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隔天早上,星期六。
我起床的时间比平常还要晚。
「……」
可能是昨晚的事情让我有些睡眠不足。
我刷完牙,稍微整理仪容之后前往餐厅。
可能是因为停课,餐厅也没什么人。
我购买餐券,走向柜台。
「好,A套餐是吧?」
「……!」
看到接过餐券的职员,我忽然注意到一点。
那名女性是之前在学园餐厅揶揄我的厨师。
「嗯?我脸上有东西吗?」
「不,那个……」
我寻找要说的话。
「……抱歉,我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咦?」
女性惊讶地愣住后,豪爽地大笑。
「啊哈哈!小兄弟,你年纪轻轻还真健忘呢。我们没多久前才见过面不是吗?」
「啊……果然是那样呢。顺便问一下,我们是何时见过面的?」
「哎呀呀,你连这种事都忘啦。不就是小兄弟跷课,带其他宿舍的小姑娘来这里的时候吗?」
「……是那样、没错呢。」
我慢了一拍,动作僵硬地点头。
其他宿舍的小姑娘──应该是指栉铊姊妹吧。
但我跟她们两人一起见到这名女性,是在学园的餐厅。
并非南宿舍(这里)。
之后我草草结束话题,离开柜台。
「……」
窜改记忆。
这是众神操作记忆的影响。
我再次环顾餐厅。
里面充斥著假日特有的慵懒氛围。
明明没多久前才有以百人为单位的人死去。
和平的日常这种异常状态。
谁都不会提起已经死掉的同班同学。
女厨师突然的调动,恐怕也是因为圣餐管理机构的职员大量死亡的影响。
但她深信自己打从一开始就是南宿舍的职员,甚至没有发现到昨天为止应该都在南宿舍工作的同事消失了。
我早知道会变成这样。
但真正面临到时……受到的冲击出乎意料的大。
「餐点好喽~点A套餐的人~」
我慢吞吞地去领取早餐。
然后回到餐桌前。
我已经没了食欲。
「……」
但我拿起筷子,将白米送入嘴里。
以心情为理由怠慢摄取营养太愚昧了。
要是因为这样导致自己的表现不佳,结果动作变得迟钝而死亡,在战场上只能说是自作自受。
所以我心无杂念地进食。
但是,不管吃什么。
我都完全不晓得是什么味道。
「嗨,雷火。」
这时,听见了国崎的声音。
我从早餐中抬起头,不出所料,发现了友人的身影。
「早啊。」
「早,国崎。」
国崎一手拿著放有早餐的托盘,坐到我旁边。
「喔!那是A餐吗?我是B餐。」
「你一早就吃汉堡排啊?」
「今天早上比起吃鱼,更想吃肉嘛。」
轻松的对话。
国崎一边笑著,一边一口突然把半个汉堡排送入嘴里。
然后又闲聊起来。
一早就在聊微不足道,闲扯淡的话题。
我指出有问题的地方,国崎就会回以不知所云的主张。
因为国崎一直笑著说话,让我也跟著笑了起来。
我忽然发现自己忘了吃饭,用筷子挖起烤鱼肉。
将鱼肉送入嘴里后,确实尝到了鱼的味道。
「这么说来,我刚才接到玛丽亚的联络,提议大家今天一起去自然公园野餐。」
「野餐?」
「没错没错,听说夏洛特学姊会做便当来。毕竟是难得的连假,就好好玩乐,转换心情吧。」
转换心情吗?
这说不定是夏洛学姊和玛丽亚在顾虑我。
不,搞不好眼前的国崎也是。
别看这个损友这样,他可是比别人体贴一倍。
感觉一回过神来,自己总是被别人担心呢。
我对自己露出苦笑并吃完早餐,约好南宿舍的四人一起去自然公园后,暂且与国崎道别。
那天正午的稍早以前。
我们来到位于北区的自然公园。
放眼所及,北区的自然公园尽是一片草地。
今天来野餐的是平常的成员,还有栉铊姊妹与雷昂,总共九人。
公园辽阔到就算这样的人数尽情散开玩耍也不成问题。
「好~那么,首先要做什么?」
国崎从肩膀上卸下装满玩乐道具的背包,意气风发地询问大家。
「这是什么?」
「那是飞盘喔,泪泪。」
国崎回答泪泪的问题。
「要怎么玩?」
「嗯~总之就是使劲扔出去,然后把它捡回来的感觉吧。也可以传给别人就是了。」
「原来如此啊~那么国崎,去捡回来吧~!」
「唔哇!喂,你扔得太用力了啦!」
国崎老实地开始追逐泪泪全力扔出去的飞盘。
「哇啊~小次郎同学跑得挺快的~」
天华笑著说,翻找国崎留下来的背包内容物。
「他带了很多东西来呢~有足球、羽毛球、棒球手套跟──」
这时,天华抬头望向夏洛学姊和栉铊学姊。
「学姊们想玩什么呢~?」
「嗯~我平常都待在室内呢。」
「姬子有什么想玩的吗?」
「睡午觉。」
被栉铊学姊问到的须佐之男一边打呵欠一边回答。
这个荒神总是一脸爱困的样子。
「哎哟!姬子真是的。」
栉铊学姊露出苦笑,摇晃妹妹的肩膀。
她们还是一样,从旁人眼里看来,只是一对感情和睦的姊妹。
当然那是假象……不过。
「……」
我瞄了一眼须佐之男的脸。
「唔……」
睡眼惺忪的须佐之男看也不看这边。
她看起来毫不在意这场集会。
那家伙感兴趣的只有斗争。
我原本以为那就是须佐之男这个神的本质……不过。
神冥审判的那一晚,须佐之男说不定保护了栉铊学姊。
因为她那时没有带著自己的武器──天羽羽斩。
天羽羽斩具备驱魔之力。
倘若有那把神剑,须佐之男应该也能从神冥审判中保护自身。
但是,须佐之男却在关键时刻把天羽羽斩留在某处。
难道不是因为她把天羽羽斩交给栉铊学姊,保护学姊不受死亡幻觉侵袭吗?
