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揭晓。
睡眼惺忪的火乃香从毛毯中钻出,脸色苍白地发出惨叫声。
「小香香?」
「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从控制室往车舱窥视,看到火乃香用毛毯裹住身体,错愕地直打颤。
「我…我…我穿这样睡着了吗!?」
伊库斯跟蜜莉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向彼此,随即放声大笑。火乃香在昨夜经过一场生死交战后,一回到车舱里便开始呼呼大睡,陷入仿佛死去般的沉眠中。
(小香香睡着了。)
(是啊,睡着了呢。)
(不过穿这样睡觉,好像有点色情耶。)
(那就帮她盖条毯子好了。)
──就是这样,火乃香才会穿着PSP的内衬紧身衣,盖着毛毯一觉到天明。
「都~被~你~们~看~光~了~」
「小香香好可怕……」
战车已经开始移动,PSP昨晚也在波奇的远距离操作下回到固定台上。
雷达全面启动,在保持警觉侦测四周的情况下,战车缓缓驶离了昨夜的战场。「苍蓝杀戮者」是否就回到查察军基地了呢?在那之后没有任何人再来攻击火乃香等人。
──日正当中之时,沙漠战车抵达伊库斯指定的地点。
当眼前出现漆黑的巨大地裂时,火乃香将战车停了下来。这正是往东西两方延伸的大地裂缝──「钢之谷」。
一条巨大的裂缝将辽阔的原野横断,沿着这道裂缝,大小不一的龟裂蔓延交织成一面网状。裂缝最宽的地方,宽到连要看清楚对岸都有些困难。
火乃香手持爱刀,从战车上一跃而下。她将眼前的景色巡视了一番。
「哇啊……」
不禁赞叹了一声。
这是火乃香第一次来到米德兰格谷。虽然至今她也曾见识过沙漠之外的土地,但眼前的大峡谷带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冲击感。
在这里,无论是火乃香还是沙漠战车,都只能称得上是一个「点」而已。虽然处于沙漠正中央时也会有同样的感觉,但眼前大地被分割的景象,让观者多了一份莫名的不安情绪。即使没有惧高症的人,也会有种脚下土地随时可能会崩塌的错觉。
「……」
当火乃香回过神,伊库斯已经站在她的身边了。当两人视线交会时,火乃香露出温柔的微笑。
「火乃香小姐。」
「嗯?」
「你知道这个峡谷是如何形成的吗?」
「如何形成的──?」
火乃香不理解问题的主旨,充满疑惑地反问。
「这里──」
伊库斯话说到一半便突然停了下来,他以沉稳的微笑注视火乃香。另一方面,却又可以在他的笑容中感到一股深沉的哀伤。
「在『你们』所无法探知的遥远过去,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规模庞大的战争……」
「你是指『大战』吗?」
伊库斯点了点头。
「当然,那只不过是被称为『大战』这个连锁破坏的其中一战罢了,不过却是规模最大的一场战役。以旧世界知识与技术的精髓所制造出来的兵器,被不惜一切地投入其中,在这里释放了一股连空间都会受到影响的巨大能量。」
──将能使空间扭转的力量集中在某一限定区域的结果,造成了地壳变动。这块如同磐石般的大地原本拥有巩固的地盘,没有任何火山山脉及活动的断层,却这样被人为的力量硬生生撕裂了。
大地发出哀嚎。
地层崩坏,暴露出了悬崖峭壁。
岩磐不是被急遽硬化,就是被高温融化后崩落。
「本来需要花费长时间逐渐形成的地壳变化,却在短到惊人的时间内成为现实,这就是米德兰格谷──『钢之谷』诞生的由来。」
火乃香无话可说。眼前这个非现实的大地伤口,是被更为非现实的原因所造成的。虽然说是非现实──却是人类的恶行。
关于「钢之谷」有许多各式各样的传说,而其为「大战」下的产物也是传说之一。
青年轻描淡写说出的这段由来,理当可以轻易地视为和过去听到的传说一样是无稽之谈,火乃香却无法这么认定。
她知道那是事实。
虽然她不知道理由。
但她相信那就是事实。
「──为什么会发生那么残酷的战争呢?」
「这个嘛…为什么呢?我也想知道。或许正因如此,我才会来到这里,来到这个应该老早就已经毁灭的世界──」
伊库斯并没有说出话语的后半段,火乃香也因此无从得知。
「旧世界的……力量……」
火乃香反覆咀嚼着这句话。
直到现在,她才对旧世界可能拥有的巨大力量感到些许真实感,却又觉得其中带着一种奇妙的不协调感。青年述说过往的方式,仿佛就像是自己生长在那个时代,并亲眼见过了一切似的──至少聆听的火乃香有这种感觉。
那是数世纪前的战争,是一段将城镇变为废墟,将万物化作沙尘的过往。谁也没有直接接触过的旧世界,就连「THE THIRD」也仅只继承当时的知识与技术而已。
火乃香不由得悲从中来。
无论是什么样的文明,旧世界在某种意义上应该是达到了人类的──这个星球的知识水准的最巅峰。
若不是使用方法错误,不仅人类,所有的生命都可以接受一定的恩惠吧。
但在这个地方所使用的,却仅只有破坏力而已。因此无数的生命终结,未来被迫封锁。理应要开启时间之门的技术与知识,就此毁灭了无数的明天。
稍早之前,伊库斯曾经说过──人类这种生物,会用自己的智慧去选择、判断,而力量、技术本身并没有思考的能力。
若是科技本身带有感谢的话,对于自己被如此运用,会怀有怎么样的想法呢?
