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星期天。最后的停战日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这当然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为了迎接从星期一开始的战争,我致力于休养身体。
星期一。
「早啊。」
我到学园上学,和往常一样与同学打招呼,坐到座位上。
整齐排列的课桌。
班会前的喧闹。
同班同学们的对话。
乍看之下,教室的样子跟暂时停课前丝毫没变。
但是……不一样。
比停课前减少许多的课桌数量。
因为人变少,跟著变广阔的教室。
丝毫没有提到这件事,笑著闲聊休假期间做了什么的同班同学们。
虽然我已经惨痛地体会到,但大家果然什么都不记得。
明明光是这间教室就少了十个学生。
却只有五个人察觉到这件事。
我、泪泪、玛丽亚……还有天华(宙斯)与姬子(须佐之男)。
玛丽亚也曾一度遭到众神操作记忆,但之后由我补足她被窜改的记忆。
在补足她记忆的过程中,也得知了众神操作记忆的内容。
主要被消除的是神冥审判那晚的记忆,以及关于死者的所有记忆。
死掉的学生被当成「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至于死去教师负责的科目,则被改成「是其他人负责」。
确认我与玛丽亚的记忆有哪里不一致的结果,发现负责各科目的教师有一半都不同。
而且课桌椅的数量和点名簿也完全更新,学号也从一号重新分配。
这些措施也是为了消除与遭到窜改之记忆的矛盾吧。
还能发现几个其他细微的变化。
祂们考虑到真是周到啊。
倘若我没有原本的记忆,应该也会认为这间教室「打从一开始就是这样」,且深信不疑吧。
「好~久等啦~」
过没多久,班导匣之木老师出现在教室。
以一如往常的慵懒模样与态度。
跟之前丝毫没变。
……那家伙记得死掉的学生们吗?
宙斯说会让圣餐管理机构协助湮灭物理证据。
要变更和整理名簿,需要遭到众神窜改前的记忆。
换言之,协助这次隐蔽行为的圣餐管理机构职员……可能不是所有人,但有部分职员没有遭到操作记忆的可能性很高。
匣之木龙斗是否在那部分的职员当中呢?
从目前观察到的态度来看还不清楚。
但是,假如他记得所有事情。
尽管如此,还是摆出跟以往一样的态度。
那他并不正常。
已经疯了。
「……」
我阖上眼皮,让心情平静下来。
刚才那些只是妄想。
实际上应该有职员并未丧失记忆,但那未必是匣之木老师。
而且特地去确认这点也没有好处,风险也很高。
所以思考这件事毫无意义。
「那么,今天的班会就到这边~」
匣之木老师这么说,结束班会。
这时──感觉他的视线有一瞬间看向了这边。
「……?」
班导就这样离开了教室。
可能纯粹是我多心,但总觉得有点在意。
这时,隔壁座位的玛丽亚忽然站起身。
「雷火同学,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有话想说?现在吗?」
「是的。还有可以的话,泪泪同学也一起来。」
「嗯~我~?」
玛丽亚不只是找我,也找了泪泪。
这些成员……
我理解到她的意图。
「也要叫夏洛学姊吗?」
「不,总之先我们三人就好。」
「我知道了。」
这时国崎注意到我们的对话。
「奇怪?你们三人要去哪儿啊?」
「有点事情,是秘密。」
「咦~那什么啊~也让我加入嘛。」
国崎一脸不满地弯下嘴角。
「都说了是秘密吧。用不著担心,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想起国崎星期六跟我说的话,这么补充道。
「是喔~好吧,这样啊。」
国崎虽然还是一脸不满,但原本要站起来的他坐了回去。
「……」
天华似乎察觉到这些成员的意义,什么也没有说。
我们在两人的视线目送下离开教室,移动到没有人烟的地方。
「那么,发生什么事了,玛丽亚?」
「学园正在发生异常变化。」
我直截了当地发问,玛丽亚也简洁地从结论说起。
「异常变化?」
「是的。正确来说,是在学园的地底下──这里累积著异常大量的魔力。」
「累积著魔力……?」
听到这件事,我理解到玛丽亚找泪泪来的理由。
泪泪(芙蕾雅)是卓越的魔法神。
既然事情是关于魔力的异常状况,向她徵询意见十分合理。
「泪泪也有感受到玛丽亚说的魔力异常吗?」
「算是吧。毕竟从早上就觉得空气很紧张。」
泪泪慵懒地点头。
「该怎么说呢~……欧西里斯不是把这座岛冥界化了吗?感觉像因为那个仪式的影响,充满整座岛屿的魔力都集中在一个点上。」
「欧西里斯的……」
我拨弄浏海,陷入沉思。
欧西里斯已经遭到无力化。
她的神冥审判在所有岛民灭亡前破除了。
但就某种意义来说,那也表示神冥审判这个仪式本身以半吊子的状态结束了。
假设因为这样,原本应该在神冥审判中消耗的魔力残留在岛内的话。
有人想利用那些魔力,做些什么?
