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魔眼之王与哀神剑舞 第一章 停战

1

第二西区医院,加护病房前。

我只能无力地呆站在这里。

在玻璃对面的加护病房里,艾蜜莉正躺在病床上。

艾蜜莉──被当成欧西里斯容器的少女。

她正睡著。

从昨天一直睡到现在。

自从被真面目不明的神格适合者挖出心脏后,她一次也没有醒来过。

「……」

我掉以轻心了。

对方看准了我们刚战斗完的破绽。

这不能当作藉口。

神话代理战争是互相厮杀的大乱斗。

虽然是刚击败欧西里斯没多久之后,但松懈下来是我的失态。

结果就是没保护好艾蜜莉。

「……可恶!」

我从嘴里泄漏出已经不晓得是第几次的咒骂。

『──唔嘻嘻嘻,你总是心情很差呢,雷火。』

(巴罗尔……)

『──不过,这次真的是被摆了一道啊。还让敌人逃掉了。』

(是啊……)

敌人在毙了艾蜜莉之后,与突然产生的暴风一同消失无踪。

别说是追赶了,我们甚至无法确认敌人的样貌。

『好不容易到手的棋子马上就失去了,真不走运。』

(……)

『──不过,为什么那个臭小鬼不醒来?』

事到如今,巴罗尔才提出这个疑问。

欧西里斯拥有复活的「Regalia」,只是死掉的话不会真的死去。

而祂为什么只是被杀害一次,就再也没醒过来了?

(……这是我的推测,但我想欧西里斯的复活应该有条件。)

『──条件?』

(在埃及认为死者复活需要肉体与灵魂,两者缺一不可。)

『──喔~但身体这边确实复活了不是吗?』

就如同巴罗尔所说,心脏被挖出来后,艾蜜莉的肉体在不朽不灭的神灵柩里复活了。

心脏也在胸部底下确实跳动著。

明明如此,却没有醒来。

肉体本身没有问题。

换言之,问题在于灵魂。

(那个敌人大概是封印了欧西里斯的灵魂,或是将灵魂消灭了吧。)

『──原来如此。因为失去灵魂,所以导致复活不完全吗?』

(终究是推测就是了。)

要断定敌人杀害欧西里斯的手段还太早。

只不过她甚至连醒来的样子都没有,这是铁铮铮的事实。

早上将她送到医院后,已经超过十二小时。

继续留在这里应该也没有意义。

「……」

离开之前,我再次看向玻璃的另一边。

艾蜜莉闭上眼睛,安稳地睡著。

但那是不会醒来的睡眠。

是我害的。

后悔刺进我的胸口。

脚掌彷佛黏在亚麻油毯地板上一般沉重。

感觉又会就这样动弹不得,但我硬是将脚抽离地板。

课堂也快要结束了。

不,昨天发生了那种事,今天还会照常上课吗?

