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隔天。
我与须佐之男来到医院。
是几天前才造访过的第二西区医院。
没想到……会在这么短的期间内造访这里两次。
不,应该说我不愿意去想才恰当吧。
「……」
我让布伦希尔德他们回去宿舍。
要他们今天向学园请假休息。
尤其是布伦希尔德──应该说夏洛学姊,我事先指示她到玛丽亚的房间与玛丽亚一起待命。
因为我觉得,现在让与栉铊学姊曾是朋友的她一人独处非常危险。
而一到早上就会丧失记忆的雷昂,我拜托泪泪照顾。
她的任务是跟到雷昂的房间,在他的记忆重置后,重新转达前述的指示。
老实说,我担心雷昂的程度与夏洛学姊差不多。
因为栉铊学姊的死也让他大受打击……
啊,但是……
说著这种话的自己,其实是最……
「……」
彷佛在脑部中央长出硬块般的钝痛,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挥之不去。
我靠在墙上,无所适从地任时间流逝。
旁边的长椅上坐著垂下头的须佐之男。
说想要来医院的是她。
正确来说,是想至少让栉铊学姊回到故乡。
我答应了她的请求。
我正在用魔眼支配一名医师,让他办理将栉铊学姊的遗体送回日本的手续。
手续似乎要花上半天时间。
时间已经过了中午。
不知道时间过得算快还是慢。
就连这种感觉也很不明确……一旦松懈下来,彷佛会虚脱无力。
「……唔……」
我咬紧牙关,用力抓住交叉抱胸的上臂。
不压抑住的话……彷佛会满溢而出。
我没能拯救艾蜜莉。
没能拯救栉铊学姊。
没能拯救众多学生。
数不清的罪状苛责著我。
「抱歉啊,雷火。麻烦你这么多。」
这时,须佐之男忽然说出谢罪的话。
「就凭我,甚至无法让抚子回到故乡……我向你道谢。」
「……你用不著道歉。」
我硬挤出声音说。
「我也认为……这么做是最好的。」
我这么说,情绪满溢出来。
我抓住自己的手臂。
即使隔著制服也能刺破皮肤一般,用力、使劲地抓著。
「都要怪我。」
「……?」
「那时候……我应该考虑到栉铊学姊是清白的可能性,然后抓住她,以便在拘束的同时能保护她的安全,而不是制止她。」
当场除了我以外,也有同伴。
能够分摊压制、监视与警戒的任务。
如此一来,无论她是不是神格适合者,都能应付接下来的状况。
「是我让学姊孤立,给敌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都怪我太愚昧。
害栉铊学姊死了。
「学姊等于是我杀的。」
「……」
听到我的独白,须佐之男没有任何回应。
「……」
我希望她说些什么吗?
我厌恶起自己的没骨气。
这时。
「神仙雷火先生。」
「?」
听到呼唤声,我转过头,只见一名护理师站在那里。
「医师似乎有事情想确认。可以请您过来一下吗?」
「……好的。」
我就这样抱著郁闷的心情,离开须佐之男身边。
我跟著护理师走在医院的走廊上,被带领到某个房间。
那里平常似乎是用来当会议室,宽广且只有桌椅的房间。
「请在这边稍候。」
「好。」
我点点头后,护理师离开房间。
然后喀嚓一声。
门被锁上了。
「!」
我伸手转动门把。打不开。
被关起来了?
『──怎么?是敌人吗?』
(不知道。)
护理师是个大人。
(喂,大人也能成为神格适合者吗?)
『──一般来说是不可能,所以才会把一群小鬼聚集到这座岛上来吧。』
他说的没错。
否则世界共通检查设置年龄限制就毫无意义了。
(那么,那家伙是极为罕见的例外吗?)
『──本大爷怎么可能知道那种事啊。』
(你这废物。)
迁怒于祂后,我环顾室内。
有一扇门。
没有窗户。
虽然门似乎是普通的材质,但破坏门会引起骚动。
不,现在已经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了吗?
就在我思索下个行动时。
传来喀叽的声响,房间深处的墙壁开始滑动。
「!」
看来似乎是伪装成墙壁的门。
里面还有另一个房间。
『──唔嘻嘻嘻,这是叫你「进去」啊。』
巴罗尔看好戏似的笑著。
真是愚蠢。
「喂,有谁在那里的话就快出来。」
没有回应。
「你不出来的话,我就破坏这边的门离开。」
我一边说一边拿起折叠椅。
还是没有回应。
我一言不发地高举折叠椅,将椅子朝门把挥下──
「哇~慢点,慢点。」
──去之前,从里面的房间传来声音。
然后声音的主人现身。
出现的是。
「……匣之木老师?」
「嗨。」
我的班导师还是一样傻笑著。
「为什么匣之木老师会在这里?」
「听到我班上的学生发现了尸体,我当然会赶过来啦。」
「……里面的那个房间是?」
「面谈室。」
「我没空听你开玩笑。」
我一边加强警戒心,一边观察对方的态度。
「我是听说医师找我才来这里的耶。」
「喔~不过你看,我也是『师』字辈的啊。」
「你在开玩笑吗?」
「好好好,别这么生气嘛。」
匣之木老师露出苦笑。
「我已经受够闹剧了。」
我蹙起眉头瞪著他。
「你撒谎找我过来,到底有什么事情?」
「嗯~哈哈。」
老师又敷衍似的笑了笑。
「那么,总之我想确认一件事。」
他一边笑。
「神仙雷火同学……你还是人类吗?」
「!」
我立刻拔出枪,瞄准对方的眉间。
「这个问题……你知道我是神格适合者吧?」
「嗯,对啊。」
「……!」
我一口气提升紧张感。
不过。
另一方面,老师安心地松了口气。
「啊啊,太好了。那股敌意、警戒心、紧张、胆怯与谨慎,每一种都是神不具备的感情。你无庸置疑地是人类呢。」
依然被枪瞄准的匣之木老师……不对。
圣餐管理机构的匣之木龙斗安心地低喃。
「……」
的确,如果是神,应该不会一一回应这种问题。
倘若眼前有看不顺眼的人类,立刻杀掉。
这就是神这种生物。
「我是人类又怎么样?」
「我想成为你的同伴。」
匣之木随即这么回答。
「同伴?」
「当然不只是说我,是圣餐管理机构本身想跟你联手。」
圣餐管理机构……跟我?
若是真的,好处无法估算。
但风险也很大。
「我不懂你的意思。为什么找上我?」
为了争取思考的时间,我接续对话。
「你拥有神的力量,而且站在人类这边。这样无法成为理由吗?」
「……等等。在这之前,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圣餐管理机构是怎么识破我是神格适合者的?」
「监视摄影机。」
「无论在宿舍或街上,都没看到疑似监视器的东西啊。」
「我们藏起来了。因为被神发现的话会惨遭杀害啊。」
虽然简洁,但听起来不像说谎。
「下个问题。」
「请说。」
「你为什么觉得我保有身为人类的自我?」
「理由就是这里。」
匣之木这么说,比向天花板──医院的建筑物。
「你几天前把自己击败的艾蜜莉.冯布拉德送到这间医院。一般来说,这是不可能出现的行动。」
「……」
「但你拥有支配敌人的能力。在那个时候,还可以认为你这么做,单纯是不想失去已经成功支配的棋子。」
「……」
「但是,到了今天,你这次把只是普通人的栉铊抚子遗体送到这里来。为了在故乡祭吊她。」
「……」
「神不会做这种事。」
「……」
「这就是我认为你依然是人类的理由。」
匣之木这么总结。
会郑重其事地对待人类(同伴)──所以神仙雷火是人类。
他们似乎这么认为。
的确是说中了。
但是……
一开始盼望让栉铊学姊回到故乡的,是须佐之男。
这些家伙的推论充满漏洞。
但假如我跟他们站在相同立场,应该会做出同样的结论吧。
我能说「那是错的」,是因为我实际与须佐之男对话过。
不……现在那种事根本无关紧要。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说了,是跟你成为同伴。」
「成为同伴?这才是在说笑吧。」
我付之一笑。
「你们只是想利用我而已。」
「对啊。与利害关系一致的对象联手,一般不就称为同伴或伙伴吗?」
匣之木又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他不怕那个回答会让我感到火大吗?
尽管被枪指著,他说话依然流利顺畅。
就像没看到枪一般。
『──这家伙总是傻笑,脑袋也不太正常呢。满符合本大爷的喜好。』
(你的喜好根本无关紧要。)
我让巴罗尔闭嘴,继续与匣之木交谈。
「我知道圣餐管理机构在协助神话代理战争。」
「这样啊。」
「我怎么可能信任这样的你们。」
「……嗯。」
匣之木用手摩擦著下颚的胡须。
他稍微陷入思索般地低下头,然后抬起头。
「你果然很那个呢。」
「什么?」
「比我所想的更像个普通的十六岁少年。」
「啥?」
「无法饶恕协助神的圣餐管理机构,所以也无法饶恕我。很像年轻人会有的洁癖。」
「……你是在瞧不起我吗?」
我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施力。
如果你们不协助神。
不帮祂们引发神话代理战争的话。
或许……或许就不会有任何人死了。
「那种事情根本无关紧要吧?」
匣之木一脸认真地回答。
「我大致可以理解你的精神性了,但你也很聪明,是可以把利益与感情分开来看的类型。不管你是不是讨厌我,应该至少会听我怎么说。」
「……」
老实说,这让我很不愉快。
无论是他那彷佛看透我内心的说词,还是那双眼。
但是……我没办法无视那家伙所说的「利益」也是事实。
「废话少说,快说目的。你们跟我联手,打算做什么?」
「这个嘛──」
然后匣之木继续说了好一阵子。
圣餐管理机构的目的。
想要我做的事情。
还有提供情报作为回报。
听他说完这些的我说:
「别开玩笑了!」
「雷火同学。」
「──!」
我激动不已,踹破房门离开房间。
我无视从后方传来的制止声,快步地离开了现场。
2
我──玛丽亚.敏特在宿舍的自己房间,与夏洛特学姊一起待命。
按照雷火前辈的指示向学园请了假。
虽然没去上课让我有一点罪恶感,但情况紧急,这也没办法。
更令我挂心的是雷火前辈……还有夏洛特学姊。
「……」
夏洛特学姊一直在房间的角落抱膝坐著。
我从布伦希尔德那里听说了原因。
是因为栉铊学姊死了。
「学姊要喝茶吗?有绿茶。」
「……嗯。」
夏洛特学姊的回应很小声。
十分微弱,彷佛随时会消失。
她跟栉铊学姊是朋友。
正因如此,才会大受打击吧。
虽然我跟她是争夺雷火前辈的情敌,但我也没有无情到无法体会她的痛。
「请用,身体会暖和起来喔。」
「谢谢你……」
夏洛特学姊将茶杯抱在胸前。
她没有要喝茶的意思,看起来也像是只靠著热茶的温暖疗愈冰冷的内心。
(我该对她说些什么吗……)
我寻找可以安慰她的话……在内心摇了摇头。
这种话必须由有资格发言的人来说,否则没有意义。
假设我安慰了夏洛特学姊,她一定会向我道谢吧。
但那不是因为安慰了她,只是让她顾虑我而已。
只有雷火前辈能安慰现在的夏洛特学姊……
「……」
雷火前辈安慰人时,会紧抱对方吗?