那种想像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但我无法坦率地接受那个可能性。
神居然会不顾利益得失,帮助人类……
不可能有这种事。
应该有什么符合神的丑陋理由才对。
我内心的某个事物拚命地否定。
无论怎么思索,都不晓得正确答案。
直接逼问须佐之男,应该是获得答案最快的捷径。
但是,也有一种问了又能怎样的心情。
不管须佐之男是做何打算而保护了栉铊学姊,那跟我有关系吗?
对于打算消灭那家伙,拯救正牌栉铊姬子的我。
究竟有什么关系?
「~~」
我摇摇头,中断无意义的思考。
这时。
「雷火同学觉得哪个好?」
「嗯?」
被天华这么询问,我看向下方。
她拿出背包里的东西,排放在草地上。
她应该是在问我要玩哪一个吧,不过。
「我都没差。」
「大家都这么说~那么,就用排球玩传接球吧!」
天华笑著抱怨,同时像个领导者果断地决定要做的事情。
这时,国崎正好把飞盘捡回来。
「呼……呼……咦,怎么啦?」
「你回来得正好呢,小次郎同学!要玩传接球喽~」
天华这么说,突然把球扔向国崎。
「失误最多的人要跑公园一圈喔~」
「咦!这座公园超级辽阔的耶!」
摇摇晃晃的国崎发出哀号,并勉强托起球。
「哇哇!别过来这边~」
夏洛学姊十分不稳地把球打回来。
虽然那球软趴趴的,但姑且朝我这边飞了过来。
尽量避免传给夏洛学姊吧。
我这么心想,安全地把球托给雷昂。
「话说,应该不需要什么惩罚游戏吧?」
「说的也是~只是传接球也很好玩啊。」
雷昂点头同意我的意见,并将球传给须佐之男。
只见那个须佐之男站著睡著了。
「姬子!」
栉铊学姊有些慌张地发出哀号。
但是。
「咕唔~」
须佐之男在睡著的状态下把球打了回来。
剑术高手就算睡著,似乎也会砍到进入攻击距离的人……不过这家伙真灵巧。
「姬子好厉害~!」
天华看到这一幕,大笑出声。
「我觉得有惩罚游戏比较好呢~那样比较有趣嘛。」
泪泪投下赞成票,同时将球传给玛丽亚。
「我觉得有没有都可以。」
对于惩罚游戏的意见分成赞成派与反对派,摇摆不定了一阵子,但结果在天华等人的坚持之下,决定要有惩罚游戏。
但是,这些成员整体而言,运动神经都很好。
栉铊学姊也意外地擅长玩球。
所以大家都不太会失误。
除了一个人。
「噫咦咦~」
飞过来的球让夏洛学姊手足无措,当场重心不稳而跌倒。
「屁……屁股好痛~」
夏洛学姊一边这么哭诉,一边捡起掉在地上的球。
从传接球开始后,这是她第三次跌倒了。
虽然我想尽量帮她,但也不可能由我将飞向她的球一一打回。
尤其是天华和泪泪并没有特别坏心眼地针对她,但是……
玩著玩著就到了用餐时间,我们决定差不多该吃午餐了。
在这之前。
「那么,夏洛学姊要接受惩罚游戏喔~」
「噫噫噫~」
天华无情的宣告让夏洛学姊发出绝望的声音。
不过,天华似乎也感到良心不安,发出「嗯~」的声音歪了头。
「但是夏洛学姊在跑完公园一圈前,好像会先倒下呢~」
「嗯,嗯!」
夏洛学姊激动地连连点头。
就在大家都认为惩罚游戏应该会取消时。
「那么,学姊改用这个球来搞笑一下吧。」
天华提出了难度更高的不合理要求。
「咦……咦咦咦~!」
夏洛学姊发出与刚才不同意义的哀号。
「事情就是这样,表演看看吧~!」
「呃……」
夏洛学姊抱著天华递给她的球,全身僵硬。
『──真无聊耶~既然是惩罚游戏,至少让她表演一下脱衣秀吧。』
(你敢动手我就宰了你喔。)
我警告巴罗尔,为了保险起见也将左眼闭上。
倘若置之不理,这个色狼魔神可能真的会用魔眼命令学姊。
这时,一直僵硬在原地的夏洛学姊总算动了。
她将拿在手上的球放进制服的腹部。
「孕……孕妇?」
「噗!」
夏洛学姊一脸害羞地装傻的瞬间,有两三人同时喷笑出来。
「好、好笑吗?」
「呃,应该说──」
「学姊……好可爱。」
国崎和泪泪一边捧腹大笑一边回答。
看来好像有什么戳中了他们的笑点。
大笑得特别厉害的天华用力竖起大拇指。
「夏洛学姊棒呆了~!我真想让你怀孕!」
「咦咦咦~!」
天华也这么挂保证(?),惩罚游戏结束。
然后我们收拾排球等道具,改成摊开野餐垫,摆上便当。
「喔!吃饭了吗?」
到了午餐时间,须佐之男才总算醒来。
「这看来很好吃呢。」
「不可以,姬子。」
栉铊学姊责备想擅自开动的妹妹。
附带一提,夏洛学姊准备的便当是九人份,以重箱便当盒来说是两个。
「分量真惊人呢。」
「嗯,我很努力做了喔。」
夏洛学姊可爱地挺起胸膛。
「喔喔!夏洛特学姊亲手做的料理!」
「也有准备盐巴等调味料,觉得不够咸的话自己加喔。」