思考到这边,我归纳出一个结论。
「虽然不清楚意图,但可能这么做的嫌疑犯只有一尊。」
「是谁?」
「把欧西里斯的心脏挖出来的那个神格适合者。」
我回答泪泪的问题。
「虽然只是推论,但那家伙的真面目应该是玛雅.阿兹特克神话的神。而且在玛雅.阿兹特克文明中,心脏拥有重要的意义。」
玛雅.阿兹特克文明十分盛行大规模的活祭品仪式。
他们认为西沉的太阳要再度升起,需要活祭品,据说每天都会举行仪式。
尤其心脏是献给太阳的重要物品,也是净化夜晚邪恶的神圣之物。
「那家伙说不定在挖出欧西里斯心脏的同时,从中抢走了她拥有的魔力,或是神冥审判本身的权限。」
「那种事有可能办到吗?」
泪泪这么插嘴。
「当然也可能不是这样。但那家伙最有可能是犯人,而且最危险。既然如此,就有必要先采取对策。」
「但对方为什么要把那些魔力聚集在岛屿中心──学园里呢?」
「这点的确很不可思议呢。这样简直就像叫我们快点注意到一样。」
泪泪也对玛丽亚的意见表示同意。
关于这点,我也需要思考一段时间,不过。
「或者,敌人是把这间学园当作神殿也说不定。」
以前的活祭品仪式是在神殿的最上层举行。
「这座学园盖在岛上最高的地方。无论玛雅.阿兹特克的神格适合者打算做什么,这里都是最适合他目的的场所吧。」
「原来如此啊。」
「应该就如你所说。」
泪泪与玛丽亚也同意。
(巴罗尔,你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拥有知识的人是你,这方面的判断就交给你啦。』
巴罗尔难得说出谦虚的话,没有再多说什么。
总之意见是统一起来了。
那么,重点在于要具体做些什么。
「姑且不论对方的意图,他会引发事件的地方肯定是学园(这里)。」
虽然上次让他跑掉了,但这次一定不会放过他。
下次一定要击毙他。
「今晚要集结所有人的力量,对玛雅.阿兹特克的神格适合者发动奇袭。」
2
我──栉铊抚子在那天放学后,也来到一年级生的教室接妹妹姬子。
「姬子。」
我对趴在桌上睡觉的妹妹说。
「嗯……早啊,抚子。」
姬子揉著睡眼惺忪的眼睛,抬头仰望我。
「什么早啊,你又打瞌睡了。」
真担心这孩子有没有好好听课。
我明明在生气,姬子却依然睡眼惺忪。
「就算你这么说,想睡的时候就是想睡啊。」
毫无愧疚之意地这么回答。
「真是的……」
我放弃继续生气下去。
然后将视线移到附近的神仙学弟身上。
「神仙学弟,姬子上课时也在睡吗?」
「呃……」
他一脸为难地含糊其词。
那表情已经充分构成答案,我叹了口气。
「姬子真是的。」
「呼~……」
回神一看,她又在睡觉。
她真的是……自从回来之后,就彻底变成了不良少女。
「栉铊学姊。」
「什么事?」
听到神仙学弟向我搭话,我将视线移回他身上。
「怎么了吗?」
「不,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他压低声音。
「最近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奇怪的事情……吗?」
被他这么一问,我不禁瞥了姬子一眼。
……奇怪的事情说也说不完。
姬子的语调。
姬子的性格。
从那次学生连续失踪事件平安归来后,姬子完全变了个人。
简直就像……内在与什么人交换了一样。
「……唔……」
一瞬间,我身体颤抖了一下,「再次」放弃继续思考下去。
因为……姬子其实并非没事之类的。
我不愿去想这种事。
所以今后我也不会去想这些。
因为姬子就在这里。
语调和性格不同是琐碎的小事。
只要她在我身边,愿意陪伴著我,我不会奢求更多。
「不知道……我没想到任何事。」
「这样啊……」
听到我的回答,神仙学弟稍微低下头。
他似乎想问更多事,但我不想再被问下去了。
「对不起,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我这么说,强硬地叫醒又开始睡觉的姬子。
「好了,姬子。我们回家吧。」
「嗯嗯~但我很想睡耶。」
「你不快点起来的话,晚餐就没你的份喽。」
「……!我知道了,知道了。」
姬子一脸无奈地回答,打了个呵欠。
然后她随便拿起书包,朝神仙学弟扬起嘴角。
「再见啦,雷火。」
「……嗯。」
姬子的话让神仙学弟稍微蹙起眉头。
「……?」
感觉是一般的招呼啊,他怎么了呢?
就在我感到疑惑时,姬子快步地走掉了。
「啊,等等我,姬子!那么神仙学弟,明天见。」
「好。」
「啊,真是的,给我等一下,姬子!」
姬子不断向前走去,所以我不等神仙学弟回应就小跑步地离开教室。
姬子已经走到好几公尺的前方。
她以前绝对不会丢下我先走的。
妹妹明明总是跟在我背后……
「……!」
我甩掉闪过脑海里的想法,急忙追上姬子。
「真是的,叫你等等我啦。」
「嗯?噢,抱歉抱歉。」
姬子这么道歉,总算愿意配合我的步调走。
「真是的……」
已经不晓得从刚才开始说了第几次的「真是的」。
就在我气呼呼时。
「抚子。」
姬子忽然叫我的名字,突然把书包抢过去。
「姬……姬子?」
「今天的书包很重吧?我帮你拿。」
今天因为课表的关系,书包的确比平常还厚重。
姬子注意到这件事,还说要帮我拿书包。
「可是,这样会累到姬子吧?」
「这种程度算不了什么。」
姬子以不像女孩子的语调回答没问题。
「……真是的,你的语调要更像个女孩子才行。」
「我不要。」
姬子粗鲁地这么说。
我又说了「真是的」。
但是,我稍微松了口气。
姬子果然还是那个温柔的姬子。
一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我们稍微采买之后,回到北宿舍。
姬子其实是住在西宿舍,但目前我让她申请外宿,住在我的房间。
我是因为担心这孩子又会消失不见才这么做,但舍监可能差不多要骂人了。
