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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2)Caseofrebirth

密室法术实验

1.

「哇啊」

在推开玄关厚重的木门进入研究所的一瞬间,凛凛子吐出感叹的叹息声。

白色玄关大厅相当宽广,自高处层层斜落下来的微光,迷蒙地荡漾在大厅的空间中。看来这座建筑的设计是采用立体式的采光法,特别强调出它的景深,使人有种置身在深邃空间中的感觉,彷佛像是位于透明度极高的水中一样。在右手边有一张大型水晶桌,以及一对隔桌相望的红色沙发。正前方是通道,除此以外没有特别显眼的地方。内部装潢非常简单朴素,反而能够令参观者感受到一种考究的品味。

不过

这里真的是「研究所」吗?

「好棒喔好像巴斯克维尔家(注:福尔摩斯系列作之一《巴斯克维尔的猎犬》的故事舞台)一样耶。」凛凛子这样说。不,不是这样吧。

「不然就犬神家吧。」老师这样说道。不,虽然是有狗的关连但是那就差更多了。

就在我们法术师旅行团各随己意参观着大厅时

「欢迎各位大驾光临。」

一道乾哑的声音向我们打招呼。

往声音的来处一看,一位大约六十多岁的男性,站在我们刚定进来的玄关大门旁。他有着白发白胡,身高不高,但腰挺得直直地,穿着褶线折得整整齐齐的背心,外表干净清爽。个头不高的老绅士以缓慢的动作深深行了一礼,朝向轮椅上的赛门开口:

「您就是法术师赛门L史密斯克莱恩先生了吧?」

「是的,你是哪位?」

「抱歉尚未报上自己的名号。我在本魔学系附设研究所任所长一职,名叫千田川公平,负责在接下来的两天中接待各位。如果有什么要求,请不用客气尽管吩咐。」

老绅士千田川所长这样说罢,又再次深深行了一礼。看他的样子,与其说是所长,倒不如说更像忠实地管理宅邸的管家。说真的,这到底是谁因个人兴趣安排的啊?

「谢谢,那就麻烦你罗。不好意思,现在就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可以带大家到自己的房间去吗?」

「遵命,这边请。」

我们在千田川所长的带路下,穿过大厅进入走廊,眼前马上出现一台电梯等在那里。

所长、赛门、朱诺、神室四人搭乘电梯,老师、凛凛子、还有我三个人则沿着旁边的环状楼梯(因为电梯人数已经满了)走上研究所二楼。在环状楼梯上走完一圈就恰好抵达二楼,我们在那里与搭电梯的人们会合。

「那么我就把钥匙交给各位了。」

说着所长开始分给一人一张卡片,我也收到一张。那是一张白色的塑胶卡片,上面印着黑线,大小跟电话卡差不多。

所长在拿卡片给我们时一并确认过我们的名字,同时在活页式登记簿上确实做记录后,继续说明下去:

「在各房间的门上有刷卡机,只要拿那张卡片去刷就可以开门了。因为房门是自动上锁式的,所以在离开房间时请千万不要忘记带卡片。房间从一号房开始依序分给赛门先生、朱诺小姐、神室先生、佐杏老师、三嘉村同学、天乃原同学」

这时候

「问一下。」突然有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所长的说明:「晚餐从几点开始?」

那位发言者不用多说,就是我们的老师。

在我们全都目瞪口呆的状况下,老师没啥兴致般的玩弄着手中的卡片,同时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下去:「我从一大早就没吃过任何东西了,肚子很饿。」

从一大早就没吃过任何东西也是啦,因为老师一直睡到刚刚才醒嘛。

因为出其不意,所长楞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

「是,晚餐预定从晚上七点起在一楼的餐厅」

顺带一提,现在是下午两点,距离晚餐时间还有五个小时。所长战战兢兢地挤出话来:

「如果您不介意,我去叫人准备些简单的食物好吗?」

「什么?可以准备那种东西吗?那就这么办吧。」

老师颐指气使地说道。即使如此,所长仍然极有礼貌地行了一礼:「遵命。」

赛门一副感到好笑的样子笑了几声,同时手架在扶手上顶着面颊说道:

「好,那么大家到了七点再到一楼的餐厅集合,用过餐之后就来做实验吧。在那之前大家就随意四处逛逛好了。」

2.

我一进入分配给我的单人房中,就先把行李往床上一丢。

果然在不习惯的情况下会觉得开车很累,回程让凛凛子开吧。如果老师能开车,那当然就轻松多了,但是很遗憾的是,老师并没有日本的驾照。

客房的构造非常简单朴素,入口旁边有一间浴室,通过短短的走廊以后就是房间,有一扇窗子。家俱有床、椅子、衣橱、床头柜大致上只凑齐了最低限度的必须用具而已。这里也是以白色为主色,有着排除一切多余之物的简素之美。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环顾室内。

我要找的东西就放在床铺另一头的床头柜上面。顺带一提,旁边还放着圣经耶这里是旅馆吗?

我滚倒在床上,伸长手臂拿起我的日标物。那是夹在A4尺寸透明档案夹中的研究所平面导览图。

因为这种机构的房间多半都会备有建筑物的平面导览图,我一向会事先一一做好确认怎么说呢,算是我的习惯吧。因为若是不能够多少掌握住自己目前所在的位置,总会令我觉得不太安心。

一看之下,发现魔学系附设研究所的构造比我原本想像的更加单纯。

它的建筑物是两层楼的圆柱形要打比方的话,就像个巨大的茶叶罐。也就是说从上方鸟瞰下来,是一个完美的圆形。一楼有着我们进来时经过的玄关大厅,进入走廊往右边走可通到交谊厅,往左边定可通到餐厅。这三个地方被分成三等分的扇形空间环成一圈;二楼的环状空间则平均分成十二个房间(所以我的房间当然也就略呈扇形)。在一楼与二楼的圆心位置上都设置着电梯,旁边则环绕着我们走上来的楼梯,这个楼梯似乎也兼具逃生通道的功用。然后在平面图的圆形上方也就是图纸上北方位置、主建筑物后方的,就是凛凛子曾经提过、那附有三温暖的大澡堂。

(咦?那实验场地在哪里?)

我感到疑惑,又把平面导览图重看了一遍,也试着翻过来看,不过还是找不到有什么看漏的地方。在这张「魔学系附设法术演术实验研究设施平面导览图」上,只记载了上述的情报。怪了,该不会没有实验场地吧?虽然我也觉得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却又不敢一口否定。因为这个地方实在不太像一座研究所,甚至到了就算没有实验场地也不奇怪的地步。

不,这怎么想都挺奇怪的吧?

我把透明资料夹放回原位,因为接下来到晚餐时间还有五小时,所以我思考着要怎么打发这段时间。本来是有考虑过要不要把带来的书拿出来看,不过又想到难得出一趟远门,还做这种事也太浪费了,所以重新考虑。基本上带书过来只是用来当成消磨时间的最后手段,而最后手段就是因为要留到最后别无选择时再使用,所以才会是最后手段。

(去大澡堂看看好了。)

反正我正因为不习惯开车造成的疲惫而想纾压,再加上凛凛子曾经那么热心地大力推荐,所以澡堂说不定会完善地远超出我的想像。比起去单调无聊的个人浴室洗澡,当然是去那边更好。

我从包包中拿出毛巾等用品,带着钥匙卡走出房间。

在我定楼梯来到一楼以后,正好看到千田川所长在玄关大厅那里,于是我向他请教是否可以使用大澡堂。

「当然没有问题,三温暖也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的真是太周全了。

我向他道谢,朝着建筑物北侧走去,顺着定廊一路来到更衣室入口。

不过有点奇怪,入口只有、个,并没有分成男性用与女性用的两个人口。

咦?这该不会定代表

「混浴?」

看来真是这么回事了。

我有些抗拒,不过在犹豫了大概两秒之后,终究还是进去了反正现在这个时间也不会有别人进来吧?

我在并列着成排衣柜的吏衣室中脱下衣服,拿着毛巾,推开弹簧门走进大澡堂。

这时候我整个身体同时感受到白色的热气,与室外带着凉意的空气。

大澡堂是面对着森林的露天浴池。地上铺着整齐有序的石板,左右两边安装着附莲蓬头的水龙头。此外右手边还建了一栋小木屋,那应该就是三温暖了。

在石板地面的前方,是正冒着白色蒸气的圆形大浴池,再过去就是绿意盎然的森林了。整个大澡堂当然都有用围墙围起来,不过因为既没有大花板、又有比围墙更高的绿树密密环绕,所以几乎完全无损于它的开放感。

大澡堂的设备比我想像中的更加完善。我一边感叹大学高层是在什么样的思维下,于这样的深山中建造如此完善的休闲设施,一边用莲蓬头冲洗过身体以后进入浴池。

在连肩头都浸入水中之后,我呼了一口气。水温既不会太热也不会太温,是恰到好处的温度。令人全身放松,原本累积的疲惫也逐渐溶于热水。

「呼好舒服」我忍不住发出声音。

我整个人沉浸在这份舒适的感受中,慵懒的睡意就这样缓缓从意识深处涌了上来。

虽然我心想再怎么样也不该睡在澡堂中,但同时却也有另一种声音诱惑着我反正还有许多时间,难得出一趟远门,稍微放纵一下也不要紧。本能的欲望实在是叫人很难抗拒。

我的思考就这样在自律与诱惑的夹缝间像天秤摇摆不定不知不觉中,我的身体也开始恍惚地频频点头了。

视野逐渐被白雾般的蒸气覆盖。

就在这时,听到一阵「卡啦卡啦」打开门的声音。

「啊,阿周也来了啊。」一道耳熟的声音响起。

是谁?

接着传来「噗通」一声,有人下水的声音,就在我附近。

「阿周、阿周听到没?不可以在澡堂睡觉啦。」

面颊上传来被轻戳的触感。嗯。

「凛凛、子?」

「嗯,早安。」她轻笑着说道。因为刚刚戳过我的关系吧,她依旧维持着举起食指的姿势,脸孔离我极近。

「早。」

嗯。

呃,咦?等一下。

「」

啥、啥啥啥!

我的意识像被泼了桶冷水般,从蒙胧的睡意中猛然回神。

原本泡在热水中的我连忙想要站起来(虽说这样做也不能怎样),但是在脚底一滑挣扎了几下之后,终于整个人倒头栽进水中。

「哇啊!阿、阿周!要不要紧!?」

「咳咳呜啊,没事,我没事。」

不用多说,扶我站起来的凛凛子当然是光着身体,不,基本上是包着浴巾啦,不过被水泡湿的浴巾完全贴在她身上,根本难以遮掩住她的身体曲线。而为了避免被水弄湿,她也将头发向上束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让她看起来的感觉和平时不太一样,肌肤与浴巾的白色对比真是耀眼啊。

「怎么突然站起来啊,要小心点才行喔。」

「啊,是,对不起。」事实上也正如她所说的一样,所以我老老实实地道歉。在澡堂溺水这种事真的是当成笑话来说都很难笑:「呃,我说,凛凛子啊」

「嗯?什么事?」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嗯?是澡堂对吧?感觉不错呢。」她歪着纤细的脖子。热气使得她双眼水汪汪地,面颊嫣红:「那又怎么了吗?」

「不、嗯,没什么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

日本社会自古以来就有种重视所谓「裸裎相见以推心置腹」的倾向,不过我对这种事总有种抗拒感。不管是同性也好、异性也好,看人也好、被看也好,我都尽量敬而远之。的确,在要推心置腹说出真心话的时候,裸裎相见有可能会比较能够促使彼此圆滑交流应对,不过我认为这还是要看个人的状况。像我这样比较容易紧张的人,反而会使得状况变得比较尴尬吧.