我已经窝在医院超过半天了,因此不晓得实际情况。

总之,得跟夏洛学姊他们会合才行……

我强硬地打算离开加护病房前。

这时。

「啊,哥~哥~!」

「天华……!」

穿著制服的天华一边挥著手,一边在走廊上小跑步地奔向这边。

对于忽然出现的她,我不禁警戒起来。

因为天华是独自一人来到我身边。

换言之,她并非以「朋友」的身分。

而是以宙斯的身分──出现在这里。

「有什么事?」

我也露骨地表现出警戒心,这么询问。

宙斯灿烂地笑了笑。

「别这么紧张,先冷静下来嘛。」

她这么说,啪地一声弹响手指。

这时,其他人从周围一带消失了。

看来她似乎又让相位偏移了。

我被关到与宙斯两人独处的空间,不禁咂舌。

「那么,有什么事?」

「真冷淡呢~」

对于重复相同问题的我,宙斯露出苦笑。

「我们先聊聊天嘛~」

「我拒绝。」

「别这么说嘛~你不会想要偶尔跟可爱的妹妹增进感情吗?」

「我换个说法吧,跟你闲聊会让我很不愉快。」

「呜哇~我好受伤。」

「少撒谎了。」

我焦躁地咒骂。

但宙斯依然以若无其事的笑容……

「你是因为没能拯救欧西里斯,而迁怒于我?」

这么询问。

「唔!……」

我噤口不语。

被她这么指谪后,我发现她说中了。

于是宙斯又发出嗤笑。

「你真~可爱呢~真是的~」

踮起脚尖伸手乱摸我的头。

「别闹了!」

我甩开对方的手,退后一步。

「咦~让我多摸一下嘛~」

「我拒绝。」

「啊哈!你这种爱逞强的地方也像个没用的孩子,好可爱。」

宙斯不怀好意地继续嗤笑。

「……」

我在喉咙深处压抑住涌上来的杀意。

『──她说你愈没用就愈可爱喔。』

(不用重覆一遍。我的血管都快气到裂开了。)

『──唔嘻嘻嘻。』

巴罗尔令人火大的嗤笑在脑内回荡。

虽然不悦度上升成两倍,但我勉强忍耐下来。

「……没事的话就快滚。」

「当然是有事才过来的啊~」

「那就快点讲。」

「那么~铛铛铛~接下来是天华妹妹的最新情报时间。」

这家伙真的很擅长触怒别人的神经。

我蹙紧眉头,听她说下去。

「首先是暂时停课的消息~」

「暂时停课?」

「嗯,因为昨天实在死了太多人嘛~」

「……!」

听到她宣告我下意识忽略的事实,我僵住身子。

我明白在无法阻止神冥审判的时候,已经出现了相当大量的牺牲者。

但是,我还不晓得具体的数字。

不,是我一直拖著不去确认。

但是,已经无法逃避了。

「到昨天为止……死了几个人?」

我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询问。

这让宙斯耸了耸肩。

「大约四分之一。」

这么回答。

一瞬间,我思考著是「什么的」四分之一,并感到震惊。

她轻描淡写所说的……恐怕是「所有岛民的」四分之一。

就算粗略计算,那数字也不只一两百。

「……!」

看到当场站不稳的我,宙斯继续说:

「不过,若只是这样就算啦~但幸存下来的人也变得很麻烦。」

宙斯耸了耸肩,同时开始说明昨晚起的状况。

勉强撑过欧西里斯的神冥审判,幸存下来的学生们,有一半以上无法保持正常状态。

陷入恍惚状态的人。

精神发生异常的人。

随意发狂胡闹的人。

出现自残行为的人。

就算没有严重到这种程度的人,似乎也因为好几次模拟体验到真正死亡的恐惧,变得无法正常行动。

「所以就决定随便找个团体神经衰弱之类的理由,从今天开始暂时停课。」

「那么做又能……」

解决什么呢?我正想这么说时。

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该不会──」

「当然会用魔法窜改一般学生的记忆喽。」

听到预料之中的回答,我咂舌一声。

「那种事办得到吗?」

「人界的魔法师办不到啊~所以应该会由众神(我)们来进行。」

「……要把毫无关系的一般学生也卷进来吗?」

「咦~怎么这么说。把他们卷进来的是欧西里斯,我明明只是在替那女孩搞出来的事情善后耶~」

「……」

的确正如她所说。

比起就这样置之不理,导致学生们的精神崩溃或许好多了。

但即使如此,一想到这群神要对人类的头脑动手脚,我就气愤难耐。

「会窜改的记忆只有关于昨晚发生的事情吧?」

「不是喔~」

宙斯摇了摇头。

「因为只是把死掉的人当作不存在过的话,记忆会前后不一致。应该会窜改他们来到这座岛屿后的大部分记忆吧。」

「……」

我咬紧牙。

「一脸厌恶的表情呢。」

「这还用说。」

「但这是为了一般学生好喔。」

宙斯可爱地微微歪了头。

「因为,要是闹成大骚动,影响到神话代理战争的营运,就得将岛上的人类全部杀光了嘛。」

「……你们这些混帐!」

宙斯理所当然似的宣告,让我用力握紧拳头。

没错。

对他们而言,人类根本是尘土。

若是碍事,就像垃圾一样排除。

这个选项理所当然地存在。

「……我知道了。」

「很好~乖孩子~乖孩子~」

宙斯又想伸手摸我的头,所以我别过脸闪躲。

「唔~」

宙斯一脸不满地鼓起脸颊。

但她立刻又露出笑容,继续说:

「我们不会窜改神格适合者的记忆,所以不要随便跟一般学生提起昨晚的事情喔。」

「……」

「附带一提,窜改记忆的行动在一天内就会结束,但事务性的处理和湮灭物理证据会交给圣餐管理机构(Eucharistia)去办,所以会暂时停课到下星期一。这段期间神话代理战争也会暂时停战。」

三天的暂时停课与暂时停战。

也就是说在一切处理完毕之前,神格适合者们也别擅自行动吗?

「啊,附带一提,原本应该是由各神话势力的使者来通知停战消息,所以凯尔特派遣的使者前来时,你要高明地装作不知道喔。」

『──啧!会有鲁格派遣的使者过来吗?』

巴罗尔厌恶地嘀咕。

这家伙在凯尔特神话势力内,也是遭到排挤的人。

就算听到最高神鲁格派遣的使者会来,应该也只会感到厌恶吧。

「还有,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

宙斯朝我的耳边踮起脚尖。

「我通知所有神话关于停战的事情时,只有玛雅.阿兹特克神话势力没有任何回应。」

小声地对我耳语。

「这是怎么回事?」

「天晓得,我也不知道原因。」

是叫我自己思考吗?

看来宙斯似乎是为了传达这件事,专程来到这里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是否有助益,但是我暂且记住这件事。

「话说完了吗?」

「嗯。」

宙斯点点头,再次弹响手指。

接著相位的偏移修正回来,周围又冒出其他人的气息。

「那么,虽然只有三天休假,但你就好好地治愈疲劳吧。」

「没道理要你替我操心。」

「咦~亏人家这么担心你~」

宙斯呵呵笑著。

「不然再和大家一起去玩吧,掰掰~」

宙斯挥挥手,跟前来时一样小跑步著消失了。

「……」

等到看不见她的背影后,我才总算迈出步伐。

『──停战吗?也好,毕竟雷火你们的伤也很深,得救啦。』

巴罗尔这么向我搭话,但我无视他。

就如同这家伙所说,虽然也有好处,但一想到停战的内情,我实在高兴不起来。

来到医院外面时,夕阳早已经准备西沉。

「……」

我一言不发地走在染成暗红色的归途上。

我感觉到思考变得迟钝。

应该思考的事情明明堆积如山,后悔却阻扰著思考。

必须找个地方转换心情才行。

就在我这么心想时。

「巴罗尔。」

我忽然注意到眼前站著一名少女。

抬起头后,冰冷的视线刺向我。

我感受到异样的敌意。

先不提这个──她说「巴罗尔」?

(喂,这家伙是……)

『──嗯,八成是凯尔特神话派来通知那个停战消息的使者吧。』

这么说来,周围不知不觉间没了人影。

大概是眼前的少女使用了驱散人的魔法吧。

「你是……」

「阿丽安萝德。」

借用少女身体的神这么回答我的问题。

──阿丽安萝德。

主要是在英国的威尔斯地区受到信仰的女神。

名字的意思是银色车轮。

银色车轮也被说是支配「命运」和「时间」的象徵,但主要被认为是「月亮」的象徵,她大多被当成月之女神看待。

『──小心点啊,别看她一脸冷静,意外是个粗暴的女人。』

(……对方应该认为我是巴罗尔吧。)

原本神格适合者的人格会被神格取代。

因此我保有身为神仙雷火的人格这件事,倘若穿帮会很不妙。

「巴罗尔,从今天开始的三天期间,神话代理战争会暂时停战。」

「……」

「听说是不知哪来的蠢蛋大闹一场,然后失败了呢。」

「……」

「我还以为那个蠢蛋一定是你,但看来似乎不是呢。」

「……」

「巴罗尔,你怎么闷不吭声?」

没办法用沉默敷衍过去吗?

