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将洛基等人交给圣餐管理机构后,我让师父与匣之木碰面了。
出乎意料的是,是师父主动拜托我这么做的。
她似乎不打算潜伏在岛内。
不,如果她一开始就抱持那种打算,根本就不会在那场战斗中助我一臂之力。
总之,我答应了她这件事。
我在神话代理战争的期间与圣餐管理机构有所接触这件事,也有向教会报告。
因此,到知会匣之木此事之前的所有事情都很顺利地解决了。
然后。
匣之木指定的会谈场所是学园的教室。
的确,若是暑假期间,也没有学生在。
考虑到不太想让教会方窥见管理机构内部这点,算是个妥当的场所吧。
「好久没到学校这种地方了呢。」
师父抬头仰望校舍,看似愉快地低喃。
「……这边请。」
我认为,没有因此询问师父的年龄是个明智的判断。
我带领师父到自己平常上课的一年级教室。
「嗨,雷火同学。」
匣之木已经先到教室里等我们了。
然后他将视线移到师父身上。
「你好,幸会。我就是圣餐管理机构的匣之木龙斗。」
「你好。我是真圣教会神罚者史雷•莉兹。」
「嗯?不是莉兹•史雷吗?」
「喔,因为我是个武士狂。在日本会依照姓、名的顺序报上名号对吧?」
「啊~原来如此。」
匣之木打从心底不感兴趣似的点点头。
那家伙是一如往常的傻笑脸。
只不过眼睛没有在笑。
「请坐在那张椅子上吧。」
有两张桌子并了起来,匣之木请师父坐在其中一边的座位上。
在她坐下之后,匣之木也坐到对面。
「首先,我代表圣餐管理机构感谢你协助抓住洛基、黑帝斯、特斯卡特利波卡这三尊神。」
「不客气~」
师父一脸无所谓似的摆了摆手。
虽然态度轻松,但嘴角没有在笑。
光是待在旁边,这对话就让人胃痛了起来。
「……」
我依旧隶属于教会,这是我现在的立场。
但这次是作为两边组织的桥梁,中立于两者之间。
主要是师父与匣之木要进行谈话。
话虽如此,但从一开始就是这种调调。
我实在不觉得这会是一场愉快的会谈。
「那么……话说回来,莉兹小姐是怎么来到这座岛上的?」
「你说怎么,是指?」
「当然是指入侵的过程啦。」
匣之木很快地从轻击的刺拳转入正题。
「靠近劳亚古陆岛的船舶和飞机等交通工具,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你究竟是怎么进入这座岛屿的?」
「我从监视网外游泳进来的。」
「这是在开玩笑吧?」
「你这么觉得?」
「如果你不止身为武士,同时也是只人鱼的话,就另当别论。」
「武士人鱼?感觉刀会因海水而生锈呢。」
「那么,其实是?」
「我搭粮食船偷渡过来的。」
「粮食船会彻底检查过好几次。」
「是吗?让我说的话,根本漏洞百出呢。」
「哎呀,是这样吗?」
「对。」
「顺带问一下,是哪边漏洞百出?」
「我下次也打算钻那个漏洞,所以不告诉你。」
「哈哈哈哈,那够了。」
「喔,是吗?」
师父似乎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匣之木也没有要认真追究的意思。
不过,这是当然的吧。
入侵一事终究只是警备方面的问题。
那种事情之后要怎么验证都行。
重要的是。
「那么,差不多可以请你告诉我,你是因为什么目的而出现在这座岛屿了吗?」
匣之木向师父拋出关键的问题。
师父的目的。
甚至是教会的意图。
这是最关键且重要的。
师父扬起嘴角,浅浅一笑。
「你在说什么啊。把真圣教会(我们)寄出的情书好几次撕破丢弃,无视我们存在的是你们吧?」
「……」
这次换匣之木露出浅笑,沉默下来。
虽然师父形容成情书,但当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三个月前,在神话代理战争中。
魁札尔科亚特尔重蹈自家神话的覆辙,企图毁灭世界。
虽然我们勉强击毙祂,阻止了灭亡,但仍在全世界出现莫大的被害。
圣餐管理机构进行情报操作,把那些被害当作「神性现象造成的战后灾害」。
但是,事后真圣教会开始对这点提出异议。
教会开始向社会大众主张那些「战后灾害」的原因在于劳亚古陆岛。
世界各地被害蔓延的方式。
映照在卫星照片上的大魔法阵。
此外还针对一般人进行深入浅出的魔法说明,并提出物证。
教会动员所有力量,诱导舆论。
原本社会大众对劳亚古陆岛的批判就很强烈。
舆论立刻燃烧起来,甚至引发了主张应该杀掉岛上所有孩子的示威游行。
因为岛屿与外界隔离,这些情报并未传递到身为当事者的孩子们耳里,不过……老实说,从匣之木那里听到这消息时,我差点咬碎了臼齿。
算了,就某种意义来说,那方面怎样都无所谓。
追根究柢来说,教会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要诱导舆论。
教会真正的目的是要介入劳亚古陆岛。
也就是从幕后威胁圣餐管理机构,让他们也参与在这座岛上进行的神话代理战争。
「而且,他是叫洛基来著吗?既然还出现了打破战争规则的家伙,光靠你们应该应付不来吧。」
「不会不会,用不著阁下操心。光靠我们就足以应对了。」
「明明教会(我们)都说了要协助你们杀掉那群异端混帐神(垃圾),为~什么你们打死不肯答应啊?」
「我没有义务要回答你呢。」
「真可疑。」
「这点彼此彼此。」
互相试探对方。
教会在十年前,试图把我跟天华当成「容器」,让「唯一神」降生。
圣餐管理机构提防著这点。
照常理来想,介入神话代理战争根本没有好处。
试图介入其中的教会肯定有什么内幕。
会怀疑是当然的。
之后双方各说各话,争论不休。
协商跟至今为止一样,是没有交集的平行线,然后彼此都认为再继续讲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放弃沟通。
「……真没办法呢,请容我方暂时限制你的行动。」
匣之木叹了口气,结束谈话。
限制行动。之后大概会联络真圣教会,顺势将师父交给教会,或是另找机会再次协商吧。
既然师父不肯说出任何教会方面真正的意图,就只能这么做了。
这时。
「是喔。那么,我就借住雷火的房间吧。」
「「啥?」」
我与匣之木的声音重叠。
「什么~?姑且不提那边的胡渣男,怎么就连雷火也仓皇失措?」
「呃,就算你这么说……」
「让我们师徒不受外人干扰、久违地聚一下吧。」
师父露出微笑,这么说道。
「……」
匣之木陷入沉默,思考起来。
虽然管理机构与教会对立,但应该希望避免武力冲突。
虽说要限制行动,但顶多就是软禁吧。
想尽可能和平地解决事情才是他们的真心话吧。
在这样的前提下,师父的要求虽然让人想拒绝,但又不到能否决的程度。
那么……匣之木会怎么做呢?
「我明白了。」
匣之木微微点头,接受师父的要求。
「只不过有个条件。」
「条件?」
「为了避免你在这座岛上擅自行动,请你接受雷火同学魔眼的『支配』。」
「……」
这次换师父陷入沉默。
「……」
另一方面,我则是在内心咂嘴。
刚才的发言非常危险。
的确,只要我进行「支配」,就能限制师父的自由行动。
但前提是,匣之木信赖我。
相信我不会背叛匣之木、乃至圣餐管理机构。
倘若没有这样的担保,我的「支配」就毫无意义。
因为要是跟师父同样隶属于教会的我解除魔眼,就没戏唱了。
尽管如此,匣之木仍提出这样的条件。
这就好像在说我是站在圣餐管理机构那边一样。
话虽如此,我也无法责怪匣之木的判断。
这三个月来,我没能从教会那里套出有利的情报。
而且,虽然我和匣之木彼此都刻意没说出口,但这件事暗示著某种可能性。
教会可能早就知道我背叛了。
我是在最终决战后站到管理机构这边的。
换言之,直到魁札尔科亚特尔战为止,我还是教会那边的人。
当然,到那时为止的战争情势都有向教会报告。
当时剩余的敌人只有阿波罗。
明明如此,战况却三个月都没有变化。
虽说并非不可能的事情,但也存在著遭到怀疑的理由。
若是如此,无法套出情报也是当然的。
假如,师父之所以被送到这座岛上,是因为教会判断我已经背叛,就说得通了。
匣之木是考虑到这些才说出刚才那番话吧。
一方面是为了限制师父的行动。
另一方面是为了表示我受到圣餐管理机构的庇护,藉此让她无法对我和同伴们动手。
「……唉,真没办法呢。」
师父忽然耸了耸肩。
「好喔,就照那条件。」
「……是吗。那么,雷火同学。」
匣之木还有师父看向我的脸。
「好啦,雷火,请便。」
师父用轻松的态度这么说道。
「……真的可以吗?」
「可以啦,任你处置。」
「……」
即使窥探师父的眼睛,我也无法看出她眼眸深处的想法。
『──唔嘻嘻嘻,她说可以任你处置耶。要怎么处置那对咪咪呢?从现在就让人期待不已啦!』
(别闹了,我的人头会落地。)
我这么叮嘱巴罗尔之后,重新面向师父。
支配过去一次也没赢过的她。
那是一种非常不可思议的感觉。
「以神仙雷火之名下令……」
2
那天下午。南宿舍。国崎的房间。
「哦~那么那位美女,是雷火的师父吗?」
「就是这么回事。」
「原来如此啊。难怪那么强。」
国崎听完我的种种说明,感到信服似的点了点头。
「不过雷火明明很迟钝,却很有桃花运呢~」
「是吗?」
「当然是啦!啊~啊,我也好想让那样的大姊姊手把手地教我各种事情喔~」
「……」
知道师父的性格和修行内容的我沉默下来。
「然后呢?你来我房间只是为了报告这些?」
「不,关于黑帝斯,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什么什么?」
我告诉他黑帝斯光用视线就阻止了枪弹和剑的事情。
于是国崎他。
「啊~那是黑帝斯身为冥王的权能呢。」
「果然是地下世界支配者的能力吗?」
「什么,你原来知道嘛。」
「这是为了以防万一的确认。」
黑帝斯有个冥王的别称。
其含意为「富有者」。
原本黑帝斯就是地下世界(冥界)的支配者。
而且所谓的地下世界,就是财富──即金银等矿石、矿物沉睡的地方。
「也就是说,那家伙能支配视野范围内的所有矿物啊。」
「我想大概是的~」
「你的说法莫名的暧昧啊。」
「毕竟我又没看过那家伙认真战斗的模样。」
「也是,祂在神话里也没什么引人注目的英勇事迹……」
「对吧?」
「不过,这样就不晓得祂能力的规模了啊。」
「就算你这么说……」
「算了。但是那能力虽不起眼,却挺棘手的啊。」
我是枪。
布伦希尔德与姬子是剑。
泪泪是黄金魔法。
国崎是弓箭。
我们使用的武器几乎都是用矿物制成的。
泪泪的黄金魔法虽然不好定义,但终究是用魔法制造出的黄金,所以应该在黑帝斯权能的适用范围内吧。
「有效的攻击是我的魔眼,和阿丽安萝德那种纯粹的攻击魔法……」
「还有类似我那招辉煌的太阳战车(Phoibos Chariot)的热量攻击吗?」
「不,艾蜜莉的植物攻击应该也有效吧。」
而且她还率领著阿努比斯神和梅杰德神这些部下。
阿努比斯神的权能对同样是冥界神的黑帝斯大概无效,但如果是她,对上黑帝斯应该能在没有任何不利条件的情况下战斗。
……这么说来。
「国崎今天有看到艾蜜莉吗?」
「有啊,她跑到南宿舍来喽。」
「什么时候?」
「在雷火带走洛基祂们之后。」
「对迟到战斗这件事,她有表示些什么吗?」
「她说她在宿舍睡觉,太晚注意到了。」
「也就是说……她睡过头了?」
「八成是那样吧。」
不,如果是从北宿舍前来,无论怎样大概都赶不上吧……
不过,睡过头吗?