夏洛特学姊被安慰时,会抱住对方吗?
一想像那样的场景,就觉得有点郁闷,不过。
(今天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虽然可以的话,希望他们别抱来抱去,但这也没办法。
就在我想著这些事情时。
铃……铃……
「!」
突如其来的铃铛声让我抬起头来。
用绳子绑在桌上笔座的铃铛响了起来。
那是暗号──教会传来的。
「玛丽亚学妹,那是……?」
「是教会传来的联络。」
我站起身,走向桌子。
坐到椅子上,在桌上摊开笔记本。
我拿起笔。
之后我的意识瞬间变弱。
与此同时,我拿著笔的手擅自动了起来,开始写起文字。
自动书记。
接收教会传来的魔法信号,自动记录下来。
是在这座岛上少数能与外界通讯的手段。
自动书记在几分钟后结束,我的意识也像清醒过来一般觉醒。
然后我开始阅读自己写下来的,教会传来的联络事项。
内容是雷火前辈之前委托的「雷昂.布雷德布莱特的身家调查」。
他真的患有顺行性失忆症吗?
假如那是谎言,有许多前提都会推翻。
所以雷火前辈为求慎重起见,委托教会的谍报部进行调查。
虽然到了现在,我也觉得这项报告来得为时已晚。
前辈已经与雷昂学长共斗好几次。
他本身的人格也极为友善,双方关系良好。
不出所料,调查报告书上也写著雷昂学长确实有顺行性失忆症,还附上附近居民们的证言和医师诊断书的副本。
我松了口气,安心地继续阅读下去。
「玛丽亚学妹,上面写著什么呢?」
夏洛特学姊不安地询问我。
我努力用开朗的声音说:
「不要紧。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委托人调查雷昂学长的身家,但并没什么问……!」
这时,我的话停住了。
原因在于调查报告书上写的雷昂学长的过去。
关于他故乡灭亡的原因。
看到那些内容的瞬间,我的脊背发凉。
这种事。
可以容许这种事存在吗?
简直是命运的恶作剧。
上面这么写著。
十年前的神话战争中,99%的居民变成石头死亡──
根据幸存者的证言,把人们变成石头的是拥有魔眼的神──
「……夏洛特学姊!抱歉,我现在要立刻前往雷火前辈身边!请跟我一起来!」
「咦……咦?」
「快点!」
我不禁大吼出声,硬是让依然坐著的夏洛特学姊站起来。
我就这样牵著她的手,飞奔出房间。
必须加紧脚步才行。
如果毁灭了雷昂学长故乡的是巴罗尔。
在最糟的情况下,那两人会互相厮杀!
3
第二西区医院。
与匣之木的对谈决裂后,我回到须佐之男所在的长椅边。
但是。
「须佐之男?」
理应坐在那里的神不见了。
「那个笨蛋去哪里了?」
我连忙来到医院外面。
所幸我一到外面,就立刻发现了须佐之男。
「你打算一个人去哪里啊!」
「嗯?」
听到我的怒吼,须佐之男停下脚步。
她的脚步不像在赶路,表情也十分平静。
「你为什么擅自不见人影?」
「就算你那么说……在你离开之后,有人来通知让抚子回去大和的手续已经办完了,所以我只是已经没必要待在这里罢了。」
看来在我跟匣之木谈话的期间,各种手续似乎已经办完了。
须佐之男听到这件事,所以打算离开医院。
「……!」
须佐之男的说法让我不禁火大起来。
「你说没必要……!你果然根本不在乎栉铊学姊吗?」
「我可没那么说。」
须佐之男摇了摇头。
「只是比起沉浸在感伤里,还有其他必须先处理的事情。」
比感伤更优先……
这时,我想到这家伙打算做什么了。
「你该不会……」
「抚子的仇由我来报。」
「──」
果然没错──我这么心想。
感觉须佐之男一定会这么说。
「再见啦,跟你们的胜负就等下次吧。」
「等等,须佐之男。」
我再次叫住要迈出步伐的须佐之男。
「怎么?你该不会想阻止我吧?」
「我不会阻止你,但我有个提议。」
「提议?」
「跟我们共斗吧,须佐之男。」
我这么说。
「敌人──玛雅.阿兹特克的神格适合者是相当高阶的神格,一对一很危险。但有我们协助的话,就能确实报仇。」
「你知道敌人是何方神圣吗?」
须佐之男这么问。
我点点头。
「是玛雅.阿兹特克操纵暴风的神──祂的真面目恐怕是魁札尔科亚特尔。」
──魁札尔科亚特尔,别名库库尔坎。
是玛雅.阿兹特克神话的创造神之一。
在玛雅.阿兹特克神话中,世界重生了五次。
魁札尔科亚特尔是第二太阳时代的创造神。
作为创造神的魁札尔科亚特尔是非常善良的神。
也被当成文化神和农耕神崇拜。
祂让人停止活人献祭。
也让第四太阳时代灭亡的人类在第五太阳时代复活。
可说是对人类亲切和善,慈悲为怀的神。
不过。
魁札尔科亚特尔在身为创造神的同时,也是带来毁灭的神。
实际上,据说魁札尔科亚特尔毁灭了第一、第三太阳时代。
「那家伙是创造神也是破坏神,拥有极为强大的双面性与主神阶级的神格。」
「……」
须佐之男双手抱胸,默默地听著我说。
创造与破坏──即使听到敌人是拥有两种非比寻常的权能之神,她依然面不改色,表情平静。
只是带著隐藏著坚定决心的眼眸,点了一次头。
「我知道敌人的真面目了,但我(本大爷)只管前进。」
然后说出跟刚才一样的结论。
我有些焦躁。
「所以说,我不介意你去报仇。只是希望你跟我们合作──」
「抱歉,我也拒绝合作。」
「为什么!」
「心情问题。」
须佐之男斩钉截铁地说。
「抚子的仇必须由我亲手来报,否则我气难消。只是这样罢了。」
「别闹了。跟我们一起战斗的话,就能确实地──」
「所谓的报仇,目的并非杀掉敌人,而是为了让自己泄恨。正因如此,违背自己心意去挑战将毫无意义。」
这时,须佐之男的眼里寄宿著杀气。
那股压力会让人不禁往后退。
明明不是直接对著我散发的压力……
这时,我确定了须佐之男抱持的复仇心,无庸质疑地是真实的。
但是,既然这样就更应该──!
「我也想要替栉铊学姊报仇!我们的目的应该是一样的!」
「这样啊。那么,先抢先赢啊。」
须佐之男这么说后,又背向我。
「……」
不行,无法用普通的方式说服这家伙。
有没有什么更具效果的话──
「──连你都死掉的话,栉铊学姊的妹妹……姬子该怎么办?」
「──」
听到我说的话,须佐之男瞬间停下脚步。
如果她真的重视栉铊学姊。
应该不会擅自破坏学姊重视的姬子──她用来当容器附身的人类。
这是我唯一能针对她的弱点。
但是。
须佐之男依旧背对著我。
「万一我落败,也会让姬子活著回来。这点我可以保证。」
「什!」
须佐之男单方面地留下这句话,就这样消失无踪。
我连忙环顾周围,发现须佐之男越过建筑物屋顶跳离的背影。
「可恶!那个笨蛋!」
我这么咒骂,追上须佐之男。
不过,虽然是夜晚时间前,但还有很多学生在外面走动。
须佐之男的速度实在太快,要钻过人群缝隙追赶她十分困难。
眨眼间,我就找不到她的背影了。
『马上就要进入夜晚时间,学生请回到宿舍。』
从刚才开始就听见警卫们的广播。
距离日落剩下不到一小时。
我漫无目标地徘徊著。
须佐之男上哪里去了……?
我不想再看到有谁死掉……!
「雷火前辈!」
「!」
听到有人呼唤我的名字,我停下脚步。
转头一看,目光定在朝这边跑来的玛丽亚与夏洛学姊身上。
玛丽亚奔跑著,她的表情告诉我这是非常紧迫的状况。
「怎么了,玛丽亚?」
「你看这个。」
玛丽亚简短地说道,将一张纸递给我。
看来是透过她的自动书记写下来的报告书。
我默默地浏览报告书。
然后……用力将纸捏成一团。
「……!」
喉咙急速乾渴起来。
无法眨眼。
心脏快速跳动著。
我用手按住胸口。
(巴罗尔。)
『──干嘛?』
这家伙应该也透过左眼看到同一份报告书,却在装傻似的回答。
雷昂的故乡被拥有石化魔眼的神毁灭了。
那代表著什么意义。
照理说祂不可能不知道。
(是你毁了雷昂的故乡吗?)
『──天晓得。』
(……别给我装傻!)
『──你对我怒吼也没用啊。』
巴罗尔笑著。
那种事我哪知道啊──祂理直气壮地说。
『──你忘了众神(本大爷)在十年前杀了多少人类吗?有十五亿人喔──怎么可能记得每个杀过的人啊。』
「……」
我哑口无言。
人类与魔神之间的认知差异。
几乎等同于隔绝的感情隔阂,让我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雷火前辈!」
「!」
玛丽亚的声音让我猛然回神。
「请你冷静下来。雷火前辈没有任何错,错的是巴罗尔。」
『──呜呜~!玛丽亚真过分呢,唔嘻嘻嘻。』
巴罗尔故意夸张地哀叹给我看。
当然听不见的玛丽亚继续说:
「但是,被雷昂学长知道这件事会很不妙。万一被他知道,最糟糕的情况下,他可能会变成敌人。」
雷昂变成我的敌人……?
