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不晓得你从是何时开始偷听的,就从头说起吧。」
「嗯嗯。」
宙斯一样面露微笑。
『──唔嘻嘻嘻,真可怕啊。』
潜藏在那张笑容底下的杀意,让巴罗尔也发出嗤笑。
我把众神的嘲弄当作耳边风,开始说道:
「首先,是目前的状况。」
我竖起三根手指。
「欧西里斯〈埃及〉、毗湿奴〈印度〉、须佐之男〈日本〉,已经有三个阵营淘汰,剩下四个。」
接着我竖起四根手指。
「我体内的巴罗尔〈凯尔特〉、阿波罗〈希腊〉、芙蕾雅〈北欧〉及魁札尔科亚特尔〈玛雅.阿兹特克〉。」
「剩下一半?」
「……不对。」
宙斯故意中途打断我的话,我蹙起眉头。
「剩下的敌人只有魁札尔科亚特尔一尊〈人〉。」
幸存的四尊〈人〉当中,有三尊〈人〉缔结同盟。
换言之,之后只要击毙魁札尔科亚特尔,事情就解决了。
然后──
「击毙魁札尔科亚特尔,之后只要我跟泪泪死去,就是你们获胜了。」
「哇~终于到了最后一幕呢~」
宙斯开心地举起双手。
「然后呢然后呢?」
「问题在于那个最后的敌人──魁札尔科亚特尔。」
我眯起双眼,看向阿波罗。
「我没有棋子可以对抗那家伙拥有的神工太阳的威力。正因如此,才想要身为太阳神的阿波罗协助。」
魔眼的能力虽然狡诈,但欠缺纯粹的威力。
芙蕾雅的弗尔克范格英灵宫殿虽然强大,但其力量源头在于数量,而非品质。而且也有宫殿本身遭到破坏的风险。
布伦希尔德不列入考虑。
也就是说,凭现在的我们,在魁札尔科亚特尔使用「Regalia」的瞬间就会落败。
「……」
阿波罗像在询问似的看向宙斯。
她扬起嘴角。
「也就是说,为了赢得最终决战,你想借用我家孩子的力量?」
「就如同字面意思,这是最后一战。我的确打破了与你的约定,但希望你能理解,为了确实获胜,这是无可奈何的行动。」
「可是啊~光靠阿波罗协助你们,就能轻易地打赢那家伙吗?」
「那家伙的力量当然不只如此。」
我只管细心地说明。
「屠神者、造物主、风的权能──考虑到与那家伙相关的神话,说不定还有与复活相关的技能。」
「噫~好多技能啊~」
「但只要有阿波罗在,就能阻止『Regalia〈神工太阳〉』。」
阿波罗操纵的太阳战车掌管太阳的运行。
无论敌人的「Regalia」多有威力,只要那是太阳,阿波罗应当就能阻止它掉落。
「不然,阿波罗只帮忙压住『Regalia』也行。之后由我们设法处理。」
「喔~要怎么办呢~」
宙斯摆出思索的样子一会儿。
「可是~雷火同学打破了与我的约定,要跟这样的你一同战斗,感觉有点讨厌呢~」
「……」
「而且阿波罗可以克魁札尔科亚特尔的话,我们协助你们也没什么好处吧~?」
「……」
「不如让雷火同学你们被魁札尔科亚特尔全灭,之后阿波罗再坐收渔利,或许就能轻松获胜喔~?」
「……」
「真是的~你倒是说话啊~!」
宙斯对保持沉默的我发出怨言。
「那么,你要怎么做?」
「别露出那么恐怖的表情嘛。」
宙斯一个人看似愉快地笑着。
「刚才只是开个小~玩笑。好啊,为求慎重起见,就协助你们吧。」
「这样好吗,宙斯大人?」
阿波罗询问宙斯确认。
或许是宙斯干脆地答应一同战斗,让他感到不安吧。
对于他的疑问,宙斯则──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都要利用他,就利用到最后一刻吧~」
居然在我眼前光明正大地做出利用宣言。
(还是一样瞧不起人。)
『──唔嘻嘻嘻,说得没错。』
我苦闷地叹了口气。
「那么,我可以当作你答应一同战斗这件事了吗?」
「可以~可以~」
宙斯面带笑容地回答。
看到她点头,阿波罗〈国崎〉也轻轻耸了耸肩,点头应允。
「啊,但你不能告诉其他人阿波罗的真面目喔。」
「我知道了。」
理所当然的要求。我表示同意。
事情暂且是谈妥了。
「那么,我们好好相处到最后一刻吧。」
宙斯这么说并伸出手。
「嗯。」
我立刻握住她的手。
我们交换蕴含着嘲讽的握手。
当然没有丝毫亲爱之情。
我盘算着如何抢先敌人一步。
宙斯算计着如何摧毁我的计谋。
彼此心里只打着这些主意。
2
当天放学后。
暂且回宿舍一趟的我直接前往西区第二医院。
「……」
在医院的加护病房中,艾蜜莉依旧沉睡着。
她依然没有恢复意识,但状态似乎相当稳定。
肉体并未死亡。
但灵魂已死。
所以不会醒来。
「……」
艾蜜莉的昏睡。
这显示出一件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一开始,我以为魁札尔科亚特尔的权能是破坏灵魂的能力。
但并非如此。
那家伙破坏的只是神格。
虽然是令人畏惧的能力,但问题不在那里。
假如只会破坏神格,那应该只有欧西里斯的神格消失,艾蜜莉的灵魂则平安无事,不然不是很奇怪吗?
就像须佐之男的神格消失,姬子的人格留下来一样。
但艾蜜莉没有醒来。
明显是受到魁札尔科亚特尔破坏神格的影响。
这……也就是说。
(神与人的灵魂已经在容器中混合到难以分离的程度……是吗?)
『──可以这么说。』
「……唔……」
我咬牙切齿。
成功剥离灵魂与灵魂的情况仅有两例。
就是我跟夏洛学姐两人而已。
我是因为十字架的驱魔效果。
夏洛学姐则是靠魔眼的能力。
前者是因为事前准备,后者则是早期处置奏效。
反过来说,要分离灵魂必须在灵魂黏着还很浅的阶段进行,否则无法恢复原状。
实际上,就算用魔眼之力也无法让泪泪与芙蕾雅分离。
就某种意义而言,须佐之男也能说是一个成功的例子。
但那恐怕是奇迹的产物。
须佐之男本身有「要守护姬子」的强韧意志才办得到。
只要走错一步,应该就会像艾蜜莉与欧西里斯一样一起消失了。
(巴罗尔。)
『──干嘛?』
(我跟你的灵魂真的有确实分离了吧?)