但是,我暂时还不想与姬子分离。
「嗯~……」
我一边思考再延长申请外宿的方法,一边将买回来的食材放进房间的冰箱。
这房间的冰箱原本是一人用的小冰箱,所以一放入两人份的食材,很快就会爆满。
因为姬子说想吃我亲手做的料理,所以做菜并非什么苦差事。
只不过要继续这种生活的话,可能差不多该换个新冰箱了。
我一边这么心想,一边开始准备做今天的晚餐。
「呼~」
咕噜~
从后方传来姬子睡得正香的鼻息声与她肚子饿得咕噜叫的声音。
睡觉,睡觉,吃饭,睡觉。
「简直就像变回小孩子一样。」
我呵呵笑著,继续做菜。
「嗯嗯~」
一到了晚餐时间,姬子会自然醒来。
然后开口第一句话。
「饭呢?」
「是是是,已经做好喽。」
我解开围裙的带子,把料理装盘后端上餐桌。
「我开动了。」
「好,请用。」
我这么说后,姬子开始狼吞虎咽。
我斥责了好几次,所以她最近总算不会用手抓食物了。
虽然筷子的用法还有些随便,不过,这倒无所谓。
「姬子,好吃吗?」
「嗯。」
姬子一边点头,同时仍不停地吃著饭。
她的食欲这么旺盛,要做菜也很辛苦,但我还是觉得很开心。
食欲变得比之前旺盛,反倒是好事也说不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去年一直没有离开家里一步,在这座岛上重逢时,她的食量变得很小。
就在我想著这些事情时。
「再来一碗。」
姬子这么说,将饭碗递给我。
「好好好。」
我不禁露出笑容,拿著妹妹的饭碗站起来。
没多久后,晚餐和饭后休息时间也结束。
我们正在泡澡。
「姬子,要好好地连肩膀都泡到。」
「你这么说也没办法啊,这里好窄。」
「别抱怨了。」
我在浴缸里面从后方紧抱住姬子,同时这么说道。
到了这个年纪还姊妹一起洗澡也很奇怪,但不这么做的话,姬子立刻就会偷懒不洗澡,所以这也无可奈何。
我一开始也是口头提醒她,但她实在讲不听,我只好动用武力了。
从那之后,我们每天都两人一起洗澡。
「姊姊大人的胸部顶到我的背了。」
「这样啊。」
「可以出去了吗?」
「不行。」
「唔……」
姬子在浴缸里吹起气泡。
之后我帮妹妹刷背。
「你最近长了点肌肉呢。」
「是吗?」
「之前明明更软绵绵的。」
我一边刷洗姬子的上手臂一边低喃。
「你讨厌这样的我(本大爷)吗?」
姬子隔著肩膀转过头来,这么问我。
我犹豫一阵子后,稍微笑了笑。
「没那回事。这样反倒很健康,是件好事喔。」
「这样啊。」
姬子点了点头。
「那就好。」
感到安心似的这么低喃。
她是对我回答不讨厌一事感到开心吗?
假如是这样,我也觉得安心。
「而且姬子的这里有好好地像个女孩子一样在成长,所以不要紧喔。」
我开了个小玩笑,从后方将妹妹的胸部往上推挤。
这让姬子露出有些厌恶的表情。
「我(本大爷)不是很喜欢这个,很碍事。」
「你嘴巴上这么说,到时候就会变得比姊姊还大吧?」
「啊!别揉啦。」
我们就这样互相嬉闹了一阵子。
之后我也清洗身体,再次跟姬子一起泡在浴缸里温暖身体后,离开了浴室。
「姬子,过来。」
「嗯。」
我呼唤姬子,用吹风机帮她吹乾头发。
这也是因为如果放著不管,妹妹会让头发自然乾。
所以我才会帮她吹头发。
姬子虽然自己不会动手,但也不排斥我这样照顾她。
「……」
姬子一边被我吹著头发,一边眺望窗外。
最近一到晚上,姬子经常会眺望外面。
不像白天那样睡觉,只是一直看著外面。
「……」
看著她的侧脸时,我会感到不安。
因为感觉姬子的心思经常放在不是这里的某处。
像是在对我说她真正追求的东西不在这间房里。
不在我身边一样。
我无能为力,害怕不已。
「好,结束喽。」
帮她把头发也梳理整齐后,我拍拍姬子的背。
之后姬子站起身,换上新的制服。
虽然也有跟我一样的家居服,但姬子不太想穿那些衣服。
简直就像在准备随时能离开房间一样。
听到姬子穿上制服的摩擦声响,我在内心感到畏惧。
回过神时,一直都是这种状态。
对于姬子的一举手一投足。
感到安心。
感到不安。
总是这样。
但是,我也不敢直接告诉姬子这件事。
也不敢向神仙学弟他们吐露不安。
姬子平安地回到了我身边。
我只相信这件事。
紧抓著不放。
祈祷著。
但愿。
但愿姬子不会再次消失无踪。
我一直这么祈祷……但是。
「……我果然无法忍住吗?」
我忽然听见姬子小声地低喃。
「!」
我抬起头。
姬子正好把杯子放入厨房的水槽。
刚喝水滋润喉咙的姬子转头看向这边。
「姊姊大人,我到外面散步一下。」
「咦?你、你说外面,在这种时间?」
「只是去散心而已,你先睡吧。」
「啊,等一下,姬子!」
我连忙叫住她,但姬子不等我。
她就那样从玄关离开,关上房门。
「……!」
我急忙脱掉家居服,换上制服。
动作不快点的话,姬子就会到外面……
外面。
外面?
「?」
不知为何,思考突然出现杂讯。
这间宿舍的夜间门禁相当严格。
当然也禁止在夜间外出。
所以到目前为止,我从来没想过要在夜晚时间外出。
当然,因为这是宿舍规定,我只是遵守规定罢了。
但这简直就像……直到刚才为止,我根本忘记外出到宿舍外面这个概念一样。
有这种奇妙的异样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种异样感的关系,还产生奇怪的头痛。
但是,我根本顾不得什么头痛。
因为姬子她又……又不知道打算跑到哪里去了。
「姬子!」
我离开房间,在走廊上奔跑著。
已经四处都不见姬子的身影。
我急忙走下一楼。
玄关前的入口处也不见人影。
「请问、我妹妹──姬子有没有经过这里呢?」
我前往玄关旁的舍监室,语速飞快地询问。
「你在说什么?晚上禁止外出。要是有谁过来,我会叫住她。」
「说的也是呢……」
「你也别企图外出喔。」
我被舍监老师赶了回来,无精打采地走在走廊上。
姬子没有从玄关离开。
那么,她是在我出来时回房间了?