光是想像那种情况,呼吸彷佛就要停止。
『──唔嘻嘻嘻,放心吧,雷火。那家伙能保有的记忆没办法超过一天吧?就算他发现这件事,也会立刻忘记啦。』
「闭……嘴……巴罗尔。」
即使那是事实,唯独你这家伙没资格说这种话。
不过,现在不是痛骂这魔神的时候。
须佐之男的事情。
雷昂的事情。
首先要冷静下来处理这些事。
我摇了摇头,甩开杂念。
「夏洛学姊,我要叫醒布伦希尔德。」
「嗯……好!」
我打开魔眼,叫出布伦希尔德的神格。
「布伦希尔德,你现在立刻去找出须佐之男。那家伙打算单独一尊(一人)替栉铊学姊报仇,你要在她碰到敌人前阻止她。」
「了解。」
布伦希尔德点点头,披上铠甲。
「假如须佐之男已经与敌人交战,你就去助阵……只不过,当你判断有危险时立刻撤退。」
「嗯……我知道了。」
对于最糟时就逃跑的命令,布伦希尔德露出有些不满的表情,但最后还是点点头。
然后,她跟刚才的须佐之男一样,用蕴含魔力的双脚越过建筑物屋顶。
那家伙的耿直个性在这种时候非常有用。
「玛丽亚,你的报告帮了大忙,但快要到夜晚时间了。你赶紧回宿舍……」
就在我接著要对玛丽亚发出指示时。
那道声音响起。
「巴罗尔──!」
那是充满怨怼的声音。
只蕴含著憎恨的声音。
声音主人散发的杀气同时袭向了我。
那是极为庞大的愤怒。
缜密细心地锻炼出来的激情。
跟须佐之男刚才的情感也不同。
高纯度的认真杀意,这次无庸置疑地对准了我。
然后。
我对这声音有印象。
喉咙又变得乾渴。
呼吸加速。
我想要就这样逃走。
我真的,真的,不想就这样转过头去。
尽管如此,这里有玛丽亚在。
为了要应付最糟糕的情况,为了保护她,我必须转过头去。
「……唔……」
我一边祈祷,一边转过头。
希望是我搞错人。
那份祈祷理所当然地遭到背叛。
他伫立在黄昏之中。
全身充满了愤怒。
憎恨在眼眸中沸腾。
雷昂.布雷德布莱特对我发出杀意。
「雷昂……!」
「你竟敢欺骗我!」
「不!我是!」
「是妈妈跟大家的仇人!」
雷昂呼唤弯刀到手上。
他将刀刃对准我,笔直地朝这边过来。
「──!」
我逼不得已地架起枪。
就这样,非我所愿的战斗开始了。
4
我──芙蕾雅从远方注视那场战斗。
「……呼。」
泄漏出温热的吐息。
「男孩子之间的战斗果然很棒呢。」
发烫的身体让我扭动腰部。
真叫人心痒难耐。
雷昂因激动而心焦如焚的剑舞。
雷火因悲哀而感到痛心的枪技。
感情曾经那么和睦的两人,心思错身而过。
以彼此的绝招互相厮杀。
还有其他比这更美丽的光景吗?
「啊~真是的。」
彷佛就快就这样沉溺在自慰中,但我忍耐著。
真正的好戏现在才要开始。
不尽情享受到最后就太吃亏了。
毕竟为了制造出这种状况,耗费了相当长的准备期间。
一切都是从击败欧西里斯没多久后开始的──
──时间回溯到上星期四深夜,植物园。
雷火他们打破欧西里斯的神冥审判,为了「支配」敌人,进入藏著她的「Regalia」的温室。
至于我,一方面也因为在欧西里斯战中耗尽了力量,在外面休息。
附近只有依然躺在地上的雷昂。
玛丽亚儿她们到雷火那边去了。
须佐之男打从一开始就不在我身旁。
因此现在只有我跟雷昂两人独处。
「呜……呜……啊……啊……」
雷昂一直在呻吟。
神冥审判应该已经结束了,他是作了什么恶梦吗?
「真闲呢~」
无论真相如何,我都不太感兴趣。
(雷昂的外表虽然也不错~但内在实在太孩子气了呢。)
我喜欢更精炼的灵魂。
就这层意义来说,雷火相当优秀。
包括他的灵敏和危险之处在内,非常值得疼爱。
「但是,最近憎恨好像稍微变弱了呢。」
雷火对我(神)的憎恨。
每当肌肤遭到那昏暗的火焰炙烧,脑部核心就会兴奋地发颤。
明明如此,最近却觉得那种憎恨变弱了。
(是不是跟他太要好了点呢~)
但黏著他的时间也令人难以割舍。
那样也相当愉快。
顾此失彼。
伤脑筋,伤脑筋。
这时。
「呜……啊……大……家……变石头……」
刚才那是雷昂的梦话?
我立刻将耳朵凑近躺在地上的雷昂嘴边。
「妈……妈……快……逃……石头……」
「石头?」
他说的话有些不得要领。
或许梦话就是这么回事吧……但我再稍微侧耳倾听。
「那家伙……眼睛……」
「眼睛……」
石头、眼睛、那家伙。
大家、妈妈、快逃。
在这个时候,我还没有确定。
只是觉得好像很有趣而已。
我的赛兹魔法可以操纵心灵。
只要加以应用,也能窥探其他人的内心和梦境。
倘若雷火他们在旁边,应该不会允许这种事吧。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
我抱著一半看好戏的心情,窥视雷昂的恶梦。
发现了至高无上的最顶级材料。
得知雷火体内的巴罗尔是雷昂的仇人后,我开始策划。
正好遇上停战,有充裕的准备期间。
说是这么说,我做的事情非常简单。
就是告诉雷昂,他仇人的真面目而已。
结果就如我所期望的。
啊啊,可以听见哀号。
战士们的悲哀与尖叫。
乘著风传递过来的是血、汗与硝烟的气味。
男孩子们斗争的香味搔动著鼻腔。
这一切都惹人怜爱。
同时让人情绪激昂。
真想一直观察下去。
就像昔日英雄霍格尼与他的挚友不断互相厮杀一般。
但是,啊啊……我也希望他们快点分出胜负。
否则真是太折腾人了。
只有被这场战斗的胜者拥抱,才能消除我这股激昂的感情。
啊啊,所以快点让战斗结束吧。
啊啊,但还是继续战斗下去吧。
为了我(神)。
为了我(女人)。
让我尽情享受。
如此一来,我会好好疼爱胜者当作奖赏。
所以请你们互相厮杀到死亡为止──
5
在互相厮杀中活到死亡为止,就那样结束生命是我的夙愿。
我(本大爷)──须佐之男从诞生时起就一直这么认为。
无论是父亲大人。
还是姊姊大人。
还是弟弟。
大家都厌恶我的存在。
我从世界遭到放逐,没有任何人爱我。
所以我四处大闹。
顺从天生的本性。
屠杀。
毁灭。
捣乱。
除此之外,我没有证明我就是我的其他手段。
正因如此吗?
我那时才会被那女人绊住。
唯一会对我同心共感的对象。
为了那家伙,我首次为了他人奋战。
那么,今晚是?
今天我拿起剑的动机,的确是为了抚子。
但绝对不是为了她。
是为了清算我的心情。
「……果然出现了吗?」
我睁开原本阖上的眼。
然后在转头的同时挥剑。
锵!
我用刀刃弹开从背后飞来的戈。
使用了风之权能的超速射击。
跟昨晚是相同的手段。
「我就觉得只要我落单,你一定会发动突袭。」
正因如此,我才诱导他到方便战斗的地方。
这里是三天前才与雷火他们造访过的北区自然公园。
几乎没有遮蔽物的广阔空间,方便察觉到敌人的所在处。
「出来吧。否则我就朝你的所在处使出称霸天地神皇剑。不过,如果你这次也有自信闪开就另当别论了。」
我倾斜天羽羽斩有缺角的剑尖。
戈是从反方向飞过来的。
这是敌人操纵风,从自己所在处的反方向投掷了戈。
若是第一次,确实是很有效的手段。
「但我也具备暴风之神的一面。关于你的风之权能,只要冷静地观察,要推测出那力量的路线根本轻而易举。」
我刻意斩钉截铁地宣告。
表示我已经看穿一切。
在他被引诱到这里来时,已经无处可逃了。
倘若这样,他也不肯出来的话……
这时。
沙──有人踩踏草地的声响传来。
我的仇人现身了。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那家伙是个面貌异常的男人。
毫无生气,没有表情,土色般的脸。
彷佛将泥巴团子捏起来一般,可以看见扭曲隆起的四肢。
像是取得作为人体的平衡,又不均衡的躯体。
那扭曲的程度简直就像把不同人偶的零件接在一起,制造出任性妄为的容貌一般。
敌人的名字是魁札尔科亚特尔。
被当成破坏神与创造神祭祀的神。
看来似乎不是能轻易对付的对手。
但我也不会因为这种程度就退缩。
我扬起嘴角。
好,来报仇雪恨吧。
「要上喽!你尽管后悔触怒了我吧!」
6
「雷火前辈!」
「离远一点,玛丽亚!」
我一边对后面的玛丽亚大叫,同时不让视线离开面前一刻。
不这么做的话,瞬间就会死亡。
「!」
剑风拂过脸颊,刀刃掠过鼻头。
光靠控制人体的五感强化还不够。
假如没有另外透过「预见」魔眼推测未来的动作,实在无法躲开雷昂的攻击。
这个「预见」也是我第二次发动魔眼。
今天已经使用一次魔眼来操控医师,所以不能再用魔眼了。
等这个「预见」的限制时间一过,万事休矣。
「咕!」
我尽全力往右跳。
随后,在我后方的组合屋有一半化为粉尘。
简直就像放进粉碎机的木片。
雷昂的斩击密度已经等同于面的攻击。
原本应该只是线的剑击。
远远超越那程度。
这就是雷昂认真起来的杀意。
「……」
雷昂直瞪著我。
他一开始会一边大声怒吼一边发动攻击,但这段时间一言不发。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试图杀掉我。
『──唔嘻嘻嘻,真是跟一个不得了的家伙为敌了呢!』
垃圾魔神像混帐似的笑著。
『──话说回来,寄宿在那家伙身上的神是谁啊?我记得你好像说过是印度神话的善神什么的吧,雷火?』
(……)
我没有回应巴罗尔的声音。
虽然也是因为只凭印度神话的善神,无法特定雷昂的神是什么人物。
但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跟这家伙说话。
因为这个魔神害我们像这样互相厮杀。
这太不讲理……我不可能原谅祂。
「雷昂!」
我发出不知是第几次的呼唤。
「我不是巴罗尔,是人类神仙雷火!拜托你听我说话吧!」
「闭嘴,巴罗尔!我知道祢夺走了雷火学弟的身体!」
「……!」
为何雷昂会知道这件事?
我应该没有说明过。
换言之,有「谁」告诉了他这件事。
「雷昂!你听谁说了什么?」
「吵死了!你又打算像那样欺骗我吧!」
雷昂根本不听我说话。
在几个小时之前,他明明还是同伴……!
「我一定要杀了祢……!」
雷昂蕴含著憎恨低喃。
一手拿著弯刀的他,另一只手忽然握住了什么。
法螺?
不……该不会是仙螺?
弯刀。
莲花。
仙螺。
我回想起至今为止,雷昂曾展现过的神器。
但他不给我继续查证下去的时间。
雷昂吹起仙螺。
有道不可思议的声音如波浪一般扩散到周围一带,我的身体瞬间变得沉重。
『──怎么回事?不只是本大爷的力量,连魔力都变弱了。』
「……!」
恐怕是那个仙螺造成的影响。
效果是将我方的所有能力值降低好几阶。
不仅如此,仙螺与弯刀从雷昂的手上消失。
接著出现的是弓箭。
他把箭搭到弓上后,从箭头冒出火焰。
那火焰眨眼间变成了大火,以箭头为中心卷起漩涡。
简直就像太阳的日珥。
被射出的箭俨然成为火焰的一闪,袭向了我。
「!」
就算只有一瞬间,被那个火焰碰到的话,连骨头都会熔解。
直觉领悟到这点的我,立刻一边后退一边架起枪。
「──!」
一点集束(Full Burst)!