『──唔嘻嘻嘻,你用不着担心,没问题啦。话虽如此,但可能有一小部分混在一起了也说不定。』
(……糟透了。)
与雷昂的战斗中,巴罗尔夺走了我肉体的主导权。
在那之后,借由那家伙的协助、预备的十字架和魔眼的暗示,再次剥离了巴罗尔的灵魂……但是──
就像须佐之男的记忆和感情至今仍残留在姬子心里一样。
曾经混合在一起的事物,无法那么轻易地恢复原状。
与巴罗尔混合的影响说不定也早就出现在我身上了。
或者说,我以为成功拯救了的夏洛学姐……其实也──
『──哎呀,别唉声叹气的嘛,雷火。』
巴罗尔嗤笑我的苦恼。
『──这么说来,你知道本大爷等神是怎么挑选容器的吗?』
(……?)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我一时之间回答不出来。
(这……不是依照作为神格适合者的素质来挑选的吗?)
我听说素质愈高,神就愈能在地上发挥其力量。
但巴罗尔说不光是那样而已。
『──素质也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契合度。』
(契合度?)
『──如果不是跟合得来的家伙一起行动,无论做什么都不会顺利,凡事都是这样的吧?』
「……」
我露出苦瓜脸。
(你想说我跟你很合得来吗?)
『──正是如此。』
(真是个恶劣的玩笑。)
『──唔嘻嘻嘻,是吗?』
(没错。)
『──本大爷倒不那么觉得呢。』
(哈,哪里合得来了……)
我付之一笑。
但巴罗尔他──
『──无论是你还是本大爷,都被夺走了太多东西。或许就是在这种地方涌现亲近感吧。』
「──」
仿佛被人用针刺向心脏一般,我感到呼吸困难。
「……」
凯尔特神话是以艾林──现在的爱尔兰──为舞台的神话。
巴罗尔是自古就栖息在艾林的弗摩尔族之王。
也就是所谓的土着之王。
另一方面,身为凯尔特神话主角的达南神族。
他们是从外海迁移进来的。
也就是侵略者。
巴罗尔从以前就不断与侵略者奋战至今。
帕索隆族。
纳维德族。
皮尔波族。
他排除了三次外来的侵略,最后败给达南神族而亡。
被夺走了艾林,被夺走了国家。
…………被夺走了重要的事物。
就这一点来看,我跟巴罗尔一样?
……
……
(无聊透顶。)
『──喔~喔~我好受伤啊。』
(讲什么言不由衷的话。)
『──算啦,总而言之──』
巴罗尔毫不在意地作结。
『──就算说神与人的灵魂会混在一起,也是彼此契合度高,更进一步地说,是性质十分相近的两种灵魂。无论混合还是削除都差不了多少。』
(……!)
巴罗尔的说法让我火冒三丈。
「你这家伙……说什么……」
我忍住差点在医院走廊上大吼出来的情绪。
『──所~以~说,是个性相似的人才会合而为一。水跟油混在一起还是水跟油,但水跟热水混在一起,也只会变成温水或温温的热水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唔……」
夺走身体。
夺走人格。
尽管如此,他还说这没什么大不了?
紧握的拳头就快喷出血来。
但我设法将愤怒的声音吞进肚里。
对这个魔神不管说什么都没用。
我深刻地了解这件事。
尽管如此……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说些什么。
(虽然你说差不了多少……那姬子与须佐之男要怎么说?那两人无论怎么看,性质都恰好相反吧。)
从我的角度来看是这样,而且姬子的亲姐姐──栉铊学姐也这么说过。
『──神拥有很多面貌,人类也有各种面貌吧。只不过有难以看见的一面和容易看见的一面罢了。』
人对亲近对象展现的面貌。
对亲爱对象展现的面貌。
对憎恨对象展现的面貌。
每张面貌都不同。
人确实也拥有各种面貌。
(你是说在姬子心里,也有原本就很接近须佐之男的一面吗?)
『──说不定她看起来娇弱,但意外地有性情激烈的一面喔。』
(……)
『──或是在须佐之男心里,说不定也有什么感情很类似她对姐姐的执着吧。』
(……)
『──简单来说──』
巴罗尔哈哈笑道。
『──无论是本大爷的一部分混在你体内,还是布伦希尔德与夏洛混在一起,都不会有什么巨大的变化。』
我终究无法接受巴尔罗所说的话。
体内掺杂着神〈垃圾〉的灵魂这种事,就跟污浊混入清水没两样。
他居然说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唔……」
我要做的事情并不会有所改变。
但刚才与巴罗尔的对话宛如荆棘一般,刺进我心灵内侧。
「神仙雷火同学。」
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
我将视线从艾蜜莉身上移向旁边,匣之木龙斗就站在那里。
「让你久等了。」
「不会。」
「那么,过来这边吧。」
匣之木摸着胡渣,同时迈出步伐。
我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他带我到与上次相同的会议室。
让我进入那里头的密室。
「随便坐吧。」
「……」
我稍微环顾室内。
密室的构造跟外面的会议室几乎一样。
不同的只有宽敞度及这里设有巨大的萤幕。
我轻轻地坐在附近的椅子上。
「你要喝茶还是咖啡?」
「不用。」
「是吗?」
匣之木准备一人分的即溶咖啡后走来。
他坐在我眼前的椅子上,先啜饮了一口咖啡。
「好难喝!」
匣之木洒出咖啡,弄脏了衬衫。
「哎呀~伤脑筋。」
「……」
我冷冷地瞪着这出独角戏。
匣之木注意到我的视线,不正经地傻笑。
「别那样瞪着我看嘛,雷火同学。好像会被你的视线杀死一样。」
「……」
真亏他能对使用魔眼的人开这种玩笑。
上次接触时,我也曾想过。
(这家伙的脑袋不太对劲。)
『──唔嘻嘻嘻,说得没错。』
但是,或许正因为如此。
即使面对神,乃至拥有神之力的人,也毫不畏缩的精神力。
没有这种精神力的话,根本无法肩负交涉一职。
因为所谓的交涉,不过是改变了形式的一种战斗型态。
如果要与神交涉,必须拥有与神互相厮杀的气慨才行。
「那么,雷火同学。」
匣之木开口说道。