「收到!那么,各位同学!」
兴奋不已的国崎顺势带头引领大家。
所有人的「我开动了」重叠起来,开始伸手拿各自爱吃的食物。
我也夹了煎蛋卷到纸盘上,然后送入嘴里。
「雷火学弟,好吃吗?」
夏洛学姊这么询问。
「嗯,很好吃喔。」
「太好了。」
夏洛学姊松了口气似的双手合十。
「但是,一个人要做这么多的量果然很辛苦吧?」
「我不是做特别讲究的料理,所以意外地应付得来。虽然要捏很多饭团有点辛苦就是了。」
「既然这样,下次开始请跟我说一声。我可以帮忙。」
「咦!可……可是男生又不能进入女生房间,啊,我……我是不介意雷火学弟来我房间啦。」
「?不,饭团的话在我的房间也能做,只要学姊说一声,我也能捏必要的数量带去喔。」
「啊,嗯……说的也是呢。」
「?」
夏洛学姊不知为何一脸失望的样子,我微微歪了头。
『──应该是她以为雷火会来自己的房间吧?』
原来如此。男人突然开口说要去女性房间的话,会吃惊也是当然吧。
「抱歉,吓到学姊了。」
「别这么说,是我擅自会错意而已。」
夏洛学姊挥挥手,要我别在意。
这时巴罗尔叹了口气。
『──你一定没搞懂吧?』
用傻眼的语调这么说道。
……感觉无缘无故就被骂了。
「这个肉很好吃呢,夏洛特。」
雷昂忽然向夏洛学姊搭话。
「谢谢你,雷昂学长。」
「这个叫什么呢?」
「这叫炸鸡。」
「喔~我第一次吃到呢。」
雷昂这么说,面带笑容地又将一个炸鸡送入嘴中。
听到这番话的国崎说:
「你是第一次吃到炸鸡吗?真稀奇。」
「是吗?」
「毕竟炸鸡好歹算是日本食物啊。」
我从旁帮忙歪著头的雷昂打圆场。
原来如此啊──国崎一度点头同意,但是。
「奇怪?但我们之前好像在游泳池分享过炸鸡串……」
「小次郎同学。」
「咦?什啊噗!」
国崎听到有人呼唤他的名字而转过头去,天华则小力地用手刀劈上他的头顶。
以吐槽来说感觉很痛,但刚才那是国崎不好。
「……」
雷昂一脸为难地笑著。
他不记得几天前发生的事情也是无可奈何。
因为顺行性失忆症的关系,他无法保有一天以上的记忆。
忘了这点而失言的国崎尴尬地按住头部。
「啊~抱歉。」
「不用放在心上啦。」
雷昂依然面带笑容。
「而且能够品尝到『第一次的感动』好几次,很划算喔。」
他半开玩笑地说。
他的表情依旧是让人感到安心的柔和微笑。
一如往常……一如往常的笑容。
雷昂不会改变。
这一点让我感到安心。
星期四晚上,雷昂因为神冥审判的影响倒下之后,一次也没有醒过来。
因此送雷昂回他东宿舍的房间后,我也一直很担心。但照这样看来,他似乎没有任何异状,真是太好了。
「雷昂。既然这样,你也吃一下这个煎蛋卷吧。夏洛学姊的煎蛋卷是极品喔。」
我用筷子夹起煎蛋卷,递向雷昂那边。
我原本打算把煎蛋卷先放在他的纸盘上。
「哇,看起来很好吃呢。」
但他直接以筷子吃掉煎蛋卷。
「嗯。真的耶,好好吃!」
「对吧?」
雷昂吃得开心,我也感到满足。
这时,我感觉到奇妙的视线。
「怎么了?」
我对一直盯著我跟雷昂互动的大家问。
国崎感觉战战兢兢地开口:
「雷火,你是那种性向吗?」
「别产生奇怪的误解。」
「可是,你喂男人吃东西……」
「我没有特别的用意。」
「真的吗?」
「我干嘛说谎?」
「不是啦,如果你说谎,我的贞操不就有危机了吗?」
「什么危机啊,笨蛋。」
我一掌拍上国崎的额头。
就在这时。
「那个,雷火同学,方便的话,也给我煎蛋卷。」
「……玛丽亚也想被喂食吗?」
「是的!」
玛丽亚激动地用力点头。
结果。
「咦!真狡猾。」
「才不狡猾。」
「可是……啊,那我也要。」
「咦~既然这样,我也要~」
「雷火,我也要喔~」
接在玛丽亚后,夏洛学姊、天华,连泪泪都举起手。
该不会要我喂所有人吧?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国崎?」
「哇哈哈,你爆炸吧。」
我想找救兵,但国崎面带笑容地打掉我的希望。
2
到了下午,我们自然地分成两组,一组继续玩,一组暂且休息。
大家随心所欲地玩乐,从玩累的人开始休息,休息后又一起玩乐,像这样循环著,来往在两个小组之间并享受著这个假日。
「呼……」
我也稍微玩累了,为了暂且休息,回到树荫底下的野餐垫。
初夏的微风吹在满是汗水的肌肤上,感觉十分舒适。
我仰躺在野餐垫上。
天空很蓝。
而且很安静。
只听得见树叶随风摇晃的声响。
不像才刚死了许多人。
和平的下午。
应该很适合这么形容吧。
我无法坦率地这么认为,是因为这是由众神操作记忆所制造出来的短暂和平吗?