以公厘单位将枪弹射进完全同一个点的绝招。
我发挥集中力至极限,将所有枪弹都射进火焰箭头。
圣选过的纯银制10毫米弹头,与神之一箭互相争斗。
因集中意识而浓缩起来的时间,以现实来说不到一秒。
最后的弹头与箭头相撞并炸裂的瞬间,时间突然以原本的速度转动起来。
结果是互相抵销。
用上两个弹匣份的枪弹才总算与一支箭抗衡。
彼此的战力差距重新显现出来。
不仅如此。
「──」
雷昂的行动迅速无比。
不,他的速度明显比刚才更快。
刚才的仙螺难道不只是降低敌人的能力值,还具备提升自己能力值的效果……?
他已经手持弯刀逼近到我眼前。
彷佛能看见在各种情况中最理想的一步。
如果须佐之男是斗争的化身。
雷昂无疑是武之化身。
名为合理的终极力量,为了砍掉我的头而逼近。
「……!」
我依靠映照在左眼的未来影像低下头。
连一秒空档都没有,刀刃通过我的头刚才所在的位置。
「可恶!」
我抓住雷昂的手腕与肩膀,封住他挥剑的行动,攻击他的膝盖。
心窝被踢了一脚的雷昂,动作有一瞬间变迟钝。
我趁隙推他的后膝窝让他跌倒,踩住弯刀。
「……!」
我将枪口对准他的侧头部,打算劝他停手时。
变得敏锐的感官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自己的后脑勺。
「──!」
我立刻将身体扑向前。
某种锐利的东西划破我的肩胛骨周围。
「咕啊啊!」
我向前翻滚并站起身。
伤口虽然不浅,但也不深。
对行动没有影响……但刚才的攻击是?
我看向雷昂,他已经站了起来。
他在原地竖起两根手指,接住什么。
「是圆月轮吗?」
那是起源于印度的投掷武器。
特徵是圆环状刀刃的武器,主要使用手指拋掷。
他完全看穿我会怎么行动,而且事先拋出了圆月轮。
宛如透视未来的先见之明。
五花八门的武器与高手的技术。
倘若没有犯规般的魔眼之力,我应该还来不及眨眼就被斩杀了吧。
但我也因此得知了一件事。
就是寄宿在雷昂身上的神之力真面目。
「是英雄神……毗湿奴吗?」
「……?」
我的喃喃自语让雷昂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一定不懂我在说什么吧。
「……」
──毗湿奴。
印度神话最大的英雄。
印度神话有被称为三神一体(trimurti)的三尊主神格。
毗湿奴是其中一尊。
剩下两尊是创造神梵天与破坏神湿婆。
印度神话提倡世界的轮回,认为世界是多次重复破坏与重生的东西。
那么,在这种世界观中,毗湿奴的职责是什么?
就是维持梵天创造出来的世界。
维持世界的秩序,执行正义。
为此,毗湿奴变成十大化身(Avatāra),好几次拯救世界。
有时从大洪水中拯救人类的祖先。
有时协助精制灵药甘露。
有时撑起差点沉入海底的大地。
有时转生为英雄,驱逐宛如恶鬼的阿修罗神族。
那双救赎之手据说甚至遍及未来。
无疑是非常适合称为「救世主中的救世主」的英雄神。
正因如此,也能理解他为何如此强大。
毗湿奴的第六化身──持斧罗摩据说是武术之祖。
他使用的武器也都是一般认为毗湿奴持有的神器。
「咕哈……」
到了这地步,反倒开始觉得好笑。
毗湿奴的强大大概很接近作为个体的终极。
没有什么准备就要与他一对一时,我已经连一丝胜算也没有。
「呼……呼……」
呼吸困难。
人体控制乱了步调。
这是欠缺集中力的证据。
我明白理由。
因为敌人……是雷昂。
比泪泪(芙蕾雅)和须佐之男那时还要动摇。
而且「预见」魔眼也……在刚刚失效了。
「……唔……」
我不是想一死了之,落个轻松。
在夺回妹妹──天华前,我……!
但状况实在太糟糕了。
我没有胜算,应该也无法逃跑。
至少能跟他沟通的话……但雷昂认为现在的我被巴罗尔占据了身体。
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会解释成是巴罗尔在演戏吧。
四面楚歌。
『──唔嘻嘻嘻,你陷入大危机啦,雷火。』
(……够了,你给我闭嘴。)
『──喔,你久违地回应了本大爷呢。』
巴罗尔在这种时候也很愉快地笑著。
明明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魔神却毫无愧疚之意。
(要是能把你大卸八块的话,雷昂的怒火也会平息吧。)
『──喔~喔~好可怕,好可怕。』
巴罗尔感觉更愉快地回答。
『──嗳,雷火。』
(干嘛?去死。)
『──唔嘻嘻嘻,别这么生气嘛。就算是本大爷,这次也觉得自己有责任啊。』
(……啥?)
他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我傻眼不已。
『──嗳,雷火。你看一下那边的玻璃窗吧。』
「……?」
我被巴罗尔的声音影响,不禁看向组合屋的窗户。
瞬间──理应已经耗尽额度的左眼魔眼蠢动起来。
诡异的红色光芒闪烁五次。
我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变成石头,然后碎裂。
「什!」
『──施加五次「石化」才总算破坏掉吗?真坚固啊。』
刚才那个该不会是巴罗尔用「石化」魔眼破坏了十字架吧?
不妙!
『──那么,来替换选手啦。』
那感觉就像被推入陷阱一般。
突如其来的无重力感袭向我,逐渐掉入黑暗的空洞。
光芒逐渐远离,意识茫然地蒙上一层雾。
身体的主导权被巴罗尔夺走了。
「唔嘻嘻嘻!啊啊,俗世的空气果然很香啊!」
巴罗尔用我的嘴放声大笑。
「……!」
氛围的剧烈变化让雷昂也露出警戒的样子,停下脚步。
(你这家伙!竟敢抢我的身体!)
不,在那之前,为什么?
既然有这种方法,他应该在更早之前就夺走我的身体了。
巴罗尔随后的回应给了我答案。
「本大爷之前就说过了吧,雷火?本大爷很中意你喔。」
那家伙故意讲出声来。
从雷昂的角度来看,听起来就像自言自语,他应该感到很疑惑吧。
但巴罗尔不在乎那种枝微末节。
「本大爷喜欢看人类挣扎,很期待雷火你会怎么向神复仇,所以尽可能地不想妨碍你啊。」
(……!)
那么,他只要有那个意思,果然能随时夺走我的身体吗?
但是,既然如此,为何事到如今才把我的身体……?
这时我察觉到巴罗尔在想什么。
「不过,这件事变成本大爷把你卷入本大爷的因果里了。要是你因为这种无聊小事死掉也不好玩……所以说──」
(喂,等等!巴罗尔!)
我这么吶喊,但巴罗尔根本不听。
就算想阻止这家伙,我就如同字面叙述一般,处于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的状态。
巴罗尔高声大笑著。
「唔哈哈哈!所~以~说~本大爷来代替你杀了那家伙吧!」
他大喊的同时,睁大左眼的魔眼。
一天三次的限制也因为巴罗尔完全降生而解除了。
那家伙打算使用他所有的力量杀掉雷昂。
「果然是你……就是你!把我的妈妈!把大家!」
另一方面,雷昂也因为巴罗尔露出本性,全身充斥著愤怒。
弯刀彷佛在呼应他的愤怒,开始发出耀眼的光芒。
魔神对英雄神。
这场战斗即将开始。
「──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巴罗尔带著愉悦的杀意。
雷昂则带著愤怒的杀意。
双方为了杀掉彼此,飞奔而出。
7
我(本大爷)──须佐之男正陷入困境。
「喝!」
我挥动天羽羽斩。
「……」
敌人挥动戈。
冲撞。
被弹开。
「……唔!」
又来了吗?
我顺著被撞飞的力道,拉开间隔。
(果然很奇怪啊。)
为何会输成这样?
那家伙使用的容器,无论身体大小或手臂粗壮度确实都胜过我。
但对于拥有荒神技能的我而言,容器的肌肉量没有关系。
就算敌人拥有类似的技能,条件也是不相上下。
那么,是容器的素质差异吗?
神要在地上现身时,会挑选成为容器的人类。
降生的神能发挥力量到何种程度,会受到容器所具备的素质左右。
举例来说,假如素质十的人与素质三十的人中,选了三十容器的神能够发挥选了十容器之神的三倍力量。
但聚集在这座岛上的容器,都拥有从全世界被精挑细选出来的素质。
照理说不会有这么极端的力量差距。
「……」
魁札尔科亚特尔观察著我的样子。
他果然还是一副空洞的眼神与空洞的表情,无法看出他在想什么。
加上那扭曲的躯体,简直就像个死人。
死人……?
(该不会……不……)
是这么回事吗?
「那个容器,是你『创造』的吧?」
「……」
「材料是尸体吗?」
「……」
魁札尔科亚特尔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但恐怕是这样没错。
那家伙拥有创造神的权能。
既然如此,也能够创造人吧。
(把原本高素质的人类尸体组合起来,创造出更强韧的容器吗?)
若是这样,也能解释那个异形的躯体。
(话虽如此,感觉不光是这样。)
现阶段还不晓得更详细的情况。
「虽然觉得你这兴趣很差劲,但我也不至于称你为旁门左道。」
战斗没什么卑不卑鄙。
为了充分发挥力量,用尽各种手段是理所当然的。
「但我会报仇雪恨。」
我这么说。
这时。
「……你对人类产生感情了吗?」
魁札尔科亚特尔首次开口说话了。
是发声器官做得不怎么好吗?声音异常沙哑。
「那又怎么样?」
「……无聊透顶。」
这时,魁札尔科亚特尔的脸上首次露出表情。
那是愤怒。
或者憎恨。
不然就是……绝望吗?
