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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佛罗伦斯的半月 4 欢迎来到极星!

台风离开之后,正值秋季的天空仿佛得到了洗涤般晴空万里,完全没有任何一片云朵。

此时是星期六下午,巧•阿尔迪尼与勇•阿尔迪尼正一起走在远月学园的外围道路上。

「好久没有像这样单独和哥哥一起出来散步了呢~总觉得秋季选拔当时一直在忙东忙西,根本没时间能够静下来好好休息。」

听见勇悠然自得地如此说完之后,巧则随口回了一句「说得也是」。

暑假结束之后,也不知是否因为秋季选拔结束而放松的关系,勇的体型又变得越来越胖。在不知不觉之中,来到了吹着舒爽秋风的季节。

「这种时候无论吃什么,都会很美味呢~」

勇以悠哉的语气说出这段话。看来他的食欲又逐渐增加了。

巧不禁在心里想着,勇差不多是在九岁开始变胖,也就是父亲将那把Mezzaluna交给他们的时候。虽然巧至今并没有特别在意过勇的体型变化,但在亲眼目睹到同学们于秋季选拔前,见到忽然变瘦的勇而大感震惊的反应之后,他这才首次注意到「原来这不是什么正常现象呀」。

「话说回来……他忽然在星期六邀请我们过去,到底是有什么事呢?哥哥,你有听他提过些什么吗?」

「没有耶……而且收到简讯的人是你吧?你没问吗?」

「我是有问啦,不过被他草草带过了~」

「幸平这小子每次都这样,从来不会将重要事情说出来,就只会把其他人给卷入麻烦之中。」

「别气、别气,总之到了那里,答案自然就会揭晓啦。」

听完巧略显不满的抱怨之后,勇温和地笑了。

自从巧在『秋季选拔』正式比赛中输给美作昴,就变得不知该如何与幸平相处。

美作除了完美复制出巧的Dolce以外,更看穿了巧的个性,以略胜一筹的创意夺下了胜利。这件事让巧尝到了前所未有的屈辱,以及压倒性的一败涂地。

因此他对于自己的软弱感到可耻,甚至兴起一股恨意。

虽然周围的人都认为美作的手段太过卑劣,而出言指责,但是对于巧而言,对手是以怎样的方式获胜都无所谓。

总之自己就是输了。此事实摊在巧的眼前。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无尽黑暗。

美作对于巧落败之后所提出的条件,就是要将巧跟勇的必备『武器』•Mezsluna交给美作。而美作至今就像是阻挡在五条大桥上的※武藏坊弁庆一样,夺走输给自己的料理人的菜刀。

(编注:传说弁庆曾在京都五条大桥,进行「刀狩」,只要看上往来武士身上的太刀便要求比武,以抢夺太刀。)

并且……

战胜美作阻止如此暴行的人则是源义经——也就是幸平创真,不是巧。

像这样承蒙幸平的施舍取回Mezzaluna,巧的自尊说什么都无法接受!

基于这样的心情,巧在幸平与美作比赛结束之后,突然撂下一句「那把刀就暂时交给你保管」,拒绝从幸平手中收下Mezzaluna(勇对此只表示「只要哥哥决定那么做的话,我无所谓啦~」)。

因此巧很想赶快与幸平进行食戟,凭着自己的双手夺回Mezzaluna!

这个想法多次出现于巧的脑中,又随之逝去。

但是巧的脑中此时忽然冒出——幸平或许也想与自己进行食戟的念头。

幸平特地挑在假日邀请两兄弟前去他的宿舍一趟,实在是太非比寻常了。假如幸平打算提出食戟,巧说什么都会接受挑战!现在的巧就像是准备出征般,一步一步向前迈进。

兄弟俩来到外观莫名有年代感的别致建筑物——「极星寮」。虽然他们在秋季选拔开始前与讨论预赛相关内容时,曾经来过这里几次,不过今天还是第一次像这样正式登门拜访。

相传极星寮曾是远月学园十杰辈出的学生宿舍。尽管目前住在这栋宿舍里的十杰只有一色慧,但身为此处住宿生的吉野悠姬、伊武崎峻、榊凉子、丸井善二皆获选参加秋季选拔预赛,田所惠甚至挺进了正式比赛之中。以上这些备受期待的学生们都在这里一起生活。

还有——先前提到的幸平创真也住在极星寮。

「喔~终于来了!我等你们很久啰!」

两人朝着这股宏亮嗓音的源头看过去,发现已将头带绑在头上的幸平,穿着一身日式厨师服走了过来。巧见状后,立刻提高警觉。

但是以准备挑起食戟的人而言,幸平的态度却又过于稀松平常且悠然自得。不过对方毕竟是幸平,此态度或许是想让对手掉以轻心的战术。

巧以略为紧张的心情观察幸平会如何出招,他却以一如往常的态度,与兄弟俩一起走进极星寮。

「谢谢你们愿意特地过来一趟。」

「我们不介意啦,对吧~?哥哥。」

当巧看见勇笑脸盈盈地向自己征求同意之后,十分生硬地回了一句「嗯」。

幸平究竟何时才会提出『食戟』呢~?

巧一边向前走,一边认真地等待对方提出挑战。然而,幸平有别于莫名绷紧的巧,与往常一样开朗又大方。

三人在穿过昏暗的玄关之后,立刻闻到一股老旧建筑物特有,不会很明显的灰尘味。带头的幸平似乎正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巧看着幸平的背影,做好心理准备。

终于要展开食戟了吗?尽管放马过来吧!