……不对。
她一定是从玄关以外的出口到外面了。
我确认贴在入口处公布栏上的宿舍平面图。
结果发现餐厅旁边的走廊有个后门。
我快步前往后门。
我一路慎重地移动,避免被任何人发现,来到后门前。
后门的门没有上锁。
姬子果然是走这里。
在确定这点的同时,我将手放到门把上。
「──!」
这时,一股锐利的刺痛袭向我。
简直就像被人用荆棘头冠勒住大脑一样。
那股疼痛彷佛在责备我打算到宿舍外面这件事。
而且可以感受到,想到外面的欲望逐渐从我内心丧失。
不只如此,这扇门对面就是外面的事实彷佛蒙上了一层雾,茫然地逐渐遗忘。
只要再一下子,就会完全忘记外面的事情。
甚至会不晓得我为何在这里。
……别开玩笑了!
姬子就在门的对面。
要是呆站在这里不动,姬子又会跑到其他地方。
这份恐惧推动了我。
我转动门把,来到外面。
在来到宿舍外面的瞬间,我从头痛中获得解脱。
「呼……呼……」
突然从痛苦中获得解脱,我按住胸口,调整呼吸。
「……」
宿舍外面没有什么特别奇怪之处。
从窗户看见的夜晚风景。
放眼望去是相同的景色……感觉是这样。
「……!」
我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颤抖著肩膀。
明明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明明无论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夜晚」。
我为什么会这么害怕呢?
但是,我也不能呆站在这里不动。
妹妹一定在这「夜晚」的某处。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要是把姬子丢到这种「夜晚」世界中。
一定会变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我有这种感觉。
「──!」
为了从这种「夜晚」手中夺回妹妹,我卯足全力飞奔而出。
3
晚上,下午九点左右。
我们在学园附近埋伏,以防敌人随时现身。
「学园内的魔力有变化了。」
「很好。」
听到泪泪的话,我轻轻点头。
无论敌人打算做什么,肯定是要利用收集到的魔力。
倘若对方运用累积起来的魔力,当然会产生反应。
我让泪泪探索那种反应──看来终于到了这个时候。
在场的是我、泪泪、布伦希尔德与雷昂四人。
我们四人会突袭敌人,使其无力化。
绝对不会让敌人搞出像神冥审判那时的情况。
这次一定要在敌人动手前击败他。
我已经接受玛丽亚的「祝福」。
我拿出两把枪,再次转头看向三尊神(三人)。
所有人都已经做好战斗准备。
「布伦希尔德、雷昂,要上喽。泪泪就按照计画行动。」
「是~只要雷火你们把敌人逼入操场,我就发动『Regalia』对吧?」
「没错。」
学园有可以替换成英灵宫殿的校舍,符合泪泪使用「Regalia」的条件。
只要用她的英灵军包围敌人,应该不至于让敌人溜掉。
「使用『Regalia』的时机交给你决定。你视情况判断吧。」
「了解。」
泪泪点点头,从此开始分头行动。
另一方面,我们一口气飞越校门,入侵到学园内。
我之前曾在操场与泪泪战斗,但这次的目的地是屋顶。
假如玛雅.阿兹特克的神格适合者把这间学园当成神殿使用,那个仪式应该会在神殿的最上层──也就是校舍屋顶进行。
我们静悄悄地破坏门锁,入侵室内。
之后爬上楼梯,前往屋顶。
在通往屋顶的门前暂且停下脚步。
「敌人大概就在这前方。」
「嗯。」
布伦希尔德握紧剑柄。
「万一没有任何人,就暂且躲到校舍里。之后与芙蕾雅会合,四人一起搜索周遭敌情。」
我确认之后的行动方针。
这时,雷昂说:
「可是,这样不就称不上突袭了吗?」
「很遗憾的,当敌人不在屋顶时,祂很有可能已经发现我们的存在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可以拿四对一的优势当盾牌,找出敌人从正面击败祂。」
「万一没找到呢?」
「没找到的话就分散聚集在此地的魔力,或是加以利用。最低限度的目标就是阻扰敌人的目的。」
「我知道了。」
雷昂点点头。
「那么,雷昂。拜托你了。」
我这么催促后,雷昂架起弯刀(Scimitar)。
然后咻地一声,只破坏了门锁。
接著,我尽可能不发出声响但迅速地来到屋顶,架起了枪。
我看向正面。
布伦希尔德望向左边。
雷昂则观察右边。
我们分别确认三个方向。
在目睹到敌人的瞬间,应该要打暗号才对。
「……!」
但我的判断有一瞬间变得迟钝。
屋顶上有敌人。
不过,跟我设想的敌人身影不同。
「嗨,雷火。真高兴能见到你啊。」
敌人──须佐之男这么说,看似高兴地笑了。
「须佐之男……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这里的应该是玛雅.阿兹特克的神格适合者。
为什么会变成须佐之男?