我在一瞬间中甚至起了要离开的念头,不过这样毕竟对凛凛子太失礼了,所以我打消了这个主意反正看她一副没把这个状况放在心上的模样,我无可奈何就继续这样陪陪她吧。不过要是「和凛凛子一起入浴过」这类的消息传人手鞠坂耳中(哎,我自己都没有想过会有这种事的啊),我肯定会被沉到东京湾海底吧,所以有必要再三叮咛她别把在这里的事说出去了。

「我说凛凛子啊」就在我准备开口的时候。

「啊!喏、喏,阿周,看那个!三温暖、三温暖!」

「哇啊!等、等一下等一卜!」因为凛凛子「哗」一声突然站起来,所以我连忙转开眼睛。

「去看看吧,好不好?」她一只手按着浴巾,同时拉住我的手。她好像比平时更积极更开放了,是因为置身在非日常中的昂扬感造成的吗?

「好、好啦,好啦好啦!」

我就这样被她拉着走出浴池,一路来到建立在大澡堂一角的那间三温暖室。

那是一间用桧木架起来的圆筒形小屋,不过正确说来应是八角柱形才对。直径大概七公尺、高度大概三公尺,相当地大。上头盖着圆锥形的屋顶,从正对着它的侧面看过去,就像是一个比例有些古怪的箭头符号。

「来,进去吧。」

凛凛子拉开有窗的木制后门,开开心心地进入小屋。我依然犹豫了一下,才跟着她进去。

一进门之后,里头的热浪便大张其口的袭向外面带着凉意的空气。脸、手、胸、腹、脚从全身冒出黏答答的汗。

整个室内已经充满了极热的高温,光是呼吸就感到肺变热了。往挂在墙上的温度计一看,室温是九十三度,难怪这么热。

位于圆形房间中央的,也是个圆筒形的三温暖炉那就是高温的源头。在不锈钢的炉上堆着马铃薯大小的石块,被烤得呈明亮的火红色。炉旁有着安全栅栏的扶手。室内的墙壁、地板、天花板全都铺着板子,还沿着墙壁设置了一圈木制的二层长椅。

「呜哇果然好热喔」凛凛子坐在长椅上,整理着吸饱了汗水而变重的浴巾。

「哎毕竟是三温暖嘛。」我说了理所当然的话,但我只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掩饰自己的动摇而已。温和的暖色系灯光在她的肢体上打出柔和的阴影,叫人完全不知道该把眼睛放到哪里才好。因为如果是在浴池中也还算了,但是在这里可是不管愿不愿意,都会一览无疑。总之我是想到什么就先说什么:「呃把汗逼出来可以促使新陈代谢加快,维持身体清洁,这就是三温暖的目的。而且对身体与精神都有纡压作用,又可以让入浴者聊天,所以也具有社交场所的功能。哎,其实我对这种事也不是很了解啦,不过听说在三温暖的发祥地芬兰,当有外国政要前去访问时,一定会把洗三温暖排入行程。」

「喔,挺有趣的耶,不过说不定是个好主意,确实有种很想聊天的感觉。」凛凛子一脸好笑地说道:「不过阿周居然连这种事都知道,真是博学多闻呢。」

「啊,嗯其实这些全都是从我父亲那里现学现卖来的。」

「父亲?」

「对,该说他天生爱旅行吗?总之虽然是自己亲人,但我觉得他挺无赖的,现在依然不分国内外随便乱跑。我以前也常常被抓去陪他,跟着跑过各式各样的地方喔。」

因此我在国小时,就已经有过「露宿」的经验了,那是相当辛苦的。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父亲之所以会经常带我出外旅行,八成足想让我体验非日常的生活吧。自从母亲在银行抢案中不幸中弹之后,五岁的我日常生活变得一团混乱,所以父亲才会有让我暂时离开那种日常生活的想法吧。

「该不会连芬兰都去过了?」

「啊,嗯。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不过我记得那是一个叫纳坦利的小镇,是个非常棒的地方喔。」至于要说是哪里好,好就好在人不多。

「也有去洗三温暖吗?」

「嗯,有。」那时候我还只是个小孩子嘛。

「好棒喔!」凛凛子的睑亮了起来:「好好唷、好好唷,真羡慕呢,我都没有去过外国耶。」

「不过以我的状况来说,是受到环境影响,并不是自己想去就去的不过也是啦,如果是那样的地方,再去看看说不定也不坏吧,自己存钱去好了。」

「对喔,我们已经是大学生了嘛,一个人也可以出国了。」凛凛子的眼中充满了光采。我才刚猜到她可能会说些什么,她的话就已经冲出口了:「我说阿周啊,找一天我们一起去芬兰吧。还有冰鱼、印南、理惠、千里也一起!」

「那是无所谓啦不过已经决定要去的是芬兰了?我是觉得未必要去国外,国内也有许多好地方呢,像我就很喜欢奈良和京都那种风貌。」

「嗯,可是、可是,人家想去洗道地的三温暖嘛。」

「你对三温暖挺执着的耶。在车中也提到过,为什么呢?」

「咦?啊呜,那是因为」凛凛子的脸更红了,轻声说道:「可以减肥。」

「可以减肥?」

她这样一说,我的视线就忍不住往她身上转去。看不出有什么多余的部分,我认为那已经是相当秾纤合度的身体了。

但是我无心的回应似乎令她误会了,凛凛子嗯嗯有声嗫嚅了一下:

「阿周现在在想,去洗三温暖也是没有意义的对吧?」说完就噘起嘴。

「咦?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我没有那样想啦。」

「真的?」

「真的!」我看到她惯有的可人态度时,彷佛感到自己的紧张有些消散了:「好吧,那我就让凛凛子也来体验一下道地的三温暖吧。」

「咦?」

「等一下喔。」

我留下这句话给一脸不可思议表情的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出三温暖室。在清洗的地方拿了木桶接了一些水,再回去三温暖,对依旧微歪着头的她说了声「看好喔」,然后把桶中的水倒向放在圆室中央的三温暖炉。当水泼到炉上热石的一瞬间,便爆出嗤嗤声响在我们眼前蒸发。

紧接着

「哇!」

由蒸气形成的放射状热浪扩散开来。

热浪抚遍了我们每一寸肌肤,逼出更多体内的汗水。但是那绝不是令人不快的感觉,反而令人感到非常舒畅。湿度也上升了,与不久前室内「热的本质」也不一样。现在的热并不是针刺般的热,而是温柔地笼罩在身上的热。内壁的桧木在适度的湿气蒸薰下,生出独特浓郁的香气,呼吸也变得轻松不少。

「好厉害,光是泼上水就有这么大的差别!」

「是的,这叫做烙流其实芬兰的三温暖室和日本的三温暖室在构造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是三温暖的入浴方式。实际上能够正确入浴的国家似乎并不多喏,常有人说三温暖好像是个比赛耐力的地方对不对?不过那是错误的。正确的三温暖入浴方式,应该是像这样定期对炉子浇水调整湿度,使负离子增加才对。」

「原来是这样啊,嘿~既然如此,把水龙头做在三温暖室里面就好了嘛,这样一来就不必特地到外面去汲水了。」

「那也不行。因为三温暖必须维持在一定的湿度才行,所以不能在室内做水龙头。因为要是有水龙头,就会变成湿度太高了。」

「啊,原来如此。」凛凛子完全了解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享受起这样交流的乐趣,她又发出下一个问题:「那~在那上面的洞呢?那是什么?」

她指的是位于与出口相反位置的墙壁高处,附有手动式遮盖的圆洞。大概拳头大小,转动绳栓就可以使它像照相机快门般开闭。顺带一提,现在是闭上的。

「那是换气口吧。」

「换气口?」

「嗯。在用完三温暖室以后,基于卫生及保养的理由,必须好好地换气使室内乾爽才行。以前的三温暖是全部采用圆木盖起来的木屋,所以木材与木材之间的空隙自然会具有换气口的功用,不必再额外设置。但是随着时代变迁,建筑工程越来越精细,木材之间的空隙也就逐渐消失,所以变得需要设置那样的换气口了。」

「喔~」凛凛子笑着说道:「那现在的三温暖室就是密室罗。」

「呃,也算是这样的吧?」

密室。

暴风雨山庄。

我马上在内心自嘲起这一瞬间的联想。

我在想些什么啊?这又不是老套的推理故事。自从抵达这个研究所以后,我的思考方向就变得好奇怪。是因为旅行让我思绪浮动吗?或者是飘浮在此地的异世界气息使我着了魔?

不,不对,其实我自己也有一点明白。

这是后遗症。

在距离现在才不过两个月前的四月时,我们所念的魔学系发生一件奇案。在那个我自己也牵涉其中的案子里,几经曲折辗转,基本上是以已破案的形式公诸社会。但是我却知道,其实那个案子并没有真正迎向终局。

那是件远超出常人理解范畴的案子。

在那件案子中,我只能无力地被案情玩弄,而且在事后才被告知真正的攻防战,发生在远超越我想像的地方。

那个案子让我了解到世界实在太深不可测了,它容许荒谬绝伦的超凡者存在。而所谓的超凡者,则以常人终究无法估量的理由行动。

所以我才会在不知不觉中这样思考,我的思考被扭转到那个方向了。

即使只是微不足道的事,即使只是些小事。

我都会怀疑是不是那个凶手在背后穿针引线

还有,我在抵达这个研究所时感受到的意象,那到底是

「阿周,怎么了吗?」

「咦?啊,没有。」我回过神来,连忙搪塞过去:「呃没什么。」

「是不是不舒服?」

「我是不觉得啦!;怪了,会不会是泡澡泡太久热过头了?」我随口找了个理由。

「咦?不要紧吧?」

凛凛子一脸真心担忧着的表情。她站起来走到我旁边,可能是要确认我的脸色吧,直直往我这边凑过来。我当然慌乱了起来。

「啊,没有,我真的没事啦,嗯。」

「可是睑好红。」她一直盯着我的脸。

「不所以说不是那样。」我的视线偏到一旁以逃避她的注视。凛凛子,拜托你按好浴巾啦!「总、总而言之,我想我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如果真的不舒服,我会乖乖出去的。」

「喔?那就好」凛凛子总算接受我的说辞挪开身子。

因为方才的动摇,我的体温上升不少。

就在我热得发昏的脑袋,考虑着要不要先出去吹吹风的时候

我感觉到外面的空气突然流了进来。

抬起头的我作声不得。

三温暖室的门打开了,法术师的妹妹朱诺就站在那里。

绑在脑后的金色秀发、白皙透明的肌肤、足以称之为艺术的裸体(虽然罗嗦,不过我要再说一次,当然是有包浴巾的)。她微微瞪大了眼睛,似乎完全没想到居然已经有人先来了。

「朱诺小姐?」凛凛子唤着她的名字。

「呃啊,是。」她像是受到牵引般的回答。

微妙的空白。

门「啪嚏」一声关上了。

「啊!」

她看了看身后自动关上的门,又看了看我们然后她突然,像是直到现在才发觉自己光着身子般的满脸通红。

「那、那个」她以流畅的日语说道:「我打扰到两位了吧?」

「哪有!」凛凛子连忙摇头:「完全没有这种事喔。」

「是、是这样的吗」

本来是故意这样问以便顺理成章地离开,可是得到这样的回答,却错失了离开的机会她表露出这般内心挣扎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地踌躇了一下。然而毕竟也不能够一直呆站在那里,所以她连忙找了个距离我们不远也不近的微妙位置坐下。

沉默。

相对无言。

室内飘散着一股古怪的紧张感,这样就真的是在比耐力了就在这种状况持续了大概一分钟左右的时候

「呃,朱诺小姐!」凛凛子突然对她开口。

「啊,是。」突然被叫名字的朱诺吓了一跳似的抬起头来:「有、有什么事吗?」

「你喜欢三温暖吗?」

「呃,嗯。」

「我也很喜欢三温暖唷,真巧呢。」

「是、是呀。」在凛凛子笑容的牵引下,朱诺的嘴角也露出腼腆的微笑:「因为可以排泄掉体内多余的废物,令人感到舒畅。」

「是啊是啊,很舒服的呢。」

因为朱诺的笑容像是真心的,凛凛子说话的态度也逐渐自然了起来。能够很快和不熟悉的人建立交情,真的是她的过人之处。我和她初识时,也是她主动来找我交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凛凛子这种个性的影响,朱诺身上紧张的锐角也逐渐剥落。