她要是能赶紧把事情交代完就打道回府的话,就省事多了。

但阿丽安萝德用险峻的眼神看向我。

虽然陷入一种必须讲点什么才行的气氛……但我没自信能以巴罗尔的风格说话。

『──啧!真没办法。本大爷来回答她的问题,你就接著讲出来吧。』

巴罗尔一边咂舌,一边对我说。

的确,那样比较能确实骗过对方吧。

我集中精神聆听巴罗尔的话。

「『唔嘻嘻嘻,没什么~本大爷只是在想你也变成了挺乳臭未乾的小鬼呢。』」

「!」

听到我──应该说巴罗尔──的话,阿丽安萝德的脸因愤怒而染红。

不过,即使试著重新把话讲出口,这家伙的用字遣词还是一样下流到极点啊。

「乳臭未乾是这个容器的问题!跟我没有关系!」

「『说的也是啊。你虽然以处女神自居,实际上却跟大哥──』」

「你敢再说下去,我就宰了你!」

阿丽安萝德怒吼出声,打断我们的话。

(喂,你明明警告我说她的性情粗暴,干嘛还这样刺激她?)

『──唔嘻嘻嘻,抱歉啊。要是用本大爷的风格来回答,无论如何都会变成这样。』

虽然感觉到目前为止,他完全没有回答到阿丽安萝德的问题……

但这样似乎也成功转移了对方的焦点。

她似乎完全把我当成了巴罗尔,就这么开始继续刚才的话题。

「所以?互相厮杀还顺利吗?」

「『嗯,还可以啦。』」

「喔,这样啊。」

对于还顺利的回答,阿丽安萝德叹了口气。

「真遗憾──你要是赶快死掉就好了。」

她是认真的。

阿丽安萝德认真地这么说了。

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是当真感到遗憾。

「……」

虽然我曾听说巴罗尔几乎是以甩掉麻烦的形式,被迫参加神话代理战争。

但没想到他们认为巴罗尔的死亡比赢得战争更重要……

『──雷火,你稍微靠近阿丽安萝德。』

(……?)

我照他说的靠近阿丽安萝德。

「怎么?有什么怨言吗?」

阿丽安萝德眯起双眼,轻轻摊开右手。

她的手心冒出小小的火焰。

阿丽安萝德是精通魔法的女神,甚至被誉为「魔法编织者」。

要是轻举妄动,大概无法全身而退吧。

但是。

『──好,一把抓住那家伙的胸部吧。』

(你傻了吗!)

我不禁发飙。

『──别说这么多,动手就对了。』

(虽然我非常想拒绝到底……)

『──唔嘻嘻嘻,就算你不愿意,除了彻底扮演成本大爷以外,没有其他方法可以突破这里了吧。』

虽说是为了骗过敌人,但这实在糟糕透了。

但我没什么时间迷惘。

可恶!

「唔!」

我决定拋弃理性。

使劲地一把抓住阿丽安萝德的胸部。

「『喔~就算乳臭未乾,咪咪还是很柔软呢!』」

然后被迫说出自己史上最没大脑的台词。

不管了,随他去吧!