『──唉,好无聊。』
巴罗尔发著牢骚。
对热爱享乐的魔神来说应该很无聊。
但无论过程如何,和平就是和平。
目前只管细细体会与朋友度过的宝贵时光吧。
为了不被在这之后等著的凄惨战争。
以及残酷命运击垮。
「嗨,雷火。」
这时,有人向我搭话。
「须佐之男……」
「在别人面前叫我姬子就好……噢,现在周围都没人啊。」
须佐之男修正的说词也不怎么样,之后打了个呵欠。
「嗯嗯……好想睡。」
「这样啊。」
直到刚才为止,她应该都在跟栉铊学姊玩,是吃饱后睡意到达极限了吗?
她在我身旁坐下。
「正好,手臂借我。」
「啥?」
须佐之男不等我回答,强势地拉过我的左手臂。
她就这样擅自枕在我的左手臂上,眨眼间就睡了起来。
「呼~……」
「……」
我感到傻眼。
这家伙究竟有多自由奔放啊?
我非常想把手臂抽回来,但却被她牢牢抓住。
她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想睡觉吗?
话说,我们好歹也算是敌人。
一般会在敌人眼前睡著吗?
我蹙起眉头。
我确实无法杀害须佐之男。
因为我的目的不是杀害这家伙,而是「支配」。
像那样毫发无伤地夺回栉铊姬子才是我的目的。
而且天华(宙斯)也在现场。
在停战期间中,不能在监督者面前使用力量。
……
……
只有这样吗?
真的?
我扪心自问。
我之所以不在这里对须佐之男有任何动作。
真的只是因为那两个理由而已吗?
到几天前为止,我确实抱持著对这个神的杀意。
但现在呢?
「呼……呼……」
可以听见她细微的鼻息声。
她的睡脸纯真无暇,感觉不到邪念。
那是因为样貌是栉铊姬子……应该不只是这样吧?
如果内在(须佐之男)邪恶,那种恶毒也会渗出表面。
如果没有的话,就表示……
也就是说……
「啊啊~!」
这时,又有人向我搭话。
「玛丽亚?」
「雷火同学,你在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
我重新回顾自己的现况,打算回答她的问题。
「……我在做什么呢?」
「请不要敷衍我!」
挨骂了。
玛丽亚气呼呼地鼓起脸颊,坐到我右边。
然后指著我的右手臂。
「嗯。」
「……」
我默默地伸出右手臂后,玛丽亚理所当然地将头放了上来。
这时,她的表情总算变得柔和。
「真是的,最近的雷火前辈只要稍微没注意,立刻就会变成这样。」
虽然不晓得什么叫「这样」,但还是别随便反驳好了。
『──唔嘻嘻嘻,你左拥右抱呢。』
(是吗?)
『──别说这么多,你就顺势揉一下两人的胸部,比较一下她们的差异吧。』
(驳回。)
『──为什么啊?你很在意吧?』
(并不会。)
『──你果然像小次郎说的那样,觉得男人比女人好──』
(怎么连你都在说这种傻话?)
就在我厌烦地回应巴罗尔时。
「唔嗯……」
须佐之男翻了个身。
顺势把我当成抱枕。
「……唔!」
毫不留情的拥抱让我慌张起来。
她身体的柔软部分非常紧密地贴著我。
「喂,姬子!」
「嗯~」
我呼唤她,但她丝毫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唔嘻嘻嘻,这家伙果然有一副好身材啊~』
(吵死了!)
我对巴罗尔怒吼,但那家伙仍然笑个不停。
这时。
「啊啊!为什么大家都像这样偷跑!」
玛丽亚注意到须佐之男的暴行,发出哀号。
「玛、玛丽亚?」
「不适可而止的话,我也会生气喔,雷火前辈!」
玛丽亚这么说,同时将身体凑近我,像是不想输给须佐之男。
左右两边被少女包夹,我整个人动弹不得。
(适可而止应该是我要说的话吧?)
『──小次郎听到的话会流下血泪喔。』
我是认真感到伤脑筋耶……
这时。
「雷火学弟……你在做什么?」
第三次有人向我搭话。
「很难解释,总之请帮帮我。」
「呃……」
夏洛学姊露出为难的表情。
嗯,如果我也处于相反的立场,应该也会露出同样的表情吧。
话虽如此,我差不多希望有人可以伸出援手……
「姬子你真是的!」
这时,名为栉铊学姊的救星伸出了援手。
「姬子,快起来。会给神仙学弟添麻烦吧!」
「嗯啊?」
被栉铊学姊硬是叫醒,须佐之男半睁开眼。
但她还没完全清醒,这次换抱住栉铊学姊,再次呼呼大睡起来。
「天啊,真拿她没办法呢。」
栉铊学姊露出苦笑后,对我微微低头鞠躬。
「抱歉,姬子做了奇怪的事情。」
「不,没关系……好啦,玛丽亚也快放开我吧。」
「……是的。」
玛丽亚也不情不愿地放开我。
「呃,话说夏洛学姊找我有什么事吗?」
情况总算稳定下来后,我这么问夏洛学姊。
「啊,嗯。我是想问你方便的话,要不要一起打羽球?」
「可以喔。」
我点头并站起身。
「请让我也加入。」
玛丽亚也这么说,并从野餐垫上站起身。
我们三人留下栉铊姊妹,移动到空地,拿著球拍排成三角形。
「要上喽~」
夏洛学姊拿著球拍挥了挥手后,砰地一声打起羽毛球。
「玛丽亚~」
我将飞过来的羽毛球打向玛丽亚那边。
「好的。嘿!」
玛丽亚将羽毛球打回给夏洛学姊。
就只是这样避免羽毛球掉落,不断循环的游戏。
明明只是这样,却意外地有趣。
尤其是羽毛球在户外容易被风吹动,因此要避免掉落的话,也会出现让人很慌张的场面。
我们就这样专注地追逐著羽毛球。
虽然真的是没有任何目的的单纯游戏,却让人想一直玩下去。
就是这么有趣。
去游泳池时我也在想。
与朋友度过的假日是这么快乐。
这种感情可以让我有一瞬间忘记十年来的事情。
可以感受到贯穿胸口的痛苦与痛楚缓和不少。
……
……
啊啊……可恶。
这种。
这种……
……
……
如果这种时间……能一直持续下去的话……
刺痛──
「!」
突然窜过左眼的疼痛让我大吃一惊。
因为忍不住伸手按住眼睛,我让羽毛球落地了。
左眼的刺痛并未停止。
一阵一阵地抽痛著。
那股刺痛诉说著。
这里有魔眼。
战争还在继续。
什么都没有结束。
──还没有抢回妹妹。
这么责备著我。
「雷火学弟。」
「雷火同学。」
夏洛学姊与玛丽亚飞奔过来,一脸担心地注视著我。
「你没事吧?」
「眼睛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我假装平静地回答。
不过,玛丽亚还是一脸担心。
「如果受伤了,就用我的『治愈』疗伤吧。」
「……不要紧的,没问题。」
我试著把手从眼睛上移开,视力依旧正常,也没有流血。
刺痛跟开始时一样,突然消失了。
不过疼痛就算消失了,还是一样不清楚原因。
(巴罗尔,刚才那是你搞的鬼吗?)