巧一不小心当场脱口说出:「来吧!我随时奉陪!」心思敏锐的勇一下子就看穿了巧的想法,悄悄靠近他耳旁说:

「哥哥,你又在胡思乱想了,对吧?」

「咦!我、我才没在胡思乱想!」

大概是巧回答得太大声,幸平先是说了一句「嗯?」,露出困惑的表情回过头来。

「没、没什么,你别在意……」

当巧连忙敷衍过去之后,幸平便露出略为开朗的表情回了一声「喔!」。

「你终于变回以往的巧啦。话说啊~我看你的表情从刚才起就凝重得跟颗石头没两样,害我不禁有点害怕耶。」

「……你说谁跟颗石头一样啊!我才没有露出那种表情!」

在听见巧以强硬的口吻否定之后,幸平跟勇互相看了彼此一眼。

「毕竟你没办法看见自己的表情嘛~」

「哥哥每次在胡思乱想时,都会露出很复杂的表情喔~」

「那怎么行~这样子很不好喔~」

「喂,你们两个少给我在那边一搭一唱。」

无论巧多么努力地反驳,幸平与勇就只是露出一脸贼笑。虽然巧被勇捉弄已是司空见惯,但是巧万万没想到居然连幸平也跟着一起欺负自己。

「不过啊,若是巧还没有打起精神,说不定很适合这个企划喔。」

「企划?」

当巧反问时,「终于来了啊」的沙哑嗓音传出。三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厨房前。坐在厨房角落的老太太随即从座位上起身,朝着他们所在的出入口走过来。巧记得这个人是——

「这位是担任舍监的富美绪太太。」

巧在听见幸平的介绍之后,立刻回想起对方的身份。之前他们一起举办庆功派对时,就是这位老太太多次端饮料来招待他们兄弟俩。但是巧也回想起幸平不小心将她的年龄说出口,这位老太太立刻大发雷霆的事。说出女性的真实年龄本来就是一种很失礼的行为,因此巧随即判断出自己要跟着称呼对方为「富美绪太太」比较妥当。

这位「富美绪太太」瞪了巧跟勇一眼。兄弟俩甚至能够从对方锐利的眼神中,感受出此人多年来总是有办法满足历代十杰们的味蕾,她一定对于自己的厨艺很有自信。

「巧、勇,欢迎你们。」

「啊、嗯……」

虽然巧对于富美绪一照面,就直呼他们的名字而略感困惑,但是她的眼神锐利得宛如一条蛇,害他无法将视线移开。富美绪慢慢走近兄弟俩,像在瞪视般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们一阵子之后(话虽如此,事实上巧的身高与富美绪差不多),仿佛别有深意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开口说道:

「啊……这两个小伙子确实长得很帅耶~」

「咦?」

富美绪露出十分陶醉的表情,毫不客气地伸手摸着巧跟勇的脸颊。

「其实上次举办派对时,我就觉得你们很迷人。巧当然是无可挑剔的帅哥,不过旁边的双胞胎弟弟也一样,即使身材肉肉的也很不错呢~假如我再年轻个几岁呀~」

富美绪轮流抓着巧和勇的手,在脸上磨蹭,完全没有松手的意思。

「啊、喂,幸平,这究竟是……?」

「其实富美绪太太是你们兄弟俩的粉丝,而且她从前阵子就一直吵着要我带你们来宿舍玩。我觉得在实地研习(stagiaire)截开始之前的这个时间点最为恰当。」

幸平脸上露出一张十分爽朗的笑容,不过那表情真要说来更像是因为自己能够置身事外而感到沾沾自喜。

「完全合格,我想请这两个人来执行那个企划。」

「那个,你从刚才一直提到的『企划』究竟是什么呢?」巧开口向幸平提问。

「嗯,就是『极星寮一日体验』。」

「『一日体验』?」

巧跟勇异口同声说出这句话,幸平随即开口补充说明。

「就是邀请你们来,体验此宿舍的一日生活,然后将这段经过写在简介手册上。」

由于兄弟俩的脸上仍然维持着十分错愕的表情,因此这次换成富美绪来解释。

「为了让明年就读远月学园的新生与插班生能了解此处,所以我们想制作极星寮的宣传简介。但是说起这里的男住宿生们,偏偏就只有料理狂、兜裆布男、眼镜仔以及刘海男而已。」

富美绪露出忧心忡忡的表情说道,还故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啊,我稍微解释一下,刚才所说的人依序是我、一色学长、丸井以及伊武崎喔。」

就算听见别人骂自己是『料理狂』,幸平也丝毫没有放在心上地大笑。

巧起初还以为是要进行食戟,他先是说了一句「搞什么啊……」,然后立刻感到一阵全身无力。

「但为何要找我们?」

「就是说啊~我们明明不住这栋宿舍啊~?」

「你们有很高的知名度。若是帅哥兄弟在这里体验过一天的住宿生活,也能够让极星寮多少沾点光不是吗?虽然事实上我希望你们能够直接住在这里啦,但本人有着娇羞的少女心,实在不敢说出这么厚脸皮的要求。」

即便这段发言里有许多让人难以接受的地方,不过富美绪当下就像在撒娇般地抬头望着巧。

「所以至少……拜托你们答应跟我在这间宿舍里生活一天嘛~」富美绪做作地说,并且再度用脸颊磨蹭勇跟巧的手。

「那个,总觉得主旨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喔~」

「真要说的话,把我们的事情刊登在简介手册上,实在太强人所难了,毕竟我们并不是哪来的名人……」

正当兄弟俩准备婉拒时,富美绪立刻将脸凑到他们的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

「由于本宿舍今年有学生顺利挤进『秋季选拔』正式比赛之中,为了能够重拾极星寮昔日的荣耀,我才会决定重新制作这里的简介手册。毕竟这可是能让优秀学生愿意住进这里的大好机会喔!只要你们兄弟俩愿意来帮忙,可以让简介增色不少。呼~印有你们这对帅哥兄弟的简介,光是在脑中想象就令人十分向往呢~」