那家伙也生活和平到欠缺危机意识了吗?
喔,对了,说到欠缺危机意识,我想起来了。
「国崎,这给你。」
「这什么啊?」
「在岛内通用的无线对讲机。」
「是喔~真方便啊。」
国崎从我手中收下三个小型的无线对讲机。
「不好意思,等下你帮我也转交给姬子与艾蜜莉,能拜托你吗?」
「OKOK。雷火你呢?」
「我得监视师父。」
「真麻烦啊。不,也不能这么说吗?」
「为什么?」
「因为是跟那种美女两人独处对吧?真羡慕你啊。」
「我说你啊……」
他不了解师父本质而说的这句话,让我感到有些烦。
因为有点火大,我决定报复他一下。
「我话说在前头,师父会睡在玛丽亚的房间喔。」
「是喔~……慢点,等一下!你说要监视师父……该不会雷火也要睡在玛丽亚的房间吧?」
「嗯,是那样没错。」
「……!」
国崎惊讶得嘴巴一张一合。
我原本只是打算稍微报复他,但他看来出乎意料地大受打击。
「国崎……?」
「雷火──!」
「喔……喔!」
突然被大叫名字,我不禁应声。
国崎突然当场跪了下来。
「我不会奢求你跟我交换……!但是,可以把我也叫去那个房间吗?雷火大人!」
这……这家伙也太忠于自己的欲望了吧。
要不是已经习惯巴罗尔了,我大概不敢领教。
不,我果然还是不敢领教。
为何人能够拋弃自尊到这种地步呢?
啊,这家伙是神吗?
无论是哪边都一样吗?
附带一提,我当然拒绝了国崎的请求。
「为什么啊!」
「怎么可能让企图这么明显的家伙进入女生房间啊。」
3
夜晚。玛丽亚的房间。
「雷火。」
「什么事,师父?」
「好闲。」
「……请你忍耐。」
「我想到外面闲晃一下。」
「算我求你,请你暂时安分一点。」
匣之木说会在两三天内通知圣餐管理机构的职员。
所谓的通知,简单来说就是确立监视体制。
那家伙也不打算把监视的任务全部交给我一个人。
他应该是打算告知职员师父的来访以及被监视著动向一事,以便在师父采取什么行动时能够应对。
「早知道会这样,真应该把我爱看的剑豪小说带来的。」
师父在沙发上盘腿坐著抱怨。
她看来真的很闲。
「嗳,玛丽亚,有没有什么能打发时间的东西?」
「如果是日本的老电影,我倒是有几部。」
「喔,不错嘛。有时代剧(武士片)吗?」
「没有。」
「咦~那有什么片呢?」
「日式恐怖片之类的。」
「消灭怨灵什么的,是旧时代教会的工作耶。」
师父一边念念叨叨,一边跟玛丽亚一起开始挑选要看的电影。
她似乎觉得在这种时候,只要能打发时间,什么都行。
「……」
虽然嘴上抱怨,但师父比我想像中还要安分。
她服从圣餐管理机构的指示,也没有要采取什么行动的样子。
爱用的刀也寄放在匣之木那边。
就某种意义来说,有种扑了个空的感觉。
虽然匣之木要我尽可能从师父口中探听出教会的动向。
但照这样看来,感觉不会有任何情报。
况且,也已经事先在匣之木的见证下进行过侦讯了。
纵然是师父,在受到支配的状态下,也无法对我的质问做出虚伪的回答。
但并没有问出什么特别的新情报。
教会的目的是介入神话代理战争。
师父是为了使对方安排协商会议而派出的特使。
具体的内容去跟教会高层谈吧。
从师父口中能问出来的,就只有这样而已。
教会方面为了让不听他们要求的圣餐管理机构回心转意,采取了强硬的手段。
师父的任务就是非法入侵劳亚古陆岛,让管理机构主动与教会联络。
站在管理机构的立场,自然是想要尽快将师父赶出岛上。
教会则趁机要求管理机构,如果想让他们接走师父,就先安排协商会议。
师父来到这座岛上,就只是为了让事情照此发展。
虽然手段强硬且相当乱来,但姑且算是合情合理。
既然如此,师父就没有其他要做的事情了。
之后就是教会高层与管理机构的你来我往了。
没有任何能从师父口中获得的情报。
……照理说是这样。
但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话虽如此,但这只不过是单纯的直觉,也没什么根据。
与其莫名质疑而与教会加深鸿沟,现在停留在监视阶段才是正确答案吧。
「这么说来,雷火。」
「什么事?」
「我说你啊,为什么离开了教会?」
师父一边挑选电影一边这么询问。
我的身体稍微僵硬起来。
在师父旁边的玛丽亚也惊讶地停下了手。
「……」
也罢,我早就觉得她会这么问了。
装傻也没用吧。
不过,师父究竟知道多少?
她知道我曾经是旧教会的实验动物吗?
师父身为神罚者,有一定的地位。
她很有可能知情。
但在教会里头──尤其是「暗部」,关系相当复杂。
其中也有著因为过于黑暗,而被隐匿起存在的部门。
然后,那项实验很明显地并不人道。
隐匿性应该相当高。
师父也非常有可能并不晓得那件事。
无论哪边,都无法确切地断言。
假如师父全都知情,还这么询问的话……
就在我支支吾吾时,师父转头看向我这边。
然后盯著我的脸看了几秒钟。
「也罢,算了。」
「师父?」
「如果那就是你的选择,倒也无所谓。」
「……」
「毕竟教会也不是这个世界的全部嘛~」
讲得好轻松。
该说师父还是老样子吗?但是她的说法让我很傻眼。
要是被其他虔诚的神罚者听见,感觉就要打起来了。
「那句话要是被我以外的人听见,对方会生气喔。」
「要是那样我就砍了对方,没关系的。」
师父若无其事地说道。
真的是一点都没变。
不修饰词汇。
坚定地相信自己,绝不屈服。
神罚者最强的剑士。
过去我也曾经向往那样的强大。
师父跟那时一样,一点都没变。
「嗯~算了,哪部都行啦,玛丽亚你决定吧。」
师父选电影选到腻了,直接丢给玛丽亚决定。
「雷火也来这边看电影吧。」
「是。」
我们三人并肩坐在沙发上。
电视上开始播放电影的画面时,师父将她的头咚一声地躺到玛丽亚的大腿上。
「莉……莉兹小姐?」
「好啦,雷火再坐过去一点。」
师父用屁股把我推向沙发角落。
「玛丽亚的大腿真柔软呢。」
「~~」
玛丽亚看似害羞地脸颊泛红。
非常自然地获得腿枕的师父瞥向这边。
「羡慕吗?」
「不,不会。」
「因为平常就有这种福利?」
「并不是那样子。」
「你们来到这边后,关系有进展吗?」
「等、莉兹小姐!」
玛丽亚发出慌张的声音。
「看这个样子,雷火还没有对玛丽亚出手啊。」
「师父,你记得圣女的条件吗?」
「啊~这么说来,好像非得是处女才行啊?」
「……可以慎选一下用词吗?至少说是纯洁之类的。」
「怎么讲都一样啦。」
这位女性究竟把心思细腻这个词忘在哪里了呢?
「嗯?这表示雷火也还是个处男?」
「电影开始了喔,师父。」
「别转移话题,笨蛋徒弟。」
「你听不懂我在说拜托你闭嘴吗,混帐师父?」
我与师父互瞪彼此。
「算啦。」
师父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开始观赏电影。
「那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
有一瞬间,我脑中浮现了夏洛学姊的脸,但因为玛丽亚也在场,所以我没说出口。
「师父,你从刚才开始是怎么了?」
「我说过了吧,让我们师徒久违地不受外人干扰、相聚一下嘛。」
师父双眼盯著电视萤幕,这么说道。
听她这么说,我忽然注意到。
因为是以那种形式重逢,所以我忘记了,我跟师父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十年前,我敲响教会的门,与师父相见是在进入教会一年后……所以直到三个月前来到这座岛屿为止,这九年来我每天都会与她见面。
仔细一想,我跟师父一起度过的时光比跟父母还长。
「告诉我这三个月来,雷火身上发生什么事了吧。」
「……说得也是呢。」
我一边和师父一起观赏电影,一边断断续续地说起与师父分别的这三个月所发生的事情。
4
后天。
可以看的电影也看完了,在师父也逐渐开始焦躁时,匣之木总算给了外出的许可。
虽说可以外出,但条件是要有我的监视。
「那么,机会难得,你带我参观岛上吧。」
师父立刻对我这么说道。
「嗯,毕竟也得监视,是无所谓啦。」
这时,我稍微想了一下。
「既然都要参观,可以找我的朋友一起吗?」
「那些朋友?」
「是的。」
「可以呀,也介绍给我认识。」
「我知道了。」
之所以决定找朋友──也就是国崎他们来,是因为我觉得有什么万一时,这样比较能够应付。
当然,施加在师父身上的「支配」是有效的。
她也没有驱除邪眼的道具之类的。
所以这终归是以防万一。
之后我借用宿舍的电话,也找了泪泪他们,一小时后在南区闹区的入口集合。
「嗨~雷火,好久不见。」
一见面泪泪就立刻抱住我。
「我们前天刚见过吧。」
「可是昨天没能见面呀。」
我一言不发地拉开泪泪。
不知不觉间,姬子抓住我的衣服下襬。
「我也好久没见到你了。」
「呃,姬子也是前天……」
「啊~你对我跟小姬的态度怎么不太一样?」
「别说了,事情会变得更复杂。」
「请你们两位都放开雷火同学!」
就在我夹在姬子与泪泪中间吵吵闹闹时,这次换玛丽亚大声喊道。
艾蜜莉用傻眼的视线、国崎用一脸怨恨的眼神看著这一幕。
这时。
「好啦好啦,各位小姐们。」
一把声音插入这一如往常的对话中。
是师父。
她把我从泪泪她们的小世界里硬拉出来。
然后突然抱住我的肩膀。
「不好意思,这个笨蛋徒弟是我的喔。」
「咦咦~!」
瞬间有好几把哀号响彻周围。
附带一提,国崎也大叫出声。
「……师父,请你别开玩笑了。」
「因为照这样下去,至少还会吵个十分钟吧。」
师父若无其事地说道。
她似乎已经厌倦等待了。
反倒应该认为,以师父来说,她已经很自制了吗?