──曾经怀有怎么样的想法呢?
「所以呢?」
火乃香微微倾首。
「呐…你是为了什么而来到这里?这边有什么吗?」
伊库斯通过她身旁,笔直地朝裂颖走去。
「等一下啦!」
火乃香叫蜜莉跟波奇留在原地待命,然后慌张地追过去。
虽然伊库斯的步伐看起来并不迅速,火乃香却费了一番功夫才追上他。她硬是压抑住稍微纷乱的呼吸,与伊库斯并肩同行。
伊库斯只是静静地继续向前走。虽然从他的沉默中,火乃香感受到一种与平常截然不同的氛围,但她还是用自己是向导的理由说服自己──不可以让他一个人前往。
「你只是想来看看而已吗?应该不可能吧?如果只是那样的话,不管是你或我,就不用这么费尽辛苦而来了──」
「火乃香小姐。」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火乃香吓了一跳。
「什…什么事?」
「接下来,请你不要再跟着我,回到战车上去吧──不,就算你要折返也没关系,我委托你的工作到这里就已经结束了。」
「话不能这样说吧!」
火乃香耸了耸肩。
「你打算要如何从这里回去?一到目的地就马上说『好了,再见?』──这样也太不负责任了。」
「既然如此,也请你先回到战车上等我,那么──」
突然,大地开始剧烈摇动──那是股由下往上挤的力量。身体瞬间被举起,接着又垂直落下。在瞬间的自由落体过程中,火乃香因为感到体内的血液上下翻动而一阵晕眩。
但也仅是些许的晕眩感而已。火乃香以身体放低的姿势,展现出像是脚底吸在地面一般的超群安定性。卓越的平衡感及下盘稳固是火乃香与生俱来的天分。
又来了一次,接着两、三次──
「是地震吗──?」
火乃香不加思索地提了这个假设,随即又马上领悟到似乎有什么本质上的相异点。如果这是地震的话,摇动方式未免太过于诡异了,而且──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那是从面前的裂缝开口──「钢之谷」里传来的声音。不知是从何处、何物发出低沉且痛苦的呻吟。那是非人类,也非其他生物的声音。在火乃香的认知里,没有任何沙漠中的生物会发出这样的咆哮声,何况这声音中确实含有被称之为「感情」的要素。
「唔……」
火乃香头带内的天宙眼发出剧烈的疼痛感。
与标准「THE THIRD」的天宙眼不同,火乃香的蓝色「眼睛」可以感应自己内外存在的气。虽然通常无生命体并没有所谓的气,但只要火乃香有这个意思,就连脚边小石子的大小,甚至位置都可以掌握住。这样的生物三次元雷达让火乃香可以在暗夜中敏捷活动,并探知有遮蔽装置保护的自动步兵。
那个天宙眼正感受到什么?一个存在于狭谷底部──是应该至少有数百公尺之下的地方的某样存在吗?天宙眼正感受着那个存在的意志及想法吗?
(等你很久了。)
火乃香一阵错愕。
有人在讲话。
虽然这么想,但在现实中进入耳里的声音,只有像是地鸣般的音波而已。声音并不是透过鼓膜,而是藉由第三只眼进入火乃香的思维里。
(真漫长……真是漫长啊!)
正当火乃香打算回应,却突然发现对方并不是在和自己说话,其目标是伊库斯──「钢之谷」正在对那个青年说话。
不知道青年是否发现身旁的火乃香也能听到,他往前一步,站在大地深渊的边缘。
「我必须向你道歉。」
伊库斯的语调一如往常般稳重,然而又掺杂了些许哀愁。他正与谷底的某榇东西对话,似乎也正是为了这件事而来到这里。
(我被抛弃了吗?我在这里,在这片大地上所做的一切,所看到的事物,这些全都白费了吗?)