富美绪像个少女般发出呵呵呵的笑声。

「但一如刚才所言,我们并没有住在这间宿舍里,真要说来更与这里毫无关……」

就在巧准备开口回绝时,富美绪开始忽然泛出泪,一脸哀伤。

「呜呜……你们两人……难道想狠心拒绝我这个老人家小小的梦想吗……呜呜呜呜!」

富美绪双手掩面,纤细的双肩也微微颤抖。巧见状后,「唔」地一声畏怯了。至于勇则宛如落井下石般在巧的耳边低喃:

「哥哥,我记得妈妈曾经说过,惹女士哭泣是最下流的行径喔。」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意大利男儿的品性动摇着巧的决心。

自己确实不住极星寮,也不擅长担任宣传照上的模特儿,但是……

眼前的女性已经难过到潸然泪下,自己得想办法让她重拾笑容,这才是佛罗伦斯男儿……佛罗伦斯男儿应尽的义务!这么一来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巧温柔地将手搭在富美绪的肩膀上,对着抬起头来的富美绪露出微笑。

「我知道了,只要你不嫌弃的话……我很愿意协助这项企划。」

「真的吗?」

「咦,你确定吗?哥哥。」

看着一脸意外的勇,巧静静地点了点头。勇见状后也只说了一句「既然哥哥愿意,我没意见」,便爽快地答应了。

「谢谢你们!巧!勇!这下子肯定能够做出非常迷人的简介。」

富美绪轮流抱了抱巧跟勇。虽然有许多地方还是令巧难以释怀,不过能够让富美绪如此开心,也就不必计较太多了。当巧的脑中冒出这样的想法之后,便在脸上露出了微笑。

「最适合女士的表情果然还是笑容呢!」

看见一脸笑意的巧,幸平露出有些无法释然的表情说道:

「富美绪太太肯定是在假哭,她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哭的。」

「咦……!」

巧听完之后,表情立刻僵住。

「话说对住宿生以外的人使出这招,应该算是诈欺吧?算啦,那点小事就不要斤斤计较了!」

幸平变回以往那副无忧无虑的模样,沿着走廊慢慢前进。

虽然巧觉得自己被骗,但既然已经接受别人的委托,也就无从反悔了。因此他决定自己要像个佛罗伦斯男儿一样,义无反顾地去完成任务。

「可是刚才有说到要拍摄用于简介的照片……实际上要怎么做呢~?」

「嗯~老实说我也不太清楚。基本上富美绪太太拜托我尽可能拍一些大家的生活照……啊,话说一色学长目前在农田那边,我们就去请教他看看吧。」

幸平思索了一下之后,便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在拐过宿舍的转角时,视野立刻变得宽阔,有一片农田出现在三人的眼前。茄子、白萝卜、芜菁等从秋季至冬季所能够采收的各式蔬果,在耀眼的秋阳照映下显得闪闪动人。

「嗨~来得正好。」

朝着这道爽朗嗓音的源头看去,远月十杰•第七席的一色慧正从茄子田之间探出头来。明明秋季都已经逐渐接近尾声,他还是老样子,只穿着一条兜裆布。

一色将摘下的茄子放进背上的竹篮里之后,露出亲切的笑容朝他们三人的方向走了过来。

「我已经听富美绪太太提过,你们是要来拍摄宿舍简介要用的照片吧?那就直接在这边拍摄就好。田园体验的照片也挺好看的嘛。」

「田园体验吗……原来如此。」

「这样的话,我们也办得到喔~因为当我们还住在意大利时就曾经历过Agsurismo(于农村协助收成)。」

巧点头附议勇所说的这番话。为了能够制作出美味的料理,新鲜食材是不可或缺的要素。他们经常觉得,在感谢大地赐予的恩惠这一点上,农活是一份重要的工作。

「今天我打算来替农田翻土,还有采收茄子、南瓜、冬瓜以及地瓜。你们先穿上这个。」

脸上仍维持着笑容的一色,分别将红色与绿色的布料交到兄弟俩的手上。巧跟勇将布料摊开来进行确认。

「嗯?这是什么?围裙吗?」

「不过总觉得有点太长了,难不成这是……」

「没错,那是兜裆布。我希望你们在从事农活的期间能够穿上这个。」

「咦——!」

巧抢在勇前发出惨叫。不过一色跟幸平却完全没有被这样的反应给吓到,反而还笑咪咪的(幸平的表情比较接近贼笑)。

「毕竟拍出来的照片会被放在简介上,所以大家穿着相同的服装应该会比较好吧?」

「问题不在这里啊!更何况只要一色学长穿上衣服再开工不就好了?」

听完巧的反驳之后,一色耸了耸肩说:

「嗯~但是穿上衣服会令我觉得浑身不自在。再加上做农活时会弄得满身是汗,只穿一条兜裆布的话也能够减少换洗的衣物。因为学生宿舍并非是个当你想洗衣服时,就随时都能够使用洗衣机的地方喔。唯独这点是不分前辈与晚辈,属于与其他人共同生活的一部分。我就是想靠着一条兜裆布,表现出这种无法看见的地方。另外,我不只想展现出『宿舍生活真有趣~』的感觉,也想透过身上的兜裆布,将年轻人聚集在一起时的混沌能量灌注在简介里。」

一色像是越说越激动般地高谈阔论。虽然巧觉得他后半段的内容根本是临时想出来的藉口,幸平却产生奇怪的共鸣说「住在学生宿舍里确实会碰到这种情况耶~」。勇则莫名感到佩服似地表示「原来在学生宿舍里生活也挺累人的呢~大家都辛苦了~」。

巧心想「这根本就错得离谱吧!我是不会上当的。或许学生宿舍里的生活是很辛苦,但那些都跟兜裆布无关吧!」。

正当巧准备如此反驳时——

勇露出十分阳光的笑容说:「那我去那边换上兜裆布喔~」

「咦!啊、喂!勇,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因为我觉得兜裆布除了十分具有日本特色之外,还很有男子气概呀。其实我从很早之前就想穿穿看喔~」