「你今天会主动联络说想见我,是有什么事情呢?」
「……我是来答复那件事情的。」
「那件事情?」
「圣餐管理机构〈你们这些家伙〉想跟我联手一事。」
「喔,那还真是感激。」
匣之木用让人怀疑他是否真心那么认为的暧昧声音回答。
他脸上挂着虚伪的假笑,难以看出表情。
我毫不在乎地继续说下去。
「第三次神话代理战争已经迈入佳境,你们协助我获得胜利吧。」
「那是当然的,毕竟是我们主动提出的。」
匣之木这么说,又喝起难喝的咖啡。
「第一次、第二次都失败了,这次是好不容易来临的机会。协助雷火同学获胜,可以让人类脱离神的支配。」
「……」
我无法回应匣之木的话。
圣餐管理机构〈Eucharistia〉似乎想让我获胜,将「唯一神」的权能变成人类的东西。
这就是人类战胜众神的唯一手段……虽然匣之木这么说。
但我可丝毫不打算将这种说明照单全收。
我也只是在利用他们罢了。
就像他们利用我一样。
到头来,我们是彼此彼此。
「但你怎么会突然愿意相信我们了呢?」
匣之木依旧挂着假笑,微歪了歪头。
「是因为你握有证据,确定我之前告诉你的──国崎小次郎同学是神格适合者之一的情报正确无误吗?」
「……」
匣之木的台词让我蹙起眉头。
今天早上,我识破国崎真面目的推理。
那番话其实充满破绽。
「阿波罗没有理由要拯救玛丽亚。」
「国崎喜欢玛丽亚,所以有拯救她的动机。」
「因此救了玛丽亚的阿波罗真面目就是国崎。」
……列出来一看,可以得知这是十分强硬的三段论法。
因为我没有提出任何证据,显示国崎与阿波罗是同一人。
但也并非像宙斯说的那样,只是单纯的套话而已。
我在进行推理之前,就已经知道国崎是阿波罗了。
透过上次在医院与匣之木接触时,被迫观看的监视器画面。
画面里拍到在夜晚时间行动的人影。
那放大的影像无庸置疑地是国崎。
关于金箭和阿米特的推理,不过是为了避免他们察觉我与圣餐管理机构有所关联,硬扯上关系的东西。
「哎呀~雷火同学愿意相信那份情报的话,以我的立场来说也觉得很庆幸喔。」
「……」
「毕竟之前一告诉你这件事,雷火同学就气得离开房间了嘛。」
「……」
「雷火同学?」
「……麻烦你稍微闭嘴。」
我咬紧牙关,拨弄刘海。
「……」
匣之木按照我说的闭上嘴巴。
『──唔嘻嘻嘻。』
但巴罗尔不肯闭嘴。
他嘲弄并嗤笑我。
『──都事到如今啦,雷火。你还不想承认吗?』
吵死了。
『──原本相信的朋友每一个都是敌人,就让你这么难受吗?』
闭嘴。
『──就豁出去了吧。命运很残酷这点是理所当然的。』
……
『──让命运屈服并支配它吧。你会为此而战吧,雷火?』
这个魔神真的让人很不悦。
为何他这么擅长刺人肺腑呢?
(这种事用不着你说。)
『──唔嘻嘻嘻,是吗?』
(对,所以你给我闭嘴。)
我抬起头,继续与匣之木对话。
「让你久等了。来谈些具体的内容吧。」
「嗯。」
匣之木点点头。
「我需要的情报是魁札尔科亚特尔的所在处。」
「那就是下次的敌人吗?」
「没错。用你们的监视网找出那家伙。」
圣餐管理机构用监视器在岛内布下天罗地网。
我要利用这点来找出敌人。
尤其是魁札尔科亚特尔刚与须佐之男进行了一场激战。
倘若能早点发现,说不定能突袭情况并不万全的他。
匣之木听到我的要求,搔了搔头。
「我之前也说过,为了避免被神发现,只有设置最低限度所需的监视网。因为到处都有漏洞,不能保证可以确实地立刻找到喔。」
「到时就用两只脚去找。」
「你还真会强人所难呢~」
「你们打算协助我的话,至少要做到这种程度。人手应该足够才对。」
这座岛上的大人都是圣餐管理机构的职员。
光是每天傍晚在岛上巡逻的警卫,也有相当的数量。
「我并不打算叫你们抓住他。只要找到他就立刻向我报告。」
「嗯,我了解啦。那么,对方外表的特征是?」
我告诉他魁札尔科亚特尔的特征。
匣之木「嗯~」地点了点头。
「魁札尔科亚特尔同学似乎是个相当超乎常人的家伙呢。」
「……我并没有直接看过他。可能跟实际的人物多少有点差异,但既然是特征这么明显的家伙,应该不会认错人吧。」
「总之,我们会全力去找人啦。」
匣之木用轻松的态度承诺。
他不正经地傻笑。
「你的请求只有这件事吗?」
「还有。」
「哎呀呀,嗯~请提一些我们能力所及范围内的事情喔。」
「无论如何都要请你们协助。」
我有些烦躁地向匣之木提出「准备某样物资」的指示。
那是为了击毙魁札尔科亚特尔的准备。
「……以上。敌人不知道何时会采取行动,要迅速准备好。」
「嗯~……这个嘛,从现在开始搜集的话,应该后天早上可以准备好吧。」
「催他们再快一点。」
「我尽力而为喽。」
「……」
大概就这样吗?
已经没有要说的事情了。
我结束与匣之木的对话,单方面地离开了房间。
3
我结束与匣之木的密会,离开医院。
虽然那男人的态度直到最后都难以捉摸,但该做的事情还是会做好吧。
至少目前我们的利害是一致的。
『──能那么轻易地找到吗?』
(这就要看他们了,但光是让他们彻底监视学园附近,也能减轻我们的负担。)
累积在学园地下的魔力还残留着。
魁札尔科亚特尔又打算利用那些魔力做点什么吧。
为了防范未然,需要不间断的监视。
但一直等着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敌人,会大幅削减精神与体力。
为求以万全的状态与魁札尔科亚特尔战斗,我想尽可能排除这种不安要素。
(联络消息会传送到跟匣之木借来的无线对讲机,在那之前到我的房间待命。)
无线对讲机是圣餐管理机构的职员使用的东西。
耳机可以完全塞入耳朵里,用头发遮盖住。
麦克风也别在衣领内侧,只要小声说话,从旁人眼里根本看不出来。
虽然小型且高性能,但只限岛内通讯。
除了与匣之木通讯用的之外,我还让他另外准备了五人份的对讲机。
这些是我要拿来对同伴下达指示用的。
我、玛丽亚、夏洛学姐、姬子……还有泪泪的份。
「……」
我还让泪泪〈芙蕾雅〉活着。
虽然不甘心,但那家伙是我棋子中的最强战力。
在准备迎接最后一战的现在,我不能失去她。
……不对。
结果到底是怎么样呢?
那时,我逃避了杀掉泪泪一事。
我体谅雷昂的行动。
压抑了冲动性的杀意。
那样真的是正确的吗?