「呃~这个人是莉兹•史雷。以前我在教会的孤儿院稍微学过武术,她就是我那时候的师父。」
「各位好,幸会。」
师父轻轻点头致意,伸手想和泪泪等人握手。
「……」
我一边看著这景象,一边在内心松了口气。
看来对师父的记忆操作似乎确实起了作用。
支配师父的时候,作为必要的措施,我操作了几个她的记忆。
其中一个就是在仓库街战斗的记忆。
特别是关于泪泪、姬子、布伦希尔德、阿丽安萝德的记忆,都加以消除。
纵然圣餐管理机构想和平地解决事情,也不能让师父把「寄宿著神的孩子是谁」这种情报带回教会。
为了让记忆能够前后一致,我并没有消除她与我一起战斗的记忆。
但是关于泪泪他们,师父应该认为他们单纯只是我的朋友。
刚才介绍师父时,我会用那么迂回的说法,也是因为跟「一般朋友」讲出我与师父真正的关系,会显得很不自然。
关于这点,我今天一整天都必须留意自己的发言才行。
「那么,差不多该出发了吧。」
跟大家握完手的师父这么说道,这次换成拉起我的手。
「师父,为何要牵手?」
「虽然我没提过,但我其实很怕人挤人呢,因为会头晕。」
「……师父意外地纤细呢。」
「就是这样。所以你今天一整天都别放开我的手。」
「喔。」
好像在我还没搞清楚的时候,就变成那么一回事了。
一回过神来,已经跟著师父的步调走了。
我们让她带头,漫步在闹区中。
「哦~挺热闹的嘛。」
师父眺望著并列在道路上的店铺,这么低喃。
「整修得这么漂亮的道路,即使在外面也不多见吧?」
「嗯,说得也是呢。」
「话说回来,这里还真是国际化呢。」
「毕竟为了配合学生,这里聚集了世界各地的各种店家。」
「真的是世界各地?」
「那边也有提供秘鲁料理的店喔。」
「管理机构还真有钱呢~」
师父看似有些佩服地点了点头。
「师父有什么想逛的地方吗?」
「嗯~有推荐的店家吗?」
「推荐的店家……」
我犹豫著该如何回答。
能够推荐给师父的店……被她这么说,坦白讲,我很伤脑筋。
关于师父,我只知道她人格异常,而且是个武士狂。
倘若是比较机灵的家伙,大概能提出什么建议吧。
不巧的是,那对我而言太困难了。
实在是没办法,因此我决定依靠朋友。
「大家有什么想去逛的店吗?」
「说得也是呢~游乐场如何?」
国崎首先提出中规中矩的意见。
不过,怎么会想带这个师父去游乐场啊……
「普通地逛街好了~我有点想买新的凉鞋。」
接著是泪泪。
完全只是她自己想去逛街,但这提议还不坏就是了。
「只要是雷火想去的地方,我都可以……」
「朕也交给主人决定。」
姬子与艾蜜莉没有什么意见。
「……」
阿丽安萝德难得很安静。
我原以为她会说些什么,但她今天从一开始就异常地安分。
「阿丽亚有什么建议吗?」
我在众人面前用假名呼唤阿丽安萝德。
「没……没什么意见。」
「……这样啊。」
她的样子果然很奇怪。
之后再仔细地问她好了。
「夏洛学姊有什么建议吗?」
「嗯~我也还不太了解莉兹小姐呢……」
「啊~可以不用在意我喔。」
师父随意地挥了挥手。
看到师父这样,夏洛学姊又稍微低吟了一会儿。
「总之,先绕闹区一圈逛逛如何?如果有逛到莉兹小姐想进去看看的店,再进去就好了。」
「这么说也有道理呢。」
同时也采纳国崎和泪泪的意见,随意四处逛逛是最快的方法。
「那我们走吧。」
「好好好。」
我们再次迈出步伐。
附带一提,我依旧和师父手牵著手。
我能强烈地感觉到背后的视线。
算了,姑且不提这个。
首先按照泪泪想的,先去逛街。
她跟夏洛学姊一起挑选夏季的凉鞋,十分起劲。
「这款好可爱。你觉得如何,学姊?」
「嗯,我也觉得很可爱。」
「啊,可是夏洛学姊的品味好像不是很好?」
「咦!才……才没那回事……!」
「会挑选学校泳装当外出用泳装的人,应该没资格讲这种话吧。」
「啊……啊呜~」
「讨厌~开玩笑的,我开玩笑的啦。」
泪泪这么安慰夏洛学姊,但无论怎么看,都是在捉弄她。
算了,她们看来很开心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雷火~我好闲~」
「师父,你是个大人了,请你再稍微振作一点。」
是对逛街不感兴趣吗?师父靠在我的肩膀上,一副慵懒的样子。
师父只看外表是个美女,所以这样非常引人注目。
就连被当成拐杖替代品的我也受到众人注目,感觉如坐针毡。
「师父。」
「雷火~到下一家店去吧,下一家~」
「是是是。」
姑且不提修行的时候,师父在外面是个非常难伺候的人。
「喂~师父差不多到极限了,可以去下一家店了吗?」
「啊~那我买这个就好,我去结帐!」
我这么说道,于是泪泪将她一直拿在手上的凉鞋拿到柜台结帐。
等她结完帐后,我们也绕到游乐场逛逛。
不过,这里也不怎么能触动师父的心弦,我们待不到一小时,就离开到外面。
「接著要上哪逛?」
「嗯……」
一开始提出的方案已经全数使用完毕。
之后真的就只能到处随便逛逛了吗……
「嗯?什么事?」
「……」
我想不到师父会感兴趣的东西。
要是有日本刀专卖店就另当别论,不过……
这时,夏洛学姊微微举起了手。
「已经快中午了,虽然还有点早,但大家先一起吃顿饭吧?」
「啊,这主意不错呢。」
「的确,走了不少路,肚子有点饿了呢~」
有几个人赞同夏洛学姊的提议。
「然后,我想听听莉兹小姐与雷火学弟以前的故事呢。」
「咦?」
「那主意不错呢。」
「赞成。」
泪泪与姬子也赞同夏洛学姊的提议。
而且不知何故,就连师父也相当起劲。
「可以喔~我来告诉你们雷火以前的丢脸故事之类的吧。」
「太棒了~!」
「我也想听听看呢。」
「国崎,你也跟她们一伙的吗?」
我用轻蔑的眼神这么说道,于是国崎嘻嘻地笑了笑。
「我偶尔也得掌握一些雷火的弱点嘛。」
「你打算用来干嘛?讲清楚啊。」
「这个嘛,有很多用途。」
感觉他绝对不会用在什么正经的事情上。
但最终我还是反抗不了多数表决。
我们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进入附近的自助餐厅,占领了露天座位的一部分与两张餐桌,坐了下来。
之后无疑是一段屈辱的时光。
「话说,雷火小时候经常因为呕吐弄脏棉被呢~」
「唔呕,好脏喔。」
「就是说呀。他真是的,三天就来一次,吐个不停。」
「不过,那也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嘛。」
「说到小时候,他也不喜欢洗澡呢~因为他没办法自己洗身体。」
「咦!那……那是莉兹小姐帮他洗?」
「对啊,毕竟是可爱的徒弟嘛。」
「真羡慕!」
「还有他不会用筷子呢,这也是我教他用的。」
「是喔~」
「还有像晚上要上厕所时……」
「……」
我斜眼看著兴高采烈地讲个不停的师父,勉强忍住了叹息。
她真的是随心所欲地在爆料。
而且有九成是捏造的。
虽然我睡到呕吐是事实,但呕吐的原因是师父的夜袭。
这个人可是在我睡到一半时突然就踹向我的心窝啊……
罢了,现在的师父认为泪泪他们是一般人。
为了隐瞒自己是神罚者的事情,她才故意讲述这种「普通的回忆」吧……大概。
虽然也有可能纯粹是她觉得好玩而已。
「嗯,事情就是这样。所以对我而言,雷火还是跟小孩子没两样呢。」
师父一边这么说,一边用手撑著脸颊,看向坐在餐桌前的少女们。
然后。
「话说,你们到底是中意雷火的什么地方呀?」
连预备动作都没有,就突然扔出炸弹。
「师父……你突然在讲什么?」
「嗯~?哎呀,以我的立场来说,看到徒弟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这么受欢迎,实在是有一点惊讶啊。」
师父一边这么说,一边扬起嘴角。
完全被她玩弄在鼓掌间……
我勉强忍住差点叹出来的那口气。
师父注意到我想叹气的模样,同时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
「嗳,你觉得雷火怎样?」
「啊,问……问我吗!」
发现话题矛头转移到自己身上,夏洛学姊惊慌不已。
「……」
我也在内心感到焦急。
我跟学姊在交往这件事,是对大家保密的。
明明如此,师父却偏偏向夏洛学姊提出这话题。
「呃……那个,怎么说呢……」
夏洛学姊大概是想要敷衍过去,但她似乎想不到适当的说词,显得惊慌失措。
她惊慌的模样让几个人开始感到疑惑。
不妙。
虽然想帮忙打圆场,但该怎么做?
要是我在这边帮学姊说话,感觉反倒会让人起疑。
特别是让直觉敏锐的师父起疑。
就在我迷惘著该怎么做时。
「我……我觉得雷火学弟很帅。」
夏洛学姊满脸通红地回答师父的问题。
没有回答是爱或喜欢,相当高明的敷衍方式。
听得我有些害臊。
「是喔~觉得这个笨蛋徒弟很帅呀。」
师父也看向夏洛学姊以外的其他人。
「大家都相同意见?」
「嗯,我是那样没错啦~」
泪泪笑著点头。
姬子也在她隔壁微微地点头表示同意。
呃……这什么情况?
感觉非常难为情耶。
「那个,师父,这样感觉很像捧杀,让我如坐针毡耶。」
「是喔。」
这个混帐师父,根本左耳进右耳出。
「那边的小妹妹呢?」
「你说朕吗?」
「对。话说你真的只有十几岁?」
「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只是觉得你有点不太一样呢。」
「哼,那是当然的啊。要是把朕跟这群下民一视同仁,朕就伤脑筋了。」
师父将嘴凑近我耳边。
「这孩子有点奇特呢。」
「师父要不要去照照镜子?」
「要不要待会儿久违地训练你一下啊?」
「……」
「……」
我跟师父面带笑容地互瞪彼此。
「算啦。」
师父再次将视线移到艾蜜莉身上。
「那么,你也喜欢雷火吗?」
「别把朕跟其他人相提并论。」
「嗯?」
「朕不过是主人的奴隶罢了,朕的身心全都是属于主人的。」
艾蜜莉这样的发言,让包括我在内的好几个人喷笑出来。
「呃……咦?奴隶?」
「嗯。」
「你这话是认真的?」
「那当然。」
「……」
就算是师父,这番话似乎也让她吓了一跳。
她用一种不曾见过的表情看向我这边。
「追根究柢来说,朕──」
「艾蜜莉,你过来一下。」
在艾蜜莉继续说出多余的话之前,我这么命令她。
「唔?什么事,主人?」
「别问那么多,过来这边。」
我带艾蜜莉移动到餐厅里头。
「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是单纯的紧急避难。」
「嗯?」
「听好喽,别跟师父说多余的话。」
「朕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喔。朕只是说明了与主人的关系。」
「我的意思是那就是多余的话。」
要是她说了奇怪的话,让师父得知我与艾蜜莉真正的关系就不妙了。
虽然我自认为在电话里已经说明了大略的情况,但她并没有听懂吗?