『──啥?搞什么鬼?』
他用问题回答我的问题。
看来似乎不是巴罗尔在胡闹。
也对,这个魔神不是会用这种手段找碴的类型啊。
「喂~玛丽亚儿~」
这时,忽然有人大声地呼唤玛丽亚的名字。
我们看向那边,只见泪泪在有些距离的地方朝我们挥手。
「什么事~?」
「可以加入我们这边一下吗~?我们人数不够呢~」
「啊,呃……」
玛丽亚交互看著我与泪泪她们。
「你去吧,泪泪她们好像也很伤脑筋。」
「唔唔,说的也是呢。我去去就回。」
玛丽亚轻点点头。
她将球拍留在原地,小跑步地奔向泪泪她们那边。
现场只剩下我与夏洛学姊。
「雷火学弟,真的不要紧吗?」
「嗯,让学姊担心了。」
我稍微低下头。
「那么,要怎么办呢?两个人继续打吗?」
「呃……啊,等我一下。」
夏洛学姊忽然中断对话。
「……?」
对于突然沉默下来的她,我一边感到疑惑,同时照她说的等著。
大约过了一分钟,学姊战战兢兢地开口。
「那个,雷火学弟。」
「什么事?」
「我有个请求……可以听我说吗?」
「好的。」
「那个……」
夏洛学姊难以启齿似的。
「……布伦希尔德小姐说她也想跟雷火学弟打羽球。」
「布伦希尔德吗?」
我下意识地蹙起眉头。
看到我皱眉,夏洛学姊变得语无伦次。
「那个,她说她一直在我体内看著,也想要玩玩看。所以,方便的话,我也想让布伦希尔德小姐打羽球……可以吗?」
「……」
我沉默下来。
然后在脑袋里对夏洛学姊的话感到疑惑。
她的身体是属于她自己的。
这点肯定不会错,而布伦希尔德是擅自栖息在她体内。
夏洛学姊丝毫没有理由要顾虑布伦希尔德。
明明如此,为何她有时会说出像在替那个女武神说话的发言呢?
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
「夏洛学姊为什么会那么顾虑布伦希尔德呢?」
「咦?」
我试著询问后,学姊歪起头。
「我有那么顾虑她吗?」
「有。」
「嗯~」
「从我的角度来看,学姊这样很奇怪。」
「有……有那么奇怪?」
「学姊你──」
我停顿了一下。
「不会憎恨……众神(那些家伙)吗?」
「……」
夏洛学姊眨了眨眼,稍微低下头。
然后她依旧低著头。
「关于那些『神』……我也觉得很可怕,要说不恨祂们是骗人的。」
但是──她说。
「因为布伦希尔德小姐会帮忙保护雷火学弟。」
「!」
「我无法战斗,但是她可以。一开始我当然很害怕,但对于布伦希尔德小姐……嗯,我不讨厌她。」
夏洛学姊这么说,抬起头来。
看到她的双眼,我领悟到那并非谎言。
「……」
我顿时无话可说。
假如学姊是患了斯德哥尔摩症候群,我原本打算告诉她那是错的。
但她回覆了意料之外的答案。
她说是因为那家伙能够保护我?
怎么可能。
真要说的话,我保护她的次数还比较多。
作为在这场战争中战胜到最后的战力,她算是中下。
但是,在这个情况下,战力没有太大的关系。
问题在于夏洛学姊。
她是正确地凭著自己的意志,对布伦希尔德做出好意的判断。
然后。
搞不好我本身也。
「……雷火学弟?」
夏洛学姊像在询问似的微微歪著头。
我暂且紧闭双眼。
然后睁开。
「我知道了。如果学姊同意,就叫醒布伦希尔德吧。」
「嗯。」
夏洛学姊点点头。
我发动魔眼。
「快起来,布伦希尔德。」
「──嗯……」
布伦希尔德的神格泄漏细微的声音,醒了过来。
「神仙雷火……!」
布伦希尔德先看向我的脸,紧张地倒抽一口气。
「怎么了?」
「……」
她没有回应。
我稍微等了一会儿。
但是,布伦希尔德依旧只是让视线游移不定,什么也不说。
我叹了口气,捡起掉在地面的羽毛球。
「好啦,你到对面去吧。」
「什么?」
「什么个头啊……是你说想打羽球的吧?」
「……!」
我的话让布伦希尔德惊讶得瞠大了眼。
简直就像她丝毫没想过我会说这种话。
「你知道玩法吗?」
「没问题!因为我一直在夏洛特体内观察。」
布伦希尔德兴奋地回答。
那雀跃不已的模样就像个小孩子。
「那你到那边去,站远一点。」
「嗯。」
我们两人拉开距离。
「要上喽。」
「随时放马过来!」
她干劲十足耶。
我朝布伦希尔德轻轻打出羽毛球。
「唔,来了啊。喝!」
布伦希尔德卯足全力,使劲挥动球拍!