我当然憎恨芙蕾雅。
但那家伙的身体是鹿金泪泪的东西。
倘若因一时冲动杀掉芙蕾雅,应该会连无辜的鹿金泪泪也一起杀掉。
杀掉身为我朋友的泪泪。
那无疑是不该做的事情。
就这层意义而言,没有杀掉她是正确的。
但是。
但是。
我……
「哥哥~」
「!」
听到突如其来的呼唤,我猛然抬起头来。
在我眼前。
天华〈宙斯〉面带微笑地站在那里。
「宙斯……!」
「嗨~」
「……你来做什么?」
我中断到目前为止的思考,警戒地询问。
宙斯毫不在乎我带刺的态度,依然面带笑容。
「我才想问哥哥在医院〈这里〉做了什么呢?」
「……我来探望艾蜜莉。」
我面不改色地回答。
但宙斯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喔~跟匣之木老师一起?」
「……」
我跟圣餐管理机构的关联很快就曝光了。
虽然我打从一开始就不觉得能隐瞒到最后……但比预料中更快穿帮。
密会地点也不是学园,而选择了医院。
我遭到监视了吗?
打从一开始?
「……」
原因是今天早上那件事吗?
识破国崎是阿波罗的推理。
说不定是那强硬的推理让她感到可疑。
若是如此,她答应共同战斗是故弄玄虚?
为了找出情报来源,假装让我自由行动?
这么一想,有些地方就说得通,不过……
也觉得这手法微妙地费时。
「……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瞪着宙斯这么询问。
向一般人隐瞒神话代理战争的存在──这终究是一种「默契」。
并没有作为规则,被记载在禁戒当中。
换言之,就算我跟圣餐管理机构联手也不是违反规则。
照理说,身为监督者的宙斯应该也没有制裁我的权利……
话虽如此,但也不是能乐观看待的状况吗?
「目的啊。」
宙斯将手指放在脸颊上,摆出在思考的样子。
「这个嘛……」
「……」
「那么,现在我就放你一马,所以跟我约会吧。」
「………………啥?」
我不禁发出真实的声音。
也可以说我傻眼了。
宙斯毫不在意我的反应。
「好~那到南区逛逛吧!」
「等等。喂,等一下。」
「嗯?」
「……我不懂你的意思。」
眉头自然地皱起来。
我无法猜测这家伙的行动。
言行太没有脉络了。
「你想做什么?」
「就说了,我、想、约、会。」
「……」
她是在装傻还是认真的……
从她的表情无法看出任何东西。
我不知道……虽然不知道。
但一直什么都不知道的话,就太不像话了。
在树立策略时,了解敌人是很重要的第一步。
这家伙的行动有许多难以理解的地方。
她在想什么?
为何会采取那种行动?
为什么会做出那个选择?
如果不掌握这家伙成为言行指针的思考,说不定会在最终决战遭到暗算。
她在这种状况下出现在我面前。
其中应该有什么意图才对。
这说不定是摸索宙斯思考模式的机会。
「好,我奉陪。」
我答应与她约会。
宙斯开心地摆出万岁的姿势。
「好耶~!我想吃冰~」
她擅自勾住了我的手臂。
可恶……我平常就在想了,这家伙为何这么擅长扮演撒娇的妹妹?
「好,你想吃多少我都买给你。」
我感觉像是吃了苦瓜一样点点头,同时与天华一起前往南区。
4
南区,闹区。
这里还是一样,一到放学后就有许多学生。
「我要一份草莓口味~哥哥呢?」
「什么都可以……那就薄荷巧克力好了。」
不爱吃甜食的我尽可能点了感觉不会太甜的东西。
「好的!草莓一份、薄荷一份。」
店员亲切地这么回答,同时将两人份的冰装到甜筒上。
「让两位久等了~一共是五百信用点。」
「用这个付。」
我将学生证交给店员,支付信用点。
「给你,天华。」
「耶~谢谢哥哥~」
我将冰递给天华〈宙斯〉,她露出满面笑容。
「谢谢惠顾~」
我们在店员的目送下离开店里。
虽然我很想在店里吃,但天华不愿意。
她说想到许多地方逛逛。
她看来非常开心的样子。
天华边走边吃冰,同时向我提起各种话题。
「哥哥平常假日都在做什么呢?」
「没做什么……」
「咦~真无聊~」
「先别说这些,你那个称呼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在别人面前不会那么叫吗?」
「我没说过那种话喔~现在夏洛学姐他们又不在,没关系吧?」
「但我觉得想吐。」
「哥哥真过分~!」
天华摆出气呼呼的样子。
她似乎不打算更正称呼方式。
我放弃纠正她,叹了口气。
「好吧。那么,接着你想去哪里?」
「嗯~我想想~」
天华一边舔着冰,一边摆出在思考的样子。
「啊,沙威玛!那里有卖沙威玛耶,哥哥~」
「你正在吃冰吧。」
我这么指谪后……
「卡滋卡滋卡滋。」
天华转眼间就把冰啃得一干二净。
她伸出舌头舔掉沾到脸颊上的冰,然后再次指向沙威玛店。
「我好想吃沙威玛喔~」
「……」
我傻眼地到摊贩点沙威玛。
「小姐要加美乃滋吗?」
「帮我加满满的黄芥末美乃滋!」
「没问题!」
「谢谢~」
天华开心地接过沙威玛,立刻大口咬下。
我侧眼看着这一幕,支付沙威玛的费用。
这时。
「谢谢你~哥哥。」
天华这次脸颊上沾着美乃滋向我道谢。
……
……
啊啊,可恶。
真的会让人乱了步调。
这家伙的笑容正是妹妹的笑容。
这家伙的声音无疑是妹妹的声音。
是我一直想抢回来的东西。
即使我明白此刻映入眼帘的这幅景象是假象。
但那张微笑仍渗入我的内心,诉说着疼痛。
『──怎么啦?你的心思很乱喔。』
(……哈。)
我在内心苦笑。
这家伙真的很可恨。
托他的福,让我能转换心情。
虽然不会想感谢他,但唯独现在时机正好。
「嘿!」
「!」
这时,天华张口咬了我拿在手上的冰。
就在我大吃一惊时,她舔了舔嘴唇。
「真是的~不快点吃的话,都要融化喽。」
像在恶作剧地笑了笑。
我的冰确实融化了一半,随时都会滴落地面。
「……说得也是。」
我迅速地吃掉冰。
天华也早已吃完沙威玛,闲着无聊。
「接着要做什么?」
「嗯~我想想~……衣服!我想要夏装!」
「这样啊。那么,就随意到处逛逛吧。」
「嗯!」
天华开心地再度紧抓住我的手臂。
『──唔嘻嘻嘻,虽然胸部很平,但软绵绵的呢。』
(我宰了你喔。)
我一边像这样对色情魔神抱持杀意。
一边与天华漫步在闹区中,浏览着商店橱窗。
「啊,这里气氛好像不错!」
然后她找到中意的店家,走进店里。
「哥哥喜欢哪种衣服?」
「我没兴趣。」
「咦?喜欢暴露一点的?哥哥真下流~」
「我可没那么说。」
「那么,你喜欢哪种衣服?」
「……有分寸的时尚。」
「清纯系吗~适合我吗~?」
天华这么说道,开始物色衣服。
『──你完全被牵着走呢。』
(可以清楚知道布伦希尔德有多好应付。)
天华平常就能言善道。
可以掌握着话题的主导权来进展话题。
同时又不会轻易暴露出内心。
当然也不可能像布伦希尔德一样,轻易地被挑衅。
是个棘手的对手。
「不好意思~店员小姐,请让我试穿这些~」
「好的,请到这边来。」
天华拿着几件衣服,与店员前往试衣间。
她在途中回头看向这边。
「来~哥哥也到这边来嘛。」
「嗯。」
我叹了口气,跟在她后面。
『──话说回来,宙斯那家伙看来真的很开心呢。』
(她是在挖苦我吧。)
『──是吗?她看起来像是纯粹地乐在其中就是了。』
(是纯粹地以挖苦我为乐吧。)
『──雷火还是老样子呢。』
巴罗尔别有含意的说法让我蹙起眉头。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纯粹是你抱有偏见罢了。』
(偏见?)