实在是没有办法,因此我又再次扼要地向她说明。
教会与管理机构的对立关系。
就状况来说,我站在管理机构这边一事。
还有不想让师父知道包括艾蜜莉在内的同伴们体内寄宿著神一事。
「……因为这样的事由,目前用我的『魔眼』窜改了师父的记忆。」
「嗯,原来如此啊。」
「所以你别在师父面前随便乱说话,今天要彻头彻尾地以普通朋友的身分行动。」
「既然主人这么说,我了解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主人打算就这样什么事都不做,和平地让那个女人回去吗?」
「……这话什么意思?」
艾蜜莉略显不妥的发言让我蹙起眉头。
「你是要我把她当作未来的威胁,在此排除她吗?」
「怎么可能。」
艾蜜莉耸了耸肩。
「朕只是以为主人可能打算把那个女人拉拢成同伴罢了。」
「?」
把师父拉拢成同伴?
如果能做到的话,感觉的确很可靠,不过……
「你是要我让师父也跟我们一样,倒戈到管理机构这边?」
「那样也不错,但既然都要倒戈,不是应该将她拉拢为主人的战力吗?」
「我的?」
也就是说,不经由两个组织,而是在私底下联手?
现在的师父受到我的「支配」。
顺利的话,那并非不可能。
但这样的行为,不用说是对教会,对管理机构也是接近背信忘义的行为。
要动手的话,风险相当高。
当然,艾蜜莉也很清楚这点吧。
「你为何会想这些事情?」
我首先感到在意的是这个。
为什么她现在会提议扩充战力?
「因为发生了洛基那件事?虽然神界的情势确实也不稳定……」
「不稳定?」
这时艾蜜莉抽动了一下眉毛。
「你在说什么啊,主人?」
「?」
「像洛基那种小角色,朕根本不当一回事。」
「什么?」
「朕担忧的已经不是神界情势如何那种级别了喔。」
「……这话什么意思?」
我压低声音,询问艾蜜莉。
「朕前天在自己的房间里感受到气息。」
「气息?」
「嗯。因为过于警戒那道气息,才会比较晚前去协助主人。」
「我听国崎说你是睡过头耶?」
「也有睡过头。」
「……」
「那是什么眼神?暑假贪睡一点也没关系吧。」
她又在奇怪的地方愈来愈像个人类学生了啊。
「不过,那家伙的气息把我从贪睡中叫醒了就是。」
「你别卖关子了,那个气息究竟是谁的气息?」
「能让朕警戒成那样的,只有一尊神吧。」
艾蜜莉大胆无畏地笑了笑。
「就是我的仇敌,太阳神阿蒙•拉。」
「拉?」
那是神格可与欧西里斯并驾齐驱的神。
「你说感觉到气息,是怎么一回事?」
「那家伙目前在神界,祂的气息不会那么轻易地传递到人界这边。可能的话,就是拉使用了『Regalia』吧。」
「你说『Regalia』?」
那的确不是什么情势不稳定的级别了。
别说神界,甚至是会动摇人界的一大事件。
「为何会发生这……!」
为何会发生这种事呢──我话说到一半,忽然察觉到。
前天发生的事情。
期望重演神话战争的众神来袭。
洛基。
黑帝斯。
特斯卡特利波卡。
这三尊神是阿丽安萝德提过的过激派成员。
但她也并非掌握所有过激派成员的名单。
而且洛基曾说过「那一位」这句话。
从他的语气来看,「那一位」是比祂们三尊神更高阶的幕后黑手。
假如那就是拉。
那家伙可能在神界使用了「Regalia」?
「你知道拉的『Regalia』是怎样的东西吗?」
我按著额头,这么询问艾蜜莉。
「那家伙的『Regalia』是『莫叹落日、赞扬曙光(KHEPERA NEV EL GEL)』。拉是太阳的化身,同时也是反覆死亡并又无限重生者。换言之,那家伙掌握著身体里的太阳的生死存亡。」
「……!」
那让我战栗起来。
举例来说,阿波罗是驾驭太阳战车,掌管太阳运转的神。
在埃及神话中,拉也是搭乘曼杰特船绕行太阳轨道。
只不过有一点与阿波罗不同,那艘船并非牵引著太阳,而是拉本身就是太阳的化身。
然后,一到夜晚,太阳就会沉入地平线。
埃及人将那当成是太阳之死。
他们认为一到夜晚,拉就会换搭另一艘船,渡过死亡的世界。
然后到了早上,拉就会再次从死亡中复苏,化为太阳升起。
基于这个神话,掌握太阳生死的,就是阿蒙•拉。
这表示,比起只是掌管运转和让太阳坠落,祂具备更高的行使太阳之力的权能。
完全是阿波罗和魁札尔科亚特尔的高阶版。
那样的东西在前天被使用了……?
「……可恶!」
「呀啊!」
我的咒骂声让在附近的某个人发出哀号。
我转头看向那边,只见在那里的是阿丽安萝德。
「怎么了?」
「你……你别突然大声说话啦!」
「我问你怎么了?」
「唔……我……我有话要跟你说。」
「有话要说?」
阿丽安萝德居然会主动找我谈话,还真是稀奇。
「你该不会又打算跟我扯什么鲁格的指示吧?」
「不是啦。不是那样子……」
阿丽安萝德难以启齿似的噤口不语。
她不时瞥向后面,很在意后方的情况。
看来像是在提防别人偷听。
然后。
「其实……从两天前起,就联络不上鲁格大人了。」
「……什么?」
这实在太出乎意料,让我反应慢了半拍。
虽然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原本打算向鲁格大人报告关于洛基等人的事情,但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回音……因为受到你的支配,也不能回去神界,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丽安萝德一脸怨恨地看向我。
想瞪人的是我吧。
从两天前开始,跟鲁格的联络就中断了。
对照艾蜜莉所说的话,显然可以确定在神界发生了异常变化。
如此一来,洛基祂们是「少数派」这个情报,也变得可疑了。
北欧神话。
凯尔特神话。
埃及神话。
希腊神话。
玛雅•阿兹特克神话。
至少有五个神话势力与现在的状况有关。
洛基等人前天的袭击,真的只是少数派的失控吗?
在幕后操控的「那一位」真的是拉吗?
神界发生了什么事?
各种想法闪过我脑海,但无论是哪个都还无法确信。
话说回来……
「我说你们啊!这种重要的消息该早点跟我说啊!」
「这……这也没办法啊!我以为再等一下就会有回音了嘛!」
「真抱歉啊,我还以为主人肯定也已经对异常变化有所掌握了。」
「~~」
看来今后似乎有必要让她们贯彻情报的报告。
「算了,先不提这些。主人要怎么做?」
艾蜜莉像是在看好戏似的扬起嘴角。
彷佛在测试我一般。
「虽然看起来平静,但这个世界早已经处于紧张的状况下。尽管如此,主人还是要对两个组织察言观色吗?」
「……」
「做出决定是主人的工作喔。」
「……」
艾蜜莉早已经预料到了。
之后必定有撼动世界的大事在等著。
这次无法只在劳亚古陆岛上解决。
她推测,必定会发展成将人界和神界都卷进来的斗争。
她是在建议我,在那样的困难发生前,得手师父这个强力的棋子。
她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所以刚才也异常大方地说著话。
从神话代理战争那时起,她就是这样了。
经常注视著未来,甚至也曾一度试图招揽我。
而且,她的态度相当正确。
同伴自然是愈多愈好,如果还是优质的同伴就更没话说。
特别是有巨大的灾祸在之后等著的话……
「……艾蜜莉的建议非常合理。」
「那当然了。」
「但有些操之过急。」
目前还差临门一脚,无法否认有种情报不足的感觉。
「还有透过匣之木去探查神界状况的余地。」
「动作太慢会失去一切喔。」
「也有句话说欲速则不达。」
而且艾蜜莉提供的计策略显保守。
倘若能让师父成为同伴,「我们」的战力确实会增强。
虽然这会成为保护「我们」的物理力量,但那样会失去圣餐管理机构拥有的物资和情报网。
「如果要处理神界的异常变化,也会碰到需要圣餐管理机构协助的时刻。」
「这可难说呢,但愿他们别成为绊脚石就好。」
艾蜜莉这么说道,耸了耸肩。
「不过这是主人的决定,朕不会有怨言。」
「既然这样,你现在就跟阿丽安萝德前往匣之木那边。」
「咦!我也要?」
「主人呢?」
「我还不想泄漏情报给教会方(师父)知道。」
「原来如此。那朕就悄悄地不见踪影吧。」
「知道什么情报的话,就用无线对讲机联络我。你知道用法吧?」
「我根本没带对讲机来。」
「……去跟匣之木借,他应该有同款的对讲机。」
「了解了。」
「嗳,等一下!为什么我也得一起去啊?」
「别嚷嚷,下民。闭上嘴跟朕走。」
艾蜜莉抓住还在发牢骚的阿丽安萝德的衣领,拖著她离开。
「……」
确认她们离开后,我回到师父她们所在的餐桌。
「奇怪?艾蜜莉人呢?」
「她样子不太对劲,所以我请阿丽亚陪她回宿舍了。刚才一定也是因为天气太热,而精神错乱了吧。」
「啊~毕竟是夏天嘛。」
「是的,因为是夏天嘛。」
「……」
「……」
「……」
师父以外的人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但大家什么都没说。
应该是察觉到发生什么事了吧。
「那么,差不多该离开了吧。」
「好是好,但人挤人让我好累喔。」
「呃,那要不要到北区的公园逛逛呢?」
「嗯,交给雷火决定。」
「……」
既然事情演变成这样,我的工作就是监视师父,直到艾蜜莉联络我为止。
我要监视师父的行动,避免让她做出多余的事。
虽然依照命令完全限制师父行动,或是监禁师父也是个方法……
但现在圣餐管理机构与教会的交涉还没有结束,我无法伤害师父,更遑论封口这种事了。
既然无法封口,若还限制师父的行动或监禁她,就等同是告诉师父发生了不得不那么做的异常事态一样。
所以,最聪明的做法还是假装跟平常一样,不让她察觉到异常。
我继续与师父在岛内观光。
北区自然公园。
北区综合休闲园区。
北区水族馆。
东区岛内发电厂。
第一东区医院。
西区植物园。
西区食品加工厂。
师父似乎想要绕岛屿一圈看看,真的是走遍了各种地方。
虽说也搭了单轨电车和公车,但是绕了岛屿一圈,还是一段相当长的移动距离。
尽管如此,师父还是没有丝毫疲惫的神色,不愧是有在锻炼的人。
另一方面。
「对……对不起,雷火学弟,等我一下。」
「脚好痛~」
「我……走……不动了……」
夏洛学姊、泪泪、姬子瘫坐在西区公园的长椅上,已经精疲力尽。
还站著的国崎与玛丽亚看来也挺疲惫的样子。
就连有在锻炼的我,也稍觉疲累。
「……」
艾蜜莉还没有联络我。
是与神界的联系相当困难吗……?