「嗯──什!」

阿丽安萝德震惊不已,柳眉倒竖。

下个瞬间,她制造出来的火焰袭向我,企图把我烧尽。

「!」

我立刻解除肉体的限制,离开原地。

火焰舔遍地面,融化了一半的道路。

「你这垃圾!性骚扰魔神!去死!」

我觉得她说的真是一点没错。

阿丽安萝德情绪化地持续痛骂了巴罗尔好一阵子。

没多久后她似乎也累了,大大叹了口气。

「够了。该传达的事情已经传达了,我要回去了。」

「『唔嘻嘻嘻,喔~这样啊。』」

这边一笑,阿丽安萝德又狠狠地瞪向我。

「你该不会以为只要能在这场战争中赢到最后,就可以获得周围的认同了吧?」

「『怎么可能。』」

「你没会错意真是太好了──就算你万一在这场战争中幸存下来,常青之国(提尔纳诺)也没有你的栖身之处。」

阿丽安萝德丢下这句台词后消失了。

眼前的危机暂时过去了,不过。

「那个女神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容器啊……」

『──那只是为了联络,暂时借用一下身体吧。短时间的话,灵魂与灵魂的黏合也很浅,随便找个地方丢弃就结束了。』

「这样啊。」

若是那样,暂且可以放心了。

被当成容器的少女醒来后,也会回到宿舍吧。

「话说回来,被搞得莫名地累啊。」

我也早点回宿舍休息吧。

2

夜晚。南宿舍。

我躺在房间的床铺上,仰望著天花板。

从今天开始的三天期间,神话代理战争会停战。

我告诉玛丽亚在这段期间内,没什么事的话可以不用到我房间集合。

因此,今晚这个房间里只有我一人。

这时间正适合用来想事情。

「你觉得杀了欧西里斯的神是何方神圣?」

『──啊?』

对于我的问题,巴罗尔回以疑惑的声音。

「这是难得的停战期间。最好先针对今后的敌人设想对策。」

『──先别管那些,随便找个女人支配来享乐一下吧。』

「去死。」

巴罗尔还是一样死性不改,我不禁叹气。

我无视他的胡说八道,继续说下去。

「虽然还不清楚那个敌人击败欧西里斯的力量,但至少可以肯定他拥有关于风的权能。」

『──这么说来,他逃走时用了风呢。』

「风、暴风,或是暴风雨。拥有这种权能的神,大多也同时掌管破坏和战争。」

毕竟在远古时代,暴风雨正是破坏的象徵。

疯狂肆虐的风会夺走人们生活的一切,什么也不留。

因此人们才尊崇破坏之神,试图让祂平静下来。

这种信仰随处可见。

所以无法成为锁定敌人真面目的线索。

『──还不晓得底细的神话,剩下希腊、印度与玛雅.阿兹特克是吗?』

「没错。」

巴罗尔是凯尔特神话。

芙蕾雅是北欧神话。

须佐之男是日本神话。

欧西里斯是埃及神话。

到这边为止是已经确定的。

换言之,那个敌人是剩余三大神话中的神,不过。

「希腊应该可以从候补中剔除吧。」

『──为什么?』

「希腊的神格适合者没有杀害欧西里斯的理由。」

那时我已经支配了欧西里斯。

打算把我当成棋子榨乾的宙斯,如果命令身为自己部下的希腊神格适合者杀害欧西里斯,几乎没有好处。

而且希腊的神格适合者是弓箭手。

就算宙斯命令祂杀害欧西里斯,祂也应该会跟阿米特那时一样,选择从远距离射杀。

从以上两个理由来看,希腊是犯人的可能性很低。

『──那就剩下其他两个吗?』

「可以这么说。」

印度与玛雅.阿兹特克。

其中一方是杀了欧西里斯的势力。

不过,就如我刚才所说,只知道对方拥有风的权能的话,线索太少了。

既然如此,就有必要从其他角度思考。

比方说。

「倘若能知道雷昂身上寄宿著哪个势力的神,就能自然推论出剩余的敌方势力。」

雷昂因为有顺行性失忆症,不记得自己身上寄宿著哪个神。

但到目前为止,已经看过他的几种力量。

若是现在,说不定能比之前更接近其真面目。

这时,巴罗尔又让人不快地嗤笑著。

『──怎么,你总算能设法毙了那个小鬼吗?』

「不是。」

我立刻否定。

「这终究只是为了推论出杀害欧西里斯的敌人真面目。」

『──唔嘻嘻嘻。」

听到我的回答,巴罗尔又发出嗤笑。

……算了。

也没必要认真地驳倒这家伙。

「首先,关于雷昂可以察觉到敌人,或怀有恶意者的能力。」

好几次找出欧西里斯所在处的能力。

倘若没有那个能力,我们早就束手无策地被杀光了。

「从察觉恶意这个特性来看,拥有这种权能的神应该可以认为是属于『善神』的神。」

『──善啊。这能成为线索吗?』

「可以,足够了。」

神话中虽然有众多神祇,但很少被区分为善恶。

大多分为旧神与新神。

被毁灭的一方与毁灭他人的一方。

大部分是分类成这两种。

但是,也存在著例外。

「在众多神话中,印度神话有提到善良的提婆神族与邪恶的阿修罗神族对抗,是明确地分出善恶的神话。」

『──也就是说?』

「雷昂十之八九是寄宿著印度神话的神。」

虽然具体来说不晓得是哪个神,但恐怕是──

「……」

──刚才巴罗尔说的话让我有些在意。

我没有要跟雷昂敌对的意思。

所以也没必要现在立刻去摸索寄宿于他体内的神的真面目。

这样的思考与感情让我不再继续思索下去。

『──那么,那个风之神是玛雅.阿兹特克神话的神(家伙)吗?』

巴罗尔似乎也不打算再次提起这点,继续进展话题。

「可以这么认为吧。」

我点头同意。

「玛雅.阿兹特克神话的风之神──归纳出这结果的话,也能推论出敌人的真面目。」

『──真有你的。』

巴罗尔咧嘴笑的气息传递过来。

『──那么,敌人是什么神?』

「噢,敌人是──」

就在我打算说下去的时候。

喀嚓──

传来房门锁被静悄悄打开的声响。

除了我以外,拥有这房间钥匙的只有一个人。

(是夏洛学姊吗?)

『──应该是吧?』

(但北欧神话应该也有派人到她那边劝告暂时停战吧?)