这……是说我对神〈宙斯〉的态度吗?
(那家伙是我的宿敌,憎恨祂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啊,让憎恨愈来愈强烈是件好事。』
唔嘻嘻嘻──巴罗尔这么嗤笑。
『──但是啊,如果因为那样让思考变迟钝,可是会在关键时刻出差错喔。』
(什么?)
『──所谓的偏见会让视野变狭隘。』
(……)
『──要是视野狭隘,理应能看见的东西也会变得看不见喔。』
巴罗尔是魔眼之王。
他想说关于「看」这方面,他有独到的见解吗?
「……」
视野狭隘会减少能获得的情报。
那同时也会让选项变少。
偏见。
对于应该憎恨的敌人,希望他在所有方面都令人憎恨的成见。
这种想法确实等于思考的钝化。
我明明是为了摸索宙斯在想什么而来的。
要是抱持偏见,就本末倒置了。
「哥哥。」
天华从试衣间的布帘缝隙间探出头。
我轻轻摇头并说:
「怎么了?」
「我先试穿看看了,哥哥也看一下。」
「……」
愉快地向我搭话的天华〈宙斯〉十分可恨。
但我暂且忘记这一点。
不从一开始就因为憎恨而断定这家伙的真正意图,直接捕捉双眼所见的情报。
之后再去思考。
「好,我帮你看看。」
「那么~首先是~连身裙!」
天华用力拉开布帘。
现身的她穿着白色连身裙。
是因为刚才说了什么清纯系的关系吗?
无论如何,那副模样……
「哥哥,怎么样?」
「我觉得很适合你喔。」
「咦~你好好赞美我嘛~」
「……非常适合你。」
「耶~那换下一套喔~」
天华接连换上衣服,然后征询我的感想。
如果要陈述我坦率的感想,就是每件衣服都很适合她。
毕竟是我妹妹的身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真是的~哥哥!」
「嗯?」
「你从刚才开始就只会说很适合!你有好好在看吗?」
「每件都很适合天华喔。」
「真是的~那就不知道要选哪件了嘛~」
天华鼓起脸颊。
「那么,在这当中最适合我的是哪件?」
「最适合的吗……我想想。」
我依序回想天华穿给我看的衣服。
「或是哥哥最想让我穿的衣服也可以喔~」
「你这样一讲,反倒很难选耶……」
我犹豫了一会儿之后──
「一开始的那件连身裙最适合你。」
这么回答。
「连身裙!哥哥的品味真不错呢!」
「……这是在称赞我吗?」
「是称赞你啦~」
天华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那么,就买这件吧。店员小姐~」
天华面带笑容地呼唤店员。
真的纯粹地、开心地、高兴地笑着。
虽然我到目前为止,只把那张笑容当作是在挖苦我。
但假如就如巴罗尔所说,那是错误的想法呢?
……
……
……不,结果会怎么样?
如果这不是在挖苦我。
难道说她真的觉得很开心?
被我称赞服装很适合她,她真的感到高兴……吗?
那怎么可能。
还是说,这也是偏见吗?
那么,如果要率直地接受现况,用一句话来形容这情况的话。
就是今天天华〈宙斯〉只是在与我享受这场约会。
会变成这么一回事。
「……」
不管再怎么说,那都是不可能的。
这并非感情论,而是合乎逻辑的归纳。
那家伙没有理由以纯粹的意义享受与我的约会。
当然,她也不可能对我抱持着友善的感情。
因为那家伙从我身边夺走了妹妹。
假如她对我有好感,应该会坦率地把妹妹还给我吧。
否则,我就会一辈子憎恨那家伙。
「……唔……」
即使换了个角度看,结果我还是什么也不晓得。
这时。
「啊,胸罩透出来了。」
「!」
天华突然低喃很不得了的事。
我连忙看向她。
听她这么一说……确实可以隐约看见粉红色花纹。
「笨蛋!快遮住!」
「咦~可是我又没有小可爱什么的~啊,对了。」
天华突然将手伸进衣服里面摸来摸去。
「没办法,干脆脱掉吧!」
毫不吝惜地从衣服袖子里抽出粉红色胸罩。
「喂,等等!你干嘛脱掉?」
「因为会透出来嘛。反正我是飞机场,这样比较不引人注目喔。」
「有别的东西会透出来吧!」
「没问题,毕竟我的颜色很淡。」
「……!就算这样!」
「咦~你该不会很在意吧?」
天华像在恶作剧地笑了笑,快步走近我身旁。
然后用手指轻轻拉开连身裙的领口。
「哎嘿嘿,如果是哥哥的话,要看也可以喔。」
天华的个子不高。
从我的身高俯视的话,角度很不妙。
一块布料底下的健康肌肤,能看到肚脐周边。
当然也包括位于途中的平缓隆起与淡粉红色顶点。
「你拿别人妹妹的身体……!」
「咦?你不开心吗?」
「我怎么可能开心!」
这不是挖苦我的话,到底是什么!