「我只是来散步罢了。」
对于震惊不已的我,须佐之男很乾脆地这么回答。
她的语调没有一丝虚假,说明这场邂逅真的只是巧合。
须佐之男大概是偶然经过这里……玛雅.阿兹特克的神格适合者注意到她接近,暂时从屋顶上躲起来了吧。
而我们不晓得这件事,来到了屋顶。
结果就如各位所见,与须佐之男不期而遇了。
就算说是偶然,运气也太差了。
『──雷火很不走运呢。』
巴罗尔像在看好戏似的笑著。
但我可笑不出来。
居然偏偏是须佐之男。
这种时候最不想遇到的家伙……
「能幸运相遇著实令人喜出望外。」
须佐之男欣喜地浮现笑容。
「好,那么开战吧。」
不出所料。
须佐之男架起天羽羽斩。
我原本就还没掌握到攻略称霸天地神皇剑(天丛云)的线索。
而且……
对这家伙的感情还处于动摇不定的状态。
该把她视为敌人吗?
还是并非如此?
再加上这种突袭般的状况,内心摇摆不定。
但她不会等我。
「今天就由我主动出击吧!」
「──!」
瞬间的反应慢了。
「雷火学弟!」
雷昂上前接住须佐之男的剑击。
「咕……!」
不过,要比力量雷昂赢不了。
论力量,果然还是须佐之男占上风。
「须佐之男!」
这时布伦希尔德从旁插手,解救雷昂。
须佐之男与他们两尊(两人)拉开距离,愉快地笑了。
「哈哈!没想到一晚能对上两尊卓越的剑士,我真是走运!」
须佐之男毫不犹豫地同时对付雷昂与布伦希尔德。
就如之前叙述的一般,雷昂的剑像在舞动。
剑舞犀利无比,剑闪连残像也不会残留在视网膜上。
另一方面,布伦希尔德的剑技也获得须佐之男和巴罗尔的认可。
纵使能以蛮力取胜,但面对两尊技巧高超的剑士,须佐之男的制服眨眼间就染成朱红色。
就算她避开了致命伤,但从旁也能看出她处于压倒性的劣势。
但是。
须佐之男的表情充满欢喜。
即使自己明显不利,她仍对与强者的战斗感到喜悦,露出笑容。
那无庸置疑地是战斗狂的面貌。
「……!」
我咬紧牙关,转换心情。
即使是出乎意料的状况,也无暇在战场上一直迷惘。
纵然没有准备万全,敌人也会出现。
既然如此,就必须战斗。
『──不过,你要怎么办,雷火?』
巴罗尔这么问。
他也知道我还没想出对付称霸天地神皇剑的对策。
他是在这个前提下,询问我要怎么办吧。
(基本上要企图让须佐之男无力化。)
『──你说无力化,是要杀了她?』
(不是只有杀害这个手段。)
就在我回答巴罗尔时。
「怎么,为什么须佐之男在这里啊?」
察觉到情况有异的泪泪出现在屋顶。
「来得好,泪泪。」
「雷火,这是什么情况?」
「我们不幸地撞见了须佐之男。」
「哎呀呀,要怎么办呢?」
「不杀她,而是让她无力化,别让她受重伤。逼不得已的时候,由我们主动撤退。」
不知道是幸或不幸,目前局面是四对一。
我们会落败的可能性很低,只要谨慎地战斗就能控制情况。
「千万别让她使出称霸天地神皇剑。泪泪你从空中牵制她。」
「是~尽量不用弗尔克范格英灵宫殿吗?」
「虽然基本上是打算不让她使出那招,但凡事总有万一。不小心让那家伙使出称霸天地神皇剑时,英灵宫殿会是个不会动的巨大靶子。」
「Regalia」遭到破坏的话,神本身也会受到影响。
泪泪像是想起讨厌的回忆一般蹙起眉头。
「上次也是因为那样被打败呢。那么,我决定不用那招。」
「对了,还有──」
「?」
「玛雅.阿兹特克(另一名)的神格适合者可能潜藏在某处,也得提防那边。」
「我知道了。」
泪泪点点头后,再次飞向上空。
只要她握有制空权,我们的优势就更稳固。
须佐之男应该也注意到泪泪的存在了吧。
「哈哈!」
但她笑得更大声。
「真是个麻烦的对手……」
我忍住想叹气的情绪。
『──也不用「预见」和「幻象」吗?』
(既然玛雅.阿兹特克的神格适合者可能潜藏在附近,轻易亮出王牌会很危险。)
『──你打算不用魔眼,让须佐之男无力化?』
(在战力相差这么多的状况下,连这种程度的战术目标都无法达成才丢脸。)
我知道须佐之男是强大的神格。
但不能因敌人的强大而畏缩,丧失面对状况的冷静。
那是胆小鬼的愚昧。
须佐之男的确很强。
但跟我们陷入苦战的欧西里斯不同,她的强大终究是战士的力量。
不会玩弄计策。
偏好从正面战斗。
也不带部下。
能力也没有任何花招。
她只是个力量强大的野兽。
野兽终究是野兽。
不使用我跟泪泪的「Regalia」,来让须佐之男无力化。
若是我们四人,足以达成这件事。
「──」
既然确定了方针,就不会再困惑。
我控制感情与肉体,成为一个战斗机器。
我架起枪,一蹬屋顶的柏油地面。
朝著须佐之男,展开接敌。
「布伦希尔德!把敌人挡在原地!」
「什!」
突然听到的声音让布伦希尔德感到困惑,但她的身体服从命令。
「喝!」
将剑高举到头上后挥下。
须佐之男轻易地接住这招攻击。
这样就够了。
我瞄准须佐之男停下脚步的大腿,用枪弹招呼她。
「喔!」
须佐之男弹开布伦希尔德的剑,脱离原地。
「雷昂!把她逼到边缘!」
「我知道了!」
雷昂迅速地追逐须佐之男,挥出弯刀。
闪避枪弹而姿势不稳的须佐之男,被雷昂逼著移动到屋顶的边缘。
「布伦希尔德堵住须佐之男逃往左边的退路!我堵住右边。」
「了解!」
「泪泪从上空支援全体!」
「是~」
我指挥全体阵形,自己也展开突击。
在过去连战术都尚未确立的时代,连团体战都是依靠个人判断与力量的无秩序战斗。
那样无法战胜压倒性的强者。
各自拥有职责。
互相辅助失误。
不间断地进攻。
以次数取胜。
超越敌人的防御能力。
这就是数量的优势,也是战术。
而且,倘若能彻底发挥这种优势。
纵然敌人是狂暴之神,我们也没理由落败!
