……怎么……回事……)

首次尝到的痛苦。

对付那个叫雷昂的小鬼时,常常是立刻死亡。

因为我一直放水,好让自己能立刻死亡,所以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基本上会在朕死亡后才燃烧肉体──为了满足神灵柩的能力发动条件,需要让肉体消失。

活生生地自焚只有一次。只有那晚的游乐园。

当时朕全身石化,痛觉并没有发挥功能。

所以真正体验到活生生地被火烧,此刻是第一次。

「咻……咻……」

喉咙深处响起空气穿过的声音。

有种大脑被烧焦的感觉。

思考。

崩溃。

消失。

「──啊!」

回过神时,朕待在棺材里头。

看来在朕昏过去时,肉体已经燃烧殆尽,重生了新的肉体。

「刚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朕将手贴在额头上,发现自己明明才刚复活,却汗流不止。

虽然心跳暂时无法平息,但冷静下来后,头脑也慢慢清醒了。

朕的确对这个身体施加了用来自动自杀的机关,但那并非朕明明还健在,却会擅自发动的东西。

既然如此,答案只有一个。

「幻觉吗?」

是那个魔眼使。

他打算报复朕的神冥审判吗?

真是瞧不起人。

「朕绝不轻饶。」

朕将手放到棺材盖上──忽然停住。

「……慢著。」

假设刚才的状况是幻觉。

魔眼使是何时发动了那个魔眼?

那家伙接近朕,是最后发动枪击那时。

假如那时他并非开枪,而是对朕发动魔眼的话,朕为何会在棺材里……倘若没有被枪击中,照理说「Regalia」应该不会发挥功能。

反过来说,如果被枪击中并非幻觉,而是真的,那家伙是何时对在棺材里复活的朕发动魔眼的?

或者到目前为止的一连串事件,都是幻觉吗?

不,不对。

从哪边到哪边是幻觉这种事,根本无关紧要。

问题在于那么做有何意义。

「……!」

这时,这次换朕本想推开棺材盖的手燃烧起来。

火焰眨眼间蔓延到全身,那种地狱般的痛苦再次折磨朕。

「啊啊啊啊啊!」

思考熔解。

不该期望自己能冷静。

全身遭到灼烧的剧痛夺走了一切。

朕能做的事,只有祈祷自己尽早从这种痛苦中解脱。

不知时间经过了多久……

「……啊!」

朕醒过来。

连忙确认自己的身体。

没事。平安无事。

(没有烧起来……)

就在朕这么心想时。

简直像在嘲笑朕一般,全身再次开始燃烧。

「~~」

从喉咙迸出了尖叫。

又经过了一段时间。

不,朕不晓得。

时间的感觉已经消失许久。

除了自己的身体燃烧起来的感觉之外,朕变得无法理解一切。

死掉。

燃烧。

死掉。

燃烧。

死掉。

燃烧。

也不晓得重复了几次。

朕活到哪边,又是从哪里开始死亡,就连这点也模糊不清。

但朕从未习惯痛楚。

「啊……嘎……!」

朕因为难以忍受剧痛而乱动时,不经意地被拋向外面。

看来似乎是朕不小心踹开了棺材盖。

可以得知燃烧的身体翻滚掉落。

没多久掉落到某处地面。

「──」

有什么东西映入视野角落。

是鞋子。

某人就站在朕的身旁。

「呜……啊……」

朕抬起头。

只见那个魔眼使就站在那里。

「感觉如何啊,欧西里斯?」

魔眼使用冷淡的声音说道。

「你这……家伙……」

「声带没事吗?那么,就留下那里。」

「……!」

这家伙刚才说了什么?

留下那里?

那种命令的语调是怎么回事……

不对。

他命令了谁?

「你对朕……做了……什么?」

「我并不是对你做了什么。」

魔眼使这么说。

「我只是『支配』寄宿在你心脏的火鸟罢了。」

「!」

支配……魔眼吗!