总之,只要那边没有进展,这边就只能继续监视师父。
「我去买些饮料来吧?」
唯一还精神饱满的师父这么说道,指了指自动贩卖机,迈出步伐。
然后突然停下脚步。
「这么说来,这里不能使用外面的钱啊。雷火也跟我来。」
「是的。」
「玛丽亚也能顺便来帮忙吗?」
「好,我知道了。」
听到师父呼唤,玛丽亚也站起身。
「有什么想喝的东西吗?」
「我要运动饮料。」
「只要是甜的,我什么都好~」
「我要喝茶。」
「收到。」
我记住大家的要求后,走向贩卖机。
自动贩卖机位于公园的入口,从这里也能看见长椅。
「雷火。」
「是是是。」
我让贩卖机读取学生手册里的信用卡。
按下大家想喝的饮料按钮。
卡锵卡锵──
「话说回来啊,你们两人──」
饮料掉落的声响之间,师父忽然向我们搭话。
「什么事?」
「我姑且先问一下。」
「?」
「你们现在还有回教会的意思吗?」
师父一边挑选饮料,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
「这……」
「……」
我跟玛丽亚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
刚才的问题是出于何种意图?
是字面上的意思?
还是说……
「为何要再次问这种事?」
我慎重地反问。
声音掺杂著些许紧张。
「所以说是姑且一问嘛。」
师父一边拿出罐装咖啡,一边不改若无其事的语调回答。
「问了也没有意义,跟连问都没问是不一样的吧?」
「……」
问了也没有意义──是指反正我的回答不会改变的意思。
尽管如此,她还是刻意询问……
是为了给我们选择。
正确来说,是为了表示给了我们选项。
就类似在侵略战争中劝告对方投降一样。
换言之,这种情况是──
「如果你们不回教会,我们就不再是师徒,而是敌人了。」
「……!」
我不禁抓住玛丽亚的手跳向后方,伸手搭上怀里的枪。
并不是从师父身上感觉到了杀气。
她手无寸铁。
而且还受到「魔眼」的支配。
同伴也在能看见的范围内。
纵然是师父,在这种状况下也无能为力。
明明如此。
尽管如此,我的警戒心还是在瞬间达到最高值。
我一直觉得不对劲。
我不晓得师父身为神罚者的那一面。
因此无法确信。
但我知道她的为人,因此无论如何都忍不住会想。
担任两个组织的交涉者这种事──她会接下这种感觉这么无聊的任务吗?
当然,这种想法不过是我个人对她的印象罢了。
所以我才说不出口。
不过。
「敌人……吗?」
从师父口中冒出也能视为宣战的话语。
不对劲变成怀疑。
怀疑转变成警戒心。
尽管如此,我仍勉强克制住自己没有开枪。因为,就如前述的一般,即使她想闹事,这边也聚集了足以压制住她的战力。
况且还有「支配」。
被我支配的师父没有行动自由。
照理说是这样。
所以,刚才那番话也有可能是师父常开的玩笑话。
如果赌上……一丁点的可能性。
「本以为你比待在教会时还没出息,但雷火意外地小心谨慎呢。」
「……」
「跟我待在一起的期间,你一次也没放开过装备,而且一次也没松懈过,关于这点我要称赞你。」
「……师父,虽然我不晓得你打算做什么,但现在还来得及,请你住手。」
我这么警告师父。
我已经做好随时拔枪的打算。
对方也应该明白这点才对。
之后不允许她有任何冲动的发言。
我自认是这么告知她的。
「居然在开枪前还提出警告,真是从容呢。」
但师父丝毫没有要改变心意的样子,继续说道。
「……师父刚才应该也做了类似的事情吧?」
我讽刺她刚才那番像是劝告投降的话语。
「毕竟我是师父嘛,当然会温柔对待徒弟啊。」
「这还是我第一次被师父温柔对待呢。」
「你说谎~要是我没有温柔以待,雷火早就死啦。」
「……」
这听起来不像是玩笑,太可怕了。
……
可恶……完全是师父的步调。
我无法掌握对话的主导权。
「我再说一次,请你什么也别做。要是有什么可疑的举动,我会立刻发动魔眼。」
「……」
师父左右歪了歪头。
然后。
「试试看啊?」
用轻松的态度这么说了。
她的态度让我有一瞬间感到犹豫,但是──
「……跪下!」
我用魔眼下达了命令。
『──喔,你难得这么果断呢?』
(烦恼太多也没有意义。)
与其思考是不是虚张声势,倒不如试一下比较快。
结果。
「……吶?」
师父依然站著,对我耸了耸肩。
『──什么?』
巴罗尔发出惊讶的声音。
我也在内心焦急不已。
魔眼对师父无效?
为何!
该不会她有装备驱除邪眼的东西?
不,但在前天搜查身体时,师父什么也没带。
最重要的是,巴罗尔的魔眼比教会提供的十字架的防护更强力。
照理说不可能靠人界的装备抵挡魔眼的诅咒。
那她究竟是怎么做的?
「毕竟雷火原本就是因为想杀掉神才进入教会的呢。明明身为信徒,却没有好好看过圣经对吧?」
师父用简直就像授课讲师般的语调,淡淡地说道。
「……那又怎么了吗?」
「就算不知道详情,应该也知道名字吧。圣经里面出现的,『唯一神』以外的超常存在。」
「『唯一神』以外的超常存在……」
圣经的教义是一神论。
不会出现「唯一神」以外的神。
并非神。
且出现在圣经里的超常存在。
「……!」
稍微思考一下,便立刻浮现了答案。
「天使……!」
「正确答案。」
在师父这么回答的瞬间,她的双眼苍蓝地闪耀起来。
那就宛如苍蓝火焰一般摇曳著。
然后,羽翼张开了。
用幻光打造而成的纯白黄金大羽翼。
那素材恐怕并非物质。
天使的羽翼。
师父背负著那羽翼,开口说道:
「寄宿在我体内的是大天使沙利叶,是七大天使之一的邪眼杀手大天使喔。」
「──!」
让天使寄宿体内?
大天使沙利叶?
师父的发言有好几个让我在意的点。
但比什么都重要的是。
邪眼杀手。
这个词汇、它的意义。
可以轻易想到,那无疑是针对我的魔眼的王牌。
换言之,她打从一开始。
打从一开始……就打算与我们为敌,在这里开战!
但是。
咻!
这时,黄金箭瞄准师父飞来。
「唔喔。」
师父轻松地用单手抓住那枝箭。
「哇!真的假的。」
感到惊愕的是射出箭的国崎。
他没想到居然有人类能够空手挡住神之箭吗?
但他会这么做,就表示大家也察觉到情况有异。
「黄金魔法。」
披著老鹰羽衣的泪泪,从师父的头顶上让黄金魔法倾盆而降。
原本以为没带刀的师父应该无法挡住那波攻击。
「嘿!」
但师父居然用刚才抓住的箭打偏黄金剑的轨道,彻底避开了弹雨。
居然光靠一枝箭,就挡住了那般猛烈的攻击……
「真是的~会被挡住都是国崎害的啦!」
「咦~怪我~?」
「别在意,国崎。」
虽然攻击被挡下了,能远距离攻击的两人还是成功牵制住了师父。
「雷火!」
「究竟发生什么事?」
换上武装的姬子与布伦希尔德接著来到我身旁。
到这边为止仅仅十几秒。
眨眼间就完成了师父的包围网。
不只是如此。
圣餐管理机构那边也在监视师父。
此刻在远处监视著这边的职员,已经在联络匣之木。
匣之木肯定会支开周围的人,并发出指示,让货船等船舶暂时离开港口吧。
如此一来,就算师父能突破我们的包围网,要逃离岛屿也会变得相当困难。
一旦在战场上失去退路,就没戏唱了。
这种四面楚歌的压倒性劣势。
即使面对这种状况,师父的站姿依旧稳如泰山。
不过,再怎么说,她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突破这包围……
「啊……呜啊……」
「!玛丽亚?」
忽然从背后传来感觉很痛苦的声音,让我连忙转过头看。
「啊啊……呜……呜……啊啊啊啊……!」
玛丽亚抱住自己的身体,拚命地在忍耐著什么。
她的额头冒汗,双眼明显对不上焦。
「慢点!玛丽亚怎么了?」
在远处架著弓的国崎察觉到玛丽亚的异状,跑向这边。
玛丽亚终于连站都站不住,当场蹲了下来。
我不晓得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可以明显看出是谁搞的鬼。
「莉兹•史雷!你对玛丽亚做了什么?」
「我只是解开了锁,开关是你按下去的。」
「!」
「你用那眼睛攻击了我对吧?用异端之神的恶魔之眼。」
我刚才的确使用了魔眼,不过……!
「你们两人来到这座岛屿前,在教会接受了埋入术式的手术对吧?」
「……难道说……」
「那时也让天使寄宿在玛丽亚体内了。记得名字是库什尔,惩罚的七大天使之一。祂对攻击了天使(沙利叶)同胞的异端之神(巴罗尔)产生反应,正陷入失控。」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玛丽亚尖叫。
她的背后长出羽翼。
与师父同样以幻之光芒构成的羽翼。
只不过颜色不同。
那羽翼的颜色是火焰的颜色。
赤红地燃烧起来的羽翼,简直就宛如独立的生物一般,袭击了我们。
「咕!」
「玛丽亚!」
原本在她身旁的我和国崎逼不得已从原地闪开。
「哇,也攻击到这边啦!」
接著火焰也袭向泪泪,她躲开那火焰。
「玛丽亚……」
「……」
玛丽亚对我的声音没有反应,就那样低著头站了起来。
她的金发即使碰触到火焰也不会燃烧起来。
只是在火焰光芒照射下闪耀著诡异的光辉。
「火焰鞭……!」
从玛丽亚身上长出的羽翼此刻开始分枝,化为无数的火焰鞭,在半空中劈开空气。
那恐怕是库什尔的能力。
实在是非常符合惩罚天使之名的武器。
「可恶……」
居然将那种东西放入玛丽亚体内……
而且是在来到岛屿前就埋入,这就表示……
也就是说……她会变成那样,是因为跟我执行相同任务的缘故吗?
是我害了她。
「好啦,你要怎么做?」
师父站到玛丽亚身旁,将手放在她的头上。
简直就像把她当成人质一样。
「还能怎么做……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师父乃至教会,做到这种地步的理由。
难以想像只是单纯的组织间的权力斗争。
还有,教会究竟掌握了多少情报?
他们应该猜到神话代理战争早已经终结了吧。
但更进一步的事情呢?
在神话代理战争的最终决战发生的事情经过?
推测是发生在前天的神界的异常变化?
在此之前,关于过激派这些危险人物的情报?
站在圣餐管理机构方的神格适合者?
我和天华的过去?