火乃香反射性地遮住耳朵。虽然她很清楚这个行为本身没有任何意义,却不由得有股冲动驱使她这么做。
声音中蕴含的并非怨恨,也不是绝望,而是远远超越所有一切的──虚无。
火乃香第一次体认到虚无中也能带有感情。
(恐怕…就是那么一回事了吧……我十分了解这个决定的意义,因为自始至终看着这个星球,以及曾存在于此的知识技术兴亡的,正是我自己。)
「『观察者』啊……」
伊库斯小声地呼喊那个名字。他同样不是使用物理上的声音与对方进行通讯的,否则不论如何也无法传递到峡谷深处。
火乃香心想──难道是刻意让我听到的吗?为了要让火乃香更容易理解,因而将思绪寄托在话语中。
「那就是你的决定吗?」
(我什么也没有决定。我是观察者,仅仅只是为了记录一切并将之留存在体内而存在的。即使如此…不,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能够了解。)
带着虚无感情的声音,不可思议地与人类的口吻十分相似。
(自从我来到这里后,见证了很多事物。对于生命及智慧的进化方式,我仅仅以一个旁观者的角色观察着一切。)
「没错,那正是你来此的目的。你觉得如何呢?感受到了什么?」
伊库斯沉稳地询问。
(这个星球的知性物蕴藏着令人赞叹的可能性。总有一天──「决定者」啊!我相信他们总有一天能与你们站在同样的地位。我也相信他们总有一天,会如同你们所期望的,彼此进行知识的交流。)
火乃香凝视着青年。她无法理解自己听到的一切,只能大概猜测到「它」是从某个很遥远的地方──跟青年从同样一个地方前来的。而且是在很遥远很遥远的过去,比那场「大战」还要更继续回溯的过往来到这里的。
(我为了做更加深入、细腻的观察,为了终有一天能够极尽满足地将纪录传递给将在之后造访的你,而将我的孩子们送到了那文明之中──)
似乎在反刍自己所宣告的「漫长」岁月,声音中断并因而沉默了。
(但全部都消失了。)
在实际上不到一分钟,火乃香却觉得像是永恒般的沉默过后,「它」用被虚无包覆的心如此淡淡道出。
(当巨大的破坏袭击那个文明时,我的身上出现了无数的痛楚,那是陪着文明殉葬的孩子们的痛。他们已经可以说是文明的本身了,做到这等程度的同化,就是为了能够连文明的精神也传递给我。)
火乃香突然压住额头。她确实听到自额头上流传进来的悲鸣,那是被观察者称之为「孩子们」的东西临死前的哀号声。
又或者,这感觉该说是痛苦,是仿佛要将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甚至是魂魄都一一撕裂般的疼痛。那是「孩子们」的痛吗?还是观察者自身的感受呢?
(我知道超过一半的我在那时候就已经死去了。世界被完全改变,瞬间衰退的文明中看不到过去的影子,仅有一小部分的知识技术勉强留存下来。侥幸活下来的孩子们将这些情报传送给我,而我继续将之记录下来。因为无论在怎么样的情况下,那都是我被赋予而该去完成的任务。)
火乃香的视野变得模糊,涌上来的水滴立刻超越表面张力的抵抗,滑落至脸颊上。火乃香无法止住不断涌出的泪水,只好静静地任凭它继续落下。
「观察者啊!」
伊库斯呼唤着。
「你负责的任务是观察,不会以自己的意志下决定。在这样的前提之下,请你务必要告诉我,你说一切都结束了──是指这里不会再发生任何事,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决定者啊!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回答吗?为什么你会问我呢?)
「因为我想听你说。」
声音再度陷入沉默,时间比前一次稍微长了一些。火乃香心中抱着不好的预感。她不想再听下去,也不可以听下去。
(这样啊……)
火乃香隐隐约约感受到的心情,跟她对于青年所抱有的想法一样──跟她不想要看到伊库斯愤怒的心情一样。
(我──)
「等一下!」
火乃香哀号般地奋力出声。她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打从一开始,她根本没有预想自己会加入观察者及决定者──超越人类所能理解的这两者的对话中。
不过──时间确实因此停下来了。
正准备说出什么的观察者中断自己的话,决定者──伊库斯也没有要责备火乃香的意思,甚至以微笑望着她。
「啊──」
火乃香感到不知所措,刚才的话是她在不加思索下脱口而出的,现在去不知道该对那个虚无的精神说些什么,或者该怎么说才好。
「对不起……对不起……」
仅只说了这段话,泪水便像是呼应她难过的思绪泉涌而出。
(对不…起──?)
停顿了一会儿,观察者回应:
(小女孩啊!不知名的小女孩啊!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呢?你对我做了什么吗?)
「我…我……」
火乃香看着伊库斯,青年默默地点了点头。
(说吧……)
他的眼神如此示意火乃香。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曾做了什么。战争是在我出生的好久好久之前发生的事,事到如今,我也没办法再做任何弥补。只是,只是……」
火乃香取下头带。她觉得这么做或许多少可以让对方更清楚自己的想法──她抱着这样的祈愿,让边境的风吹拂着自己的蓝色天宙眼。
「有人养育我长大。在那个人死去的时候,也有人抱着我一起哭。现在在我身边也有失去父亲的孩子,在抱着她的进修,我领悟到了……」
──人们就是像这样守护着某个人,又被某个人守护而生活着。被守护的人,不久后也会变成守护者,人类的世界就是这样得以延续下去的。而自己就存在于这个无法目视的循环之中。
「你守护着我们──若是能够早点知道这件事,或许就会产生什么变化了吧……」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要抛弃所谓观察者的立场而公开自己吗?)