「什!」
羽毛球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飞了过来,我勉强打回去。
「笨蛋,再挥轻一点。」
「什……什么?这、这样吗?」
「还是太用力了。」
「那么……大概这样吗?」
「刚好可以把球打回来给我的力道就行了。」
哪里没问题啊?
布伦希尔德一慌张,就会立刻全力挥拍,因此羽毛球每次都会飞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咕!」
害我每次都必须又跑又跳地将球打回去。
比三人一起打球时加倍疲劳。
而且还操心劳神。
「别抬脚!按住裙子!」
「唔!」
『──白色啊。』
岂止是加倍,根本是三倍疲劳。
这家伙真是的。
没想到这就是以战场女武神闻名的布伦希尔德。
如果她很能干,说不定也会让人感到火大,但就算这样,难道不能再振作一点吗?
这样简直就像。
简直就像……
「──」
我目测失误,挥拍落空。
「哼,你终于让球落地了呢!」
「吵死了……」
对于莫名得意洋洋的布伦希尔德,我装做平静并在内心咂舌。
我太不对劲了。
为什么会那么认为?
居然会觉得布伦希尔德简直就像「人类」。
有些呆傻。
性情直率。
喜欢甜食。
想要被称赞。
还说想要成为我的剑。
愚蠢的──
……神。
神。
这家伙是神。
直到支配她为止,她还试图杀害我。
就跟其他众神一样。
明明如此,尽管只有一瞬间,为什么我──
「……」
从昨晚开始,我就不太对劲。
我好像衰弱了不少。
无论是须佐之男,还是布伦希尔德。
只要憎恨祂们就行了。就跟以往一样。
那是最简单的。
「怎么了,神仙雷火?快发球啊!」
不晓得我有多苦恼的布伦希尔德这么催促。
她真的丝毫不懂别人的心情……
「啊啊,可恶!」
「唔哇!你朝哪边打啊!」
因为太过用力,羽毛球飞向奇怪的方向,布伦希尔德连忙追上去。
我稍微想著她活该,之后觉得自己很蠢,而陷入了自我厌恶。
3
没多久后太阳也逐渐西沉。
玩累的我们也决定差不多该回宿舍了。
「带来的东西……嗯,都没忘!」
国崎点点头,将装满玩乐道具的背包扛到肩上。
「大家也没忘记东西吧~?」
天华做了最后确认后,大家一起踏上归途。
「玩了很久呢~」
「回宿舍后,脚可能会很酸痛。」
「得好好按摩才行呢。」
我们一边像这样闲聊,一边离开了自然公园。
然后在前往车站的归途。
「雷火学弟。」
「嗯?」
听到走在后面的雷昂叫我,而我转过头去。
「什么事?」
我稍微放慢步调与他并肩并询问。
「今天谢谢你邀请我来野餐,我玩得很开心。」
「嗯,这没什么啦。」
这种小事用不著道谢。
我本想这么说,但雷昂伸手制止了我。
「才不是没什么,我真的很高兴。」
雷昂害羞起来。
「今天早上我看了日记,得知自己的现况后感到非常不安。」
「……」
「可是,知道有人愿意说这样的我是朋友,还邀我一起玩……雷火学弟愿意来邀请我,我真的很高兴──而且感到非常安心。」
我默默地听著雷昂的话。
他的话语一字一句刻骨铭心地回荡著,渗入我的内心。
「所以说,我可能已经讲过好几次了,但我还是想说──谢谢你愿意跟我当『朋友』。」
「嗯……」
我点点头。
「我也很庆幸能跟雷昂成为朋友。」
4
我──泪泪(芙蕾雅)偷偷观察这么对话著的雷火与雷昂。
两人亲昵地笑著。
其中浮现的是亲爱之情。
无论由谁来看,两人都是「朋友」。
考虑到雷昂有记忆障碍,那份关系就像奇迹一般。
明天早上他一定又会忘记今天的事情。
也会忘掉在这里交换过的友情。
但是,一定。
我觉得这两人无论几次,每次都能成为朋友。
至少只要雷火有那个打算……就是了。
「嗯~你怎么啦,泪泪?」
走在旁边的天华注意到我的样子,这么询问。
「不,没什么。只是──」
我背著雷火他们发出窃笑。
「──我在想他们两人真的感情好好喔。」
「你说雷火同学跟雷昂学长?」
「没错没错。」
「的确,那两人有点要好过头了呢。」
「假如他们其实是朋友以上的关系,你会怎么办?」
「咦~我会嫉妒~!」
「喂,我都听见喽。」
这时,听到我们的窃笑声,雷火责备似的向我们搭话。
话虽如此,他不是真的在生气。
顶多只是制止朋友之间胡闹的声音。
「啊哈哈,抱歉抱歉。」
「对不起~」
「真是的,又不是国崎。」
「咦?我怎么了吗?」
这时国崎也加入,又发展成揶揄雷火的情势。
「?」
同样身为当事人的雷昂一脸呆愣地笑著。
应该是因为我们在笑,所以他也跟著笑。
对他而言,雷火可能是有些特别的朋友,不过──他一定也把今天一起玩的我们当成朋友。
我当然也是如此。
虽然雷火可能会怀疑。
但我真的满喜欢这个团体。
捉弄男孩子们很有趣。
跟女孩子们一起嬉闹聊天也很开心。
如果雷昂也加入其中,让团体变得更热闹的话,我非常欢迎。
即使这是在神话代理战争分出胜负前的短暂关系。
我现在仍打算尽情享受这场友情游戏。
现在还是──
5
当天晚上。
我在自己房间小口啜饮著罐装咖啡,同时思考著事情。
「……」
我用舌头细细品尝在嘴里扩散的苦味。
我一边品尝,一边拨弄浏海,思考著白天的事情。
与大家去野餐非常充实。
精力也因此恢复不少。
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恢复原本的制心力吧。
但是,要完全恢复还必须解决另一个课题。
那个课题是从自己内心产生的问题。
主要原因在于布伦希尔德与须佐之男。
我对于她们的感情定位。
开始产生动摇了。
以往明明应该只是感到憎恨的存在。
但我从何时开始会为了这种事情烦恼?