勇如此说完之后,便将那件绿色的兜裆布拿在手中,直接朝着位在附近的仓库走去。

巧不禁在心中破口大骂「那、那个叛徒!」。话说勇其实算是个日本文化宅。巧忽然回想起当他们一起去东京观光时,自己就曾经被勇强拖进一间女仆咖啡厅。

「真不愧是勇学弟……那么,巧学弟意下如何呢?」

一色不改脸上的笑容询问,但他的眼眸深处散发出一股绝对不会让猎物逃掉的气息。

「我……不行,我还是不想穿!对、对了,幸平又怎样呢?相信你也会穿上兜裆布吧?」

「啊、你问我吗?我是负责拍照的。」

也不知幸平至今是将相机藏在哪里,总之他忽然从怀里拿出一台单眼相机,疯狂地替一色跟巧拍照。

「这台相机是跟吉野借来的。虽然我还不太会用,不过丸井说他事后会用电脑修图。果然人生在世就是不能少了同宿舍的朋友耶~」

「你看,极星寮就是个如此令人开心的学生宿舍喔?巧学弟要不要加入我们呢?来吧!」

一色任由秋风轻轻吹起胯下那条白色的兜裆布,露出十分阳光的笑容,朝着巧伸出了邀请的手。

关于这条兜裆布,是要穿呢?还是不穿?

「……唔唔唔!」

面对人生的重大抉择,巧只能感到无尽的苦闷。

「好~那就开工啰……一、二、一、二……」

一条红色的兜裆布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然而,每当布料前端轻拂过巧的双腿,只要他稍有松懈,就会情不自禁地差点发出「呀!」这类丢脸的惊呼声。

兄弟俩配合着一色学长的口令,使用手中的锄头将坚硬的土壤翻松,勤奋地耕田。勇的绿色、一色的白色以及巧的红色兜裆布排成一列,任由秋风吹动。

「太厉害啦~简直就是意大利国旗~!」

幸平兴高采烈地不停按下快门,巧则是露出愤恨的眼神瞪向幸平。

「哪里像意大利国旗啊!这可是兜裆布耶!」

「没这回事,这画面真的很厉害喔,你自己过来看看……啊,可是你离开的话,就不像义大利国旗了~」

看着幸平开怀大笑的表情,巧咬牙切齿地发出「唔唔唔」的声音。正因为幸平的这番话并没有恶意,所以才更加令人火大。

「如何?勇学弟,很舒服对吧?」

「就是说啊~感觉还不赖呢~」

隔着一色站在另一端的勇,已经完全习惯这身打扮。虽然放松自己去享受眼前的状况或许是个好方法,但是巧的尊严不允许自己这么做。他深信自己绝非这样的丑角!

不过巧的抵抗终究只是白费力气,他最后还是被迫穿着一条兜裆布,从事农活。

事已至此,就只能一心一意地专注在耕田上,想办法让自己忘记眼前的状况。巧就这样拼尽全力采收茄子、挖地瓜、搬南瓜、将篮子里装满冬瓜。

「大家工作辛苦了~!」

「这里有慰劳各位的便当喔!」

朝着这阵开朗的声音看去,田所、吉野与榊这三个女生,正拿着多层餐盒以及铺巾走了过来。当一色露出笑容回答「啊,我们在这里」之后,三位少女的表情便立刻僵住了。

「呃!阿巧跟阿勇怎么会穿成这样!」

「难不成是想模仿一色学长吗?」

「讨厌~好令人害臊呗。」

三位少女纷纷吐槽巧跟勇的兜裆布打扮。田所甚至一边用手遮住自己的脸,一边以战国美人•阿国的乡下腔调说话。

「我、我也不是自愿穿成这样的啊……」

「是吗?但是我看哥哥十分有干劲地在耕田喔?」

「那是因为我已经自暴自弃啦!」

巧满脸通红地反驳勇。光是被三名女生看见自己的这身模样就已经十分屈辱了,因此巧无论如何都不想再遭人误解。

「虽然我起初是有点被吓到,不过你们出乎意料地适合兜裆布喔。」

看见吉野露出笑容并且竖起大拇指称赞自己之后,巧立刻矢口否认这件事。

「这打扮完全不适合我,一点都不适合。」

「哥哥冷静点嘛,不用拼命否认也无所谓啊,反正都得到吉野同学的赞美啦~」

「总之赶快来吃饭吧~我的肚子快饿扁了!」

就只是在一旁不断拍照的幸平,手脚俐落地摊开铺巾,直接坐了下来,将多层餐盒通通打开来。其他人也聚集到铺巾上,协助幸平进行餐前准备。巧跟勇则是趁着这段空档迅速换回原本的衣服,重新与其他人会合。

「我开动了~」

所有人异口同声说出开饭的信号,便开始大快朵颐。

「惠的饭团还是一样好吃呢。」

「凉子的盐麹味噌汤也十分美味喔,给人一种放松的感觉。」

「呵呵呵,谢谢夸奖。」

「真好吃!吉野,这是什么肉啊?」

「因为猎人协会送给我一些鹿肉,所以我就把那些都做成了油封鹿肉~这道料理很适合搭配蔬菜一起吃。话说这次收到的肉还真是美味呢!」

在场每个人互相品尝各自准备的料理,并且分享自己的感想。

「总觉得有点羡慕这种感觉呢,哥哥。」

坐在一旁的勇小声地在巧的耳边说。

被勇这么一说,巧也十分羡慕这种用餐的感觉。

在清爽舒适的秋空下吃着便当就已是一种享受,但能够像这样跟同伴们一起讨论自己所制作的料理,是十分宝贵的经验。尽管在进行食戟或秋季选拔时,不会跟其他人互相商量,然而平日的互动可以为大家在厨艺上带来新的刺激,相互切磋学习。每天以此来累积经验,肯定能够提升各自的基本技巧吧。