「他们根本没有活著的价值。」
「要怎么决定价值是我的自由。」
「愚蠢。」
魁札尔科亚特尔简短地断言。
「那也不是由你决定的事情。」
我也再度简洁地回答。
透过这段对话已经确定了。
彼此的价值观永远是平行线。
绝对不会相互理解。
算了,怎么样都无所谓。
毕竟我原本就是来互相厮杀的。
「我会单独前来还有另一个理由──」
我这么说道,握紧拳头集气。
「──『荒神』。」
我发动技能。
瞬间,充斥全身的力量提升了好几倍。
体温同时像是身体发生热失控一样上升。
这点头部也是一样,感觉得到理性不断沸腾。
以理性与魔力作为代价,让能力值暂时上升。
这就是这个技能的特徵。
「接下来的我是一匹野兽……你做好觉悟了吗?」
这个技能要是用过头,理性会蒸发。
因为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周围的人,只能在与敌人一对一时使用。
没错,例如只能在现在这种状况使用。
「──」
「──」
我跟魁札尔科亚特尔已经无话可说。
就这样冲入第二回合。
8
真快乐。
真有趣。
真愉悦。
「唔哈哈哈哈哈!」
本大爷──巴罗尔笑著运用魔法,追赶毗湿奴。
一旦碰到,四肢就会碎裂四散的魔法飞舞交错,但打不中那家伙。
全部被躲开了。
这点也让我感到愉快。真愉悦。
毗湿奴钻过魔法火焰。
他一边闪躲,一边灵敏地投掷什么过来。
「哎呀!」
我察觉到锐利的魔力流动,于是低下头。
那家伙的圆月轮通过我头上。
在周围展开的魔力盾一个不剩地被砍断。
「居然轻易地劈开了本大爷的盾吗!真是个可怕的家伙啊!」
本大爷一边大喊,一边编织魔力。
编织的同时也不断笑著。
若不是在战斗中,应该会当场笑到在地上翻滚吧。
本大爷不是像须佐之男那种,会从战斗行为本身获得快乐的类型。
但我非常喜欢斗争。
因为斗争有附属品。
有敌人的破灭与自己的破灭。
有杀人的快乐与被杀的快乐。
彼此的实力愈是不相上下,就愈能享受。
倘若敌人比本大爷更强,那就更棒了。
虽然本大爷偏好怠惰,但唯有这时会毫不吝惜地使出全力。
本大爷将五根手指戳向自己的胸口。
「来吧──吾破灭的逆新月(库洛.库尔瓦哈)。」
从胸口溢出的鲜血互相交缠,从中塑造出暗黑之龙。
邪龙库洛.库尔瓦哈(Crom Cruach)。
这是屠杀了宿敌达南神族,本大爷的恶意集合体。
那玩意儿发出低吼,袭击毗湿奴。
「咕!」
「唔嘻嘻嘻,怎么啦怎么啦,英雄神!」
本大爷嘲弄敌人。
这时更进一步地用魔法追击。
将敌人逼入绝境。
『──巴罗尔!』
「嗯?」
突然在脑海中响起的声音让本大爷停下手。
「怎么,是雷火啊。你还有意识啊?」
虽然我有手下留情,以便之后容易剥离灵魂,但雷火的灵魂大概有一半吸收到本大爷之中。
一般来说,人格会变得暧昧不清。
更遑论保有意识,照理说这并不寻常。
「唔嘻嘻嘻,你果然很有趣啊~」
『──闭嘴!你别讲那些无聊的话,现在立刻停止攻击雷昂!』
「啥?为什么?」
本大爷歪著头。
「那是敌人吧?」
『──不是!』
「是。」
『──不是!』
雷火很坚持。
本大爷发出嗤笑。
「不管你怎么说,对方可是打算杀了我们喔。」
『──……!』
雷火说不出话来。
这实在太令人愉快,本大爷又笑了出来。
「就算自己被杀,你也不想杀了那家伙吗?」
『──至少能想个不杀他就压制住他的方法……』
「就这种状况来看不可能吧!」
要不杀害并击败对方,除非有相当大的实力差距。
或是让对方掉入我方设计的圈套,否则是不可能的。
而且无论是哪一项条件,雷火都不满足。
这种事情。
他其实非常非常非常早就知道了吧!
「只能杀掉他喔,雷火,不然就是认命地被杀掉。」
『──……』
雷火陷入沉默。
能够轻易地察觉到蕴含在那阵沉默中的懊恼。
天啊,真是够了!
都到了这种时候,他还在迷惘吗?
就是因为这样,人类真是有趣!
就在本大爷深感愉悦时。
「嘎喔──!」
库洛.库尔瓦哈的垂死惨叫响彻周围。
身为本大爷分身的邪龙被敌人砍成碎片,化为普通的肉片。
「喔~居然杀掉宰了凯尔特最伟大的战士──努亚达的邪龙吗?」
「呼……呼……」
话虽如此,但即使是英雄神也开始气喘吁吁。
但唯有那双眼里仍因杀意而闪耀著。
「接下来就轮到你了!巴罗尔!」
「那你就更有干劲点啊,小鬼。」
本大爷解放出趁那家伙跟邪龙嬉闹时累积的魔力。
瞬间浮现于空中的是魔力炮门。
虽然没有母狐狸的黄金魔法那么强大,但也是纯粹魔力的连续炮击。
「哈哈,你就拚死地活下去吧!」
嘴上叫他活下去,但让他无处可逃。
虽然本大爷不觉得他会就这样死掉,但应该能把他轰得遍体鳞伤吧。
本大爷思考到这边。
射出魔力炮。
原本是这么想的。
但是。
在本大爷的意志贯彻射出魔力炮的想法前。
也就是在大脑思考,神经将它的命令传达给身体末端的零点几秒间。
「──!」
毗湿奴只用仅仅一步就拉近了间隔。
那进攻速度就算用魔力强化身体能力,也是不可能的。
不,应该说照这样下去,我会被砍……了!
血花四溅。
本大爷的身体被断成两半。
敌人更进一步追击。
上百上千的剑闪奔驰著。
「喔……啊……」
声音在成为声音前被砍断。
全身变成碎片。
就连那些肉片也被砍碎。
最终不留任何痕迹。
本大爷被砍得粉碎,灰飞湮灭。
「唔哈哈哈!真是太厉害啦!」
本大爷从远处眺望著那幅光景,发出笑声。
「!」
毗湿奴震惊不已,转头看向这边。
他发现得真慢。
「那是幻觉啦,蠢~蛋。」
本大爷重新射出魔力炮。
毗湿奴的身影消失在光芒中。
「唔哈哈哈哈!」
不行。实在太过愉快了,忍不住想笑。
笑容已经开始变得像预设的表情了。
周围因为刚才集中炮击的影响,沙尘飞舞。
因此从这里无法确认毗湿奴变成怎样了。
「嗳,雷火,那家伙刚才的速度是怎么回事?」
本大爷趁这段时间向本大爷的内侧询问。
刚才毗湿奴砍碎「幻象」幻觉时的进攻速度。
那显然是他权能的效果。
虽然雷火暂时回以沉默……
『──……毗湿奴原本是太阳光线被神格化的自由阔步之神,还有件轶事说祂用三步就跨越了世界。』
「原来如此。无论距离或障碍都能跨越的终极踏遍技能吗?」
嗯──本大爷可以理解。
不过,感觉刚才那个技能还有其他用途……
这部分也跟那家伙患有的记忆障碍有关吗?
算了,不知道的事情多想也没用。
没多久后,沙尘散去。
「……」
毗湿奴四肢健全地站在那里。
他是怎么撑过魔力的击中炮击的?
砍掉了?
避开了?
算了,怎样都行。
「──」
毗湿奴还是用一样的眼神瞪著本大爷。
那份纯粹的杀意甚至让人感到怜爱。
「嗳~毗湿奴。」
「我是雷昂。」
「是谁都行啦。听说你被本大爷灭了故乡?」
「……!」
毗湿奴的视线变得更加锐利。
「我记得……你的母亲也变成石头了是吗?」
「你这家伙!」
毗湿奴尖叫。
那家伙带著愤慨来杀害本大爷。
要是他用刚才那种进攻方式挑起近身战,本大爷当然没有胜算。
但是。
本大爷已经看见那家伙。
魔眼以视线为媒介发动。
「!」
毗湿奴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向前倾斜。
因为他试图进攻而使力的脚变成了「石头」。
「高兴吧。你也会跟母亲一样,被本大爷变成石头杀掉。」
「唔……啊啊啊啊!」
毗湿奴发出哀号。
是想起了母亲的死状吗?他的脸色苍白不已。
真好笑。
「唔嘻嘻嘻,唔哈哈哈哈!」
另一方面,在本大爷体内。
『──雷昂!雷昂!』
雷火拚命地吶喊敌人的名字。
两人的哀号让本大爷的背后起鸡皮疙瘩。
啊啊,真是的,让人激动得颤抖。
但是,也觉得不够。
还缺了什么。
还想要更多。
不能再引起一阵风波吗?
迈向破灭的愿望让本大爷产生这种幼稚的想法,让敌人石化的速度变慢。
虽然这也是为了慢慢折磨对手……但同时也带著敌人会不会在这段期间内有任何动作的期待。
然后。
「啊啊啊啊啊啊!」
「!」
毗湿奴砍掉了自己的脚。
他膝盖以下的部分消失,喷出血来。
但割舍石化部分的行动,让「石化」停止了。
话虽如此,机动力是原本的一半以下。
本大爷不讨厌这种挣扎,但要说是风波,还少了点什么。
就在本大爷这么想时。
从毗湿奴膝盖的断面。
像在开玩笑似的长出脚。
肉体的再生能力?
我记得这家伙拥有如莲花那种的治愈能力,但这远远超过了那种能力。
也就是只对自己起作用的权能吗!
更详细的考察等之后再说。
「呜啊啊啊啊啊!」
毗湿奴发出吼叫,一蹬大地。
用三步跨越世界的踏遍技能!
即使是再生后没多久,像幼马一般不稳的步伐,只要使用技能就没差了。
但尽管如此,还是「魔眼」比较迅速!
第四之魔眼「死绝」。
本大爷用终极的即死能力迎击。
当然是打算把他杀得体无完肤。
另一方面。
果然还是有个期待著什么的自己。
希望他能超越本大爷的预测。
然后给予顶级的破灭──
──那一瞬间,本大爷的视野变成一片空白。
9
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
尽管被巴罗尔占据了身体,我仍一直看著祂与雷昂的战斗。
雷昂拥有的踏遍技能与巴罗尔的魔眼。
毗湿奴既然是太阳光线的神格化,祂的技能也同样拥有光的速度。
另一方面,魔眼即是视线。
视线──视觉就是看见「光之反射」的行为。
这样的话,两尊神拥有的技能速度本身是不相上下的。
但在魔眼中的视线,被升华成更上一层的概念性行为。
换言之,与其说是实际的行为,不如说「看见」、「被看见」这种概念本身就是能力发动的关键。
雷昂大概是认为「必须比被魔眼看见更迅速地行动」。
但在他认为「比被看见更迅速」的时候,已经认知到「被看见」这一点。
在这时就没有胜算了。
原本应该是这样。
明明如此。
(发生了……什么事?)
我像个傻瓜一样重复同样的话。
「啊……」
刚才的声音是回应吗?巴罗尔发出呻吟。
那家伙倒在地上。
胸口从右边被斜向劈开。
右手从手腕前方的部分只靠一块皮悬挂著。
锁骨骨折,肋骨似乎也断了好几根。
「咳咳!」
巴罗尔吐出血。
内脏也并非没事。
虽然还没死,却是明显的致命伤。
是雷昂弯刀的一击。
不过,魔眼为何会落败?
「嗯~~~~呸!」
巴罗尔将黏在喉咙深处的血液一起吐出来。
像那样消除喉咙的阻塞物。
「刚才那招本大爷不是很懂……不过在本大爷的『眼』里看来,像是因果被扰乱了啊。」
(因果被……?)
事情的原因与结果本身。
那个被扰乱了?
假如是这样,是扰乱了什么?