就在我们正感到疑惑时。

「雷火学弟,晚安。」

不出所料,夏洛学姊在客厅探出头来。

「咦,玛丽亚学妹和泪泪学妹呢?」

房间里只有我在,让夏洛学姊有些惊讶。

「到下星期一为止,神话代理战争暂时停战。」

「咦!是这样吗?」

看来她似乎不晓得停战的事情。

「北欧神话没有派遣通知停战的使者来吗?」

「没有啊。」

「?」

我思考著这是怎么回事,立刻知道了原因。

「停战的使者大概只有通知泪泪(芙蕾雅)就回去了吧。然后泪泪可能忘了告知夏洛学姊这件事。」

以泪泪的情况来说,也很有可能单纯是觉得转达很麻烦。

「呃,那么大家今天不会集合了吗?」

「可以这么说呢。因为玛丽亚那边我有先告知她了。」

「这样啊……」

夏洛学姊一脸遗憾地垂下眉尾。

她无所适从似的游移著视线,似乎在犹豫是否该打道回府。

「……要喝杯茶再走吗?」

「嗯……好!」

「那么,请学姊坐著等一下。」

我走到厨房,准备泡奶茶。

「不过,原来是这样啊。因为学校也停课了,从现在起的三天内什么也不会发生呢。」

夏洛学姊坐在摆有桌子的地毯上,同时茫然地喃喃自语。

「雷火学弟有听说战争为什么会停战吗?」

「……」

「雷火学弟?」

「那是因为……」

我犹豫了一会儿后,回答学姊的问题。

欧西里斯的神冥审判造成许多人死亡。

为了抑止其影响,众神会窜改一般学生们的记忆。

湮灭这些证据需要三天时间。

「原来、是这样啊……」

夏洛学姊的表情沉了下来。

「窜改记忆就表示,大家会忘记已经死掉的同班同学吗?」

「恐怕是那样。」

我点点头后,夏洛学姊的表情愈来愈悲伤地黯淡下来。

我想对她说点什么……但失败了。

我没有任何可以安慰她的话。

我默默地低下头,咬住嘴唇。

过没多久,响起水煮开的声音,我一言不发地泡著奶茶。

「请用。」

我将茶杯放到夏洛学姊面前,坐在她对面。

本来想去拿我自己要喝的罐装咖啡,但是觉得麻烦就作罢了。

夏洛学姊缓缓将茶杯凑到嘴边。

然后,过了一阵子后。

「我们要记得喔。」

「……?」

「死掉的那些人……虽然难受,但唯独我们要记得他们喔。只要我们没有忘记,他们就不会变成没存在过吧?」

神进行的记忆窜改,会将死掉的学生变成「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彻底忘却与消除存在是同义的。

那比死亡更加沉重。

因为甚至会无法再次想起那个人。

正因如此,夏洛学姊才会说要记得他们吧。

「好……」

我小声地点头同意。

稍微隔了一会儿。

夏洛学姊忽然抬起头看我。

「雷火学弟。」

「什么事?」

我答道。

冷静地。

普通地。

彷佛没事一般。

但是。

「你还好吗?」

学姊担心地这么询问。

我的心脏稍微停住了。

「什么还好?」

我这么反问。

讲话速度快了起来。