巧至今都是与勇两人单独磨练技巧。虽然他对此并没有不满,甚至认为与没有实力的其他人进行交流也只是在浪费时间,不过只有他们互相切磋的话,就只会产生两人份的创意,这也是事实。而且每天都跟同一个人相处在一起,难免会导致双方的品味与想法越来越相近。

但是,换成极星寮住宿生们这种——任何事情都能够轻松拿出来讨论的情况,大家就可以互相展现出各自的特色,并且进行很有建设性的讨论吧。

这样的环境,果然还是让巧不免有些羡慕。

巧将视线移回餐盒里,忽然发现有一道很像是在面上淋了紫色酱汁的料理。

「这是幸平做的吗?难道是意大利面?」

「总之你赶快尝尝看吧,很好吃喔。」

巧一边在心中想着,自己制作的意大利面绝不会输给幸平,一边使用旁边的塑胶叉子卷起一团面放入嘴里,结果——

「……唔!」

巧咳着嗽,慌忙地喝下一口茶将面给吞进肚里。

「这是什么啊?难吃死了!」

「哎呀~我试着将乔麦面与蓝莓酱混在一起,看样子果然不行呢~」

幸平一脸事不关己,尝了一口自己做出来的料理,接着他也立刻皱起眉头,抛出一句「呜哇~真是有够难吃耶~」。

「幸平同学经常做出这种事情喔。」

「对啊、对啊,他每次都会露出沾沾自喜的模样,跑来让我们试吃一些怪东西。」

榊跟吉野纷纷露出谴责的眼神看着幸平。

「因为若没有经历过失败,就无法产生出新的东西,不是吗?」

「就算你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但是那些怪料理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吧。而且我感觉你有时是故意那么做的,对吧?」

「才没有那回事咧~」

幸平在被吉野如此逼问之后,随即露出尴尬的笑容。

若没有经历过失败,就无法产生出新的东西——?

幸平不经意的这句话,在巧的脑中回荡。

失败——自己至今或许就是抱持不想面对失败的心态吧。

由于巧从小就一直被人称赞很有料理天分,因此他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不能失败」才是好事的错觉也说不定。

实际上他在过去的人生之中,从来没有体验过挫败的滋味。

站在自家餐厅的厨房里做菜给客人吃,说什么都不能失败。

就算做菜对自己而言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但是对于花钱来店里用餐的顾客们而言,很可能是「仅此一次」的经验。身为Trattoria Aldini的掌厨,这个「仅此一次」可说是十分珍贵。

不过现在又是如何呢?

至少自己目前的立场并不是「实践」,而是「学习」。

当然巧现在也十分珍惜每一次做菜的机会。

无论是预赛、与美作的对决,他都自认拼尽全力。

但是,自己从来没有预料过失败的情况不是吗?

在实践之中未曾失败过的自己,确实能够不断向前迈进,而且其他人也不出所料地认同自己的料理——

最后自己就在不知不觉之中,变得有些自以为是也说不定。

或许自己开始安于努力向上且严以律己的现状,并且天真到深信只要这么做就会得到相对应的结果。

甚至——忘了现实是更加残酷又蛮横的存在。

午餐结束后,巧跟勇进了宿舍内,像个住宿生般度过下午的时光。

相较于擅长打桌球而正在进行对决的田所与一色,巧跟勇则是接受吉野的指导,拿着桌球拍进行挥拍练习。虽然兄弟俩在来到日本之后,只打过一次桌球,勇却学得很快。

两人在不久之后开始参加比赛,虽然勇击败巧可说是家常便饭,但是他转眼间接连打赢了吉野、幸平以及榊,后来甚至令一色陷入苦战。由于勇最后还是吞下败仗,因此终究无法对极星寮桌球女王•田所惠的宝座造成威胁。

「真是太可惜了~我也好想与田所同学较量看看喔~」

「哼哼哼,你还早了十年呗。」

「在此之前,你得先打赢我才行喔。」

「不过勇同学很厉害呢,技巧好到不像是只打过两次喔。」

「外表明明看起来那么迟钝。」

勇在听完极星寮成员们的赞叹之后,一脸得意地挺起自己的胸膛说:

「其实我想成为一名动作敏捷的胖胖喔~所以若是下次再举办桌球比赛时,可以跟我说一声喔~」

看着勇被其他人围在中间,笑脸盈盈地说出此话的模样,巧不禁暗自感到一阵佩服。

事实上勇从以前开始,无论做什么都很优秀。

不管是课业或运动,甚至就连玩游戏时,勇总是比巧更快掌握住诀窍,轻而易举地上手。虽说巧是「哥哥」,但他们终究是同年龄的双胞胎。假使以「无所不能」的角度来看,反而是勇更适合成为两人之中的哥哥。

然而,勇依然称巧为「哥哥」。至于自己不时被勇捉弄的行为,他也明白那是勇喜欢自己的一种表现方式。

而且,勇是打从心底敬佩作为料理人的自己。就算巧在其他方面都比较笨拙,不过基于「料理天分比较卓越」的关系,导致巧觉得勇大多时候都让着自己。

主要就是因为勇也抱持着相同的志向——成为一流的料理人。

巧忽然觉得或许自己一直都在依赖勇。

他也认为假使兄弟俩继续单独待在那栋位在郊区的租屋处内,应该就不会察觉出这件事,真要说来根本是浑然不觉。

一行人在走出桌球室之后,分别回到各自的寝室里。他们似乎直到晚餐之前,都做着自己的事情,比方说温习功课、看书或是打电玩等等。

由于今天是『极星寮一日体验』的关系,因此晚餐是由巧跟勇来负责准备。附带一提,平常好像是由众人各自准备好自己想吃的东西,或是由富美绪做菜给大家吃,总之并没有特别指定由谁来制作餐点。

两人走到厨房内确认完食材。不久后,富美绪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靠了过来,一有机会就做出熊抱兄弟俩等骚扰的举动。最后她被一色给请了出去,于是现场就只剩下幸平一个人。