不,这根本想都不用想,就是这个结果本身吧。
应该战胜的魔眼落败。
应该落败的雷昂战胜。
(胜败的因果逆转……不对。)
恐怕不是这样。
我想起毗湿奴的神话。
让此神成为英雄神的十大化身与其故事。
(毗湿奴在各种苦难中获得胜利……)
「啥?」
(毗湿奴拥有十大化身。那十大化身都肩负以某种形式,拯救世界与人类的任务。那双救赎之手甚至遍及未来。)
世界的维持神。
正义的执行者。
(也就是说,毗湿奴在过去、现在、未来的所有战斗中,都被保证会获得「胜利」。)
必定会胜利才叫英雄神。
这就是毗湿奴的神格。
假如那神格本身就是「Regalia」的话。
(甚至可以扭曲因果,让自己绝对会胜利就是毗湿奴的「Regalia」吗?)
「唔嘻嘻嘻,什么啊!那不就表示不管发生什么事,那家伙都会赢吗?」
巴罗尔一边感叹,同时还是笑著。
然后他站起身。
但是。
「抱歉啊,雷火,看来是赢不了。」
那语调与其说是死心,更像只是因为是事实而道歉。
「唔哈哈哈哈!」
尽管如此,巴罗尔仍旧大笑,朝雷昂发动突击。
他让鲜血四溅,一边破坏我的身体一边前进。
为了享受到最后一刻。
到最后一刻……
最后。
死。
会死。
照这样下去,我也会死吧。
总比杀掉雷昂好……但是。
但是,那样天华会──
会让我的妹妹孤单一人。
那样是。
那样是那样是那样是。
刺痛──
唯独那样是……不行的。
(巴罗尔,跟我交换。)
「啊?」
(毗湿奴那破天荒的权能起因于他是英雄,也是善良执行者这点。)
「所以说?」
(他的权能对于身为「魔神」的你非常有用。)
「所以?」
(但反过来说,对于英雄应该保护的「人类」可能不会发挥效果。)
「也就是说?」
这时,我感受到巴罗尔不怀好意地笑了。
他可能已经察觉到我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说:
(如果是我,就有可能击败雷昂。)
「唔嘻……嘻嘻嘻!」
巴罗尔尽管浑身是血,仍然笑著。
不是因为破灭的愉悦。
而是愉快地嘲笑我的决心。
「就是说嘛!你怎么可能放弃嘛!这样才是人类(Milesian)啊!」
巴罗尔只是一脸愉悦。
「本大爷想看的就是这个!人类的贪婪!愚昧地朝高处伸手的无尽欲望!不在理应放弃的底层放弃,攀爬上来,不停止挣扎的你们!」
这究竟是在称赞人类,还是贬低人类呢?
总之巴罗尔一脸高兴地笑著,同时继续与雷昂战斗。
然后看准时机,将剩余的魔力全部打向地面。
雷昂当然从容不迫地避开了攻击。
但是,刚才这招让双方拉开了距离。
巴罗尔趁这个空档,很乾脆地把肉体的主导权还给了我。
「咕!」
一瞬间,全身的剧痛袭向我。
我立刻控制住血管止血。
不过,因为巴罗尔乱来的关系,流了太多血。
应该站不了几分钟吧。
若要采取战斗行动,顶多就一击。
没有问题。
虽然失血过多,但脑袋清醒无比。
『──唔嘻嘻嘻!因为本大爷一度降生,魔眼可以再用一次喔!来吧,雷火!让本大爷见识你的挣扎吧!』
「闭嘴,巴罗尔。别大吵大闹。」
我让仍啰唆不停的巴罗尔闭嘴。
一边枪套的绳子也跟制服一起被砍断,掉了。
因此枪只有一把,但反正右手也用不了。
倒不如说,要掉不掉的右手很碍事。
虽然很想将右手扯断丢掉,但就连那点时间和体力都觉得可惜。
「……」
接著要进行的行动,就跟文字描述一样是最后的挣扎。
刚才我说出口的推测,坦白说只不过是妄想。
如果对方是人类,毗湿奴的权能就无效什么的。
怎么可能有这么刚好的事情。
那么,我为何跟巴罗尔交换?
那只是因为……我没办法接受就这样被杀掉。
雷昂的误会已经解不开了吧。
同样是复仇者的我很明白他的心情。
但是,尽管如此。
就算要击败雷昂……
不──
就算要杀了他。
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地放弃妹妹。
否则就对天华。
对我自己说不过去。
十年的锻炼。
十年的思念。
十年的血汗。
还有十年前的誓言不允许我放弃。
雷昂,我不想杀你。
如果要杀你,乾脆被你杀了还比较轻松。
不过,我也不能无所事事地舍弃这十年。
我为了夺回妹妹而活下来。
我为了夺回妹妹舍弃了所有事物。
我为了夺回妹妹忍下了所有事物。
结果,一事无成地死掉的话──那样也无所谓。
但唯独没有尽力而为就死掉这点,是不被允许的。
结果就托付给这个扳机。
是我会活下来?
还是雷昂会活下来?
来吧,雷昂──一决胜负吧!
我瞠大左眼的魔眼,只用左手架起枪。
「来吧!雷昂!」
我大喊。
「……!」
雷昂一言不发地一蹬地面。
我全神贯注,用「眼睛」追逐他的动作。
雷昂拿著弯刀的右手。
雷昂朝死角拋出圆月轮的左手。
雷昂一蹬大地的左脚。
雷昂踏进间隔的右脚。
他染上愤怒的表情。
随风摇曳的红发。
显示三年级身分的领口徽章。
下襬变得破烂不堪的制服。
简洁俐落的一连串动作。
蕴含在内的杀气。
锐利的刺击。
他直率的眼眸。
我站在往旁边偏了一半的位置看著这一切。
我将枪口对准被「幻象」魔眼束缚,试图刺杀幻觉之我的雷昂侧头部。
这是赌上最后魔眼的逆转一击。
只要扣下这扳机,雷昂的头就会炸飞。
感觉时间被延长好几倍一般。
这一剎那。
我们最后的时间。
时光彷佛在惋惜别离般缓缓流逝。
我的手指扣下扳机。
枪弹发射出去。
发射的冲击传至手臂。
「──」
在不知不觉间,泪水从眼角溢出。
事到如今,还流什么泪?
我哪里有哭泣的资格。
我扣下了杀害朋友的扳机。
已经无法回头。
我是──
我也是──
垃圾。
这时,雷昂的轮廓突然扭曲起来。
他的身影晃动成好几层。
巴罗尔的魔眼把这个理解为因果的扭曲。
是雷昂的「Regalia」发动了。
试图从因果的地平面召唤他胜利的身影。
果然不管是人类还魔神,都跟他的「Regalia」没有关系。
不,不对……我也跟巴罗尔一样是垃圾。
垃圾被正义的同伴杀掉很合理。
那就无所谓了。
虽然还有遗憾,但若是被雷昂杀掉的结局,我能够接受。
就在我这么心想,打算闭上眼睛时──
──原本在晃动的雷昂身影突然消失了。
「!」
雷昂的「Regalia」停止了?
为什么?
怎么会!
我想吶喊满溢出来的疑问。
但在我的声音集结成话语前。
已经发射的枪弹──被吸入雷昂的侧头部。
10
──时间回溯到几秒前。
我──雷昂.布雷德布莱特站在因果的分歧点上。
我不晓得自己为什么有这种力量。
但我只知道这力量的使用方法。
不对,是一旦到应该使用的时候,使用方法会擅自流入脑海中。
──「战无不胜的英雄谭(Dhárma Avatāra)」。
从分歧成无数的因果中,招来我会胜利的结果,覆盖于现在自己的能力。
只要拥有这个能力,我一定会胜利。
这样就能杀掉巴罗尔。
替妈妈和大家报仇。
我的妈妈非常温柔。
大家……朋友也都是些好人。
死去的爸爸,我会替妈妈报仇。
「……」
「战无不胜的英雄谭」要招来结果得花上一段时间。
说是这么说,但这是指我的主观时间,在现实中是一瞬间就会发动。
因为是打乱事情因果的能力,各种时间流动似乎也会变得乱七八糟。
所以意外地有时间想事情。
……
……
……这么说来,必须感谢告诉我仇人真面目的泪泪。
她是在今天早上告诉了我这件事。
我在自己的房间醒来时,她就站在床铺旁边。
对于大吃一惊的我,她指了指桌上的日记本和笔记本,要我看那些。
那时我得知了自己的现况。
从夹在笔记本里的照片中,也知道泪泪是我认识的人。
然后是「神仙雷火」的照片。
泪泪告诉我,他其实是巴罗尔。
我说我不懂她的意思后,她就使用魔法,让我看见她的记忆。
在她的记忆中,有神仙雷火学弟使用魔眼的身影。
浮现在他左眼的图纹,就跟今天早上出现在恶梦里,那尊魔神眼里浮现的花纹是一样的。
泪泪向我说明。
在这座岛上发生的神话代理战争。
少年少女被聚集起来,作为神的附身对象──就是神格适合者。
据说一度被神附身的人,人格会消灭,再也不会苏醒。
听到她的说明,我气愤得发颤。
因为雷火学弟的照片背面写著「朋友」。
他曾经是我的朋友。
夹在笔记本里的照片有很多张。
但写著朋友的只有他的照片而已。
他对我而言一定是很特别的存在。
一想到……他也被那个魔神夺走了,我就气愤难耐。
我心想一定要杀掉他,向巴罗尔挑起了战斗。
……
……
……话说回来。
雷火学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巴罗尔附身的呢?
因为我不可能跟巴罗尔成为朋友,所以一开始应该是人类的雷火学弟才对。
之后一定是巴罗尔霸占了雷火学弟的身体,假扮成他。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
这时。
「!」
因果开始收敛。
掌握到了我会胜利的结果。
之后只要委身于能力的流动即可。
这时,我瞥了一眼巴罗尔的脸。
因为我很想知道。
我憎恨不已的仇敌在最后会浮现怎样的表情。
我想把他那悲惨的面貌──纵使我明天就会忘记──烙印在脑海中。
但是。
我看见了。
从他眼中流下的泪水。
「──!」
那并非恐惧的泪水。
只要看到就会明白。
他是真的感到悲伤而在哭泣。
我混乱起来。
邪恶的魔神是为了什么悲伤而流泪?
他正看著我哭。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这样说不通。
这时,照片背面写著的「朋友」两字浮现在脑海中。
假如。
假如说……
雷火学弟……还残留在他体内的话?
那种想法闪过脑海的瞬间,到目前为止的记忆倒转回来。
大喊自己不是巴罗尔的雷火学弟。
战斗中突然像是性格改变了一般的语调,和态度的变化。
刚开始明明是用枪战斗,性格改变之后却开始使用魔法。
然后现在,他正架著枪。
战斗方式与性格的交换时机一致。
不祥的预感膨胀起来。
在眼前的是谁?
雷火学弟?
巴罗尔?