「咕!」
须佐之男接住雷昂与布伦希尔德的剑击,被摔向屋顶的栏杆。
我们包围她,阻断退路。
「撤退吧,须佐之男。就算是你,在这种状况下也赢不了。」
「……哈哈!」
对于我的劝告,须佐之男扬起了嘴角。
「别说这种不解风情的话,好戏现在才要上场啊。」
「……」
要让她撤退,果然不可能吗……
虽然早就知道这家伙的性格,但我忍不住咂舌。
「那就没办法了。我要让你暂时动弹不得。」
「你办得到吗?」
「你就请栉铊学姊照料你吧。」
我将枪口对准须佐之男。
这让那家伙哈哈大笑。
「给姊姊大人添麻烦很过意不去。」
她低喃。
然后。
须佐之男轰地一声用身体撞破栏杆,从屋顶上跳下去。
「!」
当然不是自杀。
刚才的行动是为了与我们拉开距离。
也就是说──
「大家快追!别让她使出称霸天地神皇剑!」
在我大喊的同时,布伦希尔德与雷昂也从屋顶上跳下。
「啧!」
我也利用钢索,一口气从屋顶降落到地上。
但无论如何都会比其他人慢。
我降落到地上时,须佐之男已经在操场中央。
「将吾神武之证献予……」
须佐之男用天羽羽斩劈开天空,试图呼唤天丛云剑。
但在那之前。
「黄金魔法(Gullveig Tears)。」
从空中射出的黄金剑雨阻碍了须佐之男的行动。
「!」
那家伙会耗费时间应付黄金魔法。
布伦希尔德他们趁这个空档追上去。
数量差距在这时也造成影响。
「……」
我稍微贪心起来。
(巴罗尔。)
『──干嘛?』
(「支配」的条件终究是取决于神格的高低关系,对吧?)
『──是啊,可以无条件地支配低阶者,如果是同等或较高阶的对象,则需要透过攻略对方的「Regalia」等方法来排定阶级。』
(那么,不能藉由在一般胜负中把敌人打到体无完肤,来决定阶级排名吗?)
『──……』
巴罗尔暂时陷入沉默。
『──天晓得……我没试过那种方法啊。』
(为什么?)
『──这还用说,要是把敌人打到体无完肤,到时已经杀掉对方啦。』
(……你真是不可靠。)
『──啥?』
既然是自己的能力,至少要先设想各种状况,进行实证实验吧。
虽然很想这么抱怨,但不考虑意料之外的状况也是因为神的傲慢吗?
虽然无法获得确切的证明……该怎么做?
要尝试刚才询问巴罗尔的策略吗,还是作罢?
假如要尝试,有两个问题。
一个是藉由让须佐之男认输,不攻略「Regalia」的「支配」是否真的可行。
另一个是须佐之男究竟会不会认输。
前者是总之只要试过就知道的问题。
但后者相当困难。
从个人的印象来看,须佐之男是会战斗到死的类型。
究竟能让她受挫屈服吗?
……得不到答案。
不过,之后还有机会在这么理想的条件下,再次与须佐之男战斗吗?
虽然四对一的状况也是如此。
但最重要的是,须佐之男不认为我们这样很卑鄙。
即使自己这么不利,她也不会用这个当藉口,死不认输吧。
当然,要让她认输是相当费力的工作。
但并非不可能的目标。
而且,说不定只有这次能尝试这个假设。
「……」
在脑袋思考的同时,我的手脚机械性地行动。
战斗与思考分开。
能这么从容,也是因为有数量优势。
更重要的是雷昂的存在。
在近身战这方面,他与须佐之男平分秋色,甚至更胜一筹。
当然,这是在没有「Regalia」的前提下,但就算这样,本领还是十分惊人。
原本雷昂就算单独一人,也能与须佐之男战得平分秋色。
现在有我和布伦希尔德支援,再加上芙蕾雅的话,可说是要落败还比较困难。
「唔啊啊!」
「──!」
须佐之男横扫的一击,把布伦希尔德和雷昂一并弹回来。
「啧!真是惊人的怪力!」
布伦希尔德咂舌。
就算两人一起上,论单纯的蛮力,还是须佐之男略胜一筹吗?
那又如何?
「别慌张,布伦希尔德。」
「神仙雷火。」
「我们没有落败的要素。别慌张,稳扎稳打地进攻吧。」
「哈哈!你还真敢说啊!」
听到我的话,须佐之男愉快无比地笑著。
真是个麻烦透顶的对手。
我们处于绝对优势的这点依然不变。
但反过来看,这表示须佐之男尽管处于绝对劣势,仍一步也不退让,与我们四人交锋。
面对她也不该表现得太从容吗?
无论之后要如何处置须佐之男……
似乎需要更认真地战斗啊。
这时。
「哈哈……哈哈!」
须佐之男再度大笑。
她的双眼闪耀著光芒。
「你的眼里总算蕴含了杀气,雷火。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我确实感受到你的杀意了。」
「……」
「这样很好,否则就不有趣了。」
须佐之男以浑身是血的姿态满足地点头。
战斗正是祂的全部。
若不是这样,无法在这种场面像那样笑著。
她用那壮烈模样战斗的光景,甚至让人感觉到某种美感。
「既然你总算要站上战场,我也得拿出真本事才行啊。」
「……!」
须佐之男非比寻常的气息让我们都警戒起来。
那家伙也并非傻瓜。她应该很清楚我们不打算让她使出称霸天地神皇剑(天丛云)。
那么,她是想用其他神器(Artifact)或技能吗?