「……为何你还待在这啊?」

「因为我得负责拍照呀~」

幸平一边说着,一边为正在帮小麦粉秤重的勇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那你也应该拍够了吧?接下来的做法可是商业机密喔!」

巧以强硬的口吻这么说的同时,将幸平推出厨房。幸平随着「什么嘛~小气鬼」的话,朝着餐厅走去。

巧无奈地说了一句「真是的」,随后叹了一口气。

因为接下来要让极星寮的住宿生们来品尝自己做的料理,所以巧说什么都不能大意。虽然这应该跟他在Trattoria Aldini做菜给客人享用时并没有太大分别,不过眼前的情况还是令巧很紧张,他并不想让幸平察觉出这件事。

「哥哥还是老样子,很敌视幸平同学呢~」

勇指出这点。

「是啊。」

「我当然是支持哥哥的!你一定要夺回Mezzaluna喔……虽然由我拿回也可以啦~」

巧讶异地扭头看去,发现勇露出十分坏心眼的笑容。

「开玩笑的啦,我现在还没有追上哥哥。我也知道哥哥的目光看得比我更远喔。」

「…………」

「不过正因为如此,我也会继续向前迈进的!」

勇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开始搓揉小麦粉。

他们同样以料理人、兄弟的身份走到今日。勇都一直支持着巧。不过巧觉得这样的关系,从秋季选拔预赛开始,便逐渐出现了转变。应该是因为勇也决定要以一名料理人的身份,开始向前迈进了吧。

阿尔迪尼兄弟以一如往常的俐落手法,接二连三完成了各式料理。

当勇开始搓揉披萨的面团时,巧着手拍打意大利面的面团。

在巧处理蔬菜的时候,勇开始捣碎猪肉。

两人至今总是像这样心有灵犀地互相合作。纵使他们没有事先讨论过要制作的菜单,仍然能顺利地逐一完成所有料理。

「哇~好香喔!」

「我们赶快端到餐桌上吧。」

被香气吸引而来的吉野、榊以及田所,轮流将做好的料理端至餐厅。

在把料理端上桌之后,原先窝在房间里的伊武崎、丸井以及其他住宿生们纷纷涌进餐厅。

「……喔~今天吃意式料理啊。」

伊武崎以听不出来是否感到开心的平淡口吻喃喃自语。

「阿尔迪尼兄弟制作的料理吗……原来如此,看起来真的很美味呢。」

丸井先是用中指推了推挂在鼻头上的镜框,然后以不失本色的语气说。

在确认所有人都就坐之后,巧开始介绍桌上的料理。

「本次的前菜是意大利香醋风味烤洋葱。这是我将放在厨房里的『秋季洋葱』,以简单的烘烤方式所制成。原因在于秋季所收获的洋葱吃起来会特别甘甜。」

「其实托斯卡纳当地,经常能看见蔬菜没有经过特别处理,直接制成料理喔~」

勇若无其事地在一旁补充。

「那我们就赶快趁热吃吧!」

「我开动了~!」

住宿生们异口同声地说完之后,将手伸向眼前的烤洋葱。他们用餐时的模样,并不像平常上课或食戟之中那种被称为「审核」的优雅方式,让人一看就明白大家只是毫不客气地享受摆放在眼前的美味料理。

说穿了就是与胜负完全无关,单纯地享受这顿晚餐。

「嗯~这洋葱吃起来入口即化,还很甜呢!」

「意大利香醋的酸味更突显了洋葱的甜味呢。」

「好吃到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呢~」

三个女生一边吃着烤洋葱,一边露出幸福的模样。

「太好吃了!我要再吃一个!」

「喂,你先等一下,幸平,每人只有两颗。」

「这规矩是谁定的啊?喔、丸井,你不吃的话就给我吧。」

「啊……你做什么啦!我想留着慢慢品尝啦!」

伊武崎、幸平以及丸井就像孩子般互相争抢着盘中的烤洋葱。

因为好久没听见别人以如此坦率的方式赞美自己的料理,巧不禁觉得有些开心。

「那边的大盘子……难道是肉酱意大利面吗?」

「是的,我们将现采的茄子制成了肉酱。」

巧挺起胸膛回答一色的提问。当一色迅速地从大盘子里夹起意大利面时,绞肉与茄子的香浓气味立刻扩散开来。

「呜哇~那道菜感觉也很可口耶!」

「夹好之后请传过来这边!」

现场的人就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鸟一样,朝着番茄肉酱意大利面群聚。

「嗯~这就是正宗意大利面的弹牙口感!」

「茄子好多汁喔,而且因为吸满了橄榄油,变得很软嫩呢。」

「里面的碎肉明明入口即化,却又让嘴里充满肉香呢。」

「嗯,这真好吃。正因为是非常简单的传统料理,反而更让人能够清楚明白料理人的手艺呢。」

「巧所做的意大利面果然很美味。」

巧的厨艺给现场众人的味蕾带来十足的震撼力。

「好啦、好啦~大家也品尝看看我所做的料理吧,这道是芜菁番茄披萨。」

勇不服输地将刚出炉的披萨端到了桌上。

「这芜菁吃起来真是又甜又嫩呢!」

「原来芜菁加在披萨里也很好吃耶~」

「这披萨的饼皮吃起来外酥内Q,为什么你能做得这么好吃呢?」

「这个嘛~当然是需要熟练的技巧啰~」

面对榊的提问,勇笑脸盈盈地开口回答。

巧当初很犹豫是否该做一些新奇的料理,不过到头来就只是他自己想太多罢了。虽然在食戟里得要制作十分费工或充满创意的料理才能够取胜,但是巧藉由这个机会再次体认到一般用餐时,或许单纯一点的料理才是最好的选择。只要有充分沐浴于阳光下的蔬果,能够立即享用作物的环境,以及尽情享受料理的人们,就会是一场宾主尽欢的飨宴。