「不是那样的!」
火乃香拼命地出声:
「让旧世界灭亡的是人类,那个责任应该要由人类自己来承担。我只是个小丫头,虽然不是人类的代表,也什么都不是…但还是想跟你道歉。你一直守护着我们…一直在我们身旁……我们却……」
再也无法压抑住自己的心情,火乃香蹲坐在地上。她用紧握着的头带覆盖住双眼,企图将无止尽的泪水吸干。
「火乃香小姐。」
伊库斯在火乃香身旁蹲了下来,轻轻环抱住她的肩膀。
「观察者啊…就像你所说的,我原本已经对这个地方绝望,打算要传达这个讯息给你才前来的──不过,看来现在下结论似乎还太早了。」
火乃香战战兢兢地抬起头。
「那个战争的确破坏了一切,包含他们自己所构筑的东西,以及你的孩子们。但应该也可以换个方向思考吧?腐旧意识的空壳──不得不引起战争的价值观,或许也在那个时候被破坏掉了。」
(不得不引起?)
「没错,世界早晚会灭亡。当时文明的方向──在知识及技术定化的人们意识中,或许认为若非迎接绝望性的失败,不然就不可能有所突破也说不定。」
观察者沉默了一阵子,似乎在确认残存的情报。
(──确实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失去是一件悲伤、痛苦而寂寞的事,而且随着时间累积愈久,那份悲伤就益发强烈。但是,无论什么东西都不可能一直保持失去的状态。希望、梦想、未来──那些就是这个星球的知识技术所诞生的,也是最宝贵的收获,不是吗?」
──的确如此。一股涵盖着感情的大浪包覆着火乃香。正因为如此,她才会爱着这个星球的人们,并对他们付出感情。
「我因为与这位火乃香小姐相遇而逐渐察觉到,人们似乎正重新开始思考关于生存的意义──也就是生命的本质。」
看到青年对自己微笑,火乃香一阵羞涩,将泛红的脸颊低下去。
「我们的确失去了很多,但也有不失去就得不到的东西。所谓生命的兴亡、人类的生死,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决定者啊!这么说──)
伊库斯点了点头。
「再等一阵子看看吧!到时再做决定也不迟。但是你太累了,我不忍心再交付给你任何任务,真的……辛苦你了。」
伊库斯带着怜恤以及无穷尽的敬爱说道。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地鸣再度涌起。火乃香从大地的声音中听出喜悦,以及些微的哀伤。在重责大任被解除的同时,被称为观察者的存在也感受到一种不明的寂寥──这也象征着它是如此地挂念,并爱护着这颗星球的文明及知识技术。
(火乃香啊!)
观察者呼唤这个名字。
(心地善良的小女孩啊!你没有必要向我道歉。在这个世界──这个宇宙诞生的每一个东西都具有其不得不接受的命运。我一直相信被封闭在绝望当中,就是我的命运。在这最后的最后,能与你这样的人相遇,或许可以说是我的救赎吧!你不必自责,我反而应该要向你道谢才对。)
「但是──」
(你拥抱了我、认同了我的心、为了我而哭泣,我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这样就够了。)
这样就够了喔──观察者又再重复了一次。
火乃香一直等待对方再说出下一句话,却没有下一句了。
「伊库斯!?」
青年专注地凝视着广大的裂缝。看到这副情景,火乃香知道观察者已经离开了。
在仅有一名青年及一名少女的看候之下,经过短暂的寂静后──守护一个文明变迁的存在就此消失了。
「这样就都结束了。」
伊库斯怀抱着各式各样的思绪向火乃香说道。
「谢谢你,火乃香小姐。」
「为什么要谢我?」
「老实说,我一直很犹豫应不应该告诉你有关它──观察者的事。」
所以一开始,他才会要求火乃香待在战车里。
「观察者的痛楚谁也无法理解的。他一直陷在除了观望之外,什么也做不了的矛盾中。我知道你拥有可以听到它的声音的力量,但是我不知道那样做,对于它以及对于你是否为有意义的。」
「──太好了。」
「咦?」
「有跟你来,真是太好了!接下这份工作,真是太好了!」
火乃香的脸上还有泪水残留的痕迹,不过她是笑着的。那是一个明朗到不管是谁都会想要回以微笑的笑容。
事实上,伊库斯也真的回应了爽朗的笑容,火乃香就是有着让人微笑的力量。
『火乃香。』
声音是从通信器传来的,是波奇。
『你见到观察者了吗?』
「嗯──话说回来,为什么你会知道那种事!?」
「观察者──」
似乎是为了阻止这两位再次吵嘴,伊库斯插话道:
「它用各式各样的形态,将自己的意志,也就是被它称为『孩子们』的东西渗透到旧世界的文明中,那也可以说是知识技术的遗传记忆。现在的人工智慧体中,也有其残余的记忆,看来波奇也可以感觉得到呢!」
「什么──!?喂,波奇!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不跟我说!?」
『别无理取闹了。遗传记忆这种东西,可不是凭藉着自己的意志就能够想起来的。我也是到刚才那个瞬间才意识到。』
其实火乃香曾经在梦中听过波奇被唤起的遗传记忆,以及与伊库斯的对话,只是自己早已经记不得了。波奇自己也是直到来到观察者身边,而且藉由伊库斯这样的媒介后,记忆才再度复苏。
「哼,什么嘛!」
『这种事怎样都没关系。话说……』
「当然有关系……怎么了?」