还有……
「教会这边的要求很单纯喔──」
在我正动脑拚命思考时,师父说出了那句话。
脑海里设想的答案之中,最为糟糕透顶的答案──
「──就是你的归来,神仙雷火。」
「……!」
「乖乖地跟我回教会吧。」
师父轻轻地朝这边伸出手。
在我看来,那就像是恶魔的手。
『──怎么?行为这么粗暴,要求却挺温和的啊。』
(……蠢货。)
『──啊?』
(怎么可能跟字面上的意思一样啊……)
『──这话什么意思?』
(虽然是猜测,但教会十之八九已经知道我拥有「残渣」这件事了。)
『──嗯?嗯?啊啊,原来如此!』
巴罗尔恍然大悟似的轻轻笑了。
不巧的是,我根本没有余力笑。
教会的目标是我拥有的「残渣」。
为何我拥有「残渣」这件事会穿帮,我毫无头绪。
不过,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要求我回去的理由。
倘若是为了杀鸡儆猴,想处死我这个叛徒,那就另当别论。
「喂,雷火!」
「要怎么做?神仙雷火!」
国崎与布伦希尔德这么询问我。
询问我该如何处理玛丽亚袭击我们的这种状况。
但是答案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
「夺回玛丽亚。但要夺回她,师父太碍事了。」
虽然师父把玛丽亚当人质,但也就只是那样而已。
她被我们包围、被断了退路的状况并没有改变。
「我跟布伦希尔德当前卫,姬子用天羽羽斩帮忙挡住火焰鞭,国崎跟泪泪麻烦从旁协助!」
「了解了!」
「嗯,我知道了!」
「好,来啦!」
「交给我吧~」
听到我的指示,所有人都照我说的组成阵形。
原本想将国崎配置在师父的视野范围外,但也无可奈何。
姬子还不太习惯战斗。
应该避免让她与师父打近身战。
因此我请她用天羽羽斩的伏火庇护帮忙防御。
为了从师父手上夺回玛丽亚,我们用现在能采取的最佳战术发动突击。
「嗯,我是那样锻炼你的嘛。这样才有意思。」
师父没有丝毫动摇,点了点头。
玛丽亚像是要保护师父一般,挡在我们面前。
「……啧!」
我的目的是用魔眼使玛丽亚无力化,而不伤到她一分一毫。
但只要拥有邪眼杀手能力的师父在场,就办不到这点。
换言之,必须先打倒师父才行。
但玛丽亚会阻挡我们。
真讨厌的配置。
「……」
玛丽亚一言不发地挥舞火焰鞭。
不,那并非她的意志吗?
是寄宿在她体内的天使自动地攻击身为异端者的我们?
「玛丽亚!」
「……」
玛丽亚果然还是没有回答。
火焰鞭用超越音速的速度,使出压制我们的频繁攻击。
而且问题在于,那攻击的意图明显是用来争取时间。
「啧!」
若将我带回教会,就是师父那方的胜利。
有两种手段可以达成这个目的。
一是逃离这座岛屿,拿玛丽亚当盾来威胁我。
或是找同伴来岛上,用武力让我无法抵抗。
这两种手段都有某个共通点。
就是需要来自岛「外」的增援。
「匣之木!喂,匣之木!快回应!」
『……』
我朝无线对讲机呼唤,但匣之木没有回应。
本想问他有没有什么东西接近了岛屿……
不,在那之前,匣之木为何没有主动联络?
师父引爆此事后,已经经过了几分钟。
那家伙应该早就收到了消息才对。
他应该要主动联络我,确认情况才对吧?
……莫非那边也正忙得不可开交?
(巴罗尔,你有感觉到神界发生了什么异常变化吗?)
『──嗯?没有耶。』
(是吗……)
没办法。
暂且先别管那边的事情。
首先要应付眼前的状况。
问题在于增援何时会出现在这里。
「……」
倘若是事先决定好时间才引爆此事,应该会等增援到达才动手。
这样的话,时间点应该是由师父自己决定的才对。
若是如此,在她闹事之后到增援抵达为止,多少会耗费一点时间。
要在那之前做个了结。
速战速决是必要的。
可能的话,我想使用泪泪的弗尔克范格英灵宫殿,但不巧的是,周遭找不到能够替换的巨大建筑物。
姬子或国崎的「Regalia」又会波及到玛丽亚。
布伦希尔德的黑色火焰风险太高。
首先需要做的,果然还是将师父与玛丽亚分开。
请同伴帮忙压制玛丽亚,趁这段期间打倒师父。
如此一来,之后只要用魔眼阻止玛丽亚就行了。
「布伦希尔德与姬子帮忙压制玛丽亚!泪泪跟国崎以掩护她们为重!要小心别伤到玛丽亚啊!」
「雷火呢?」
「我趁这段期间打倒师父!」
我吼出指示,踏步向前。
想当然耳,玛丽亚与火焰鞭对此产生反应。
带著必杀气势的鞭子聚成一束袭向我。
要是我去应付这些鞭子,就会被在后头的师父乘隙攻击。
我必须准备好应付师父。
掩护工作就交给同伴。
「黄金魔法。」
泪泪首先放出黄金剑,大略地打散火焰鞭。
接著,国崎射出的箭将被打散的火焰一起吹飞。
「!」
我钻过那空出来的大洞。
我感觉到余热抚过脸颊,同时尝试接近师父。
但在那之前,首先──
『──喔?要使用吗?』
巴罗尔第三魔眼之「幻象」。
欺骗世界的诈术之眼。
虽然确实发动了……但世界并未被改写。
(即使魔眼没有以师父为目标,也会被消除吗……)
『──啧,邪眼杀手吗?那眼神还真是嚣张。』
邪眼杀手。
果然是相当棘手的能力。
既然如此,就以近身格斗战为目标。
枪这种武器的优势在于射程,但若是从远距离(out range)、中距离(middle range)射击,是打不中师父的。
我在训练中深刻学到了这点。
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取胜,条件是夺回玛丽亚,还有打败师父。
反过来说,师父还有逃离现场这个选项。
如果她能逃到增援到达,就是我们输了。
绝对不能让她逃掉。
「师父!」
「放马过来吧,笨蛋徒弟。」
师父这么说并笑了笑,手边出现了光之大镰刀。
那就是沙利叶的主要武装吗?
我对天使不怎么熟悉,但套用到神的情况,持有大镰刀的大多是掌管死亡的神。
虽然也必须留意从中衍生的权能。
但她的武器是大镰刀这点,反倒该谢天谢地……!
「喝!」
代替招呼的低踢被大镰刀的握柄给挡住。
我用膝盖接下师父彷佛回礼一般使出的踢击。
她像使棍术一般挥动大镰刀的握柄,试图扯开我。
「!」
我以一纸之隔避开攻击,绝不拉开距离。
我紧贴著师父,像用糨糊彻底地紧黏在她身边一般。
大镰刀是相当难使用的武器。
虽然攻击范围长,但有效杀伤范围狭窄,且因为是长柄武器,会在近身处出现破绽。
只要钻入镰刀内侧,就是这边占上风。
「啧……这还真难搞啊。」
师父一边挥舞大镰刀,一边发牢骚。
她是武士。
要砍掉人头,需要的是刀,而不是死神的镰刀。
尽管如此,她的动作仍足以称为高手等级。
但果然还是不觉得有她拿刀时可怕。
倘若是这样……
「……」
「!」
看到师父的眼神,我猛然惊醒。
感觉像是自己的傲慢被看透一样,我找回紧张感。
不行、不行。
我一次也没有赢过这个人。
仅仅有过一次平手而已。
别忘记这点。
「师父!」
「嗯?」
「你……不,教会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吗?」
「什么意思?」
「别装傻了!玛丽亚的那个,是针对我的牵制吧!」
我并不晓得教会居然让天使寄宿在玛丽亚体内。
她自己也不知情吧。
如果是为了调查圣餐管理机构而赋予她天使的力量,应该会在我们前往这座岛屿前进行说明才对。
但教会没有告知我们。
「让天使寄宿在玛丽亚体内,是为了在我背叛时有一道保险!」
然后,这也就是说──
「教会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了!无论是我或天华的事情……还有我的妹妹在这座岛上,以及这里进行著神话代理战争的事情!」
寄宿在玛丽亚体内的惩罚天使。
扣下祂失控的扳机的是异端众神对天使的攻击。
倘若不知道这座岛上有异端的众神,就不可能这么做。
而且还很细心地将那道机关上锁,只有师父或教会相关人士才能解开。
这表示教会那方早就考虑到与我对立的可能性了。
比我来到这座岛屿还要更早、更早之前。
「教会高层对天华的计画掌握到什么地步?」
「天晓得,那不干我的事。」
「……」
我低头躲开师父犀利的肘击。
我射击她的膝盖作为反击,但子弹被镰刀握柄弹开了。
我避开猎首镰刀接著挥来的一击,又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
「不过,如果是你们兄妹接受的『容器』实验,教会也有告知我。」
「!」
「他们还说你妹妹在这座岛上,所以要我对你特别一点。」
「…………」
妹妹在这座岛上。
在十年前就已经确定神会夺走人类的身体,并消除人格。
即使发现有人长得跟天华一样,也能适切地判断在其体内的应该是神。
明明如此,师父却说了「你妹妹」。
而且还说「所以才会对我比较特别」。
果然……
果然没错。
果然教会是知情的。
无论是实验。
还是我们兄妹遭到的对待。
他们一定也掌握了我的记忆被封印住一事。
在这个前提下利用了我。
他们故意配合天华的计画。
然后充分锻炼我,把我送到有所企图的天华所在的这座岛屿。
「……」
从一连串的发展来看,他们的目标是天华曾拥有的「残渣」。
他们打算夺走那个,又想搞些什么事情。
就像十年前那样。
我不知道事情按照教会的计画进展到什么地步。
但既然「残渣」目前还在我手上,应该不是完全照计画在进展。
天华告知了我遗骸的情报,他们大概没算到这点。
不过,即使我会背叛一事跟他们的计画不同,应该也还在设想范围内吧。
他们肯定是考虑到我在跟天华接触的过程中可能会恢复记忆,还有在恢复记忆后可能会背叛教会。
所以才会私下让天使寄宿在玛丽亚体内。
为了恐吓背叛的我并取得「残渣」。
「怎么啦,笨蛋徒弟。你的废话挺多的喔。」
「!」
「为什么不一鼓作气地来杀掉我?」
「师父……!」
「你还是无法做出杀人的觉悟吗?」
师父一边挡开我的拳头,一边像在闲聊似的向我搭话。
「我也有看过你提出的战况报告。」
师父在说我还在打神话代理战争时的事情吧。
「为何不积极地把神连同容器一起杀掉?」
「这……」
「因为你不想杀人吧。」
在我回答前,师父便这么断言了。
然后她忽然眯细双眼。
「教会是为了什么才会进行对人战斗训练,你从未思考过其中的含意吗?」
「……」
这种事我明白。
如果是为了杀掉神,就把被当成容器的人类也一并杀掉──教会在训练时就很清楚地这么教育著我们。
但我无论如何都办不到。
神话代理战争时也是。
然后现在也一样。
「连杀人的觉悟都没有,还以为能超越我吗,笨蛋徒弟?」
「咕!」
师父加快了速度。
她的猛攻让我后退了一步。
用不熟悉的武器还有这种强度。
师父的强大真的是自始至终都不合理到极点……
不是为了避免错杀对方而手下留情还能打赢的对手。
这点我明白。
我深刻体会过。
但是。
「那又……有哪里不对了!」
「唔?」
我弹开镰刀的刀刃,抓住师父的手腕,用脚绊向她的脚踝。
然后顺势将师父摔向地面。
「──」
我用枪招呼倒地的师父,但她在地面上翻滚,避开了枪弹。
「……哦。」
爬起身的师父拍掉沾到脸颊上的泥土。
她的表情看来像是觉得有趣。
「别擅自局限我的选择。」
「……」
「我会自己决定我想做的事情。」
『──唔嘻嘻嘻。』
巴罗尔在我体内笑了。
「你独立之后,变得稍微会讲出自己的意见了嘛。」
师父这么说道后,不知何故收起了大镰刀。
就在这时。
「!」
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
「呀啊!」
紧接著是泪泪的哀号。
我连忙转头看向泪泪那边,只见鲜血从她的肩膀流出。
一个从背后长出天使羽翼的男人站在她面前。
「啧……!」
我立刻拉开距离,后退到同伴所在的地方。
「雷火。」
「……不妙。」
我不禁对飞奔到我们这边的国崎这么低喃。
这段期间,伤了泪泪的男人降落到地上。
我对男人的脸有印象。
「琉毕西•库雷曼……!」
「你认识?」
「他是我的……枪法教官。」
在教会的设施里,除了师父以外,也会有与自己的天资相符的教官给予指导。
有枪法天资的我便由库雷曼指导。
「久违啦,雷~火。」
库雷曼还是一样,用不是很标准的发音呼唤我的名字。
虽然嘴上说久违,但他的声音非常冰冷,没有蕴含任何感情。
「他很强吗?」
「是啊。」
听到国崎这么询问,我立刻回答。
「也是,毕竟是雷火的枪法师父嘛。」
「是那样没错……但不只如此。」
「?」
「库雷曼也跟我和师父一样,是神罚者之一。」
神罚者。
那是杀掉异端众神者的称号。
「拿去,莉兹,是备用的刀。」
库雷曼这么说道,将背著的刀交给师父。
「备用是寄放在管理机构那边的刀喔,这边才是原本的。」
师父一边回答,一边将那把刀佩在腰上。
从这一瞬间开始,她便成为武士。
刚才那个善变的师父已经不在了。
这才是师父真正的模样。
即使那把大镰刀在物理上、灵能上都凌驾于人界的各种武器之上,与师父现在的站姿相较之下,给人的恐惧感也不如一根牙签。
「教会派来迎接的人呢?」
「增援部队再十分钟会到达,我是先来的。」
「那么,就在十分钟以内做个了结吧。」
「……!」
有两个战斗技术比我卓越的剑士与枪手。
而且库雷曼体内看来也寄宿著某个天使。
可以当作敌人的战力已经膨胀成刚才的十倍了吧。
要靠我一个人压制住是不可能的。
为了存活下去,甚至需要背水一战。
我该怎么做?