是从在晚上的游乐园,被布伦希尔德告白的那时开始吗?
「……」
那些家伙并不会因为这样,就变成像朋友一样重要的存在。
只是变得很难应付而已。
要把她们当成弃子压榨,让我感到有些犹豫。
感觉很难把她们当成敌人彻底消灭。
仅此而已。
只是这样罢了。
我的目的是从宙斯手中夺回天华。
以「支配」魔眼为轴心的战略与最终目标,今后也不会改变。
正因如此,才必须确定这种感情的定位,但是──
「……啧。」
无法轻易找出答案。
就在我苦恼不已时……
『──嗳,雷火,今晚我们主动到夏洛的房间夜袭她吧?然后继续昨天没做完的事情。』
「去死。」
只有这个混帐魔神正常运转。
只有对这家伙的评价,无论是现在或以前都没有改变。
就某种意义来说,如果布伦希尔德和须佐之男也像巴罗尔这样,我会轻松不少……也说不定。但这种家伙要是有三尊,根本就是恶梦一场。
这种家伙有一尊就够了──就在我思考著毫无用处的事情时。
叩!叩!
有人敲敲房门。
「嗯?」
『──是夏洛吗?』
「不,如果是学姊,应该会用钥匙开门……」
我走到玄关,从窥视孔确认来客的长相。
「国崎?」
知道对方是住在一楼的朋友后,我打开房门。
「嗨,雷火。你在忙吗?」
「不,还好。你怎么会在这种时候来?」
「嗯~啊,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总之先进来吧。」
「好,谢啦。」
我邀国崎进房,移动到客厅。
「要喝什么吗?」
「不,不用了。」
「这样啊。」
我迅速地将喝到一半的罐装咖啡喝光,丢到垃圾桶。
然后隔著桌子坐在国崎的对面。
「这么说来,我没有在晚上来过雷火的房间呢。」
「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是呢。」
我像是听到他说才发现似的点点头。
晚上有夏洛学姊她们在房间,因此我原本就不会在这种时间找他来就是了。
「那么,你要说的话是?」
「嗯~那个啊……」
国崎迟迟不肯开口。
「啊~……还是给我一杯咖啡好了,可以吗?」
才想说他总算开口了,事到如今却说这种话。
「是无所谓啦,罐装咖啡可以吗?」
「好。」
我站起身,从迷你冰箱拿出两罐罐装咖啡。
……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吗?
感觉他莫名地在拖延话题。
我将罐装咖啡放在国崎面前,再次坐到他对面。
他喀地一声打开拉环,喝了口咖啡。
「噗哇!居然是黑咖啡!」
「我家基本上都是黑咖啡。」
「真是的,雷火无论什么事都太爱耍帅了啦!」
「?我纯粹是喜欢黑咖啡啊。」
「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地说这种话……算了。」
国崎擦了擦嘴角,放下咖啡罐。
我听见他深深吸气的声音,国崎的视线则瞄向这边来。
「啊~那个,怎么说呢……」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耶。」
我也不禁觉得焦急,这么插嘴。
「话先说在前头,如果是邀我入侵女生房间,我不会答应喔。」
「不是啦!」
国崎这么吐槽。
「……话说雷火居然会开玩笑?真稀奇。」
「因为你好像异常地紧张啊。」
我跟国崎是朋友。
但是,他却这么紧张……他要说的「话」究竟是什么事情?
「呼……」
国崎吐出一口气。
「那好吧,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
「好。」
我点点头后,国崎下定决心。
「雷火你啊……跟玛丽亚,那个……在交往吗?」
「……什么?」
遭到攻其不备,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国崎用试探般的表情看著我。
「我~是~说,玛丽亚是雷火的女友吗?还是前女友之类的?」
「……不,不是。我说过好几次了,我跟玛丽亚是同个设施出身。」
「只有这样?」
「只有这样。硬要说的话,算是青梅竹马吧。」
「啊~~太好了~~」
我回答之后,国崎大大叹了口气。
他的额上因为紧张而有些冒汗,耳朵则红通通的。
「为什么要问我这种事?」
我不晓得为何会变成这样,这么询问。
「哎呀,当然会问啊~毕竟雷火跟玛丽亚异常亲密,感觉有一种特别的关系。」
国崎这么回答,但跟我询问的意图不同。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想问为什么需要确认这种事情?」
「啥?……慢著,一般会问这个问题吗?」
「很奇怪吗?」
「与其说是奇怪,不如说你将心比心一下啦~」
国崎激动地抓乱头发。
「…………」
「啊~!你太迟钝了!」
国崎动作夸张地仰望天花板并大叫。
「就是我喜欢玛丽亚啦!」
「……!」
我惊讶地张大了嘴。
国崎他喜欢……玛丽亚?