动摇反映在声音上。

「呃……那个──」

我僵硬的声音让夏洛学姊慌张起来。

让她感到害怕了。

我是傻瓜吗?

我在做很愚蠢的事。

她也是单纯被卷进来的一般人。

并不像我一样累积了训练。

我却因为自己的态度让她感到害怕。

涌现一股轻微的自我厌恶。

「那个……」

夏洛学姊依然支支吾吾。

就在我试图打圆场时。

「……」

学姊忽然站起来。

然后她绕过桌子,在我旁边坐下。

她的眼神逼近到极近距离。

「因为雷火学弟看来很难受。」

「……!」

「所以……我在想你要不要紧?」

「……」

我勉强忍住不禁想移开视线的冲动。

必须回答些什么才行。

以免将我的动摇传达给她。

以免让她感到畏惧。

以免让她惊慌失措。

不能让她看见我软弱的一面。

所以。

「我觉得雷火学弟很厉害喔。」

「……」

「你救了我,保护我。是个厉害、强大又帅气的男孩子。」

「……」

「可是,就算厉害、强大又帅气,难受的时候还是可以说出来喔。」

「……我──」

我。

不厉害,不强大,也不帅气。

我没能保护艾蜜莉。

害死了许多学生。

最严重侵蚀我内心的,是欧西里斯的那个特别审问。

在幻觉中,我被宙斯杀害了好几次。

根本无法对抗祂。

连一公厘的胜算都找不出来。

伸手探向历时十年的悲愿,却像是构不到边的绝望。

今天也是,结果只能对宙斯言听计从。

我至今仍然只是被神玩弄于手掌心的小丑。

这样的我……我……

真的能拯救妹妹,还是某人吗?

这个想法一直在我脑中盘旋。

我差点将这种痛苦化为声音发泄出来。

「……」

我在说出口前又忍住。

倘若在此刻吐露出自己的软弱。

我会输给我的软弱。

那样是不行的。

我用力咬紧牙关,低下头。

「啊……」

夏洛学姊感到为难的声音传来。

我甚至没有余力做出回应。

这时。

忽然有柔软的东西包裹住头部。

「……!」

我慢了一拍,才发现是夏洛学姊抱住了我的头。

我因为太过惊讶而全身僵硬……不久后发现──

好温暖。

脸颊和额头感受到她的体温,思考力逐渐被剥夺。

简直就像她缓和了我的苦恼一般。

夏洛学姊什么也没有说。

她不会硬想从我口中问出什么。

只是温柔地包容我。

包容软弱、愚昧又没出息的我。

「雷火学弟,我呢──」

「……?」

「虽然无法像布伦希尔德小姐那样战斗,但我一直很希望能帮上雷火学弟喔。」

「……」

「所以说,如果有我能办到的事情,随时都欢迎跟我说哟。」

「…………」

我无法回答夏洛学姊的这番话。

相对的,我只是微微点头,连她都不会察觉。

『──唔嘻嘻嘻,你就像个小鬼呢,雷火。』

(少啰唆……闭嘴。)

『──哈,瞧你现在被夏洛妹妹哄著的德行,说那什么话。』

巴罗尔更不客气地咯咯笑著。

『──话说你被安慰的方式太孩子气啦。至少来个更成熟的被安慰方式如何?』

(什么?)