「……」
我单手扶额,用另一只手将学生证交给天华。
「够了,去把小可爱也一起买下来吧。」
5
傍晚前。
我们在咖啡厅的露天座位稍做休息。
「约会真好玩呢~哥哥。」
「……」
疲惫不堪。
精疲力尽的我趴在露天座位的桌子上。
我居然会因为只是来回闹区几趟,就疲惫成这样……
最后我们逛了八间时装店。
而且在中间的空档也做了各式各样的事情。
打保龄球。
唱卡拉OK。
逛闹区摊贩。
挑战拉面大胃王。
特调综合咖啡的试喝会。
制作串珠饰品的体验课程。
Et cetera、et cetera〈还有很多,族繁不及备载〉。
肉体疲惫不堪,精神上也十分疲劳。
尤其是保龄球。
每次天华投球时,都差点看见她的内裤。
无论我怎么提醒她都没有改善,要挡住其他观众的视线相当辛苦。
『──唔嘻嘻嘻,你被耍得团团转呢。』
(感觉会就这样倒下。)
被耍着玩过头,就快忘记当初的目的了。
但关键的那方面也毫无收获。
我原本认为如果对方有什么意图,应该会在途中设下什么圈套……
「真好吃~」
天华大口吃着刚点的圣代。
把我折腾成这样……
这家伙究竟想做什么?
我要怎么做才能明白这点?
「……」
我啜饮刚点的咖啡。
这座岛上的咖啡味道无论哪间店都很微妙。
「接着要去哪里~?」
「快到夜晚时间了,放弃吧。」
「咦~」
天华鼓起脸颊。
她竟然还没玩够,真教我不敢恭维。
……不对,不是这样。
「天华,你究竟想做什么?」
「呼咦?」
天华大口吃着圣代,同时微微歪着头。
「你特地带着我四处跑的目的是什么?」
「就说是约会了嘛。」
「别说笑了。」
「不是说笑喔~」
「你这……」
我差点顺着烦躁的情绪发出怒吼,但我打消这念头。
在这边大吼大叫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倘若要摸索这家伙的内心……
「那么,你为什么想跟我约会?」
「嗯~?」
天华忽然抬起头来。
这个问题出乎她的预料吗?
「……啊哈!」
隔了几秒钟后,天华又恢复笑容。
「那当然是因为我想跟哥哥约会啊~」
……
……
(喂,巴罗尔。)
『──嗯嗯?』
(我完全搞不懂明白这家伙的意图。)
『──别问本大爷这种事啦。』
这么说也是,不过……算了。
既然这样,就由我主动稍微深入一点吧。
「天华,我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你当上『唯一神』后打算做什么?」
「嗯~?」
即使听到我的问题,天华也没有停下享用圣代的手。
她就这样将汤匙含在嘴里。
「没有要做什么啊。」
「别装傻了。」
「我没有装傻喔~」
「那你为何要追求『唯一神』的宝座?」
「我有说过那种话吗?」
「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在参加神话代理战争时,众神〈你们〉的目的就很明确了吧。」
「那是误会喔~」
「什么?」
「因为我没办法成为『唯一神』嘛。」
「……!」
我瞠大了眼。
「这是什么意思……?」
「宙斯〈我〉要放弃成为『唯一神』的权利,毕竟那就是我成为监督者时答应的条件嘛。」
「……」
的确,我从一开始就耿耿于怀。
监督者这个职务实在太过有利了。
只要天华〈宙斯〉身为监督者,希腊阵营就能任意妄为。
实际上,她也利用那个立场布下各种谋略。
为何其他七大神话的家伙能容忍这种事情?
但是,天华刚才的话解开了这个谜题。
成为监督者的代价是放弃「唯一神」宝座的话,就能保持平衡。
不用说,宙斯是希腊神话的最强战力。
能够不用战斗就把祂从战争中排除的好处相当大。
而且神话代理战争的规则充满漏洞。
只要不被监督者〈宙斯〉发现,有很多方法能够违反规则。
反倒应该说,是为此而在规则上留下缺陷的吗?
「……」
不过,这样一来又会涌现其他疑问。
不,应该说一开始的疑问会变得更巨大吗?
宙斯的目的。
我更不明白她的目的为何了。
这家伙不想当「唯一神」?
但是,若是如此,与我缔结的秘密同盟又是什么?
从她到目前为止的行动来看,无论怎么想,这家伙都打算赢得神话代理战争。
即使自已不会成为「唯一神」,只要希腊阵营的某人能成为「唯一神」就行了吗?
宙斯是这么谦虚的神吗?
「……」
我不晓得答案。
她想做什么?
她打算做什么?
『马上就要进入夜晚时间,学生请回到宿舍。』
扩音器的广播传来。
吃完圣代的天华站起身。
「那掰掰喽,雷火同学。明天见!」
「啊,喂,等等──」
天华无视我的制止,马上就不见了。
「……唉~」
我按住抽搐的脸颊,叹了口气。
最后喝光味道微妙的咖啡,起身离席。
我也回到宿舍。
『──结果什么也不知道呢。』
(……不。)
我确实不晓得任何具体的事情。
但我知道了那家伙的目的并非「想成为『唯一神』」这种单纯的东西。
那家伙果然有内幕。
光是能确定这点,也算有收获了。
「……」
战争已经进入后半战。
接下来一点差异都会决定胜败。
我一定要在战争中获胜才行。
夺回被神抢走的妹妹。
我为此活到今天。
我为此修得力量。
我为此战斗至今。
我为此……杀了雷昂。
「雷昂……」
一说出他的名字,内心深处就刺痛起来。
杀掉他,悲惨地苟活下来。
都做到这种地步,还不能达成本愿就太荒谬了。
不能发生那种情况。
我一定要抢回妹妹才行。
否则,他是为何而死?
为何是我活了下来?