『有飞行物从西北方接近中,数量一个,大概五分钟后会到达这里。』
「查察军?」
『恐怕是。』
火乃香犹豫了。即使现在立刻让战车回转,若对手是飞行物的话也会立刻被追上。不过她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数量只有一个,而且完全不使用遮蔽装置?怎么想都不像是为了再度攻击而来的──
「就在这边等吧!」
火乃香若无其事地拿起刀,毕竟对她来说,任务还没有结束。虽然她也明白,事到如今,青年也不会温顺地被她保护了。
「对了,『那个』……我们来这边也没关系吗?」
「观察者的防卫机制已经中止了,所以不需要担心。」
「这么说来,过去在这里消失的人们──」
伊库斯点头表示肯定。
「但为什么连单纯的学者之类的人也会消失呢?那真的是『那个人』做的吗?」
火乃香对从没见过面的观察者用「那个人」来称呼,不知是否是因此感到很诧异,伊库斯用带有笑意的声音回答:
「这里原本有着类似所谓的遮蔽机制在运作着。」
「是指遮蔽装置吗?」
「是比那更有效的东西。不仅能深入控制对方的精神层面,还能让人即使看到东西,却错觉没有看到的透明化系统。」
但不知道是因为年代久远,还是受到「大战」中的超兵器影响,遮蔽机制一部分停止运作。取而代之的,是启动了将靠近的东西一律除掉的直接防卫机制。
「防卫机制虽然是被动式的系统,但可以说是藉由反射运动来运作,因此靠观察者的意志是无法介入的。」
那是种将接近的东西无条件消灭的防御系统,米德兰格谷的牺牲者们就是很不幸地踏入了防卫系统反应范围内,因此才一去无返。
数分钟后。
体型比预料中还小了许多的飞行物,敏捷地在火乃香旁边垂直降落,卵状的机体横躺在地面。
从舱口中出来的白色人影是──
「净眼机……」
火乃香很厌恶地说出这个名字。
「看到我后,有没有很感动呀?」
「我想掐死你!」
不顾火乃香凶狠的目光,净眼机向伊库斯敬了个礼。那不是立体幻象,而是活生生的净眼机本人。
「初次见面,我叫做净眼机,我想您应该已经听过了──」
「嗯,常听到。」
伊库斯别有用心地望向火乃香,火乃香见状,则是嘟着嘴将头别过去。
「看样子似乎是结束了,这里的防卫机制已经停止了吗?」
「刚刚停止的。」
「这样啊……『钢之谷』的传说终于也要划下句点了。」
净眼机带着深沉的感慨说道。
「姑且不管那个──」
感伤的气氛像是海市蜃楼一样,瞬间一扫而空。
「净眼机先生,昨晚来了好多客人呢!我们可是开了一场大宴会耶──」
「别误会,那不是我派来的。」
「哦──?」
「『THE THIRD』里面也有不同的派系,虽然我想要以冷静的方式和这一位慢慢细谈,但也有不作此打算的势力。」
「而且──」净眼机继续说道:
「那个人一直怀疑我们两个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有关系?」
「真是个令人开心的误解啊!」
「一点也不令人开心!」
此时火乃香才发觉到自己被当作攻击目标的理由,而且元凶竟然是净眼机。当然犯下不利猜的并不是他本身,但根本上的原因就是眼前这位死缠烂打的净眼机。火乃香暗自决定把这家伙定位成坏人。
「──然后呢?」
「什么然后?」
「结果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想跟伊库斯说什么?」
净眼机秀丽的容貌中浮现些许吃惊的神色。
「你不知道吗?」
「完──全──不知道。」
「所以我以前就劝告过你了。玩玩刀剑没关系,但偶尔也是要用用头脑啊!」
「少啰嗦!」
「这一位是我们第一次正式接触的外星球知性体。」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火乃香的内心为之一愣。就算她早已推测出伊库斯是从别的星球来的,但被如此明确地指出后,让她再次真实感受到这是个多么惊人的事实。
「我们虽然知道在这个『钢之谷』里存在着外星球的技术,但却无法进行进一步的接触。」
这里的遮蔽机制及防卫机制连「THE THIRD」也无法突破。
「我们也很清楚那是一种监视我们文明的装置,因此当探测到有物体从外太空前来的时候,我们就预测他大概会来到这里了。」
「那你们的迎接方式可还真粗暴啊!」
「关于这一点,我深深感到抱歉,因为有很多人希望不要被干涉。」
「我不会干涉的。」
「虽然你这么想,我们却无从得知。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提议要和你交谈,但还是不小心让保守派的人私自进行了攻击行动。」
「才不是不小心呢!也就是说,伊库斯的交通工具之所以『故障』,就是因为…」
「是我们的防卫装置造成的。」
净眼机眉头深锁。即使眉间出现皱纹,他的五官依旧因为散发出某种气质,而显得貌美无比。可惜站在这里的却是一位无法理解其美貌的女子。
「虽然我们也认为那样并不能造成多大的效果…总而言之,也算是一种示威吧!」
「这算什么态度啊?」
火乃香感到十分惊讶,「THE THIRD」的防卫系统竟然在不清楚对方是什么的情况下,就对伊库斯进行攻击,还表示那只是单纯的示威而已。
尽管如此,站在自己身旁的当事者──伊库斯却不将自己被攻击的事情当作一回事,只是静静地微笑着……真是个无法用常理去理解的人啊!