「原来你喜欢她?」
「呃,你这么吃惊,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耶……」
「抱歉。我知道你对异性的确很积极,但没注意到你居然喜欢玛丽亚。」
「啊~嗯……我是没什么节操啦。」
「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们彼此都语无伦次起来。
这样话题进展不下去。
「咳咳……总……总之我明白你要说的事了。」
我咳了两声清喉咙,试图拉回话题。
但国崎已经确认了想跟我确认的事情。
我完全不晓得之后该说什么才好。
「……」
「呃,雷火~不要在这时沉默下来啦!这样我受不了啦!」
「抱歉。」
「所~以~说,你别道歉啦。」
「不过,我该说什么才好……」
「啊~……那么,对了。来聊那个吧,恋爱话题。」
「恋爱话题?」
「对,两个男人在深夜聊恋爱话题。」
国崎像在开玩笑似的笑了。
「那么,雷火喜欢夏洛特学姊吗?」
「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把咖啡喷了出来。
「不是要聊国崎的事情吗!」
「既然是恋爱话题,也得听听看雷火的啊,不然很不公平吧~」
「是……是吗?」
「没错没错。」
话题完全按照国崎的步调进展。
「不知不觉间,雷火跟学姊也变得很亲密呢。」
「可能是那样,不过……」
「老实说,到底怎么样?雷火跟学姊已经是那种特别的关系了吗?」
「……!」
听到国崎的问题,我不禁将视线移向一旁。
映入眼帘的是自己房间的床铺。
我想起前几天才在那张床上推倒夏洛学姊的事情。
学姊那时的声音与表情闪过脑海。
一瞬间,彷佛要从脸部喷出火一般,我别过脸去,背向床铺。
一个人演著独角戏的我让国崎歪著头。
「雷火,你的举止好像有点可疑耶。」
「没那回事。」
「才怪~一定有什么吧?」
「没有,绝对没有。」
「搞什么,说出来嘛~不然就算不上恋爱话题啦~」
「关我屁事。」
「……」
「……」
「废话少说,快从实招来!害羞个屁啊!」
「你很烦耶!」
国崎一把抓住我的领口,因此我也坚决应战。
无聊的争执持续了几分钟。
「呼……呼……你真是守口如瓶啊。」
「呼……国崎你才是……呼……有够缠人。」
我们都无谓地气喘吁吁,停止大闹。
「话说,我这次真的口渴了。有咖啡以外的东西吗?」
「只有水啊。」
「那给我水就行了。」
我拿了两人份的矿泉水,暂且喘口气。
然后。
「不过,看你刚才的态度,我知道学姊还不是雷火的女友了。」
「真高兴你能理解。」
实际上是那样没错,因此我随便回答。
「那么,雷火喜欢夏洛特学姊吗?」
「……你又想把话题扯回来吗?」
「不是啦。喜不喜欢是雷火怎么想的问题吧!」
「……」
男女之间的喜欢或讨厌。
我知道有那种感情。
但是。
「我从没想过。」
「为什么?」
「………………因为我有其他该做的事情。」
杀掉众神,解救妹妹。
这就是我的最优先事项。
我为此历尽艰辛,习得了力量。
然后终于找到了妹妹。
……但是,我的手至今仍然构不到妹妹。
「所以我现在没空沉溺于恋爱什么的。」
「是喔~……」
国崎以一脸不是很懂的表情附和道。
然后他咧嘴一笑。
「那么,恋爱话题就等雷火做完那个该做的事情再聊吧。」
「……」
「话说啊~关于我的事。」
国崎转换话题。
「玛丽亚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
「我记得她应该喜欢和风的手工艺品……怎么了吗?」
「当然是要送她礼物啦!」
国崎笑了笑。
「既然雷火跟玛丽亚不是情侣,我也可以不用客气地告白了!」
国崎向玛丽亚告白。
这样啊,从到目前为止的话题发展来看,当然会变成这样吗?
……
……嗯?
……奇怪,怎么回事呢?
感觉有一点郁闷。
『──唔嘻嘻嘻,你这家伙的独占欲比想像中还强烈呢。』
(你说谁啊。)
『──就是在说你啊。你刚才内心有点动摇吧?』
(我才没有动摇。)
『──少骗人了。你不希望玛丽亚被其他男人抢走吧?』
(你给我闭嘴。)
我驳回巴罗尔的玩笑话。
不过,尽管如此,内心依旧郁闷不已。
玛丽亚是在同个设施长大的青梅竹马。
为了我,甚至跟到这种岛屿来,是个可靠的同伴。
应该只是这样。
不在这之上也不在这之下,是我重要的──
重要的玛丽亚。
「啊!但在告白前想约个会呢!嗳,雷火。」
「什么事?」
「既然这样,明天去邀请玛丽亚和夏洛特学姊,我们四人一起出去玩吧。然后见机行事,分成两人一组行动。」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我一个人去邀请玛丽亚,也只会被拒绝啊。拜托你啦,挚友~」
「呃,那有必要也邀请学姊吗?」
「嗯?哎呀,你想想,只有雷火一个人不见也很不自然吧?雷火也可以顺便跟学姊约会,不是一石二鸟吗?」
「就说我现在对那种事情──」
「嗳~拜托你啦~」
「就说了──」
国崎纠缠著我,不断大喊「拜托你啦~」。
我们互不相让,争执了好一阵子。
「……抱歉,那种事情拜托你自己去邀约。」
「呿~」
我不断拒绝大约十分钟后,国崎总算死心了。
嗯,总之能拒绝这件事让我松了口气。
不过另一方面,我为何会这么顽固地拒绝他的请求?关于这个理由,直到最后都没有在我心里形成具体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