「你常常洗三温暖吗?」

「嗯在参加哥哥的法术实验前会来洗三温暖。」她轻声说道。

「实验前?为什么?」

「三温暖自古以来就具有魔学上的意义尤其是链金学上的意义哟。」

「有这回事?」

「嗯。三温暖内的石火控制著名为燃烧的恐怖力量,制造出叫做热的能量,把水转换成空气。就这样促进人体新陈代谢,也就是再生。像这样控制物质的变化与反应来产生某种效果简直就等于是链金系法术本身了对吧?」

「啊,对喔,真的耶。」

凛凛子一击掌,她那直率的反应使得朱诺也露出自然的微笑。

「所以我在参加哥哥的法术前,一定会先在三温暖净身。哥哥自己也常在实验前来洗三温暖,因为可以提升concentration。」

「恐声最逊?」

「是英文集中力的意思啦,凛凛子。」我插口说道。

不过

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三温暖具有那种魔学意义上的解释。既然如此,魔学系附设研究所会备有三温暖也许就不奇怪了。法术师在自古相传下来的法术性密室空间中,沐浴着热能与蒸气,将身心淬炼至极限,完成作为法术师的自我。这番光景光用想像就够壮绝至极了。

完成作为法术师的自我这绝对不是夸饰法。事实上,至少在法术师演术法术的那一瞬间,足要割舍掉使人之所以为人,但是在这时候却不必要的多余功能,完全把自己的身体构造转变成演术装置。

先前为了制作轮椅而演术法术的赛门也是如此。当他转变成集中精神时的表情时,仿佛中了强烈的暗示,身体唯一的功用就是用来演术。放弃做为一个人,甚至如同要成为神般毫不留情地改造自己的身体,那就是法术师的真实样貌。

魔学这门学问常被拿来与音乐类比。甚至有句名言说「魔学即音乐」,理由就在于魔学与音乐的学问体系非常相似。

人类有一种叫做「听觉范围」的东西。人类实际上只是把振动感觉成「声音」,它就是指人类可以感觉到的频率范围,可以说是代表人类体能极限的一个字眼。不过世界上偶尔(而且是以数千万分之一的机会)会诞生可以感觉到常人听觉范围以外的「声音」,甚至还可以发出那个「声音」的人也就是远远突破人体极限的超凡者。

而这种人,就是法术师了。

然后他们所听到、发出的这个「声音」虽然无法被常人感觉到,却的确是一种会影响到这个世界的「振动」它会对这个世界本身发生作用,最后产生现象,这就是人们口中的法术。而演术法术时的法术师,也就等于是舍弃人的身分,只是一个用来演奏自我音色的乐器。

「请问,关于这次的实验」我随口问道:「赛门先生究竟是要做什么样的实验呢?」

「这」朱诺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多出一丝阴霾。

我慌了起来:「啊,不,要是不方便就别说了。」

「不,并没有那回事」不过她的口气却带着迟疑:「抱歉,不过由我开口还是我想直接去问我哥哥会比较好。」

「喔」

我和凛凛子面面相觑。难不成这是在说她哥哥要做的实验,是非同小可到连宣之于口都会令人再三犹豫的吗?

只要试着解读历史也可以知道,老实说法术师这种存在多半都是些只顾私利私欲、任意妄为的人。虽然有时候也会凑巧造成使事态朝向好方向发展的结果,不过当然也会有完全相反的状况,引发莫大的灾难,有时候还会留下使几千万、几亿人陷入绝望事件的记录。要说的话,也许可以说是为了促使才华展现出来的潜在性冲动造成的吧法术师在心底或多或少都一定会有毁灭陆约黑暗存在。

「我」朱诺突然开口说道:「不知道父母的长相。」

「」因为这话太过唐突,我和凛凛子都搭不上话.

她没理会我们,继续说道:

「我父母在我懂事前就死于空难。虽然我在遗留下来的照片中见过他们的脸,却不会有他们就是我父母亲的实在感,所以没有父母的事并不会令我感到难过。我对他们过世的事也不可能有什么印象不过更重要的是,因为我有哥哥。」

只有两人相依为命活下来的兄妹。

「有哥哥在,才有我在。对我来说那是理所当然的事,除此之外我也不想再要什么了。但是,哥哥似乎并不是这样想。哥哥和我不同,他知道父母的长相,有着和父母一起生活过的回忆。就算对我来说是理所当然的状况,但是对哥哥来说却是失去了重要事物的状况吧。」她以有些寂寞的表情说着:「所以哥哥想要取回那个。」

「取回?」凛凛子低语.

「是的,想要取回某些事物的愿望越是无可取代的东西,就越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片段的意象乱七八糟地交错飞过散弹枪血海倒卧在地上的母亲

我摇头甩去浮现在脑海中的意象。

「所以我希望」朱诺直直凝视着我们说道:「不管那会成为一场什么样的实验,都请不要责怪我哥哥」

「」

不管那会成为一场什么样的实验。

这是什么意思?这代表赛门要做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实验?

不过

看着眼前宛如忍受着极大痛苦,诚挚地为兄长说话的朱诺,凛凛子和我怎么也不可能把心中的疑问说出口。

3.

「史密斯克莱恩先生的妹妹朱诺L史密斯克莱恩女士虽然比不上哥哥,但也发表了许多与魔学研究相关的论文。涉猎现存研究的基础,又拥有崭新的切入点,好像不管哪篇论文都在学术界得到高评价。可能是受到史密斯克莱恩先生的影响,她的论文内容也是以链金学领域为主,比较有名的有『典范转移起源理论』、『试论桶形压缩变数值』几篇吧。」

虽然冰鱼连具体的论文名称都说出来了,不过包含我在内的其他专题组学生,全都处于鸭子听雷的状态。

「嗳也就是说,哥哥是法术师兼天才魔学者,妹妹是不输给哥哥的出色魔学者,是那种可以加个超级字眼在前面的知识分子罗?」说出这番粗枝大叶解释法的人是理惠。

「就是这样。不过妹妹史密斯克莱恩女士与哥哥不同,似乎并没有积极参与大学机构或学术团体,并进行研究活动。大致上说来,妹妹平时的工作还是照料哥哥吧。」

「为啥呀?她自己写的论文也到得到承认了吧?既然如此就自个儿卯起来研究也好啊,太浪费了。」

「这种事你问我我问谁?」冰鱼皱起眉头。一点也没错。

「这个嘛,会不会就是所谓价值观上的差异呢?」说这话的人是手架在长桌上、托着面颊的千里。她俐落地把褐色头发拨到耳后同时说着:「我说,有种状况是这样的不是吗?即使在他人眼中觉得会有种『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啊?』的感觉,可是在当事人眼中,这种事却是非常重要的事。要是由本人来说,就会变成类似『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懂呢~』的状况罗。」

坐在她旁边的印南对她的这番说法连连点头。

确实就像她所说的一样,对待事物的价值观与尺度是由个人主观来决定的。要把照料兄长的事优先于魔学研究,也是当事人的自由更何况她还有遭遇空难,被兄长救回一命的特殊经历。这份心情的微妙之处,也许并不是他人可以置喙。

「价值观的差异啊?不过这句话从千里口中说出,听起来就像是另有含意嗳。」

「咦~什么啊,那是什么意思?」

「没啦,就像是男女的价值观会不同那样罗。比方说在解释分手的原因时,就会像这样出现各说各话、有落差之类的状况嗳,还是别说了,越讲越有现实味道。」

「理惠~有件事我早就想说了喔~你最近针对我的发言,有着满满的偏见唷。」

千里往理惠头上打了一下,理惠喊声痛,吐了吐舌头。

「我想一定是因为那位朱诺小姐太喜欢她哥哥了吧。」凛凛子用这应该是理所当然之事的态度嫣然笑道:「所以比起研究,她更想要随时陪伴在哥哥身边。」

因为喜欢,所以想要在一起。

那是最优先的事,除此之外也别无所求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倒也是明快易懂的理由。

然后在看到朱诺现在的态度后,我想那个猜测未必错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承受不了令人呼吸困难的沉默之故,朱诺说了声「告辞」就离开了三温暖室,再过了一会儿之后,我和凛凛子也离开大澡堂。可能是因为毕竟洗三温暖洗太久的关系,我身上还是直发热,脑袋也有些晕晕沉沉。

「阿周,还好吧?」在更衣室换好衣服的凛凛子,一面把发夹别到她已经用吹风机吹干的头发上,一面说道。

「嗯,应该还好。」

「骗人,明明就在硬撑。」我的话马上被她驳回,她在这种事情上真的很敏感呢。

「嗯,老实说是不太好。」我投降了:「挺想先找个凉爽好地方再说。」

「那去交谊厅吧还可以走得动吗?要不要靠着我的肩膀定?」

因为她说的话像个男人似的,害我有些想笑:「没那么严重啦,我一个人就能走了。」

我们离开更衣室,穿过走廊,来到一楼的交谊厅。

交谊厅中已经有老师、赛门,还有朱诺在那里了。

老师与赛门各坐在隔着一张木桌相对的两张沙发上,看来正兴致勃勃地下着西洋棋。桌上放着棋盘,还有白烟袅袅的茶杯。

交谊厅的外墙上全都装着玻璃窗,往外看去是无边无际的褐色树干与绿色树叶交织而成的景象。婆娑的枝叶一刻也不停息地摇曳着,唯有透过隙缝间的阳光隐隐约约地落在地面上,就像可以听得到树木的呼吸声似的。

郁郁葱葱的森林、在其中兴致勃勃下棋的两位法术师、不时拿着茶壶往两人杯中注入红茶的朱诺。

不可思议的光景,就像是爱丽丝的茶会一样。

朱诺察觉到我们的到来,以一副尴尬的模样转开视线。在旁边的赛门看到她的样子后「嗯?」地皱了皱眉头,接着注意到在入口处的我们。顺带一提,他的轮椅放在沙发旁边。

「嗨,周同学和凛凛子同学。怎么了?怎么站在那种地方?」

「没有,因为泡澡太久泡得头晕所以过来纳凉。」

「嗯,那可不好。来,过来这边坐着吧。朱诺,去厨房拿点凉的饮料过来啊,还是不要了,我马上做出来吧。」

赛门对旁边的朱诺下指示,叫她把热红茶倒入新杯子中,然后把手覆在白烟袅袅的茶杯上。

难道

我的预感正中红心。赛门的表情在一瞬间转变成属于法术师的无机质样貌,同时杯中的热气就这样从我们眼前消失,在红茶表面结出小小的冰块,杯子外侧也附着上密密麻麻的水滴。

他是使用链金系法术把红茶的热能释放到空气中了吧。原理很简单,就是强制转变「水」「冰」的分子结合状态。如此一来「热」就不得不离开「水」逃到外面,因为在「水」持有「热」的状态下是成不了「冰」的。

「好了,来,请用。」赛门解除集中状态。

「不好意思,那就谢谢您了。」

我到老师旁边说声「打扰」后坐下,喝着用法术做出来的冰茶不过茶一入口就充满了苦味,使我不禁呛到。

「那个,哥哥,虽然把热红茶弄凉了,但是不放糖浆还是会苦得很难入口」朱诺怯怯地说道。

「对、对喔,我真是的!」赛门端正的面容垮下来,抓着头发说道:「哎,对不起,周同学,是我不好。」

「不、不会。」我顺着气压住咳嗽:「至少冷下来的茶喝起来感觉很好。」

因为有补充到水分,感觉多少舒服了些。说不定我已经有点脱水的倾向了。

「等我一下,阿周,我去拿冷饮过来。」凛凛子离席走出交谊厅。

我朝着她的背影道了声谢,然后把视线转向法术师们正在桌上捉对厮杀的西洋棋盘上头。不过因为我的西洋棋功力仅止于了解规则的程度而已,所以看不出来现在是哪方有利。老师是黑棋,赛门是白棋。棋盘上是黑色的势力看起来多些。