(──嗯?)
从伊库斯的微笑中,火乃香察觉到些微的异样之处,心中因此感到小小的疑惑。
「不过,话说你也真敢飞过来啊!难道不怕被击落吗?」
「只要我不出手,迎击系统就不会起作用。这种程度的判断,从过去的资料中就可以了解了。再说,火乃香也在,而且她跟我的关系十分密切……」
「你把我当作挡箭牌吗?早知道就把你也轰到那个世界的尽头去!」
面对火乃香恶劣的态度,净眼机仍旧面不改色。如果两人一直以来都是保持着这种关系的话,他的忍耐力的确超群。
此时,火乃香若无其事地改变站立的位置。她的动作虽然很自然,净眼机却稍稍挑起眉,看来察觉到了。
「那么,至于那边那一位──」
火乃香突然拔刀。伴随着让牙根发软的金属摩擦声之后,某样东西被她以神速般的刀刃弹了开来。
「斩!」
再挥出第二刀,以无法看清的速度划出一道弧线。火乃香将气凝聚在刀身上,并击出远超过刀身距离的一道气波。
距离他们约二十公尺处,也就是火乃香刀锋放出的气波前往的方向,空间扭曲了。遮蔽装置的机能似乎暂时被中断,那里毫无疑问地出现一道人形。
那是一具携带着长枪身狙击用来福枪的自动步兵,它的装甲蓝得令人恐惧,在它胸口上横向的伤口,大概是火乃香昨夜攻击时所造成的。
「是『苍蓝杀戮者』啊──」
净眼机无奈地呻吟道。火乃香没有望向净眼机,手中握着一把刀,迳自挡在自动步兵和伊库斯之间。
火乃香察觉到潜伏在大地里的气息,进而将向着伊库斯而来的杀意斩落。
狙击用来福枪所使用的并非单纯的子弹,而是特殊的针状物体,枪口的初射速度超越了四马赫。无论有多么卓越的拔刀术,那都不是人类的反应速度可以处理的境界。
将不可能化为可能的女子,一步、两步地逐渐接近蓝色的装甲体。
「──原来你在这里啊!」
「苍蓝杀戮者」毫无动静,与复合感应器连动的智慧型来福枪架在肩上,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即使受伤,它仍旧没有回到基地,而在这里等待火乃香一行人。它之所以这么做,与其说是菲拉·梅丽奇的指示,不如说是它本身的执念所致。
它所在的位置离目标意外接近,谨慎地选择这种比较不会射偏的场所,是因为它对这份任务抱有独特的情绪吗?
而且它的攻击目标不是火乃香,而是伊库斯。少女过去已经闪过自己必杀的一击。所以它料想,只要不是对火乃香主动发动攻击,她应该也来不及做出反应──但少女果真不是个普通的对手。
「火乃香小姐!」
伊库斯的声音中带着焦躁感。就算是火乃香,也不可能在如此近的距离中与四马赫全自动发射的针雨对抗。
眼下就如同废墟的情景再现,自动步兵有着压倒性的优势,根本不可能阻止它的杀意。从明知净眼机在场却仍旧实行狙击这一点来看,更可以明显感受到它的决心。
「火乃香小──」
「等等。」
净眼机制止伊库斯,看着火乃香挂着黑鞘的背影,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一步,再一步。
火乃香缓慢而确实地朝装甲体前进。然而不知为何,明明目标就在眼前,自动步兵却丝毫没有要开火的意思。它保持架着来福枪的姿势,却没有扣下扳机,就像被什么东西迷惑住了一般。
女子的脚步如同散步般轻松。她嘴上所刻划的笑意,不知道控制着装甲体的培养脑是否发现到了呢?
跟人类相异却拥有感情思考能力的人工培养脑,瞬间感到不知所措,这是它有生以来第一次的体验。
──目标正以人类的平均步行速度渐渐接近,武器是手枪及刀,在根本上并没有可以破坏它的装甲体的战力。
昨夜被这名女子逼到穷途末路,刚才对目标发射的子弹轨迹也被改变了,此外还直接受到她所发出的奇妙冲击波攻击,使遮蔽装置暂时被中断。
(为什么?)