魔眼使对惊愕的朕开口说道:

「冥府的审判长欧西里斯──我之前太拘泥于这个头衔了。无论阿努比斯、梅杰德或阿米特都是你在冥界的属下们这点,也妨碍了我找出答案的思考。」

「……」

「你除了冥界的属下之外,身上还寄宿著另一只别的神兽──也就是据说寄宿在你心脏的神鸟贝努。就是也可说是凤凰的原型,会从火焰中重生的不死鸟。」

魔眼使淡然地陈述。

虽然一直认为他是个很了解朕属下的人,但没想到他也知道贝努鸟的事情……

贝努鸟是与朕的心脏达成某种同化的神鸟。

那正是自动自杀能力的关键。

「你将自己的死亡,或是陷入无法战斗的状态设为触发点,命令贝努鸟烧毁自身的肉体。原来如此,倘若是这样,就算在变成石头后,确实也能把自己燃烧殆尽。」

「……你……反过来利用了这点……是吗?」

「没错。」

魔眼使点头。

「我『支配』正在灼烧你肉体的贝努鸟,命令它每当欧西里斯复活就烧死她。」

「……」

贝努鸟和梅杰德被朕设定成就算被敌人打倒,只要身为主人的朕死亡,就会与朕一同复活。

没想到他会利用这点……

「好啦,你要怎么做,欧西里斯?只要有『Regalia』,无论几次你都会被活生生地烧死。倘若你承认败北,我就让你从那种痛苦中解脱。」

「……咯咯。」

看到误以为自己占了优势的魔眼使,朕不禁失笑。

「要投降的……是……你。」

「什么?」

「你忘了……朕的神……冥审判吗?」

的确,朕现在不断尝到被烧死的痛苦。

但是,遭到死亡痛苦折磨这点,魔眼使和他的同伴们也一样。

之后就是看哪边能撑到最后,但这也是朕较为有利。

「朕可是不死之王……迟早会忍受不了的……是你们。」

只要有不朽不灭的神灵柩,朕的优势绝不会动摇。

虽然遭到出乎意料的反击,但就算条件相同,胜负还是……

这时。

「欧西里斯。」

魔眼使在朕面前单膝跪地。

他将嘴凑近倒下的朕耳边。

然后……

「你的王牌神冥审判,已经结束了喔。」

这么说道。

「……啥?」

「就像在神冥审判中,芙蕾雅辛苦地维持英灵军一样,要维持大规模的术式,需要相符的精神力与集中力。」

魔眼使这么说。

「在你遭到火刑的期间,究竟昏迷了几次?内心混乱了几次?」

朕才没在计算那些次数。

但朕自然地明白了。

朕已经没有逆转的机会了。

「欧西里斯。」

魔眼使再次呼唤朕。

朕下意识地抬起头。

他的眼神还是一样带著冰冷的色彩。

「神在夺走人类的肉体时,神的身体机能取决于那个容器。身体能力不用说,包括大脑机能和声质──还有痛觉也是。」

使用人类肉体的代价。

原本众神(我们)不可能体验到的痛楚、痛苦和死亡,都能像人类一样感受到的缺点。

因为有这个缺点,甚至也有同胞不愿意参与神话代理战争。

这种事情……朕原本也毫不介意。

魔眼使小声低喃:

「想像一下在永世轮回里一直接受火刑的地狱吧,该死的神(垃圾)。」

「……!」

朕不禁毛骨悚然。

理应燃烧殆尽,过度炙热的心脏瞬间冻结。

这种凄惨痛苦会不断持续。

那光是想像就可能痛苦至死的地狱。

但朕死不了。

这种地狱不会结束。

只要朕不承认败北。

「……了。」

「什么?」

「……我是说……我承认。」

「承认什么?」

魔眼使像是故意吊人胃口一般,这么回问。

真是屈辱。一生中不曾品尝过的羞辱,让朕的自尊心喀啦喀啦地崩溃了。

但恐惧甚至超越那股感情,还有希望从中获得解放的愿望,让朕的舌头再次动了起来。

「是朕……输了。」

「……」

即使听到朕的败北宣言,魔眼使也丝毫没有发出喜悦的声音。

他只是一脸憎恨地咂舌,用脚尖抬起朕的下颚,在俯视朕的同时,魔眼中亮起了灰暗的光芒。

「我以神仙雷火之名下令,欧西里斯啊,臣服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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