老师从方才起就一语未发,视线也未曾离开过棋盘。全副精神都完全集中到游戏上了。不过我想应该不至于连我坐到她旁边的事都没发觉吧可是也很难说。

看到这情景,我恍然大悟了。原来如此,老师昨晚之所以要练习西洋棋,为的就是与这位赛门先生比赛吧。她真是个只要一扯上游戏,就不辞任何辛劳的人。

总而言之,老师是个极度热爱游戏的人。围棋、将棋、黑白棋是不必多说,扑克牌、花牌(注:日本的一种纸牌游戏)、骰子、字谜、数独、俄罗斯方块,甚至连麻将和大富翁桌上游戏、卡片游戏、解谜游戏、电视游乐器,总之只要是有游戏要素的东西,不论古今中外她都来者不拒。在游戏时的老师,真的会发挥出惊异的集中力。这也是因为老师是个有着非同凡响嗜好的人,她无视于世上的一切善恶感情,只用好恶感情也就是有趣或无聊来判别一切。

而这样的老师最擅长、也最喜爱的游戏,似乎就是西洋棋,不过从足以用西洋棋与老师交手的情况看来,赛门的实力似乎也不容轻怱。

「一直到席娜还待在奥兹的两个月前,我都常与她像这样下西洋棋。」赛门彷佛看穿了我的

想法般说道:「这次虽然是依普通规则比赛,不过有时候我们也会自己制定原创的规则。比方说像日本的将棋一样,吃掉的棋子可以拿来当成自己的棋子用之类的。」

「喔。」

虽然这是很基本的事,不过我还是要强调一下,在西洋棋巾吃掉对手的棋子以后,不能够拿来当成自己的棋子使用。而可以这样做的将棋也因此在战略幅度上更加宽广,往往在到了最后阶段时会进入大混战的局面。至于西洋棋到了最后阶段时,则要比赛谁能够更加巧妙地利用棋盘上所剩不多的棋子,常会发展成类似解算术题目的状况。不过如果采用赛门所说的规则,应该就会完全巅覆掉这个理论厂吧。

「是的。再加上与将棋相比,西洋棋的各棋子移动范围更大,而棋盘却较小,所以在开头阶段就会形成大混战了。席娜似乎觉得那样很有趣,所以很中意这个规则。」

「原来如此。」很像会出现在老师身上的状况。

「不过我却是基于不同于席娜的另一个理由,喜欢上这个规则就是了。」赛门这样说:「譬如将棋可以靠棋子的方向来判断是敌方还是我方的棋子,所以吃掉棋子后换个方向来使用就可以了。不过西洋棋却是用颜色来判断的对吧?所以如果自己本来使用的是白色棋子,那么其中就会混入不久前还是敌人的黑色棋子。」

「这么一说,确实是这样没错。」真的耶,那么如此一来难道不会在游戏时造成不便吗不过我转念一想,反正老师是有本事下暗棋的人,赛门的功力也足以与老师匹敌。所以他们即使不靠颜色判断,应该也能够记住哪个棋子是敌是友吧。

赛门说道:

「这个构图具有一种也许可以称作哲学的意涵,是我这种天生爱胡思乱想的人所喜爱的。打个比方,那个黑色棋子就等于是背叛我军、加入敌军,与本应是同伴的棋子们战斗。也许这有什么内情,然而它还是要与自己出身相同、同样颜色的棋子战斗、互相残杀如何?是不是会让人联想到,在所谓的争执之中,存在着的终究只是自以为是的正义呢?」

被他这样一说,我看着棋盘。士兵、骑士、城堡、主教、皇后、国王在黑与白的军势交错纵横的盘面上,在那个方寸间的世界中,一旦状况改变之后,那么不管是不是与自己同色,都会成为敌人。

也许我们所生活的世界确实就是那样的东西。所谓的正义说起来好听,然而终究只是依据各自立场而存在的「真实」,只是一种主观的东西。但是,由它们之间的冲突引发的,则只是战争与纷争、争斗与争执的「事实」。

「喂,赛门。」一个提醒似的声音响起,是老师。她翻眼瞪住赛门:「少说废话,把精神集中在比赛上啦。」

「真是不好意思。」赛门看着我苦笑:

「哎,也是因为我老是在比赛中时想这种事的关系吧,和席娜对战时通常都是我输。不过看来至少这次胜利女神是对我微笑了。」

他用棋盘上的主教上前去吃了老师的皇后。

「哈别笑死人了,才这样就以为自己能赢啦?」

老师随即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士兵吃掉赛门的主教。不过赛门马上用骑士突破士兵冲入敌阵。

老师不悦地挑起一边的眉梢,用城堡固守住。

随着棋子一个接一个连锁性的消失,比赛也终于进入最后的阶段了棋盘上逐渐开始呈现出不容许走错任何一步的局面。

老师所下的一步棋使赛门托着下巴紧盯棋盘不放。

这一步会想很久吗?

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

「对了,席娜。」

「干嘛?」

「我无意中听到了一点小道消息。」他真的是以随口说说的口气说出来的:「听说先前在四月时,你跟她见过面了?」

就这么一句话。

我倒抽了一口气。

老师表现得不动如山,甚至没有把脸从棋盘上抬起来。但是她的手顿了一顿。

「怎么了?轮到你下罗。」赛门悠然地说道,面露微笑。

「她?你说的到底是哪个她?」老师一面下棋一面说道:「干嘛拐弯抹角的,把确切的名字说出来啊,名字。」

「喂喂,像你这样脑袋灵光的人不应该会听不懂吧?说起她还会有谁,就是四月时在你的大学作案的凶手罗。」

怎么可能!

他为什么会知道?

那个案子的真正结局,应该是只有老师、凶手、我三个人知道而已

「哦?」赛门挑起一边的眉毛,用蔚蓝深邃的眼珠看着我。他已经完全从我的表情中看出我现在在想些什么。「原来还有人也知道她的事啊?呵,不愧是席娜的学生。」

当我知道我搞砸了时,已经为时已晚了。

老师轻啐一声。

「别怕,这是只有我个人知道的事。」赛门微笑着说道:「当然我也不会告知奥兹。」

我反刍他的这番话,不禁感到一股寒意。奥兹不知道这件事,就代表他完全是靠自己弄到这个情报。不可能!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难道这代表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法术师不知道的事情吗?

「怎么样,她还好吗?」赛门问道。

「哼!」老师只是从鼻中哼了一声,看来是不想回答的样子。

「她现在在哪里?」

「谁知道!」

当然了,如果知道,老师就会气势汹汹地亲自出马去打雪耻之战了吧。在经过四月的那件事之后,老师好像已经完全把那个凶手当成自己的敌人了。

「你!」老师突然目露凶光:「这该不会就是你实验的目的吧?」

「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问你,你的目的是不是假装要实验把我找出来,然后像现在这样打听那家伙的下落!」

如果是,我可不会善罢甘休!老师眼中的凶光表达了这个意思。赛门在棋盘上的主教被老师的骑士挤开,倒在一旁。

「没那回事。你别误会,这只是在闲话家常罢了。」赛门冷静沉着的态度始终没有出现裂痕:「只是如果能够与她见面,我也想见见她而已。」

「见了又怎样?想把她拖回奥兹吗?」

「不。」赛门摇头:「不过不知道评议会的高层人物是怎么想的就是了。我个人完全没有那种打算,甚至是相反的她的卓越之处有着无与伦比的价值。真正的价值与周围的环境无关,会永远存续,就算埋没于污泥尘埃之中也绝对不会失去光采。那是孤高而无与伦比,而她就是这般的化身不过很遗憾的是,现今的奥兹却并非如此。他们误解,以为抓稳了无与伦比的价值,就可以一并提升自己的价值,所以那样愚昧的组织并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赛门继续说道:

「就这点而言,你也一样。你的价值和她一样是无与伦比,席娜。你渐渐脱离奥兹的行为,对你来说是有益的。我保证。」

「既然你这样说,那你为什么还待在奥兹?难道这代表你自己本身的价值并不是无与伦比的吗?所谓的谦信是吗?」

老师要说的应该是谦虚,谦信是日本战国时代的武将。

「这就又是两回事了。」赛门答道:「我的状况是还不到离开奥兹的时候。他们所创造的网路与关系网,在十年内肯定不会有其他人能够追上的吧?我还有许多想做的事要用到它们他们的确没有无与伦比的价值,但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啊。」

「利用价值啊?」老师的嘴角有些愉悦地挑起:「原来如此。」

「我啊」赛门一面移动棋子一面说道:「是对据说在她手中的『瓦瑞安帖之棺』有兴趣。」

「啥?你说『瓦瑞安帖之棺』?」老师讶异地说道。瓦瑞安帖之棺?

「对,你也知道吧?五一三年,相传海尼斯链金学协会,在把蛇与土拨鼠制作合成生物奇美拉时,使用的『安达鲁西亚之炉』。八二五年,特兰西瓦尼亚王立魔学院制作链化人造人胚胎时使用的『贾内之壶』。再来是一一四三年,链金系法术师奇特在波西米亚宫廷进行复活死人实验时使用的『卡娜莉之床』等等中世纪魔学全盛期的链金学者摩迦瓦瑞安帖注意到这些散见于古代文献中的记载有着相似之处,于是建立一个假设假设这些魔器都是同一个存在,通称为『瓦瑞安帖之棺』。它的真面目被认为是能够自在操作、合成存在于宇宙中的一百多种元素,制造出万物的终极元素合成魔器在证明其存在的相关议题上,全世界的法术师、魔学者各持己见,争论不休,最后终于发展成知名的中世纪三大论争之一『贤者之石存在论』。」

专门用来演术法术的工具,也就是法术器材简称「魔器」。魔器种类众多,像是杖、剑、镜、宝石、水晶球、卡片、黑骷髅等等都是。就像音乐也要随演奏内容改变乐器一样,在魔学中,施行法术时所需要的魔器也会视演术内容而改变。

「喂喂,不会吧?你说它在那家伙手中?那种连是否真的存在都没有被证明过的魔器?有什么根据?」

「有。时间是一九九九年,也就是仅仅几年前的事而已。」赛门抬眼望向老师:「地点是非洲肯亚。两位美国的自由记者为了拍摄栖息在热带草原的野生动物前去该地。那两人找上在当地建立村落的某部落当向导,部落的酋长也答应了他们,交代一个年轻人担任那个职务,于是两名记者与一个部落的年轻人一起前去热带草原。摄影工作本身进行得很顺利,却致使两名记者掉以轻心。」

「掉以轻心?他们干了什么吗?」

「他们不听部落的年轻向导阻止,强行拍摄才刚生产完的狮子。」

「喂喂。」老师一脸受不了的出声:「他们白痴啊?」

「嗯,这真的只能说他们是蠢得无可救药了,因为接近才刚生产完的肉食猛兽根本就是自杀行为嘛。果然不出所料,记者两人组被猛兽撕咬身亡。」

「当然的罗。」

「只是呢,在这个状况下的问题是死亡的顺序。」赛门说道:「我会这样说,是因为在记者死去前,年轻向导已经先死了。」

「什么?喂,难不成」

「对。年轻人为了保护两位记者,一个人挺身而出。」

「净是些白痴。」老师哼了一声。

「确实如此。不过理所当然了解野生规则的原住民年轻人,为什么会采取挺身而出的愚昧行为呢?是为了拯救人命?当然这也许是部分的原因,不过我认为更重要的,应该是他要完成被交托到自己身上的使命。当记者的向导是部落族长交给他的工作,那恐怕是种绝对性的命令。相较于自己的性命,他要优先保护部落的骄傲。」