『──要这样啊。』

这时,巴罗尔让左眼的魔眼发动。

『──嗳,夏洛妹妹,我们乾脆一起脱个精光,在床上安慰本大爷们吧。』

「喂!」

我大吼出声,但为时已晚。

夏洛学姊的身体离开我。

之后开始将制服的扣子一个个解开。

「夏洛学姊!」

「雷火学弟……」

学姊虽然有回应,却不肯停止脱掉衣服。

细绳被解开,裙子掉到地板上。

「!」

我大吃一惊,忍不住将手覆在双眼上。

我知道自己的脸颊在发烫。

这时,夏洛学姊靠上我的胸膛。

「雷火学弟也……脱掉吧。」

夏洛学姊这么说,甚至开始脱我的制服。

「!」

她是被迫服从巴罗尔的命令。

再这样下去,她会按照那家伙的命令,像娼妓一般「安慰」我。

「夏洛学姊,请你住手!」

「!」

我抓住学姊的手臂时,因为用力过猛,使她失去平衡。

我就这样推倒她,倒在床上。

我的身体覆盖在她上方。

「雷火学弟……」

涨红的脸颊。

有些急促的气息。

裸露出来的肩膀与后颈。

被白色胸罩包裹住的丰满双峰。

夏洛学姊湿润的眼眸仰望著我。

「……可以喔。」

「……!」

她温柔却淫荡的细小声音撼动我的耳膜。

光是这样,耳朵彷佛就要融化了,全身反而僵硬起来。

我吞了口口水。

感受到心脏急速跳动著。

她鲜红的嘴唇映入我的眼中。

感觉那艳丽的光辉拥有无与伦比的魅力。

「!」

理性抑制住有一瞬间差点压在学姊身上的自己。

蠢蛋……不能会错意。

我放松力量,抬起身体。

「抱歉,刚才那是巴罗尔在胡闹。」

「啊……这……这样子啊。」

我告知事实并道歉后,夏洛学姊跟刚才不同意义地涨红了脸。

她急忙站起身,开始整理衣衫不整的服装。

将掉在地板上的裙子也穿起来后,她一脸尴尬地轻笑了笑。

「那……那么今天好像没什么事,我也回房间喽。」

「好,学姊再见。」

「再见,雷火学弟。」

夏洛学姊简短地留下道别话语后,匆忙地离开房间。

我目送她的背影……总算叹了口沉重的气。

我从背后倒向床上,用手臂遮住房间的灯光。

『──啧!你这个没骨气又没卵蛋的家伙。』

「我真的宰了你喔,混帐魔神。」

语调不禁变得粗暴。

精神状态残破不堪。

要是在这时被敌人袭击,应该不堪一击吧。

「不准再让夏洛学姊做那种事。」

『──唔嘻嘻嘻,你在说什么啊?』

「?」

『──她一开始只是在服从本大爷的命令没错,但最后的那个是夏洛妹妹的意志喔。』

「啥?」

『──因为你在途中将本大爷的命令作废了啊。』

「……!……!?」

我在途中命令了夏洛学姊「请你住手」。

换言之,那之后的话是……?

一股甜美的香气忽然搔动鼻间。

是刚才推倒夏洛学姊时,她留下来的香气。

一意识到这点,我全身的汗毛直竖,汗流不止。

『──你错过了挥别处男的机会呢。』

「闭嘴!」

我这么怒吼,但头脑里混乱不已。

我放弃思考,打算就这样入睡,但夏洛学姊的声音和动作不断重复播放,让我苦恼得辗转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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