必须回报他才行。
必须获得回报才行。
因为他将生命托付给我,就是为了这么做。
6
南宿舍,自己的房间。
我一打开门,姬子就扑进我的怀里。
「欢迎回来,雷火。」
「……我回来了。」
姬子热烈的迎接让我有些惊慌地回应。
「总之,你先回房间吧。」
我让她回到房间里,以免遭人盘问。
我背着手关上门,由上而下地眺望着她。
然后发出叹息。
「你从今天早上就一直是这副打扮吗?」
「嗯?」
姬子微微歪了头。
她只穿着一件白衬衫。
连内衣都没穿。
「我应该有准备牛仔裤与可以穿的衣服吧……」
「你说那些折好的东西?可是没有内衣的话,穿起来硬梆梆的。」
「……之后请玛丽亚帮忙准备内衣吧。」
我忘记要准备内衣了。
不,到离开医院为止我都还记得,但被天华折腾了一整天后,我完全忘了这回事。
「话说回来,雷火回来得真晚耶。」
「会吗?」
我的确比预定时间晚很多回来。
「很晚。」
姬子生气地鼓起脸颊。
那动作就像松鼠一样。
「抱歉。」
「算了~没关系。」
我老实地道歉后,姬子很干脆地原谅了我。
她甚至已经露出了微笑。
「喔……」
她变脸的速度之快,反倒让我觉得不安。
「总之,我买了食物回来。」
我将装着买来的面包与沙拉的袋子递给她。
但姬子没有接过袋子。
「喂我吃。」
而是这么央求我。
「……」
我将差点反射性地说出口的话吞回去。
她受到我的魔眼支配。
只要我说出愿望,她应该就会照办。
那也是她本身的期望。
只要我叫她自己吃,她就会乖乖服从吧。
由我来决定她的一切。
就是这样的契约。
这个契约让她愿意活下来。
明明失去了最爱的姐姐。
姬子现在仍活着,是我的责任。
是我这么希望的。
我的软弱硬逼她存活下来。
正因如此,她没有自己的愿望。
她自己并不想要让自己活下来。
刚才像是在生气的表情,说不定也只是装出来的。
所以才轻易地原谅了我也说不定。
因为不是认真的。
因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会让她认真起来的事情了。
既然如此,反倒是我应该实现她所有的愿望吧。
只要是她说出口的,无论是多么渺小的愿望。
即使只是一丁点,倘若那是她本身的愿望和欲望。
如果实现她的愿望,能够让她稍微展现出对这个世界的执着。
无论什么事,我都会照姬子说的去做。
只不过,那连赎罪都算不上。
结果只是我的任性罢了。
「你到桌子那边等我。」
「嗯。」
我准备餐具,走向姬子等着的桌子。
我坐到地毯上,将买来的面包与沙拉从袋子里拿出来。
「要淋沙拉酱吗?」
「要,你问的问题真奇怪呢。」
「因为我不常淋。」
「是喔~你是原汁原味派?」
「因为这种东西的味道很浓。」
「你明明爱喝咖啡?」
「这跟那个又是另一回事。」
「这样子啊。」
我一边与她闲聊,一边搅拌完沙拉与沙拉酱。
「啊~」
姬子毫不犹豫地张开嘴巴。
小巧的嘴里可以看见洁白的齿列。
为了放进她的嘴里,我用叉子将沙拉一点一点地送入她嘴里。
须佐之男是怎么用这么小巧的嘴巴吃下那么大分量的饭菜啊?
「嗯。」
姬子一闭上嘴,我就轻柔地抽出叉子。
叉子从她的嘴唇间滑溜地抽出来时,看起来格外性感。
『──好像在喂幼鸟吃饲料呢。』
(是啊。)
『──唔嘻嘻嘻,但意外地色情呢,配上她这副打扮。』
(去死。)
至少应该先拜托她穿上牛仔裤的吗……
「嗯。」
姬子又张开嘴。
我心无杂念地将沙拉送入她嘴里。
这时。
「啊!」
沙拉酱从姬子的嘴里滴落。
正好滴在她敞开的胸口附近。
「……」
「……」
我们四目交接。
然后──
「可以帮我擦掉吗?」
姬子向上瞟地对我说。
「……」
虽然之前就有不祥的预感,但果然不出所料。
话虽如此,这也没办法。
我放弃挣扎,伸手拿面纸。
「我要擦喽。」
「嗯……」
我用面纸擦掉甚至有点滴入双峰之间的沙拉酱。
因为胸部很柔软,有点难擦拭。
「啊!」
我在途中弄错力道,姬子扭动身体。
「抱歉,很痛吗?」
「不会。」
姬子轻轻摇了摇头。
『──唔嘻嘻嘻。』
巴罗尔在脑中烦人不已。
我一边忍耐着巴罗尔的烦人笑声,一边丢掉擦完沙拉酱的面纸。
就在这时──
「雷火……前辈?」
「……!」
我转头一看,玛丽亚与夏洛学姐站在那里。
插图p083
「呃……你们两人在做什么?」
夏洛学姐用不知所措的表情询问。
沙拉酱的颜色很白。
我刚才用面纸擦拭的地方是双峰之间。
感觉她们有很严重的误会。
好……该怎么做呢?
……
……
嗯,只能老实回答了。
「姬子希望我喂她吃饭,所以我刚才在喂她吃沙拉。」
「……但你刚才好像在摸她的胸部。」
「因为沙拉酱滴出来了,我只是帮她擦掉而已。」
「……」
「……」
两人都露出难以释怀的表情。
误会还没有解开吗?
难以言喻的气氛。
就在这时。
「雷火~……」
姬子小声地将身体凑近我。
仿佛在躲避夏洛学姐和玛丽亚。
「你做什么……!」
玛丽亚本来想大吼,但在途中打消念头。
她也明白姬子的内情。
即使感到火大,也无法发火吧。
这点夏洛学姐也是一样。
「……好啦,你们两人都坐──」
当我话说到一半时。
「哎呀,大家都已经来了呢。」
又听见另一名访客的声音。
除了玛丽亚与夏洛学姐之外,会来我房间的只有另一个人。
就是泪泪〈芙蕾雅〉。
「……!」
「……!」
这一瞬间,现场的气氛紧绷起来。
尤其是玛丽亚。
「你竟然还敢露面……!」
她显露出愤怒之情,这么驳斥着泪泪。
她的眼神气愤得仿佛随时会杀掉泪泪。
另一方面,泪泪则是──
「咦~因为晚上要在雷火的房间集合对吧?」
若无其事地把玛丽亚的话当耳边风。
那并非挑衅之类的。
纯粹只是她没有放在心上罢了。
「你……!」
这一点触怒了玛丽亚。
在她真的扑向泪泪之前──
「等等,玛丽亚。」
我出声制止。
「可是,雷火前辈!」
「冷静一点。」
我用简短的话语制止玛丽亚。
「……」
玛丽亚依然露出无法接受的表情,解除了战斗态势。
「泪泪。」
我用冷淡的视线看向泪泪。
「你今天没来上课,在做些什么?」
对于我的问题,泪泪说:
「没什么~一想起昨天的事情,我的身体就不禁发烫,结果就跷课了。」
「……」
我一点也不想问她跷课做了什么。
应该庆幸她跟玛丽亚没有在教室产生冲突吗?