它对自己寻问。这样的情绪对它来说也是第一次体验到的。
只要朝她射击就好了。不管结果如何,只要对感压扳机施加些许的力量,一切就都结束了。它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从来没有犹豫过。
然而却无法开枪。无论自身的系统或是枪火都没有任何问题,为何无法开枪?开不了枪──这种感觉或许才是最贴切的说法。
对手看起来不可思议地巨大。并非对方太强势,但总觉得不管做什么都会被挡住……不──都会被杀掉!对方让它有着这样的直觉。
于是就在狙击来福枪没有开火,火乃香也没有拔刀的情况下,两人到达几乎可以相贴的距离中对望。
「喂!」
火乃香抬头仰望自动步兵,看着比自己高约两个头的复合感应器。来福枪的长枪身跨越她的肩膀突出在她的后方。如果自动步兵想要再度狙击伊库斯的话,这次绝对不会失手的。
「你听得懂我们的语言吗?」
就算自动步兵能理解人类的语言,也完全没有必要回应火乃香。但令人讶异的是,它稍稍点了一下头表示肯定。
「你杀了蜜莉的爸爸。嗯…这样讲,你应该不知道我在说谁吧…你应该还记得在那个废墟中烧毁坦克车的事吧?」
再度出现点头肯定的动作。
「那你应该很清楚我想要说什么吧?」
自己会被杀掉──自动步兵暗自想着。虽然它没有所谓「报仇」的概念,但还是有着名为复仇行为的认知。即使它毫无罪恶感,却还是坚信,自己将会因为那个理由被眼前的这名女子杀掉。
──一阵清风吹拂而过。
不论出刀的声音,或是从喉咙吐露充满气势的吆喝声,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自动步兵理应在激烈的杀气下应声倒地,却依旧保持着原本的站姿。同样地,火乃香也一样用她澄澈的黑色眼眸,注视着残杀自己熟识的机械工程师的杀手。
「──你走吧。」
谁也没有动作。净眼机跟伊库斯无法听见火乃香的声音,他们只是静静凝视着这位十七岁少女的背影。
「我也曾经想过要报仇,但是我现在不想斩任何人。即使对方是你──『苍蓝杀戮者』也一样。」
火乃香的话中毫无虚伪。虽然眼神中没有任何笑意,但从她安稳的语调中,似乎也感受不到打算一击将敌人致死的气魄。
「嗯?」
像是催促自动步兵离开般,火乃香抬了抬下巴。受到她这个动作的影响,自动步兵也后退了几步。它将来福枪的枪口朝向地面,然后与空气融为一体消失了。
火乃香默默地目送再度启动遮蔽装置的「苍蓝杀戮者」的气息远去。
「──没有拔刀却斩了对方…吗?真让我见识到拔刀术的极致了。」
不知为何,净眼机自豪地以冷淡的口吻说道。
在回到飞行物前,净眼机向伊库斯伸出手:
「我无须心急,我会一直等到你愿意交谈的时候。」
青年回握住净眼机伸出的手回答:
「但我也不知道会让你等到什么时候呢……」
「没关系──」
净眼机瞄了火乃香一眼。
「这点我已经在这个女的身上充分体会,已经习惯等待了。」
「那你就等到死吧!」
看着口出恶言的火乃香,净眼机不禁一阵苦笑,随后又以认真的表情询问伊库斯:
「你要跟这个女的一起走吗?」
「关于这点,我还没有思考过。」
「这样啊……」
对于陷入沉思的净眼机,火乃香投以怀疑的眼光:
「你有什么阴谋吗?」
「说出来,你或许也不会相信──」
「嗯,我是不相信。」
净眼机不在意对方的调侃继续说道:
「我绝对不是只想要你的力量,希望你能了解这一点。」
「──什么?」
「同样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二次。」
净眼机快步走上飞行物的登机梯,之后立刻关上外门。靠着未对大众公开化的动作原理,动力机关让小型的机体轻巧地飞了起来。
「啊,等一下──」
留下讶异的火乃香,飞行物朝着飞来时的方向冲向云霄。
位在控制室里的净眼机叹了一口气,然后将身子靠在椅背上。
『又让你抢先一步了。』
在除了自己,空无一人的机舱内,响起了其他人的声音。净眼机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只是静静地回转过椅子。
「你真是个不会看时机跟场所的人呢,菲拉……」
在绽放光芒的苍白女子竖起柳眉前,净眼机赶紧把话补齐。
「梅丽奇。」
菲拉·梅丽奇的立体幻象在一瞬间显露出怒意,但是马上又被别的表情取代──那是苦笑。
『还真是残酷啊,我的直属部队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回来。』
「我也感到很遗憾。不过有件事我要先声明,火乃香并不是我的部下,所以你最好还是别再对她动手动脚了。」
『的确,损失实在太大了。』
净眼机静静地扬起嘴角。他不认为女子会乖乖接受自己的建议,不过,女子的直属部队被轻易歼灭这点,的确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你已经没有必要特地去跟他见面了。」
『你的意思是?』
「我也被拒绝了。」
净眼机自嘲般地说道:
「他似乎暂时没有打算跟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接触的意思,至于暂时是指还需要多久,我也不清楚。」
『这样…啊……』
「总而言之,我打算先静观其变。」
『那样真的好吗?』
面对女子质疑的口气,净眼机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
「我也不知道。我们──『THE THIRD』是为了保护这个星球才诞生的种族。我们连自我繁殖都做不到,只能靠着被授予的本能完成我们的使命。」
『终究,我们只是个道具吗?』
「不…不论是人类还是我们,我认为都是一样的。因为没有人知道会在哪里出生?或是该通往何方?我的内心也跟你一样忐忑不安,但也仅仅只是不安而已。」
净眼机跟菲拉·梅丽奇两人隔着巨大的空间距离,凝视着彼此眼睛的深处。
「等看看吧!」
『等?』
「没错,看他今后会注视着什么呢?会去哪里,又会想着什么?」
『跟火乃香小姐一起,是吗?』
男子突然沉默了。
『哎呀哎呀,传说中的净眼机先生是怎么了?简直像是──』
菲拉·梅丽奇的语调中带有嘲笑的意味:
『简直像是情人被抢走似的。』
「别说那种无聊的话。」
留下清澈的笑声,菲拉·梅丽奇的幻象如同溶解般消失。飞行物中剩下净眼机独自一人,他以从来没有让人看过的复杂表情,凝视女子笑声余韵飘荡的空间。
「什么嘛!那家伙……」
火乃香看着净眼机的飞行物离去,轻轻地搔着头。
「你看吧。」
「什么?」
「他真的很担心你呢,因为你与一个身分虽然是外星人,却也是位年轻男子的人相处在一起。」
火乃香瞬间胀红脸颊:
「别…别乱说啦!」
火乃香感到心慌意乱。有关男女关系的话题,她总是奇迹似地无法适应,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脸红。
「赶快走吧!」
为了遮掩通红的脸颊,火乃香转过身去。
「你会跟我一起走吧?」
「可以吗?」
「反正你也要在这里待上一阵子,就一起走吧!蜜莉也会很高兴的。」
「只有蜜莉会高兴吗?」
「──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好啦……」
火乃香吞吞吐吐地说着。看到这副场景后,任凭谁也无法把她跟没有出刀就击退「苍蓝杀戮者」的拔刀术专家联想在一起吧!那是火乃香,这也是火乃香。
「难道你很在意净眼机会怎么想吗?」
「怎么可能!」
伊库斯摇了摇头。
「──那么,暂时就要麻烦你了。」
火乃香转过身来,对着伊库斯投以微笑。
「话说回来,刚才提到你的交通工具被与净眼机不同派系的人攻击时,你露出很奇怪的表情耶。」
「有吗?」
「别想装傻喔!我对于那种事可是特别敏感呢!」
「那个是……因为……」
伊库斯露出困扰的表情。
「其实不是那样的。」
「不是哪样?」
「我的交通工具会降落,纯粹只是因为我这边的机械故障而已──」
火乃香睁大双眼,然后在下一个瞬间放声笑道:
「也就是说,是你自己让它降落的?」
「我也有想过要向他解释这件事……」
火乃香对稍微感到慌张的伊库斯说:
「没关系啦!别理他,如果因为那样而让他听话一点也好!」
与不怀好心的话语刚好相反,火乃香露出爽朗的表情。
「──对了,火乃香小姐。」
「叫我火乃香就好了,一直被叫小姐,害我背都痒了起来。」
「那我可以叫你小香香吗?」
火乃香皱眉摇了摇头:
「绝对不行──你想说什么?」
「有一件事,我忘了跟你说。」
「什么?」
「火乃香小──火乃香,你并不是『THE THIRD』。」
「没错,因为我『什么都不是』嘛!」
火乃香对于伊库斯现在还提起这件事感到莫名其妙。
「不,也不是那样,你也不是『什么都不是』。」
「什么意思?」
火乃香的眼神充满疑惑。
「你的蓝色天宙眼跟『THE THIRD』的差异性太大了。除此之外,还有着远超出人类平均值的肉体能力──」
「别把我说得像是怪物一样啦!」
「也就是说,你并不是纯粹的人类,但也不是『THE THIRD』,可以说是从人类衍生出来的全新种族。」
那个在废墟的夜晚,伊库斯藉由火乃香的天宙眼,对她的肉体特性做了一番调查。它甚至连遗传基因的部分也触及到了,因此察觉到火乃香的真实身分。
不是人类,也不是「THE THIRD」,而是第三种的──
「嗯……不过多少还是有混到一些『THE THIRD』的遗传基因就是了。」
「是喔。」
火乃香似乎不太感兴趣。
「你似乎不太惊讶呢。」
「总之──」
火乃香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胸口。
「我就是我,对吧?」
在她晒黑了的精悍脸庞上,雪白的牙齿闪闪发亮。
「这种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自己或许就是为了看到这个笑容才造访这个星球的──有着人类外型的地球外生命体,不知为何涌现这样的想法,然后绽开一如往常的温柔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