是大吼一声就让大地乾枯的灭地权能吗?
还是身为大海支配者的权能呢?
无论如何,我已经网罗所有与须佐之男相关的轶事。
能够充分应对。
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须佐之男亲口说了要拿出「真本事」。
假如那家伙认真战斗,且认真落败。
让她打从心底承认败北的可能性或许也并非为零。
值得一试。
「布伦希尔德、雷昂、泪泪,我们要击败须佐之男。」
我鼓舞同伴,架起枪。
「喝啊……」
须佐之男吐出彷佛会迸出火花的深邃气息。
要来了……那家伙的真本事!
紧绷的空气即将炸裂──
就在这时候。
完全出乎意料的第三者闯入了现场。
「姬子!」
听见这道声音的瞬间,我们五人一齐停下了动作。
(这声音是……!)
『──事情又~变麻烦了呢。』
巴罗尔始终很愉快地说道。
我一边心想不可能,一边转过头去。
此刻正朝这边飞奔过来的声音主人──
「栉铊学姊……!」
不出所料,是姬子(须佐之男)的姊姊栉铊抚子学姊。
4
为何栉铊学姊会在这里……?
这是我首先浮现的疑问。
一般学生无法在晚上到宿舍外面。
正确来说,是无法产生到宿舍外面的想法。
他们被施加了那样的魔法。
那么,能考虑到的可能性有两种。
一种是栉铊学姊今天一次也没回去宿舍。
因为人不在室内的话,施加在宿舍的魔法也没有意义。
另一个是。
虽然我觉得……不可能。
但栉铊学姊可能也是神格适合者。
就某种意义来说,这是最妥当的答案,不过。
这么一来,就表示挖出艾蜜莉心脏的神格适合者是她……
玛雅.阿兹特克的神格适合者的确有可能潜藏在周围。
假如那就是栉铊学姊的真面目,她会在这里也合乎逻辑……
不,还是很奇怪。
如果她是我们的敌人,照理说不会在这时现身。
还是说她是为了让我们这么认为,掉以轻心?
「……唔……」
不行,再想下去会陷入思考的泥沼。
既然没有思考材料,就只能向本人探听了。
「栉铊学姊,你怎么会在这里?」
「神仙学弟,你问为什么……不,先别管这些,这到底是……」
栉铊学姊的视线望向我们拿的剑和枪,还有在空中飞的泪泪。
然后她的视线停留在满身是血的须佐之男身上。
「姬……姬子!你……你那身伤是怎么回事?」
「……」
须佐之男似乎在犹豫该如何回答,沉默下来。
「总……总之得先包扎……」
「请停在那里别动。」
我将枪对准试图奔向这边的栉铊学姊。
「!」
栉铊学姊大吃一惊,停下了脚步。
「神仙雷火?」
布伦希尔德发出疑问。
看来她似乎没想到栉铊学姊可能是神格适合者。
「……」
雷昂也传来同样的视线。
「我之后会解释。」
我暂且不管两人责怪的视线,注视著栉铊学姊。
但是。
「雷火。」
须佐之男的声音。
蕴含著平静的怒气。
「别拿那种东西对著姊姊大人。」
她将天羽羽斩缺角的剑尖朝向我。
那股气势彷佛随时会扑上来。
我无奈地把枪也对准她。
「我只是有件事想确认。我也不想对栉铊学姊开枪。」
「那就快点把枪放下。」
「这件事也跟你有关,无论如何都必须先确认。」
「我才不管。」
须佐之男散发的杀气愈来愈强烈。
「……!」
照这样下去,无论何时重新开战都不奇怪。
就在现场的紧绷感即将炸裂的前一刻。
「我……我是担心姬子,才到这里来找她的!」
栉铊学姊像是要阻止我们一般大声喊叫。
这是在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她继续说:
「姬……姬子突然说她要到外面散步……我怕姬子又消失不见……所……所以才……」
栉铊学姊结结巴巴地这么说。
我看向须佐之男。
「你真的说了要去散步吗?」
「没错。」
「……」
须佐之男为了在夜晚外出,随便撒了个谎。
这并非不自然的事情。
那么,栉铊学姊在晚上到外面乱晃的关键理由是?
一般学生被人用魔法施加了「不会想外出」的暗示。
不过,假如须佐之男的谎言让暗示暂时解除了,会怎么样?
换言之,原本连想都无法想到的「外出」这个行为,因为从须佐之男的口中被说明,让大脑作为「情报」,认知到了「可以外出」这件事。
当然,如果只有这样,这个情报应该很快又会忘记。
但栉铊学姊对妹妹的执著十分强烈。
假如她对妹妹的执著,凌驾于一度出现破绽的魔法。
这样也能解释目前的状况。
我暂且放下枪口。
「非常抱歉,栉铊学姊。看来是我误会了。」
「……那倒是无所谓。」
栉铊学姊的声音十分僵硬。
「但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次换她质问我们了。
但是,我们当然无法说明。
要是那么做,学姊会被监督者(宙斯)抹杀。
不,被学姊目击到的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不妙了吧?
该怎么做?
我不用说,玛丽亚也没有操作记忆的魔法。
那么,泪泪(芙蕾雅)的赛兹魔法呢?