没有答案。
也没有时间确认。
只要再一下子,「战无不胜的英雄谭」就会确定我的胜利。
那么一来,他会死掉。
况且他原本伤得很重,现在能站著都像是奇迹。
这次他肯定会当场死亡。
由我杀掉。
照这样下去,会由我杀掉。
机率是二分之一。
报仇雪恨。
或是杀害朋友。
不知道会是哪一个结果。
要是杀掉也无法确认。
该怎么做?
该怎么做?
已经必须决定该怎么做才行。
我──
──绝对不想杀害朋友。
所以我──
解除了「战无不胜的英雄谭」。
随后,我承受一股头部被用力殴打般的冲击,就那样倒落在地。
11
「──辈!雷火前辈!」
我听见玛丽亚的声音。
是在战斗中去避难的她飞奔过来了吧。
但我没有转头看向她,而是摇摇晃晃地走到倒在地上的雷昂身边。
「……」
我几乎耗尽力量地跪在雷昂旁边。
倒地的他面向另一边,看不见他的表情。
只是他侧头部炸裂,有半边脸都沾满黏腻的鲜血。
我丢掉枪,想伸出左手……但是办不到。
这时玛丽亚出现,像是要支撑我身体似的抱住我。
「雷火前辈!请振作一点!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玛丽亚。」
「啊啊,太好了!」
玛丽亚用哭声回答。
「我会替前辈治疗,请快点让我看看伤口……!呀啊!右……右手伤得这么重……?」
「……」
我茫然地听著玛丽亚慌张的声音,从左耳进右耳出。
她是个优秀的治愈师,但能将我治疗到四肢健全的机率大概三成吧。
但我已经累到觉得那种事情怎样都无所谓了。
我提不起气力做任何事。
当然也没有胜利的余韵。
「为什么……」
只有一个疑问浮现在脑海中。
「为什么……雷昂……」
为什么那时要在中途停止发动「Regalia」?
只要没有停手,获胜的明明是他。
像这样被俯视尸体的,明明应该是我。
为什么……
「雷……火……学弟。」
「!」
那道声音让我惊讶地瞠大双眼。
原本面向旁边的雷昂不知何时将脸转向这边,用担心的眼神看著我。
「玛丽亚!快点治疗雷昂!」
「雷火前辈优先!」
「我怎样都无所谓!雷昂他、雷昂他!」
我硬是把玛丽亚抗拒的手拉向雷昂那边。
不快点的话,他会死掉!
「嗳……」
雷昂似乎毫不在意我们的对话,开口向我搭话。
「怎么了,雷昂?」
「你是……真正的雷……火学弟……吗?」
「……!」
我拚命点头。
我高兴到掉泪。
雷昂他明白了,明白我是正牌货。
但是。
下一句话──
「太好……了……我没有……杀掉朋友……」
「──」
──让我的血液再度冻结起来,心被摔向地底,溃不成形。
这就是……
这就是…………他停止发动「Regalia」的理由?
因为他觉得我说不定是朋友?
对了……
我怎么会想得那么美。
站在雷昂的立场来看,他根本没有方法确认我是神仙雷火还是巴罗尔。
不过他做出了选择。
我说不定还是神仙雷火。
或者可能还残留著神仙雷火的人格。
我可能是仇敌,可能是朋友。
他衡量这两种可能性。
为了不杀掉可能是朋友的我……停止发动「Regalia」。
「啊……啊……」
崩溃的内心恸哭起来。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放声大叫。
玛丽亚在身旁说了些什么,但我因为自己的声音而听不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
什么叫「同样」啊!
哪里同样了?
我跟雷昂同样是「复仇者」?
不对!
我为了复仇,选择杀害朋友。
他放弃复仇,选择让朋友活命。
他是真正的英雄。
是个比起邪恶,更能选择正义。
比起黑暗,更能选择光明的人。
跟我这种垃圾不同。不同。不同。
果然我才应该死去。
他应该活下来才对。
「雷火……学弟。」
「……」
听到雷昂呼唤,我抬起了头。
他用手触摸我的身体。
他的手冒出莲花,在我的身体生根。
他也给予我快断掉的右手莲花。
好温暖。
感觉得到伤口逐渐治愈。
雷昂看到这光景,露出微笑。
然后。
「对不起……活下去…………」
这么低喃的瞬间──他的手失去了力量。
「…………雷昂?」
雷昂没有回应我的呼唤。
「为……什么……」
『──你傻了吗?他的大脑炸飞了一半,能活到现在才是奇迹吧。』
巴罗尔用低沉的声音回答我茫然的喃喃自语。
『──那家伙早就已经「死了」。这表示毗湿奴的自我修复技能虽然很惊人,但也不是能让死人复活的能力。』
「……」
感觉得到全身逐渐变得冰冷。
甚至无法对巴罗尔的说法感到火大。
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为何自己不是尸体?
不,我很清楚原因。
是因为雷昂让我活了下来。
他的意志与奇迹,让我完好地活下来。
代价就是他死亡了。
倘若他自己希望活下去。
倘若他不是为了我,而是为自己使用奇迹。
明明一定是他能活下来。
直到死亡前一刻,雷昂.布雷德布莱特都是英雄。
一个为朋友著想,比任何人都温柔的英雄。
是我杀了他。
「……」
声音完全沙哑,就连眼泪也变冰冷了。
这一瞬间,身体无力地倾斜。
玛丽亚连忙扶住我的肩膀。
「就算伤口治好,还是流太多血了。快点到医院……」
这时,玛丽亚的声音忽然中断。
然后她突然倒下,我也因为失去支撑而倒下。
「玛丽亚?」
没有回应。
她似乎昏倒了。
不过,为什么这么突然?
答案马上就出现在我的眼前。
「你好~雷、火。」
听到那道声音,我将视线往下移。
仰面倒下的我的脚边。
面带笑容的泪泪站在那里。
「泪泪……为什么……」
「哎呀,你还没注意到?对喔~就算是雷火,现在脑袋也转不过来呢。」
「……?」
我不懂泪泪所说的意思。
但是,这里看来只有我们。
若是这样……让玛丽亚昏倒的是……泪泪?
「啊哈!」
泪泪高兴地笑了,然后压在我身上并趴下。
「我说啊,雷火觉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变成这样?」
「你不在意吗?是谁又为什么要告诉雷昂真相?」
「──」
她的这种说法让我总算领悟了。
雷昂为什么会察觉到我的体内有巴罗尔?
他并非靠自己注意到的。
而是泪泪──是芙蕾雅向他告密的。
「芙蕾雅!」
杀。
我要杀了她。
强烈的杀意支配全身。
不过,就如同玛丽亚所说,我流了太多血。
就算伤口治愈,身体也动不了。
芙蕾雅似乎知道我呈现这种状态,妖艳地露出微笑。
她陶醉的眼探进我的双眼。
瞬间。
「──!」
身体忽然发烫。
是诱惑的催眠。
我以前也中过招。
全身无视我的意志兴奋起来,逐渐发烫。
「呵呵!」
「──」
芙蕾雅的嘴唇压上我的。
这也是第二次。
跟那时同样的手法。
这家伙打算对我做什么也显而易见。
嘴唇移开,拉出一丝唾液。
「……」
「呵呵!」
芙蕾雅顺势用舌头舔著我的胸膛。
她将舌头从破掉的衣服缝隙间伸入,滑溜地移动著。
她的胸部同时压了上来,给予我柔软的快感。
中了诱惑的我,怎样也无法压抑身体的兴奋。
芙蕾雅用全身爱抚我的全身。
她的视线。
她的微笑。
她的气息。
她的舌头。
她的双手。
她的手指。
她的胸部。
她的大腿。
这是北欧神话最淫荡女神的本领吗?她身体的任何一处都让人很性感,淫荡到了极点。
然后。
芙蕾雅的手伸向我的下腹部。
「……快住……手!」
「不~要。」
芙蕾雅觉得有趣似的拒绝。
她的手抚摸我的下半身。
像在逗弄一般。
「因为,我一直一直在忍耐喔。甚至没有自慰,一直看著你们呢……我忍不下去了!」
真是任性到极点的主张。
我太过愤怒,视野有一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但我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无法抵抗女神的淫技。
「啊啊,好厉害。你真强壮呢,雷火。」
「……唔!」
是因为诱惑催眠的关系吗?
或是一度濒死的雄性本能呢?
我的身体无视我的意志,顺从生存本能变得勇猛起来。
「我会让你感觉更舒服。」
芙蕾雅妖艳的声音撼动耳膜。
光是听到那声音,就全身汗毛直竖。
全身彷佛发烧一般冒汗,体温上升。
她的舌头仔细地舔舐我流下的汗水。
她的口水涂满我的胸口和腹部。
「啊啊,好热。」
芙蕾雅就这么骑在我身上,暂且将身体从我上方移开。
然后她像要扯破衣服一般,脱掉自己的制服。
连内衣也脱掉,露出胸部。
鹿金泪泪的乳房裸露出来。
前端彷佛在诉说著芙蕾雅的兴奋,挺立且变硬。
「好久没有光是前戏就这么兴奋了。」
芙蕾雅用发烫的脸俯视著我,这么说道。
「这副身体也因为能够把第一次献给像你这样的男性,而感到愉悦呢。」
『──唔嘻嘻嘻,这家伙太赞啦!棒呆了!』
与我共有感觉的巴罗尔打从心底享受著这种状况。
肉体遭到凌辱。
精神遭到侮辱。
实在太过悲惨。
被恣意蹂躏到这种地步。
明明如此,为什么我……无法抗拒这些神(垃圾)呢?
「雷火,你怎么啦?看你忍耐成这样。」
芙蕾雅弯下上半身,将脸凑近我。
她的气息扑上脸颊,具有弹性的胸部在我胸膛上挤压。
「你不舒服吗?没那回事吧?毕竟战斗后的男孩子都宛如野兽一般勇猛嘛。」
「芙蕾雅……」
「嗯?」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啊哈哈,你问为什么?」
「……」
「我之前也说过吧,英雄是需要考验的哟。」
芙蕾雅彷佛那是理所当然般回答。
「真正的英雄啊,需要灵魂的磨练喔。」
「灵魂的……磨练?」
「没错。正如研磨宝石一般,要用考验测试英雄,磨练他的灵魂。然后考验最好尽量困难一点,悲剧性一点!」
芙蕾雅用煽情的声音吶喊般地宣告。
「英雄啊,最棒的结局就是悲剧性地活著,悲剧性地死亡。我最喜欢那样的男孩子,会忍不住发情啊。」
「……这──」
为了这种事情。
为了这种事情……我……雷昂他……!