赛门说他并不讨厌这样的生存方式,老师也没说什么,是因为故事还没结束的关系吧。

「两名记者与年轻人的遗体被部落回收,部落中的人为年轻人之死而悲叹。这时候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女人,出现在部落中。」

「女人?」

「是啊。这个女人向部落中的人询问事情经过,在弄清楚前因后果之后,居然开口说要让年轻人复活,还命令众人把年轻人的遗体放到她自己准备的『箱子』中。当然没人相信她的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说在场的所有人都照她的命令去做了。年轻人的遗体被放进『箱子』中然后在第三天晚上,某个人打开『箱子』的盖子,复活的年轻人就从里面出来了。部落中的人当然惊喜交加,不过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这回女人说要复活攻击年轻人一行的狮子。」

「你说什么?什么意思?」

「狮子也遭到保护记者们的年轻人反击,伤到了腹部。因为那个伤的关系,它在攻击过三人之后也咽气了。女人甚至连那头狮子都复活,放它回草原但是最后并没有再复活记者,就这样直接消失了身影。」

「你的意思是,出现在那个故事中的『女人』就是那家伙?」

「根据向部落中的人打听来的女人长相,与她外表的特征一致。所以当时奥兹的搜索网,才会以非洲为中心向外搜查。」

「那么换句话说,那个『箱子』就是『瓦瑞安帖之棺』罗?」

「如果那个故事是真的的话,不过我认为这已经充分具有讨论的价值了。最重要的是,你难道不觉得在只复活年轻人与猛兽,却不复活两名记者的部分,可以隐约看出她特有的行动方针

确实如此,我在心中暗暗点头。

两位记者之死,以及年轻人与狮子之死的确同样都是死,但是也可以依不同观点,把这两者的状况分开看待。纯粹基于兴趣上的疏忽所招致的报应,以及名为骄傲的人类理性,对上野生动物生存本能的冲突所导致的结果。

与是人是动物无关,对前者见死不救只救后者这种行动的确可以说是很符合那个凶手的的作风。

「你怎么想,席娜?」

对于赛门的这个问题,老师的回答很单纯明快:

「哼,无聊。」非常冷淡的口气:「这种罗嗦而已的事算什么根据。」

老师要说的应该是说说而已的事吧嗯?这个以前好像也吐槽过了

「会吗?基本上这可是来自奥兹保安委员会第三室是现今实质上的搜索队了的情报喔。他们自豪的搜索网在迅速确实方面,也是世界首屈一指。以她的实力来说,这十几年来甚至没有人能够掌握住她的可靠行踪,所以这个故事确实不是可以照单全收的情报,不过这也不能表示它只是个说说而已的故事」

「不对,不是那个啦。我才懒得理那个『女人』怎么样我想说的是,谁能肯定那个『箱子』真的就是『瓦瑞安帖之棺』。」老师一面说一面吃掉对手的棋子:「没想到你会相信那种东西的存在呐。」

「那么你的意思是『瓦瑞安帖之棺』并不存在罗?」

「我会说它存在才叫人讶异吧,至少你刚才说的那个故事还不足以让我相信。细节部分太过于含糊,怎么看都像是捏造的。把尸体放进『箱子』里过三天就复活?真白烂,又不是泡面人。」

「这样说也没错。不过你一直很想要的那把『帕拉塞尔苏斯的魔剑』它在过去也曾经因为机关部分的超次元史瓦兹旭尔得问题始终是个解不开的诡论,而被怀疑是否真实存在,不过后来确认了其存在。说不定『瓦瑞安帖之棺』也是相同的状况。」

「那是两回事。魔剑的存在有被它的制造者帕拉塞尔苏斯写在手记中,还有几张临摹的设计图、工房的制造记录、助手的证言它有着这类确切的根据。至于『瓦瑞安帖之棺』只不过是在文献上找到几个类似描述建立起来的理论上假设,这已经不是魔学者,而是文学者的工作了。还有啊,说到机关部分的史瓦兹旭尔得问题,也已经被麦斯威尔解开了。只要现代链金学的水准能追上全盛期,应该就有可能制造魔剑了。」

「你说反了吧,之所以能够解开史瓦兹旭尔得问题,是因为在帕拉塞尔苏斯的工房遗迹挖出魔剑本体,再经由奥兹研究之后才解开的吧?」

「不是这样吧,本体的研究终究只是为解法提供了证明而已。解开问题本身是在那之前就在法国」

老师与赛门的讨论越来越白热化。不过最重要的内容我却完全有听没有懂在这段时间中,棋盘上的棋子也逐渐消失。看来分出胜负的瞬间接近了。

「哼,算了,反正不管那玩意存在或不存在都与我无关。」老师从上衣口袋中拿出香烟与打火机,把香烟叼在嘴里点着后吐出一口烟:「不过赛门,看在我们是西洋棋棋友的情面上,我怎么也要给你一个忠告。」

「什么忠告?」

「你是逮不到那家伙的,绝对。」

「根据呢?」

「很简单。」老师露出一个简直像是魔兽露出利牙般的凶暴笑容:「因为我都没能逮到那家伙。」

「原来如此。」赛门把手架在沙发的扶手上顶着面颊,就像是在反刍着老师的这句话一样。然后又说了一声「原来如此」点点头,面露微笑说道:「既然是你,想必不可能刻意放她逃走吧毕竟你可是被称作『六位法术师之六』的人。呵,既然如此,还是放弃靠自己的力量与她再会,才是明智的抉择吧?」

「就是这么回事那家伙要由我逮,一定。」

「也是啦,那就看你的罗。」

「对了。」老师喷出一口烟,像是突然想起般的问道:「你为什么会想要『瓦瑞安帖之棺』?我记得你并没有收集奇珍异宝的兴趣啊,难道是转性了吗?」

「不,我有明确的目的。」

目的。

赛门的这句话让我想起在不久前与朱诺的互动。

哥哥想要取回那个

「目的是吧?那就别把脑筋动到虚无飘渺的魔器上,好好靠自己研究吧!怎么说你也是个魔学者吧?靠自己去想,靠自己!」

「这并不代表我没有靠自己去想喔。我的意思是,要达成目的,那是最快的方法。还有席娜,你弄错了一件事。」赛门说道:「其实我根本就不是魔学者。」

「咦?」忍不住发出声音的人是我。并不是魔学者?这是什么意思?记得我之前从冰鱼那里听来的情报,他应该是发表过许多论文,受到学术界认可的天才年轻魔学者啊。

「的确」赛门看着我的反应苦笑,像解释般的答道:「现在的我是把大多数时问分配到研究活动,以及和它有关的行动上了,但是那一切都是为了我刚刚说过的目的。对我来说研究是手段而非目的不过呢,这种事也不仅限于魔学者,所谓的研究者并不是为了即效性的实质利益而进行研究。我认为所谓的研究者是只为了研究而研究、因为想研究而研究,或是理应如此的人才是阿尔弗雷德诺贝尔就是这样的吧?他所做的炸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夺去了众多生命,但是他自己应该完全不希望这一切发生。把研究的成果与开发出来的技术利用、应用到其他目的上的,向来都不是研究的本人,而是其他人。我认为只有纯粹把研究活动当成手段、也是目的的人,才能叫做真正的研究者。不是那样的人,就不能够叫作研究者了,而我只是对这种事有所自觉而已。所以不管周遭的人怎么想,我本身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成魔学者。」

「喔~这可是头一次听到。没想到会从『天才魔学者』口中听到这么爆炸性的发言呢。」老师以愉悦的模样问道:「那你到底是什么?你认为你自己本身是什么?」

「不用多说,我是法术师,除此以外什么都不是。」赛门毅然断言道:「我以身为法术师的自己为傲,以『六位法术师之五』的身分以身为拥有稀世才华,现代仅存的六人之一为荣。而更重要的是,正因为我是法术师,才能够拯救自己与妹妹的生命,我们才会像这样的活到现在。所以虽然没有什么理论根据,但我是这样想的,我之所以会是法术师,会不会是种命运某种必然。」

必然。

赛门说着朝向坐在他旁边的朱诺也就是因为他是法术师才救回来的妹妹露出和煦的微笑。朱诺羞怯地,但也心满意足般的回以温柔的笑容。

体验过空难的悲惨经历,在那时候感受到的无尽恐怖与绝望;还有觉醒为法术师,救回了自己与妹妹性命的惊喜交加记忆,应该深深刻印在他幼小的心灵上了吧。然后对他日后的人格形成发挥出重大影响也是极自然的事我小时候也曾经落入一桩银行抢案,所以对这种事可以感同身受,当然幼儿时的经历对人格及自我产生的影响会有个体差异。以我的状况来说,可以说并不是什么正面的影响不过以赛门的状况来说,则让他找到了与现在这个无悔的自己接系起来的某种东西。

身为全世界仅存的六位法术师之一。

作为被选上的才华。

骄傲。

那就是他赛门L史密斯克莱恩的恒等式吗?

「久等了!」

这时候凛凛子端菩一只上面放着加冰块柳橙汁水壶的托盘回来了。她坐在我旁边,把柳橙汁倒入玻璃杯。我道了声谢,接下杯子。

「好啦,闲聊就到此为止吧,差不多是分出胜负的时候了。」

赛门这样一说,老师就像是默然同意般勾唇一笑。

「老师挺开心的样子耶。」凛凛子这样说,我则回了她一句:「的确。」

然后

4.

法术师的西洋棋比赛终于分出胜负。

老师轻啐了一声,然后宣布:「我认输。」

是赛门赢了。

我和凛凛子忍不住面面相觑。老师输了,老师耶!真叫人不敢相信。

「呵,看来这次的运气果然是在我这边呢。哎,不过合计起来我还是输多赢少就是了。」

「呿」老师非常不痛快地咬着牙,一把推倒棋盘上的棋子:「啊啊可恶!再一次!再比次!你可别给我说不要啊,赛门!」

「呵,可以啊。」赛门无畏地回应再战的要求:「那么你就欠我一次罗。」

但是

最后这场法术师的西洋棋比赛还是没比成。

因为有新客人来到研究所的缘故。

在听到走廊另一头玄关大厅那边的开门声以及人语声之后,赛门停下了排棋子的手,轻轻咕哝了几声,同时握拳抵在额头上,以遗憾的表情闭上眼睛说道:「抱歉,席娜,真的很对不起,不过这场比赛要下次再说了。」

「啥?」老师极为忿怒,眼神变得凌厉如刀:「你耍我啊!答应卜来的比赛可以说算就算吗?」

「抱歉,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但是看来本次实验的最后一位来宾到了。身为发起人,去迎接对方是理所当然的礼貌你可以了解吗?」

「啊啊可恶!」老师用力往沙发背一靠:「好啦!那就快滚过去。不过你在日本的这段期间中一定还要跟我再比一次,知道吧!」

「了解,我答应你。」

苦笑着做出保证的赛门从沙发上移动到轮椅上,由朱诺推着轮椅,两兄妹离开了交谊厅。

「最后的来宾都这样了,还会有谁要来啊?」我问老师。

「我哪知道!」心情欠佳的老师驳回我的问题,点起一支新的香烟。

「会是谁呢?」凛凛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我过去看一下好了。」

「啊,那我也陪你去。」一半是为了感谢她帮我拿果汁过来,一半是为了不想待在心情欠佳的老师身边。

我和凛凛子就这样把老师留在交谊厅,前往玄关大厅。

大厅中有赛门、朱诺、千田川所长,和另一个人的身影一位身材非常可观的中年男性。

「真是受不了这么热的天气」

一面喘着气、一面拿手帕擦拭额上汗水的那个男性,挺着边走边颤抖的肥滋滋圆肚,慢吞吞地走过来。那也许已经不能称作胖,而是整个肿起来了他身上穿的西装紧绷得像是随时都会裂开,扣子也一副要绷飞出去的模样,就算使用记忆型材料也没办法再次变回原样。年龄大概是五十多岁吧。