这时,泪泪忽然窥探躲在我背后的姬子。
「喔~这就是那个须佐之男?变得这么可爱啊。」
「噫!」
看到凑近我们的泪泪,姬子小声地发出哀号。
「停下来。」
「咦~摸个头应该没关系吧?」
「住手。」
「是~」
「……」
泪泪明明设计让我与雷昂自相残杀在先。
她的态度却让人丝毫感觉不到有受到良心苛责。
不,说到底,神根本没有身为人的良心。
那是名为芙蕾雅的神〈垃圾〉之天性引发的事情。
寻求更好的男人。
寻求英雄的女人天性。
其中没有恶意也没有善意。
神只是「天生如此」的存在。
「我有东西要先交给大家。」
我改变话题。
「这是能在岛内使用的无线对讲机,今后就用这个互相联络。」
我这么说,将无线对讲机的麦克风与耳机递给所有人。
我教导她们大致的使用方式,指示她们从明天开始要经常随身携带。
「喔~你从哪里找来这么方便的东西啊?」
「我让教会的人把这些东西混在今天早上寄到的包裹里面。」
对于泪泪的问题,我撒谎回应。
我不打算向玛丽亚以外的人揭露我与匣之木的关系。
「是喔~谢了。」
泪泪含意深远地低喃。
「……」
跟宙斯一样,面对泪泪〈这家伙〉能隐瞒到什么地步呢?
看来无法太乐观。
「这样就能随时听见雷火的声音了吗?」
泪泪戴上耳机询问。
「除了必要时以外别乱用。」
「咦~不然让你听听我『夜晚的声音』吧?」
泪泪像在恶作剧地开这种玩笑。
「……」
啊啊,可恶。
阻止了玛丽亚是很好。
但这次必须安抚我自己才行。
泪泪的言行轻易地让我涌现杀意。
我无法顺利地控制感情……
为了让心情平静下来,我去拿罐装咖啡。
「……啧!」
迷你冰箱里空无一物。
居然会在这种时候用光储粮……
「我去买咖啡。」
「啊,雷火……」
「抱歉,我马上回来。」
我向一脸不安的姬子道歉,走出房间。
我在无人的走廊上暂且深吸一口气。
「……」
虽然心跳还有点快,但我快步去买咖啡。
也不能放着姬子不管太久。
宿舍的自动贩卖机位于各楼层靠里头的地方。
我让有贩售想买的品牌的自动贩卖机读取信用卡,按了几次按钮。
自动贩卖机发出喀锵的声响。
我买了四五罐罐装咖啡,打算立刻回房间。
这时有人向我搭话。
「你好~雷火。」
「泪泪〈芙蕾雅〉……」
站在那里的是泪泪。
她似乎是从房间追着我过来。
「你为什么在房间外?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宿舍的自动贩卖机区位于形成凹状的地方,所以从走廊上看的话,姑且算是死角。
但是,如果有人过来会立刻被发现。
有女生在男生房间这边的话,会演变成骚动。
「不要紧,如果被人看见,我会用魔法操控他的记忆。」
泪泪理所当然地说。
「你这家伙……!」
我不禁感到火大,忍不住抓起她的衣领,将她摔向自动贩卖机。
『──喔,以雷火来说还真难得呢。』
(……少啰唆。)
我的燃点确实比平常还要低。
竟然会这么轻易激动起来……
「呵呵。」
另一方面,泪泪一脸从容。
她甚至露出微笑。
「怎么,要继续之前没做完的事吗?」
泪泪这么说完后,将我的手引诱到她纤细的颈项上。
之前没做完的事。
我试图勒毙她,但没能做到。
她笑着问我要不要现在就在这里完成那件事。
「没关系喔。雷火想做就动手吧,毕竟比被魔眼杀害舒服嘛。」
「……闭嘴。」
我试图阻止泪泪认真的戏言。
但是,或许是命令中欠缺力道,她没有闭上嘴。
「之前也是,明明不用停手也没关系。」
「……少啰唆。」
「被雷火勒住脖子,我觉得非常舒服哟。」
「……住口。」
手就要使力勒住她。
我尽全力阻止这一点时,泪泪微歪了头。
「你这么重视鹿金泪泪〈这副身体〉吗?」
「你懂什么……」
「雷火真的对女生很温柔呢。」
泪泪这么嗤笑。
下流地。
残忍地。
然后她说:
「因为你竟然这么重视不曾说过话的女孩子。」
「──」
呼吸停止了。
也失去声音。
因为这表示……
泪泪〈芙蕾雅〉的话表示的意义是──
「从与雷火相遇时起,我就一直是我〈芙蕾雅〉喔。」
「──」
「嗳,雷火。」
住口。
我不想听。
「其实在更早之前,就有机会可以确认这件事了吧。」
支配芙蕾雅的时候。
那隔天的屋顶。
在我房间看护她时。
在游泳池。
在公园。
无论何时都有很多机会。
我认为是朋友的鹿金泪泪的内在。
究竟是人类还是神?
有好几次机会可以确认。
但我却没那么做。
我逃避去确认。
因为我不想承认。
自己居然对神感受到友情……!
我绝对都无法认同。
不过……
如果这家伙打从一开始就是芙蕾雅〈神〉。
我会犹豫要不要杀害神吗?
会像雷昂那时一样,犹豫要不要杀害朋友吗?
不……不对。
不知不觉间,论点偏移了。
「无论你从何时开始是芙蕾雅,我的选择都不会改变。」
「喔~」
「杀掉你的话,无辜的鹿金泪泪也会死去,所以现在我不会杀你。」
无论她的内在是什么都没有关系。
因为杀掉肉体的话,就无法拯救鹿金泪泪了。
「喔~是吗?」
对于我的反驳,泪泪不感兴趣地低喃。
「……」
内在毫无关系。
选择不会改变。
的确是这样吧。
实际上,我应该会这么做。
但是……我没有确认她从何时起是芙蕾雅这件事实,也不会消失不见。
逃避这一点的原因,是我内心的软弱。
我下意识地盖上盖子。
不去正视不想看见的东西。
我……
「雷火前辈!」
这时,有某人的声音介入我们之间。
「玛丽亚。」
「啊,是玛丽亚儿啊。」
「……!」
玛丽亚看到我将手放在泪泪的颈项上,脸色发青。
「你们两人在做什么啊!」
「……没什么。」
我松手放开泪泪的颈项。
她也没有特别回答玛丽亚的问题。
「那么,我差不多该回房间了。」
泪泪经过玛丽亚身旁,很快就从自动贩卖机区消失无踪。
剩我与玛丽亚被留下来。
「雷火前辈……那个──」
「是那家伙在胡闹罢了,别放在心上。」
「好的,可是……」
玛丽亚仍旧一脸有话想说的样子。
但她将那些话收入内心深处,露出微笑。
「如果有我能办到的事,请尽管跟我说。只要是为了雷火前辈,我什么都办得到。」
「……好,我很仰赖你。」
玛丽亚竭尽全力的体贴,让我的内心总算稍微轻松了一点。
她刚才的话让我莫名地回想起往事。
那是来到这座岛屿前的事情。
在与她相遇的地方──教会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