「来吧,来吧,雷火!跟我合而为一吧!」
「……!」
我听见全身神经烧断的声响。
我解除大脑的限制。
硬是剥离难以抗拒的诱惑快感。
我伸出双手,抓住芙蕾雅纤细的脖子。
「啊!」
双方的姿势逆转,这次换我骑在她身上。
我顺势勒住她的脖子。
「啊……噫……」
芙蕾雅没有抵抗。
即使都到这种时候,她还是一脸舒服──应该说以陶醉的表情任凭我勒住她脖子。
只要我有那个意思,她会就这样被勒死吧。
能够杀掉芙蕾雅。
「雷昂……!」
我低喃朋友的名字,双手更加使劲。
能够替他报仇。
我这么心想。
但是,这时他的声音闪过脑海。
──太好……了……我没有……杀掉朋友……
「──!」
我不禁将手放开她的脖子,顺势与芙蕾雅拉开距离。
「啊……嗯……」
芙蕾雅的嘴角流著口水,就这样瘫软地躺在地上。
她的胸口上下起伏,告知她还活著。
『──怎么,你不杀掉她吗?』
巴罗尔愉快似的问。
『──你能够杀掉雷昂,却杀不了芙蕾雅吗?』
「吵死了──!」
我这么大喊,用双手摀住脸。
我不晓得芙蕾雅与鹿金泪泪是什么时候交换的。
所以说,搞不好……我一开始交到的朋友是真正的鹿金泪泪也说不定。
雷昂因为说不定这个理由,没有杀掉朋友(我)。
因为那样的他而活命的我,要是无视说不定的可能性,杀掉泪泪(芙蕾雅)……那就等于玷污了雷昂的正义行为。
所以我也不能杀掉泪泪。
就在我像这样感到绝望时──
──令人目眩的巨大光芒与光在北边方位炸裂。
12
──时间再度回溯。
北区自然公园。
原本被一片广阔草地覆盖的公园,如今变得坑坑洞洞。
「哼!」
我(本大爷)──须佐之男的一击被魁札尔科亚特尔躲开。
砰轰!
用尽浑身力气的下挥挥空,顺势在大地上穿了个洞。
「──!」
我朝敌人闪躲的方向,将天羽羽斩横向一挥。
魁札尔科亚特尔用戈接住攻击──但没完全挡下,被吹飞至后方好几公尺。
(了不起的家伙,戈居然没有断。)
若是一般对手,早就连戈一起断成两半了。
话虽如此,自从我发动荒神技能之后,那家伙就无法转为攻势。
敌人只能防守。
有时那家伙的反击会掠过脸颊和肌肤,但不算什么。
我一定会亲手收拾那家伙──
──双腿一软。
「!」
双腿忽然瘫软无力。
戈趁隙刺过来。
「咕!」
我连忙用剑身接住,立刻从原地往后跳。
但果然还是有种全身虚脱无力的感觉。
「怎么可能,我居然会中毒……!」
兼具灭地神性的我才是最剧烈的猛毒。
毒不可能对我有效。
那么,这该不会是──
我的神性本身遭到侵犯了……?
「你……是同族杀手吗?」
「……」
魁札尔科亚特尔没有回答。
但他的无言正代表肯定。
同族杀手──也就是屠神者。
尽管身为神,却拥有屠神经历者。
那就是这家伙的特性吧。
(太大意了……我气愤过头了吗?)
不过,我原本就不是会在意擦伤的个性。
虽然这是如果够冷静,事情不知道怎么发展的问题。
「你屠杀神,且憎恨人吗,魁札尔科亚特尔?」
「那又如何?」
「那你是期望什么呢?」
古今中外的神话,是神与人的故事。
两者密切相关地连结在一起,编织出故事。
但魁札尔科亚特尔否定这两者。
不站在任何一边者,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战?
「吾之愿望只有一个。」
魁札尔科亚特尔将戈尖高举向天。
「今世的灭亡──然后创建吾之新世界。」
「什……」
我哑口无言,说不出话。
但我立刻理解到。
他是创造神也是破坏神。
假如今世是他不中意的世界。
破坏这个世界然后重新创造是理所当然的想法。
这时,天空忽然明亮起来。
出现在他戈尖指示的天空中的是。
日轮。
太阳。
理应不会在夜晚时间看见的天之光辉。
「……呵!」
我嘲讽地扭曲嘴角。
把我从高天原赶出来的天照大神(姊姊大人)也是太阳的神格。
看来我似乎彻底遭到太阳厌恶了。
要是他让那个坠落,就算是我也不堪一击吧。
不过,就凭这副身体,实在无法避开那个……
就在那家伙随时要对我发动致命一击时。
「喝!」
「!」
出乎意料的闯入者挥起大剑,突击魁札尔科亚特尔。
那头银发与银色盔甲我有印象。
是经常与雷火在一起的西洋剑士。
「布伦希尔德!」
「因故前来助阵!」
布伦希尔德毫不犹豫地挑战魁札尔科亚特尔。
「……」
魁札尔科亚特尔冷静地用戈应付大剑,进行反击。
「千万别吃到那家伙的攻击!他拥有同族杀手的权能,就算只是擦伤,神格也会遭到破坏!」
「什么!」
布伦希尔德巧妙地避开戈。
她一瞬间退到我身旁。
「……像祢这般强大的剑士会被击败,也是因为被那家伙伤了神格吗?」
「看来是那样。真没面子。」
「……了解!」
布伦希尔德点了点头,再度发动突击。
听到我说的话,她应该理解到与魁札尔科亚特尔打近身战相当危险。
但她必须持续进攻。
原因是在天空中辉煌闪耀的神工太阳。
只要我方给予空档,那家伙就会立刻让太阳坠落,把这一带烧个精光。
为了不让他得逞,布伦希尔德持续进攻。
「……啧!」
魁札尔科亚特尔焦躁地咂舌。
戈发出低吼,袭向布伦希尔德。
「……!」
布伦希尔德慎重地躲开甚至不允许掠过的攻击。
那种战斗方式似乎非常棘手。
不过,她有必须那么做的理由。
毕竟连身为日本神话三贵子的我都落得这副德行。
虽然这是我的推测,但布伦希尔德的神格恐怕相当低。
假如她遭到那把戈攻击。
或者就连小小的擦伤,都可能变成致命一击。
「咕……」
虽然想助阵,但双脚不听使唤。
可以感受到神气从伤口流失。
「……」
我闭上双眼。
接著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睁开眼睛。
用天羽羽斩劈开天空,打开门扉。
「将吾神武之证献予上天!」
我以格外宏亮的声音,从高天原召唤天丛云剑。
当然,在战斗的两尊(两人)也注意到我的声音。
「咕喔喔喔喔!」
魁札尔科亚特尔察觉到这把剑的危险性,他大声吼叫,试图尽快排除我。
那猛烈的攻势当然是冲向布伦希尔德。
「咕……呜!」
「布伦希尔德!你现在立刻撤退!」
「什……什么!」
「这里交给我。」
我将天羽羽斩刺向地面,相对地架起天丛云剑并说:
「你待在这里会遭到波及,快逃吧!」
「但……但是!」
布伦希尔德用抗拒般的声音吶喊。
但是──她突然在原地折返回头。
「什!这……该不会是那家伙的命令?」
宛如双脚不是自己的东西一般,布伦希尔德发出惊讶的声音。
但身体将本人的感情撇下,非常迅速地成功逃离现场。
虽然不晓得为何会变成那样,但对我而言值得庆幸。
「……要是害你也死掉,就太对不起雷火了。」
这样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来,我们也来一决胜负吧。」
「……」
我跟魁札尔科亚特尔保持距离对峙。
天丛云剑与神工太阳。
白与红。
两者的光辉变得更强烈,将其他颜色从世界中排除。
周围一带的温度急速上升。
我的制服,还有公园的草地和树木也逐渐开始著火。
然后。
「──」
「──」
我们对彼此挥落武器。
「称霸天地神皇剑。」
「原初兼终焉的大火焰(Ce Acatl)。」
13
那是让人以为世界即将毁灭般的巨响与冲击。
「……!」
虽然已经连动都懒得动,但还是无法忽视那个状况,我们前往光芒炸裂的方向──北区。
当我们到达推测是爆炸中心的地方时。
「这是怎么回事……」
这里应该有北区自然公园才对。
但现在被挖出一个巨大洞穴,述说著在这里发生的破坏有多么惊人。
或许是因为产生了相当庞大的热量,地面烧焦且冒著烟。
仅存的树木也一根不剩地碳化,而周围发生了火灾。
称霸天地神皇剑是纯粹的破坏之力。
碰触到那道光芒的东西,会如同文字叙述一般不留痕迹地消失。
那么,这场火灾是魁札尔科亚特尔的「Regalia」的影响吗?
两个「Regalia」冲撞,而演变成这样……
「唔哇,好热~」
披著老鹰羽衣的泪泪擦拭额头的汗水。
玛丽亚在她的背上睡著。是我让她把玛丽亚送到这里来的。
「……你给我在那里等著。」
「用不著你说,我也不想到中心去啊。」
中心。
也就是这场破坏真正的爆炸中心。
现在因为从地面袅袅升起的蒸气,什么也看不见。
不晓得有什么在那里等著。
但是,恐怕没有好结果等著。
「……」
尽管如此,我还是迈步向前。
无论前方有什么在等著我。
事到如今,我已经无法停下脚步。
那种事情不被允许。
在我的心里大概有那种念头。
「神仙雷火!」
有人从背后呼唤我。
「布伦希尔德……你没事啊。」
看来我事前给她的魔眼命令似乎没有白费。
「是……是啊……」
我转过头去,布伦希尔德看到我的脸,惊慌失措地点了点头。
「发生什么事了……神仙雷火?」
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那是我要说的话。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这……这个……」
被我这么反问,布伦希尔德支支吾吾。
「……刚才,须佐之男在这里……」
「不,你还是不用说了。」
「?」
「我要自己亲眼确认。」
「啊,神仙雷火!」
我丢下三人,往下走到坑洞的中心。
『──唔嘻嘻嘻。』
只有巴罗尔惹人厌的笑声让我觉得头痛。
有什么事让祂这么愉快?
不,单纯是祂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吗?
「……」
我走下坡道。
没多久后,我到了那里。
「须佐之男。」
「……」
没有回应。
天羽羽斩刺在地面上,须佐之男靠在那上头,笔直不动地站著。
神奇的是她的肌肤甚至没有烧伤痕迹。
「是伏火剑的庇护吗?」
天羽羽斩具有驱魔之力。
但就如同伏火之名,也具有从火灾中护身的效果。
这时,她的身体忽然摇晃倾斜。
「!」
我连忙抱住她的身体。
结果。
「……啊……」
她微微地睁开了眼。
「须佐之男!」
她还活著吗?我大吃一惊,不禁大喊。
但是。
「我(人家)是……」
她用无法对焦的双眼想说些什么,再度昏了过去。
「……我(人家)?」
须佐之男不会使用那种第一人称。
而且刚才那虚弱的声音,简直就像──
「难道是……栉铊姬子吗?」
『──喔~可能喔。』
巴罗尔同意我的喃喃自语。
没有任何根据。
但须佐之男遵守了与我的约定。
感觉只有这点,是在这里唯一确定的事情。
「~~」
我就这样抱著姬子仰望天空。
唉,真是的,所有事情都乱成一团。
该如何处理什么才好呢?
该如何……看待什么才好呢?
我不晓得。
我不晓得。
我不晓得不晓得不晓得。
「──」
我发出甚至不成声的大叫,只为了吐出纠缠在一起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