「辛苦您了,五百藏教授。」

「是千田川啊,你没怎么变。」

「是,托您的福。」

「嗯。」

那位「教授」从全身散发出叫做威严的灵气,似乎真的对所长「没怎么变」是自己功劳的事深信不疑。虽然从外表看起来明显是所长比较年长,不过尊卑关系似乎是肥胖的男性压倒性地居于上风。

「五百藏教授你好,请多指教。」赛门坐着轮椅上前去伸出手:「我是赛门L史密斯克莱恩,抱歉特地劳驾你跑这一趟。」

「喔,您太客气了。我是城翠大学魔学系主任五百藏十。」

五百藏教授用他那巨大的手握住赛门,夸奖赛门日语说得很好,接着也握住了赛门身后朱诺的手。即使是在一旁看的人都可以看出他满手是汗,不知道是不是受不了那种触感的关系,朱诺绷紧了身子,但是教授毫不在意地拉着她的手上下猛摇。那种模样与其说是教授,倒不如说更像是个扫街拜票的政客嗯?不,其实这两者都算是同样的东西吧。

「没劳驾、不劳驾。既然是被称颂为『全人类的遗产』的真正法术师亲自邀约,我五百藏十身为城翠大学魔学系的系主任,怎么也不能不赶来。」

「多亏有你痛快地提供研究所,这次的实验才能够像这样得以实现.真的很谢谢你。」

「没有没有,这点事算不了什么。别说是这次了,今后只要有我能帮上忙的事,都请尽量开口。虽然背负着魔学系主任这种言过其实的头衔不过说到底我也是一介魔学者嘛。只要是为了魔学的发展,我愿意不惜一切倾囊相助。」

虽然是含有施恩意味的说法,不过这样开门见山地说出来反而不会令人感到不舒服。在表示落落大方谦虚的同时,又明确地炫耀自己的功劳,真的是如同政客般的口才。

凛凛子拉拉我的袖子。

「呃,那个人是魔学系的系主任耶,阿周认识他吗?」

「不,完全不认识。」

因为基本上一年级学生主修的课程以基础科目与通识科目为主,所以几乎等于完全没有接触自己科系教授的机会,唯一的例外也就只有专题研究了。

「对了,史密斯克莱恩先生。」五百藏教授热络地问道:「您在这次的实验中到底是想尝试什么样的法术呢?听说您是链金系的法术师,坦白说我也是链金学科的研究室成员。所以我一直很在意,不知道这次的实验会不会与链金学领域有关呢?」

我看着赛门的脸,他的睑上挂着微笑。

「非常抱歉,在今晚以前,那是个秘密。」他张开双手,用在舞台上唱大戏般的语调说:「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如果先在这里宣布实验内容,到时候的惊喜就会减少了吧?既然都已经特地准备了如此美好的舞台,还是希望尽可能为参加的来宾带来更多乐趣啊。」

「有理,不愧是机巧多变的法术师,在娱乐效果方面也有深入的了解。」

教授抖着肚子呵呵大笑,赛门也回应般的笑了。

但是

我望着站在轮椅后方的朱诺侧脸,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可是脸上却带着看起来像是刻意表现成那样般也就是压抑着内心动摇般的表情。之前在三温暖面临我所问的同样问题时,她的表情也有明显的动摇。再想想方才赛门插科打诨的样子,该不会那也是为了转移话题而做出的表现?

连法术师都要对其内容秘而不宣,今晚要做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实验呢?

「」

一股不好的预感骤然到来,在抵达研究所时的不吉利意象又鲜明出现。

愕然呆立的人们

他们凝视的方向

在那里的是

上吊的人

就在这个时候,「叩叩」的脚步声宣告又有新的来客进入大厅。

回头一看,站在出入口的人是身穿黑衣、一张脸轮廓分明的神室先生。

「嗨,一,你来得正好。」赛门在看清楚是他之后,又以笑容回望教授:「教授,我向你们介绍一下,他是奥兹法术师保安委员会第五室长神室一。在奥兹本部时是不用说,当我奔走于世界各地时,他也总是与我同行处理各方面的事务,帮了我不少忙,是个很可靠的人。因为我对魔学以外的事几乎一无所知,所以总是给他添了不少麻烦。这次的实验也是,事前的交涉与手续等所有准备工作,都是由他一手包办。所以这次能够像这样在日本进行实验,老实说也是靠他的努力才」

五百藏教授并没有在听。

他双眼大睁瞪着神室先生,嘴角像痉挛发作般一抖一抖抽搐着。

很明显的异常反应。

就在我们这些旁人感到诧异时

「神、神室!?是你这臭小于吗,神室一!」

教授突然激动得浑身发抖,吼叫声回荡在大厅中。之前那种落落大方的态度一下子面目全非的转变,使得所有人都作声不得。

「好久不见了,教授。」

对比之下,神室依然冷静如故。只是他的眼神已经超越冰冷的范围,甚至还散发出某种阴森的光芒。

「怎、怎么?两位认识吗?」赛门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问道。

两人都没有回答,看来他们的眼中已经完全只看得到彼此了。

「为何为何你这臭小子会在这里!」教授颤抖地说道。

「你没听到史密斯克莱恩先生说的话吗,教授?我现在就任奥兹法术师保安委员会第五室长一职,因此与法术师的他同行,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保、保安委室长?哼!就凭你这臭小子吗?真叫人不敢相信!」

「哼,遇上不如己意的现实就不敢正视,只看自己想看的东西,看来你这坏毛病还是跟以前一样嘛。」神室尖刻地冷笑说道:「话虽如此不过就是要这样,才不枉我把你加进参与这次实验的成员之中。」

「你说什么!」教授咬牙切齿:「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没什么,只是想让某个教授了解」神室说道:「他蠢到多么无可救药的程度。」

「!」

「教授,请容我给你一个忠告吧。不敢正视自己所不喜欢的事物是个人自由,要用权力毁了别人也无妨。不过别以为那种做法到哪里都可以通行无阻虽然你在这几年中是照预定爬到魔学系主任的位置上了,可我也爬到奥兹保安委室长的位置。现在要是单纯比力量,真能赢的人会是谁呢?」

说完这番话以后,神室脚跟一转,就像来时一样在叩叩的脚步声中离开大厅。

因为事情实在来得太过突然,被留下来的我们都只有发怔的份。就连赛门都一副搞不清楚状况,以致于决定不了该加何对应的模样。

城翠大学魔学系主任与奥兹的特务以前在这两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呢?

「唔别闹了,你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只剩下涨红着脸、又气得发抖的五百藏教授叫骂声,徒然地回响在大厅之中。

5.

在三小时后的晚餐时间,气氛整个转变成令人尴尬到如坐针毡的拷问时间,至于原因当然也不用多说。

地点是在一楼的餐厅。一张白色的大型圆餐桌在中央,参与本次实验的人全都列席,默默地享用一一从厨房送来的菜肴。菜单是法国料理,以餐前酒葡萄酒为首(我和凛凛子是果汁)、佐以酸醋酱汁的蕃茄鲑鱼、鲜菇酥皮浓汤、生煎牛里肌、佐以巴萨米克果醋的烤鲈鱼以及其他各式菜肴。

厨房是设置在餐厅内一角的开放式厨房,所以可以实地看到厨师在厨房内来来去去的模样。能够让人用眼睛欣赏厨师天才般精湛的刀功,与起伏翻腾的火光;用耳朵聆听煮汤烤肉的声音,用鼻子享受飘散的食物香气,然后在完成后可以马上用舌头品尝。而且上菜的人是身穿时尚围裙装的真正女仆,可能是为了这次的实验专程请来的女侍吧,真的很考究。

在正常情况下,这样豪华的料理应该能让众人在大快朵颐的同时,也为即将到来的实验兴致勃勃地各抒己见吧但是现在已经不能指望会有那样和乐融融的局面出现了。入耳的只有「喀喀」的食器碰撞声,一顿难得的大餐也味如嚼腊。

真尴尬。

我瞄了瞄问题所在的两人。五百藏教授一脸不悦地板着脸,用叉子叉起排在盘上的龙虾与扇贝,放到特调起士锅中去涮。另一位当事人神室则没有坐在桌边,只是默默地站在入口一旁待命。

他们都没有看着对方不,正因为他们没有看着对方,反而使得室内充满无言的压力,叫人呼吸困难。

「气氛好尴尬喔」凛凛子对我耳语。

我只有点头的份。我总觉得连食欲都没了,便把刀叉放在一旁没有去动主菜。在旁边以风卷残云之势扫光盘上菜肴的老师真是叫人羡慕不,这当然只是说笑,也没什么好羡慕的。

「咦?不吃啦?」凛凛子问我。

「啊,嗯,觉得没什么食欲」

「阿周。」她出其不意地凑近我的脸,以担心的表情看着我:「脸色似乎不太好看喔?」

「咦?」就算被人这样说,也没办法确认自己的脸色。不过被她这样一说,我感觉到好像有点晕了是因为泡澡泡太久的后遗症还没完全恢复过来的关系吗?

「要不要紧啊?」

「啊,嗯,不要紧的啦。」

说是这样说,然而我却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很好。可是等会就要开始法术实验,如果在这时候去其他房间休息,那就不知道是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了,所以眼前暂且沉默是金吧。

在大家吃完甜点木莓奶油馅饼之后,晚餐时间总算告一段落。

「喂,赛门。」老师说道:「已经可以了吧?你也该交代一下这次的实验内容了。」

「啊,是啊。嗯,说的也是。」因为想找个话题驱走沉重气氛的关系吧,原本保密到底的赛门爽快地同意了。老师真是深谙转移话题之道,不过她本身应该是转都没转过那种念头的吧。

总而言之,场面转变成大家准备聆听身为发起人的法术师发言的状态。在众人注目之中

「我准备在这次的实验中,尝试演术一种法术。」赛门说道:「内容足用来与死者会面的法术。」

「什么?」正准备点烟的老师表情微微一凛:「用来与死者会面的法术?」

「史、史密斯克莱恩先生,难道那是指」教授向前探出庞大的躯体发问:「『苏生』吗?」

「不,这次的法术与『苏生』有些许不同对了,真要说的话,算是『再生』吧。」

「什么!」教授连人带椅往后一仰,脸色发青。他是怎么了啊?

「喂喂,你说用来与死者会面的『再生』,该不会是指气用于复活死者』的吧?」老师说道:「话说在你提起『瓦瑞安帖之棺』后,我就猜到你可能在动某种脑筋了你是打算过过当耶稣基督的瘾吗?」

赛门没有回答,他只是微笑着。

「那个,老师?『苏生』和『再生』是什么?」凛凛子小声地发问。

「这个啊两个都是被当成魔学史上神话的法术,不过大多数的状况下都带着讽刺的意思就是了。」老师叹气般的轻轻咕哝了声「真是的」,然后重新点起香烟,吁出一口烟说道:「链金系法术『苏生』就跟它字面上的意思一样,是用来使已经死去的生命复活的法术。首先来复习一下,链金学是把元素视为物质根源的一门学问,链金系法术是合成元素制造物质的制造术。从这个角度来思考,说穿了就连生命也都只是由碳、氢、氧以及诸多其他元素构成的有机化合物,所以生与死也只是一种状态罢了。『生存』也就是脑中电波活动以及心肺的气体交换、各种荷尔蒙的分泌、代谢活动诸如此类的化学反应,毫无障碍地维持应有功能的状态;相反的,『死亡』则是那些功能发生障碍停止下来的状态。以上这些懂了吗?」

凛凛子和我点点头。虽然是不太习惯的理论,不过可以说得通。

「那么要怎么做,才能使『死亡』状态变回『生存』状态呢?要怎么做才能使尸体变回活生生的肉体?所以这时候就轮到『苏生』登场了对了,之前我在研究室捉过『治愈』对吧,还记得吗?这两者的道理是相同的,生病与受伤也是身体产生部分功能障碍的一种状态。由链金学的观点来看,那代表身体某些部分『死亡』,『治愈』则是促使身体免疫功能及新陈代谢活性化也就是说,操作产生功能障碍那部分的元素,来治疗疾病与创伤;『苏生』也是这样。它是使用法术操作元素,把发生功能障碍的尸体修复成活生生的肉体。所以只要继续提升『治愈』的位阶,自然就会抵达『苏生』的领域了。」

继续提升「治愈」位阶?