那是操控心灵的魔法。
消除或覆盖记忆这种程度的事,应该轻而易举吧。
不过,操控记忆和心灵的魔法原本就很危险。
身为一般学生的栉铊学姊,前几天已经遭到众神窜改记忆。
倘若在这么短的期间内操作两次记忆,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话虽如此,也很难单纯地说服她。
「……」
栉铊学姊的眼里盘据著怀疑与敌意。
在她看来,就像是我们正在袭击妹妹吧。
而且实际上也可以说的确是那样。
她没有立刻责怪我们,是因为抱有我们以前曾帮过她的信赖感吧。
但那份信赖感也已经彷若沙上楼阁。
只要一瞬间就会脆弱地崩塌。
这时最妥当的解决方法是……
「……」
我看向须佐之男。
如果是她(妹妹)说的话,或许栉铊学姊也愿意听。
但这个选择也很危险。
因为姬子的内在是须佐之男。
这种状况……能够彻底隐瞒这点来解释吗?
而且要是知道原本应该没事的妹妹,其实已经被神夺走身体,栉铊学姊的精神承受得住吗?
「……」
令人害怕的无计可施感。
我完全想不到感觉好一点的选项。
『──唔嘻嘻嘻,你要怎么办啊,雷火?』
喜爱破灭的魔神愉快地询问。
我甚至没有余力去反驳他。
然后。
在任何事都没有解决的情况下。
下一个破灭来临了。
咻──
那一开始,不过是小小的风声。
但是──下个瞬间就转变成强风。
「呀啊──!」
栉铊学姊被卷入突然产生的旋风。
锐利的风宛如风刃一般划破她的制服。
「抚子!」
须佐之男大叫。
她的双脚笔直地奔向栉铊学姊。
「等等,须佐之男!」
我立刻制止她。
但是她不听。
只要想到没多久前的互动,她不肯听我说话也是当然的。
不,在那之前。
看到栉铊学姊陷入绝境,她可能根本无法停下脚步。
「喝啊!」
须佐之男的天羽羽斩劈开旋风。
她用刚剑的剑压吹散无形之风,飞奔到姊姊身旁。
「……」
遍体鳞伤的栉铊学姊彷佛会当场倒下。
须佐之男伸手想接住她的身体。
但是。
就在这时,响起与刚才相同──「咻」的风声。
跟刚才不同的是,那不是旋风的前兆。
而是以高速飞来的栏杆钢骨划破空气的声响。
「须佐!」
我来不及警告,也来不及开枪击落那东西。
断掉的钢骨前端十分锐利,瞄准了须佐之男的背后。
须佐之男没有注意到。
那家伙的脑中现在只有栉铊学姊。
另一方面──
──栉铊学姊确实地捕捉到逼近妹妹背后的威胁。
「姬子!」
栉铊学姊用力将奔向自己身旁的须佐之男推了回来。
「!」
对须佐之男而言,这是意料之外的行动。
那般强力的荒神,因为人类的手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而从她的头顶。
前端尖锐的无数钢骨飞过──
噗滋!噗滋!──伴随著不祥的声响。
贯穿了栉铊学姊的全身。
「咦……」
须佐之男发出微弱的声音。
乾枯无色的声音。
无。
无。
无。
「………………抚子。」
须佐之男站起身。
踉踉跄跄地走近栉铊学姊。
「姬……子……」
栉铊学姊还活著。
「雷昂!快用那个莲花!赶紧治愈栉铊学姊啊!」
「!」
听到我的声音,原本僵住的雷昂动了起来。
我抬头仰望头上。
「泪泪!你能不能使用治愈魔法?」
「我会一点,但别太期待喔。」
「怎样都行,快点动手!」
我这么怒吼。
在这段期间内。
「抚子。」
须佐之男的手抚上栉铊学姊的脸颊。
「姬子……」
栉铊学姊非常温柔地握住她的手。
然后。
然后……楚楚可怜地露出微笑。
「太好……了。」
「──」
这句话的意义。
打从心底对妹妹没事感到安心的心情。
光是这样就满足的心意。
她办到了。
以前的我办不到的事情。
即使她的对象……是姬子(须佐之男)也一样。
「……」
栉铊学姊再次轻轻露出微笑。
保护了妹妹。
她无力地垂下双手。
那双手再也不会动了。
虽然泪泪和雷昂持续治疗她,但已经没有意义了。
因为人没活著的话,伤口根本无从治疗。
「啊……」
须佐之男缓缓站起身。
她的双眼没有泪水。
相对地乾涸不已。
须佐之男双眼瞠大到甚至无法眨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须佐之男的天羽羽斩劈开天空,呼唤天丛云剑。
「啊啊啊啊啊──!」
那家伙毫不犹豫地将光剑朝学园校舍挥落。
迸出的尖叫,还有顺势散发的光辉将世界染成白色。
「!」
我立刻摀住双眼。
那是在极近距离下,实在无法直视的光之奔流。
经过十秒,或者二十秒……眼皮底下的光芒收敛起来。
「呼……呼……」
疲惫不堪的须佐之男气喘吁吁。
校舍不留痕迹地吹飞了。
已经只剩下一丁点的地基。
但没有人知道这样是否击毙了敌人……那个杀害栉铊学姊的神格适合者。
「咕……咕──!」
「快住手,须佐之男!」
我从背后架住试图再次举起天丛云剑的须佐之男。
「放开我,雷火!」
「那把剑不是一天能发动好几次的东西吧?别毫无意义地滥用!」
「你说毫无意义?」
「!」
被须佐之男挣脱束缚,我退后好几步。
她用瞠大的双眼狠狠地瞪著我。
「……」
她步履蹒跚,用天丛云剑支撑快要倒下的身体。
不久后那把剑也化为光之粒子,消失无踪。
纵然失去支撑,须佐之男也没有倒下。
她握紧双拳,仰望天空。
最后无力地松开拳头。
将视线从天空降到地上。
面对现实。
「……抚子。」
蕴含著些微希望的声音。
但回应她呼唤的声音……已经不存在于任何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