巧随着勇一起就座之后,一边与其他人围着餐桌用餐,一边将自己所做的肉酱意大利面吃入嘴里。

晚餐结束,一行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洗澡。

「……该不会连洗澡时也要拍照吧?」

巧露出质疑的眼神看向幸平,立刻换来对方「被你看穿啦」的表情。

「啊,真的不能拍照吗?即使只拍上半身?」

「当然不行啊!」

「真可惜,因为一色学长说过这么做肯定能吸引女孩子们上钩,所以我可是抱着一定要拍到沐浴照的决心喔~」

幸平耸了耸肩如此说道。

在一色的提议之下,最后决定分成一色与勇、幸平与巧的组合去浴室洗澡。

「为何采取这样的配对啊?」

巧感觉此分组是蓄意操弄的结果而开口提问,一色不改脸上的笑容回应道:

「如果是为了加深友谊,我个人觉得这样的组合比较好。」

「既然如此,让我跟一色学长一起洗也无所谓吧。」

「抱歉喔,巧学弟。很遗憾的,我一直很想找个机会跟勇学弟坐下来仔细聊聊。至于主题就是针对桌球的未来发展。」

一色说完这个打马虎眼的理由之后,耸了耸肩。由于继续针对分组一事追问下去也挺奇怪的,因此巧便接受了这个提议。

一色与勇先进浴室洗澡的期间,巧跟幸平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两人聊到了这次的——也就是所有学生都要以实习生的身份,实际前往餐厅或饭店的厨房研习。

「关于此事……因为你我都有实战经验,所以早已明白相关要领了吧?」

「……这部分我觉得很难说喔。」

幸平以罕见的认真口吻说道。

「事实上我当初在来到这所学校之前,曾经有过『如今才来学校学习做菜能干嘛』的想法。」

「…………」

「但在遇到叶山、黑木场、剃切……当然也包含你、田所等许许多多的人之后,我开始觉得自己至今就只是一直身处在十分狭窄的世界里。假如没有来到这里,我根本不会明白这个道理吧。」

幸平露出发自内心的坦率笑容看着巧。以上这番话,让巧感同身受。

我也一样——

这句话却卡在巧的喉头上,没办法顺利地说出口。

当巧负责接掌自家餐馆的厨房时,内心的某处逐渐冷却。甚至还认为不会出现比自己更强的料理人,对于人生感到乏味。虽然父亲与勇就陪在自己身边,但是他们已经过于融入自己的日常生活之中。巧顺利实现了当初的梦想,并且在佛罗伦斯当地广获好评,因而产生出自己已经站上顶点的错觉。

所以——在远月学园里的各种际遇都是十分宝贵的体验。在见到许多同世代的料理人之后,也让自己学到很多。特别是他在这里认识了幸平。

巧觉得自己在见到幸平之后,点燃了心中的斗志。

感觉上就像是让自己走出兄弟俩的世界,划船航向辽阔的大海。

巧拉不下脸坦率地说出这些心底话,但他又认为自己应该表示些什么。在这种想法的驱使下,巧张开了自己的嘴巴。

「幸平,那个……」

「呼~洗得真舒服呢~」

此时随着一阵响亮的脚步声,头上绑着毛巾的勇与换成一身裸体围裙打扮的一色走了进来。

「哎呀~能够听见那么多关于意大利的趣闻,真是太令我开心了。」

「我也一样喔,一色学长的过去真是出乎意料到太有趣了~」

兴趣相投的两人从厨房冰箱内各自取出一罐瓶装牛奶,以一手扠腰的姿势,一口气将整瓶牛奶喝个精光。

「那么,我们也去洗澡吧。」

「嗯……」

幸平起身离开客厅,巧也跟随在后。对巧来说,重提刚才被打断的话题,令他觉得很尴尬。

极星寮的浴室比巧想象中更加宽敞。

巧觉得假如大家不介意,这大小甚至足以容纳十个人。

看着水温比体温更高的浴池,巧先将脚伸了进去,似乎因为水太热的关系,尚未习惯水温的他不禁喊了一声「好烫!」,立刻把脚给缩了回去。

巧扭头看了一下旁边,发现幸平早已一脸淡然地泡在浴池里。

「呼~这热水真舒服耶~太痛快了!感觉上稍微再热一点的话会更赞喔。」

「你当自己是※江户人啊!如果再热一些,就不能泡啦。」(编注:江户人洗澡时,喜欢极热的水,水温高达摄氏45~47度。)

幸平在听完巧的不满之后,一边说着「什么嘛,真拿你没辙耶」,一边扭开水龙头。冷水开始注入浴池之中,等巧再次把脚伸进水里时,水温已变得冷热适中,他这才把全身都泡进浴池里。

幸平将毛巾放在头上,像是非常享受地呼了一口气。巧也模仿幸平慢慢地呼出气来,并且觉得这恰到好处的水温,让自己那紧张到全身绷紧的心情都逐渐缓和下来。

其实巧在来到这里之前,脑中不断想着许多事情。

比方说在『秋季选拔』正式比赛中落败、Mezzaluna、于意大利的自己、在远月学园的自己以及现在的自己——因为思考太多事情,所以脑中一片混乱。不过巧也觉得情况会变成这样是理所当然。

反观打进正式比赛的幸平,在对抗叶山或黑木场时都有十分精采的表现。虽然幸平终究输了比赛,目前却领先巧一步至两步的距离。

巧觉得自己明明当初还夸下豪语说「要打败你的人是我」,却输给美作,甚至被远抛在后。自己若想从这里继续向前迈进——

许多想法于巧的脑中浮现,又随之消失。

不过巧依然有一件事想说给幸平听,唯独这件事他无论如何都非说不可。

「那把Mezzaluna……事实上是我父亲的。」

幸平在听见巧开口说话之后,就只是将视线移到巧的身上,又立刻让身体稍稍沉入水中,并且轻轻呼了一口气。巧对此没有特别放在心上,继续把话说下去。

「我跟勇是从五岁起一起进入厨房学做菜,过了三年之后,才由我跟勇共用那把Mezzaluna。预赛时是我们两人轮流使用,但在正式比赛时,勇就把刀让给了我。」

(插图)