就在我正想这么自问时──
──在岛屿另一头发生了惊人的大爆炸。
5
──时间稍微回溯到之前。
劳亚古陆岛某处。圣餐管理机构的机密设施内。
朕──艾蜜莉被带到一个位于规划得相当整齐的都市中,却有著莫名的时代错置氛围的地方。
场所在地下。
虽然来到这边之前一直被蒙住眼睛,但朕身为冥府之王,地下的气味不可能骗得过朕。
算了,先不提这些。
这个地下设施四处施加了最新的魔法处理,但占据在房间中央的却是巨大的方尖碑与几乎快要涌泉而出的水镜。
这似乎就是这些人拥有的与神界的通讯手段。
「还真是古典啊。」
「哈哈哈,毕竟对方是老人家嘛,不可能传电子邮件联络啊。」
「……」
这个名叫匣之木的男人。
虽然朕没跟他说过几次话,但似乎就如同主人说的一样,他的脑袋有些问题的样子。
总之,朕与阿丽安萝德向匣之木说明主人要传的话,然后被带到这个地方。
从那之后已经过了快四小时。
神界至今仍没有回音。
「……喂,这是什么情况?」
朕向匣之木拋出不晓得已经问了几次的问题。
「哎呀,究竟是什么情况呢?」
「要不是主人的命令,我早就杀掉你喽。」
「饶了我吧……但是,今天的确比以往都更慢呢。」
与神界的通讯,基本上都是人类方会被迫等候。
他们似乎习以为常了。
他们每隔二十分钟就呼唤一次,通常都要一~两个小时后,对方才会好好回应。
「……」
就算想找主人闲聊来打发时间,但在地下也无法使用无线对讲机。
待在地下的期间,传给无线对讲机的通讯姑且是可以透过与地上的直通电话接收到的样子,但因为机器数量有限,不能拿来说废话。
虽然我叫匣之木多催催对方,但匣之木说要是用比这更频繁的步调呼唤,会惹对方不高兴。
「……」
跟主人一起行动惯了所以差点忘记了,本来应该是这男人的态度比较适当。
神与人类的关系就是这么一回事。
追根究柢来说,主人的态度对于身为世界之王的朕而言,只能说是傲慢吧……
算了,朕并不讨厌跟那个人一起度过的时间。
朕认为,再暂时对他的傲慢睁只眼闭只眼,沉溺在片刻的玩乐中也无妨。
正因如此,这种麻烦事和无谓的等待时间,让朕感到无比烦躁。
「喂,你是叫阿丽安萝德吗?」
「咦?唔咦!」
「别动不动就惊慌失措。」
朕询问在朕旁边一直不知所措的女神。
「你应该有自己的方法,可以与凯尔特神话联系吧?」
「嗯,是没错啦……」
「那边也没有任何反应吗?」
「是呀……」
「真没用的家伙。」
「什么!」
阿丽安萝德说了些什么,但朕在这边结束话题。
话说回来,这次的事件究竟位于怎样的发展当中呢?
洛基。
黑帝斯。
特斯卡特利波卡。
朕也试著调查了这三尊神。
就如同主人所说,祂们的神格会做出那种事,「并不意外」。
那么,我的宿敌阿蒙•拉又如何?
虽然那家伙有时也会因怒火中烧而虐杀民众。
但有愚昧到会参与过激派这种幼稚的阴谋吗?
「算了,就算真是那样,朕也没什么好伤脑筋的。」
朕身为王,而非战士。
无法从战斗中发现快乐。
敌人最好是又弱又蠢。
「?」
阿丽安萝德在一旁歪了歪头,露出疑惑的神情。
因为无关紧要,所以朕无视她。
这时。
「高居于神界的各位至尊们,草民有事想禀报,恭请至尊赐予神谕给我等人界民众……」
又经过二十分钟,匣之木开始谦卑地上奏。
就在朕认为反正是白忙一场,叹了口气时。
『啊……啊啊,这跟人界连接……著吗?』
方尖碑抖动起来,声音在室内回荡。
「咦?呃……」
匣之木露出困惑的神情。
众神若看到这光景,大概会说你自己搭话在先,这是在干嘛啊?
但朕能够理解匣之木感到困惑的原因。
因此朕从让匣之木准备的椅凳站起身,走向水镜那边。
「让开。」
「咦?啊,等一下……」
「你不晓得这家伙是谁对吧?毕竟埃及神话中负责担任桥梁的,应该一直都是托特神。」
匣之木会感到困惑,是因为这个声音并非托特神。
那么,为何朕会知道通讯对象是埃及神话呢?
那是因为朕很熟悉这个声音的主人。
「四个月不见啦,无论何时听到,那沙哑的声音都非常刺耳呢,阿蒙•拉。」
『嗯……那令人不快的说话方式……莫非是欧西里斯?』
「哈!能跟你交谈的话,那正好。」
朕心想这下省了道功夫,开门见山地切入主题。
「前几天有三尊神袭击人界,幕后黑手是你吗?」
匣之木在一旁很慌张的样子,嘴巴一张一合。
无视。
朕目不转睛地瞪著水镜。
但上面并未映照出拉的身影。
本来上面应该会映照出位于神界的拉吧。
不过,水面平静无声。
「……?」
感觉不太对劲。
这么说来,拉的声音异常地含糊。
还有很多噪音。
「喂,我问你。」
「啊,叫我?」
「没错。你叫匣之木是吧。与神界的通讯,平常会像这样充满杂音吗?」
「呃~不,平常会很清晰地响起更加神圣的声音呢。」
「……」
其实朕原本打算接著质问拉是否使用了「Regalia」。
但要变更预定。
该询问的顺序改变了。
「喂,你这家伙现在在哪里?」
『……』
噪音。
没有回应。
不,是不想回答吗?