可是光是那个「治愈」,在现代就已经是「不可能的课题」不可能演术的。

(这也就是说?)

虽然我感到疑惑,不过暂且还是继续把精神集中到老师接下来的说明上。

「不过既然『苏生』是基于『治愈』继续发展出来的法术,那当然也存在着不可能复活的情况。比方说对象是死于寿限的状况下,就是一个例子。之所以会因为寿限而死,是因为细胞的老化与体内物质的减少还有其他构成肉体的素材劣化导致,也就是身为生物的极限。如果问题是出在素材本身的极限,那么再怎么操作,也躲不过大限到来的吧?还有一种例子是尸体已经腐烂、只剩骨骼,或者尸体本身已经毁损严重的情况下也一样不行。」

的确,如果『苏生』是一种把尸体治愈成活生生肉体的法术,那么在当成基底的尸体本身如果已经劣化到不堪使用的状态下,确实就不可能拿来演术了吧。

「好,接下来是『再生』」老师顿了一顿,深吸了一口烟才又继续下去:「虽然字面上看起来很像,不过这个已经跟『苏生』是完全不同次元的法术了。先把这个大前提记好再说所谓的『再生』啊,是指从零开始创造出生命的法术。」

「创造生命?」出声的人是凛凛子。

「对,在链金学中,生命也仅只是有机化合物。既然如此,只要凑齐足以组成生命的素材,就绝不是创造不出来的东西了。」

「请问,真的可以办得到那种事吗?」凛凛子怀疑地回问。即使明白在理论上没有矛盾,但是在伦理观念上还是有所抗拒。

「办得到。」老师很干脆地点头:「其实『再生』实验这种东西本身在历史上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像是五一三年海尼斯链金学协会制作合成生物奇美拉、八二五年特兰西瓦尼亚王立魔学院制作链化人造人的胚胎等等。当然这类实验确实在各时代都脱离不了伦理方面的争议,不过『再生』这件事本身却并不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只是」老师继续说道:「除了某种特定情况以外。」

「除了某种情况以外?」凛凛子问道,而我已经猜到了。对喔,那种情况就

「就是想用『再生』复活已死之人的状况。」果然。「『再生』是创造生命的法术。也就是说,让死者『再生』在理论上并没有矛盾。」

也许确实是如此。在没有尸体可供利用的状况下,就不能用『苏生』使死者复活。那么就只好从零开始创造一具躯体出来了吧。

但是

「老师,我可以问一个吗?」

「怎样?」

「也许『再生』确实可以制造出与已死之人生前几乎一致的肉体但是死者生前拥有的人格与记忆呢?」

「对,就是这个。」老师双手环抱在胸前说道:「『再生』死者的问题就在这里。就像周说的一样,并不是说创造出那个死者的肉体,就代表也可以把那家伙的人格与记忆一并创造出来。如果真想让死者复活成生前的状态,就需要把死者生前的人格与记忆,注入制造出来的肉体之中,但是那怎么想都已经不属于链金学的领域了。复原人格与记忆应该算是神智学的领域,重现那些应该算是隐秘学的领域,不过实际上以现代魔学的水准也确定不了这些。总而言之呢,至少在想要用链金系法术『再生』使死者复活的情况下,就得要一口气提升链金学、神智学、隐秘学三系统复合法术的水准才行。以目前来说,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

「不可能?」

「法术本身就太难懂了,没有人可以演术。」

原来如此,一听就懂了。不过那可是个相当大的问题了吧。

魔学到底是一门学问。因此当然存在着魔学者们在数千年的研究中,印证出来的理论与法则,法术需要忠实地遵循这些规则来演术才行。

所谓的「法术」,也就等于是音乐中的「乐曲」。

「乐曲」是由作曲者制作,再由演奏者实际把它演奏出来之后,才算是真正得以完成。

「法术」也是先由魔学者制作,再由法术师演术之后,才算是真正得以完成。

如果没有作曲者,演奏者就没有乐曲可以演奏;如果没有演奏者,作曲者就没办法实际听到乐曲。同样的,如果没有魔学者,法术师就没有法术可以演术;如果没有法术师,魔学者就没办法实际目睹法术。制作法术的人与使用法术的人是两回事。

也就是说,即使魔学者做出法术,但是那个法术的境界太高,就会出现因为法术师力有未逮以致于无法演术的情形。

「如果只是不能演术还好。更要紧的是,法术规模大到这种程度以后,一旦失败时的预测反作用力也会非同小可,所以不能轻率尝试如果演术失败,失控的法术会反噬到演术者本人身上,一个弄不好还可能送命。事实上也的确有过勉强进行实验却演术失败,造成大惨剧的前例存在。像一三七五年在义大利波隆那魔学研究所因为『再生』失败,造成的团体猝死案(一闪齐无的『再生』事件)就很有名。那次实验因为法术师的演术力不足导致法术失控,引起大爆炸。当时在实验室内受到爆炸波及的人全都当场死亡,同一所研究所中的人虽没受到什么影响,不过似乎还是有受到失控法术的干扰,在过了一段时间之后突然出现精神错乱的人。那家伙完全被疯狂附身,开始屠杀同僚。事后化为血海的研究所内凌乱地躺了近百具尸体,再加上失控的法术似乎残留了影响,最后不得不封锁研究所,连同在里面的尸体一起烧掉自创立以来百余年历史的研究所就这样归于尘土。在这件事之后,用在复活死者上的『再生』被称作『用于复活死者』的『再生』,各国一致将它列为禁术。不过之后还是有不少人未经正式许可私底下做实验,以致于日后仍然有不绝的惨案发生。」

「怎么这样。」凛凛子无法忍受地低语着:「明知道不可以,为什么还要」

「真要我说,只能说这就是研究者勘不破的业障了不过只有在『用于复活死者』上的状况有点不同。因为曾经做过实验中的许多人,都确信这是个能够成功的实验。所以才会明知道它很危险,仍义无反顾地做下去吧。」

「确信成功?为什么?」

「三嘉村你知道基督吗?」老师突然反问道。

「基督?是那个基督教的基督吗?那当然至少听过名字」她不解地答道。

「那你也知道基督被处死以后复活的故事吧?」

「听过当然是听过,不过详细内容就」

「那周呢?」老师把问题的矛头转向我。

「呃,我记得有提到复活的是新约圣经的福音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的关系,我转动着不太灵光的脑袋回想着。因为我只在高中时翻过一遍圣经而已,老实说记忆很模糊,不过还记得好像是基督在被处死后的第三天时,原本理应已经死去的基督出现在四散各地的马太、马可、路加、约翰四位门徒面前,向他们传道授业的故事吧。

「虽然不尽正确不过大致上想成那样也可以。在以色列首都耶路撒冷郊外被处死的基督,遗体葬在附近的一个洞中,入口被『巨石』封洞。依据当时的文献所述,这个『巨石』大到『连二十个男人都推不动的地步』,总之大致上可以推测重达两吨左右。也就是说基督在被处刑之后还被关进洞中,但是基督仍然不受影响,三天后在门徒面前现身,这时候罗马兵进洞调查,发现基督的遗体消失了。所以人们才会说基督成功复活,从密室洞窟中脱身关于这出复活并逃出密室剧,有全为事实说、众门徒串供说、目击者集体幻觉说等等各式各样的揣测满天乱飞,而在其中也有一个试着以魔学观点探讨的说法。」

「魔学观点?」

「就是基督利用『再生』才得以复活与脱逃的说法。」

「呃」我花了一些时间才理解老师话中的意思。「也就是这样的吧,被杀害、关进洞中的基督,与之后在门徒面前现身的基督不是同一个人。基督有两个,前者是用『再生』制造出来的基督。」

「就是这样。基督本身是法术师的事几乎已经确定无疑,这是魔学史研究者一致做出的结论。虽然说其实关于这方面也有着各式各样的说法不过将遗体之所以会从密室洞窟中消失,解释成是因为演术者解除『再生』的演术,使得组成遗体的元素分解回原状,前因后果确实就对得上了。」

「」

也就是说

基督用法术创造出自己的复制人,让复制人上了死刑台吧。

「这就是『用于复活死者』的『再生』,之所以会成为神话的原因。」老师边吐烟边说道:「以前做『用于复活死者』的『再生』实验的人,多半都是基督教徒。基督的复活对基督敦徒来说是绝对的事实,这个故事等于是他们信仰的根据所在嘛,所以就对实验能够成功的事深信不疑罗。」

「好惨。」凛凛子轻声说道,我也有同感。怎么说呢,在各种意义上都太过于绝望了。

突然

有人「碰」地一掌拍向大圆桌。

「那种事不重要!」是五百藏教授。他双眼瞪直了坐在他斜对面的赛门激动说道:「你是疯了才会把脑筋动到『用于复活死者』的『再生』上!它在魔学全盛期的中世纪也未曾有过成功的例子,还被列为禁术,我不相信这是有理智的人会有的行为!」

相对于他,赛门的表情则始终安详如故。反倒是在他身边的朱诺一脸坐立难安的表情

「」

原来如此。

我总算了解她在三温暖室时会有那番言行举止的理由了,原来她在说的就是这件事啊。

不管那会成为一场什么样的实验

「教授,请你先冷静下来。」赛门好声好气地劝告他:「太激动对身体不好。」

「这叫人怎么冷静得下来!要做那么危险的实验就免谈!实验马上中止!」

就在赛门张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

「你有权力决定那种事吗?教授。」在门旁待命的神室突然开口。

「什么?」教授恶狠狠地瞪住他:「笑话,当然有!这里是魔学系的附设研究所,能否使用它的所有相关决定权,全都在我这个魔学系主任身上。」

「那么」神室冷冷地说道:「你是打算让特地自国外远道来访的法术师白跑一趟罗?而且是你自己的独断决定你在做出这番发言的时候,想必已经思考过会为你的将来带来什么样的结果了吧。」

「你说什么?」教授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气氛一片紧张。

「既然知道要做的是危险的实验,我就不能眼睁睁地借出研究所。以人道观点来看,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过错不在我这一边!」

「人道?说得好听,你只是怕死而已吧?那么请你一个人离开研究所如何?」

「臭小子!哼,好吧,话是你说的。不过神室,要是你不马上闭上那张臭嘴,那你就会连现在好不容易才取得的地位都失去,就和那个时候一样!」

「哼,做得到就试试啊,我已经和那时候」

教授饱含嘲弄的态度使得神室闪现尖锐的敌意。

货真价实的一触即发。

就在这个时候

「两位都别再说下去了。」

赛门平静但强而有力的声音回荡在室内。法术师的这声喝阻本身就像是法术似的,使得在场的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

赛门望着引发争执的两人缓缓说道:

「实力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回答让老师满意了,她勾唇露出一笑,把香烟在烟灰缸中拈熄:「好吧。对了,赛门。」

「什么事?」

「你要用『再生』与死者会面是很好,不过你到底是打算与谁会面啊?」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赛门身上。

法术师到底是要让谁『再生』呢?

在他旁边的朱诺仍然是一脸复杂的表情。

哥哥想要取回那个的样子这是她说过的话。

既然如此,他想要复活的就是

时间是九点,魔学系附设研究所的漫漫长夜就要开始了。

他那用来宣告揭幂的发言,令藏匿在我心中的不祥预感更加沉重。那是即将在不久后的将来降临的毁灭预感,简直就像扣住崩坏的齿轮,带着连锁反应吱吱嗄嗄转动起来,为步向终局的倒数开始计时般

「非常抱歉,我要说点私人的事。」赛门以温柔抚慰的眼神望向坐在他旁边的朱诺,面露微笑这样说道:「我在考虑,要不要把我和朱诺十七年前死在空难中的父母,做为这次实验『再生』的对象。」

6.