幸平在不知不觉中仰望着天花板,还把毛巾盖在自己的脸上。虽然那模样看起来也不知道是否有在仔细听人说话,不过巧反而很感谢他。

「但是……」

巧将「我却输了」这四个字当成叹息般地轻声说出,为的就是让自己听不清楚,同时也不想让其他人听清楚。

幸平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只是动也不动地继续让毛巾盖在自己的脸上。

「Mezzaluna对我们兄弟俩来说是个十分特别的存在,也是我们互为兄弟的一种证明。」

「…………」

「所以……当你帮我们抢回那把刀时……」

我是真的很开心——

尽管巧很想这么说,但是嘴巴不听使唤。

他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虽然幸平帮忙取回香料刀一事,确实令他非常开心。不过若是坦率认同此事,又让他觉得好像否定了身为料理人的自己,因此内心才会有些抵触。

但是……

唯独这句话无论如何都非得说出口不可。

「……Gra……zie(谢……谢)……」

不过巧并非用日文,而是改用意大利语传达。

也不知自己这句话是否有让幸平听清楚,总之他的音量近似蚊蚋。可是巧目前并没有勇气正式向幸平开口道谢。

一滴水从水龙头口落入浴池中,消失无踪。

幸平随即开口说:

「……既然如此,这把刀就得以你也能接受的方式还回去才行啰。」

他将盖在脸上的毛巾拿了起来,露出十分认真的表情看着巧。

这句话的意思,想必就是——

「嗯,所以那把刀就再麻烦你保管一阵子啰。」

巧对着幸平露出微笑,至于幸平也同样以笑容来当作回应。

当两人洗完澡之后,巧完全放下戒心,因此被幸平拍了好几张出浴照。即使巧随即想夺回来,相机却被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里的富美绪给抢走了。

「刚出浴的阿尔迪尼兄弟果然很迷人呢~真是让人大饱眼福啊。」

富美绪露出陶醉的表情看着巧。

巧在被人称赞之后,态度立刻软化,无法继续抗议,只能郑重地拜托富美绪「请不要把照片刊登在简介上」。不过这样的抗议似乎只是白费力气,看样子这些照片应该会出现在明年的宿舍简介上吧。

当天晚上,巧向富美绪借了一间空房间,与勇一起在里面过夜。

看着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天花板,巧不禁觉得上面的木纹就像是一头羊。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在意大利时数羊的回忆。外加上白天所累积的疲劳,令巧在不知不觉中进入梦乡,等他重新醒来时,已经是隔天早上七点了。

当巧与勇一起来到餐厅时,富美绪已经为他们准备好早餐。菜色分别是有细心熬煮过的海带芽味噌汤、白米中混入糙米的米饭、烤鱼干与微甜的煎蛋卷,虽然都是一些家常菜,却让巧联想到『日本的母亲』(当然,巧的母亲是意大利人,所以『日本的母亲』终究只是他的想象罢了)。

当兄弟俩准备离去时,富美绪、一色与幸平站在玄关目送他们。

「多亏有你们的帮忙,我们应该能够完成十分出色的宿舍简介,谢谢你们喔。」

「不会,我们并没有做什么……」

「对啊对啊,只是帮大家准备一顿晚餐罢了。而且这里的澡堂洗起来还真舒服呢~」

「假如你们不嫌弃,只要有空都可以再来这里,我们随时都很欢迎喔。」

一色对着兄弟俩露出平日那张让人搞不清楚是否由衷感到开心的笑容。

「不过无论是巧或勇,早已经像是这里的住宿生了。」

幸平则是露出一如往常的灿烂笑容。

巧听见这句话之后,真的很开心。

「如果你们需要任何帮助,不必客气尽管跟我们说喔。」

然而,巧无法坦率地将自己的心情表达出来,因为幸平与自己之间的关系就是如此微妙。

「你听好啊,幸平,我一定会克服实地研习(stagiaire)的所有课题,努力超越现在的自己!我奉劝你也务必好好加油啊!」

就在巧伸手直指着幸平的瞬间——

「喔~番茄在意大利语是叫做pomodoro啊~」

「直翻成日文就是黄金苹果的意思喔~」

「番茄在欧洲确实被视为一种十分重要的食材嘛。」

「喔~我完全不知道耶。」

「不愧是一色学长,真是博学多闻呢~」

巧这才发现幸平正在与勇以及一色聊天,根本没在听他说话。

「喂,你们几个专心听我说话啦!」

巧的抗议声响彻了这片爽朗的秋空。

「真是开心呢~哥哥。」

「……嗯,是可以这么说啦。」

「哥哥又在那边耍酷了,明明无论是耕田或打桌球时,你都表现得那么乐在其中呀。」

「!就说了,我没有乐在其中啊!」

跟着勇走向租屋处的同时,巧脸上的表情十分不悦。

不过一如勇所说,感觉上多亏在极星寮度过一天的关系,出乎意料地让自己明白了许多事情。

无论是兄弟之间的关系、极星寮的住宿生们以及名为幸平创真的劲敌。

接下来就要参加实地研习(stagiaire)了。巧暗自在心中发誓——自己一定会更加成长。

虽然到时有可能还是无法战胜幸平创真。

——不对,没这回事。

直到下次展开食戟之前,自己一定会继续钻研料理,努力磨练厨艺——然后从幸平手中取回Mezzaluna。为此,自己还有许多非得完成的事。

清爽的秋风轻抚巧的刘海。

巧有种预感——自己必须有所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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