「真是个愚蠢的老头子,这种时候应该立刻撒谎蒙混过去啊。」
「咦?究竟发生什么……?」
「没什么好说的。」
朕抬头仰望天花板。
正确来说,是天花板的更上方。
朕越过地上,仰望著天上。
仰望从那里前来者。
「拉正前往这里喔。」
就在朕这么警告这群人类的瞬间。
地下室的天花板爆开熔化了。
「唔喔!」
朕抓住在附近的匣之木的衣领,将他摔到朕的脚边。
「梅杰德。」
不可视之神梅杰德回应朕的声音,用光线在熔解并掉落的天花板上开了个洞。
虽然周围传来哀号,但不巧的是朕没办法照顾到那边。
「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用不著道谢。」
要是这家伙死掉,主人会伤脑筋。
「什……什么什么,这怎么回事呀~!」
阿丽安萝德似乎也还活著。
「真亏你还活著啊。」
「啊,慢点,这是发生什么事呀!」
惊慌失措到让人觉得好笑的蠢蛋让朕不禁笑了出来。
这边的据点可是遭到攻击了。
发生什么事?答案还用说嘛。
「是敌袭。」
「什么!」
刚才的噪音。
因为并非平常的通讯状况,所以才会有杂音。
可以想到好几个原因。
例如并非使用正规设备在通讯之类的。
或是设备根本已经故障。
或是拉正在移动等等。
考虑到这些可能的原因与前天发生的事情,还有不知为何并非托特而是拉在进行通讯的话,自然能推测出现在的状况。
还有,刚才熔解了这里的天花板的那股热量。
那肯定是太阳神拉的一击。
那家伙跟洛基一样决定袭击人界,瞄准了这里作为第一击。
朕抬头仰望头顶。
那里开了个通到地上的大洞。
圆形大洞的墙壁熔化成烂泥,此刻仍冒著白烟。
有个船影映照在烟雾中。
「来了吗?」
那无庸置疑地是拉所搭乘的太阳船。
「居然像搭船旅游一样来观光人界,还真是优雅啊。」
朕嘲讽地一边扭曲嘴角,同时披上神衣,做好战斗准备。
没多久后,太阳船从烟雾中出来了。
但是。
「什么?」
从船里现身的,是远超出朕想像的事物。
6
在库雷曼到达后,我们被迫采取守势。
「可恶……!」
『──一直被压著打呢。』
「……」
对于巴罗尔彷佛叹息的低喃,我连怒吼回去的余力都没有。
实际上,我没有展开反击的余力。
特别是泪泪被库雷曼给压制住这点,损伤很大。
时时掌握制空权,可以掩护全体的她是重要的平衡者。
要是她的黄金魔法无法发挥功能,一切都会受到影响。
一开始的分开策略已经瓦解,我们让师父与玛丽亚会合了。
惩罚天使的火焰鞭极为锐利,且数量众多。
无论如何都会被那边给吸走部分防御意识。
在与师父为敌的状况下,那是非常庞大的负担。
「……」
师父静静地拉近距离。
她的手搭在佩在腰部的刀柄上,稳固地摆出随时都能拔刀攻击的架式。
只要有一瞬间大意,就会被一刀两断。
「神仙雷火!」
布伦希尔德从一旁跳出来试图协助我,但是……
「咕!什?唔哇!」
神速的三连拔刀攻击把布伦希尔德吹飞出去。
「别随便靠近!」
与师父的距离,彷佛仅与死相隔一足一刀。
只要踏进一步刀能攻击到的范围内,必定会被击落。
倘若无法防御,便会死亡。
就算能够防御,也会被弹飞到范围之外。
就算用「预见」之魔眼预知未来,也很难躲开。
就跟特斯卡特利波卡那时一样。
即使能预测到未来,人体的动作也有极限。
就我所知,师父在一次呼吸之间能够拔刀攻击五次。
到第三次我还能躲开,但在第四次会被打到站不稳,在第五次会被砍。
「……」
玛丽亚还是一样并未恢复正常。
依旧被寄宿在她体内的惩罚天使占据意识,不断朝我们挥落定罪的火焰鞭。
距离教会方的增援到达还有约五分钟。
在那之前,如果我输了的话,就会顺势被带回教会;纵然没有输,要是让他们逃掉,玛丽亚就会被掳走,逼迫我们这边进行不利的交涉。
一定要在这里救出玛丽亚才行。
『雷火,逼不得已时,我会使用我的另一枝箭。』
这时,国崎用无线对讲机传来音讯。
「国崎……不能那么做。」
『但是……』
「拜托你。」
阿波罗拥有许多不同的面貌与轶事。
其中一个轶事,是祂朝人类所在的地上射出箭,让疾病蔓延开来,虐杀人类。
据说从此之后,阿波罗有了作为瘟神的性格,而后转变成医术之神受到人们信仰。
倘若他有那个意思,他的箭能够化为毁灭一整座都市的破灭之箭。
纵然师父是个物理上强大无比的敌人,也敌不过疾病……照理说是这样。
不过,那是个当真无法挽回时用的手段。
可能的话,我想避免使用它。
话虽如此,但情况并没有好转的徵兆。
刚才东区的爆炸也让我很在意。
可恶……无论什么事都是落人一步。
「……!」
这时,我忽然注意到。
挥舞火焰鞭的玛丽亚。
她的表情还是一样毫无生气,很明显地是惩罚天使的意志在进行攻击。
但是。
「……啊。」
她的双眼流下了泪水。
那恐怕是从玛丽亚自身的感情中洋溢出来的。
是教会强制她受苦的证明。
「!」
新一波的怒火让我咬紧臼齿。
明明想要现在立刻救出玛丽亚。
却没有方法。
懊恼让更盛大的愤怒与焦急填满我的内心。
『──你很焦虑啊。』
(如果你是在顾虑我,就暂时闭上嘴巴。)
『──别这么说嘛,偶尔也来给你提示。』
(提示?)
『──要是本大爷的魔眼被当成废物,感觉也很火大啊。』
看来他似乎是不爽魔眼被邪眼杀手搞到不能用这件事。
『──雷火好像只注意到邪眼杀手这个名字,但到头来对方的能力其实也是「眼睛」的能力喔。』
「……!」
巴罗尔这番「提示」让我察觉到了。
的确,如果是那样,就算不打倒师父也能够使用魔眼。
不过,如今师父正挡在我跟玛丽亚之间。
无论如何,都必须越过师父才能到达玛丽亚那边。
不,已经没时间了。
「所有人听好!」
我对著无线对讲机的麦克风,向所有人发出指示。
接下来,我们的合作将会发挥效用。
胜负仅在一瞬间。
机会只有一次。
「要上喽!」
我在这么大叫的同时冲上前。
「前来吧,格拉尼!」
背后传来布伦希尔德的声音。
她召唤了天马。
但那跟我与师父的胜负并没有关系。
「……」
每靠近一步,师父的气息就愈来愈重。
那是类似死亡气息的浓密空气。
一秒钟感觉无比漫长。
我进入了可以说是生死境界线的──师父的攻击范围内。
「──」
师父立刻拔出第一刀攻击。
我解放所有神经的限制。
强硬地获得了提升的动态视力预测刀的轨道。
我扭转身体压低上半身,避开这一击。
拉近了一步距离。
回砍过来的第二刀。
我扭转了身体,因此斩击是从视野外袭来。
我依靠听觉,从风的声音预测轨道。
要像第一刀那样以一纸之隔避开相当困难,我大幅度地压低身体,撑过这一击。
我的姿势变成像是贴在地面上。
接著运用膝盖的力量站起身,不过……
在我完全起身前,师父收起刀。
然后拔刀。
第三刀瞄准腹部。
单纯地瞄准了难以闪避、纵然不会立即死亡,也会成为致命伤的部位。
我将力量集中在右脚。
侧空翻跳著躲过刀。
虽然顺利闪开了,但师父在我著地之前往后跳了一步。
师父在后退的同时将刀刃往回砍。
一边拉开刚才缩短的距离,同时将第四刀砍向我的颈动脉。
要是强硬地躲开,最后的第五刀会将我确实地砍倒在地。
所以接下来是场赌博。
「──」
我朝师父的刀开枪。
瞄准的当然是砍向我脖子的刀刃。
不过,区区一发枪弹就算命中刀刃,也只会顺势被挥落而已。
但是。
锵!
日本刀的刀刃伴随著笨重的声响偏离轨道。
灌注了「残渣」的枪弹没有被斩断,弄偏了师父的斩击。
「……!」
我再次钻过被打偏的刀刃底下。
师父往回砍的动作也偏离原本的轨道,因此她稍微迟了一下才收刀。
我趁机拉近两步距离。
师父的第五刀。
如果能避开这刀,就有胜算。
但拉近了距离,必然会导致最后一刀是至今离我最近、到达我身边的速度最快、最难以闪避的一击。
……就我的设想,我会在这里耗尽闪避的余力。
就算把没让师父见过的「残渣」当成秘密武器使用,撑到躲过第四刀也已经让我耗尽力气。
会在第五刀被收拾掉。
只靠我一人的话──
「──国崎!」
我对著麦克风大叫。
同时扭腰侧身。
直到此时此刻,师父被我成了盾牌的身体挡住,而在那里产生了视线死角。
一枝金箭从那里穿过我的身旁飞来。
时机不容许有零点一秒误差的互相配合。
掠过我制服下襬的箭,就那样精准地射穿师父正准备拔刀攻击的刀柄头。
箭命中刀柄头造成的冲击将正要被拔出来的刀推回刀鞘。
不愧是阿波罗,弓神的绝招。
明明国崎也一样被我的背给挡住视线,真亏他能实行这么精准的射击。
也因此我得以缩短最后一点距离。
「喝啊!」
我利用扭腰的力量使出一记回旋踢。
「!」
师父用手肘接住那一踢,但无法彻底抵销踢击的力量,而飞了出去。
这下到玛丽亚身边的路就空出来了。
「!」
我全力飞奔而出。
「……」
玛丽亚用空洞的眼眸注视著我。
火焰鞭从四面八方挥落。
我将「残渣」注入四肢,让身体能力提升到极限,尽可能地躲开火焰鞭。
但鞭子数量超过百条。
即使将身体能力提升到极限,也会出现在物理上无法躲开的攻击。
「喝啊!」
姬子用天羽羽斩砍落我应付不了的攻击。
但还有其他敌人。
头顶上的库雷曼瞥向这边。
假如他过来这边,真的就束手无策了。
但是。
「上吧──!」
「!」
布伦希尔德与格拉尼的突击。
要是被天马宛如流星般的猛冲攻击撞上,肯定无法全身而退。
库雷曼当然会避开这攻击。
他是判断可以把我交给师父处理吧。
实际上,师父应该也早已经爬起来了。
以她的脚力来说,要追上不得不应付火焰鞭的我们,应该不用十步吧。
库雷曼的判断是正确的。
他总是非常明智。
我反过来利用这样的判断。
打从一开始,布伦希尔德的任务就是分散库雷曼的注意力。
从我。
与泪泪身上。
「墙壁!」
『OK。』
在泪泪回应的同时,我背后产生变化。
因为我面向前方所以不晓得,但如果跟事前的指示一样,泪泪应该用黄金魔法建造了墙壁。
我跟师父之间隔著黄金墙壁,我趁机争取时间。
但也只能争取到一丁点时间。
「!」
我将双脚的限制完全解除。
我一边听著肌肉纤维劈哩啪啦地碎裂的声响,同时蹬地跳起。
我将双手交叉,用「残渣」防御全身。
「啊……啊啊!」
玛丽亚一边哭一边吼叫。
惩罚天使为了击毙寄宿著异端之神的我,将羽翼化为鞭子。
「咕……啊!」
火焰鞭好几次抽打我的身体。
肉被鞭打的疼痛。
皮肤灼烧起来的疼痛。
我无视一切,克服痛苦。
这种疼痛没什么大不了的。
跟玛丽亚现在感受到的痛楚相比的话!
「玛丽亚!」
总算来到距离玛丽亚只差一步的地方。
能够来到这里,都是因为大家合作无间,以及师父他们些许的大意。
今天大概是师父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邪眼杀手。
邪眼杀手。
针对魔眼的终极反击能力。
从它精准地针对我的魔眼这点来看,那摆明了是为了对付我的魔眼才生的对策。
既然如此,就算她没有完全掌握到邪眼杀手的弱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所谓的邪眼杀手,虽然是个只要瞪一眼就能消除魔眼的能力。
但也具备跟魔眼同样的弱点。
也就是说,看不见就不会发动能力。
刚才泪泪建造的黄金墙壁。
那并非为了堵住师父的去路,而是用来阻断她的视线。
「……!」
惩罚天使跳向后方。
试图藉背后的羽翼逃离我。
「!」
我伸出去的手扑空。
倘若她就这样逃向空中就没戏唱了。
但是。
玛丽亚的手抓住了我伸出去的手。
「!」
她的表情充满惊愕。
那大概是惩罚天使的情绪吧。
这是当然的吧。
企图逃走的天使不可能抓住我的手。
这是玛丽亚的意志。
她反抗了身为超常存在的天使。
「唔喔喔喔喔!」
我将玛丽亚的手拉向自己,抱紧她的身体。
占据她身体的惩罚天使,像要抵抗似的用火焰鞭抽打我的背后。
一股肉烧焦的气味扑向鼻子,但我绝不会放开她。
「玛丽亚,回来吧……!」
我发动魔眼。
「……噫啊。」
玛丽亚从喉咙深处发出微弱的哀号后,精疲力尽地因为失去力气而瘫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