「本研究所的实验场地在地下室。」

在所长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一楼电梯的前面。赛门、朱诺、神室搭电梯,老师、教授、凛凛子、我则走楼梯到地下室。

结果教授还是决定参加实验了,在先前的那场争执过后,他虽然一直板着脸,不过也默默地顺应时势。也许是因为如果真的就此强制中止实验,或是只有自己先回去,就等于承认了神室的说法也就是承认自己输了,会使得他的自尊心受创之故吧。

(原来实验场地在地下室啊。)

我们走下圆形楼梯(这边也相通往二楼的楼梯一样,定完一圈正好抵达地下室),在下面与搭电梯的那组人马会合,那儿有条长约五公尺的走廊向前伸去。地板是油毡材质,简直就像医院的设备。

走廊尽头处有扇金属制的大门。大概宽两公尺、长两公尺吧,外表看起来相当严密坚固。

它旁边有个小小的控制面板,所长往那边走去同时解释:

「把各位持有的卡片在这台读卡机刷过之后,就可以开锁进入里面了。不过因为现在的主控锁被锁上了,所以需要先打开那边的锁才行。」

所长叫我们等一下,拿出挂在钥匙圈上的钥匙(不是卡片型而是普通型的钥匙),打开控制面板把它插入钥匙孔。跟着往左边一转,就响起「哔」一声长长的电子音。

「这么一来,各位的卡片就可以使用了。」

「原来如此,这是设计成用那把上控钥匙把门锁起来以后,就不能用卡片操作的形式吧。在研究所对外开放时,只有持有卡片的相关人等可以出入;在研究所封闭时,把主控锁锁起来就可以禁止一切出入了。」手架在轮椅的扶手上顶着面颊的赛门说道:「很高明的处理方式。」

「不敢当,因为实验场地毕竟有许多昂贵器材的关系」所长边刷卡边回答,这次电子音短短地「哔」了一声。

门开了。说是这样说,不过它并不是自动门,是开锁后由所长推开的。

所长打开照明开关,地下实验场的空间被光亮填满。

首先是一间我们现今所在的圆型大房间,然后在它左、右、中间的方向各有一间小房间,合计三间。至于为什么可以知道这个,那是因为我们现在所在的房间正面墙壁,是类似压克力纤维的透明材质,所以可以把对面小房间的模样一览无疑。

「我们目前所在的这边是实验管理室,那边从一号到三号的隔间是进行实验的实验室。就像大家看到的一样,从这问管理室也可以知道实验室中的情形。」

虽然叫做管理室,但是室内并没有乱糟糟的各式装置,只有八张不锈钢制的椅子,非常地简素。大小大致上也只有直径七公尺、高度三公尺左右,绝对算不上大。不过地板墙壁果然还是建造得相当密实。在门关上以后,室内就充满了人工的寂静,有种像是置身于密室中的感觉。

「席娜,这是这次的术谱。」赛门手上拿着档案夹,是刚才叫特务去拿来的。他把那个递到老师面前。

所谓的术谱,就是运用几十种法术记号与配置模式,把法术写在谱面上的东西。主要构造和乐谱一样,内容(至少看起来)也很像。

老师打开档案夹,啪啦啪啦翻着里面的几张纸,然后

「啊?」她皱起眉头:「这玩意该不会喂,赛门!」

「嗯」赛门看起来像是想要用苦笑,把某桩难以启齿的事交代过去一样:「那个,我没想到你和她的关系到了那么差的地步。要是早知道,我就会稍微改动一下术谱了抱歉。」

「果然如此是吗?这个法术是那家伙做的吧?」

(咦?)

我忍不住抬起头。

大家都对老师口中的「那家伙」这个字眼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但是两位法术师则继续用外人不了解的词汇交谈下去。

赛门点点头:「我和她共同研究这个法术已经是十年以前的事了。她对我的目的有兴趣,所以我就借重她的智慧。但是研究进行得并不顺利,后来她又从奥兹消失,我一个人也没办法继续研究,完成法术的目标就此中挫不过大概在两个月前,她突然捎给我一封信。」

「」两个月前,恰好和那件事同一个时期。

「虽然寄件人不明,但是我一看到附在信中的术谱,就马上知道是她寄的。她还记得我的目标,在这十年中似乎一有时间就帮我研究那个法术,我很感谢她。然后那封信在最后是这样结尾的」赛门直视着老师:「『我衷心期盼你的目的能够得以实现。我也在日本结识了至高无上的人材,看来实现我这边目的的日子也近了。』我一看到日本就马上想起你了。不过说来得罪,这个『至高无上的人材』并不是指你吧?因为你和她应该有几面之缘,所以这个『结识』的用法就有矛盾了。那么,这到底是指谁呢?」

一股恶寒突然袭向我。

那个凶手的目的。关于那点,赛门知道多少?

话说回来,收到信是他说的,不过事实真是那样吗?

会不会一切根本就是他直接听她说的?

直接从那个凶手那里得知一切

「啊,阿周,怎么了?没事吧?」凛凛子一脸担心的表情:「脸色好难看呢,身体果然还没恢复」

「啊,没有,我没事。」没事?我真的没事吗?

我在几近被凛凛子搀扶的情形下坐下。我无力地靠在椅子上,力气从体内抽离,看来身体状况比我原本想像中的还糟糕。

「不好意思,我扯远了。」赛门咳了一声:「总之你说对了,制作出这个法术的人是她没错我知道你会有上当的感觉,但是这个实验无论如何都需要你的力量,希望你能帮忙。」

「哼,难怪你会对四月那件事这么清楚了,原来是有那封鬼信的关系啊。说来除此以外,的确是没有其他方法可以弄到情报的吧。」老师嗤鼻哼道:「老实说我是很不想奉陪啦不过都到这个地步才说不干也太蠢了,就帮你这次吧。」

「谢谢你,席娜,感激不尽。」赛门低下头说道。

「与其做那种事,不如快点给我把事情结束掉啦。」老师看着所长:「那,我们可以用哪问实验室?哪一间都可以吗?」

「啊,是,请尽管选择自己喜欢的一间。」所长恭敬地答道。

「不过哪间都一样吧。」老师打开中央二号实验室的门。门与墙壁同样都是透明的,前后共有两道,似乎是用控制杆开关的构造。第一道门是用「拉」的,第二道门是用「推」的。

赛门与推着轮椅的朱诺也跟在老师身后准备进去,但是

「朱诺。」赛门抬头望着后面说道:「你在这里等着。」

「咦?」朱诺似乎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拒于门外,以惊讶的表情问道:「怎么这样说,哥哥,为什么突然一直以来不管做任何实验时,你都会让我陪伴在身边的」

「这次的实验规模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大,情况不一样喔。」赛门说道:「当然我会让实验成功,但是不能保证会不会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不测,所以你留在这里会比进实验室安全多了。因为我会在实验时布下魔方阵,以『结界』阻断法术外泄,所以你要待在这边,乖。」

那是规劝式的语气,但是

「不要,我不听!」朱诺死也不答应:「我也要一起进去!」

「朱诺你这是怎么啦?真不像是你呢。」平时文静的模样,让人想不到她也会有这么气势汹汹的一面,连赛门都困惑了起来。

朱诺凝视着她的兄长。

「求求你,哥哥,让我陪伴在你身边。我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不好的预感?」

「啊,是那个,不过我没办法准确地表达出来。」

赛门放柔了表情,伸手轻轻摸着她的面颊。

「别怕,我一定会成功的。还有,既然你有不好的预感,那我就更没有带你进去的道理了吧。」

「哥哥!」

朱诺想要拉住赛门的手。

但是赛门已经转着轮椅的轮子一下子离开她,手搭在开着的门上。

「要乖乖地等着我喔,朱诺。」

「哥哥,等等!」

在像是叫她不要担心的微笑中,赛门碰一声把门关上,拉下控制杆。

本来还想追上前去的朱诺,没多久后就像是死了心般地放下手,颓然坐在椅子上。大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劝慰她,只好默默地把视线移向实验室中。

实验室大概是七公尺见方的房间(说是这样说,不过房间本身多半也不例外,有形成曲线的部分),墙边设置着巨大的机械类装置。上面有开关与测量器的控制台;形似人脑,表面接着像山一般多管线的大、中、小箱子;收发未知电波的天线;几支以等距离排列的音叉;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用途不明的装置。

老师与赛门一一打开它们的开关。

『赛门,魔方阵用可以吧?』

老师的声音突然在我们所在的整个管理室中响起,所以大家全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

「操作这边的控制面板,就可以送出各实验室内的声音了。」

在入口附近待命的所长这样解释。他旁边的墙壁上,有着和外面那个一样的控制面板。利用那里的开关与控制栓,就可以在管理室播放安装在各房间内的麦克风收集到的声音,还可以调整音量。

『可以。圆周率是3.14,照明开关是这个吧。』

在赛门扭动墙边控制栓的同时,实验室内的照明熄了。

在我们身后的所长似乎也操作着控制面板,管理室这边的照明跟着熄了。

整个地下实验场地都暗了下来。

『那我打开投影机的开关罗。』

老师的声音从一片黑暗中传来。

之后马上有一道光划破黑幕,我被闪得眯起眼睛。

从安装在实验室天花板上的四角装置往正下方射出一道光,在地板上画出复杂的图纹,那是名副其实的投影机。

老师拿着遥控器对投影机哔哔操作着,投影在地板上的图纹就像切换幻灯片般一张换过一张。不久后老师似乎总算是找到要找的了,手停了下来。

填满实验室地板的,是由三个同心圆、符号与数宇组成的复杂图纹。

这类被叫做魔方阵的图纹,布阵后可以在演术法术时发挥各式各样的效果。中世纪时本来好像是用粉笔画在地面上,不过现代在做实验时,一般就都是像这样用投影机把图纹投影在地面上了。魔方阵的效果依种类不同而千变万化,现在投影的应该是彻底隔离来自阵外一切物理及非物理性干涉的魔方阵。

『放大器的放大系数也设定好了。好,准备。K。』

赛门说道。观众的紧张感也不受自己控制地逐渐上升。

『「结界」的施术与发动由我来。』

『这是你擅长的领域嘛,拜托你罗。』

老师与赛门隔着地板上的魔方阵相对。魔方阵如萤火般的微光在一片昏暗中浮现,将两位法术师的影子拉得长长地,直映到天花板上。老师在原地蹲下来,小心翼翼地避免在投影出来的魔方阵上落下影子,手按在魔方阵外缘的地面上。

然后

老师的表情一变。

她的眼色改变,属于活人的气息逐渐消失。从指尖到每一根头发都不再属于人类,逐渐转生成用来演奏自我音色的一个乐器

凛凛子与所长抽气的声音、教授「喔喔」的感叹声,一切都像渐渐远去般,室内正逐渐变貌成漆黑的宇宙。法术师异乎寻常的存在感,则宛如连光都要因之扭曲、连银河都会整个被吞噬下去的超重力漩涡也就是黑洞本身。

『旋术完毕.赛门,到里面去。』

老师细语般说道,那声音已经有种无机质的味道了。

『了解。』

赛门转着轮椅进入魔方阵之中。

老师也不当一回事地站进里面,然后「嗒」一声弹响手指。

这次是耀眼的金黄色光辉在眼前涨开,烙在我们眼中。

从地板上魔方阵的外缘升起半球型的光幕,把两位法术师整个收纳在里面。半球体的表面晃荡着深浅不一的波纹,简直就像金色的极光。那是老师施术、发动的法术「结界」。

『放大器与外接反应器运转正常,输入、输出值稳定。好,现在解除演术也不要紧了,席娜。「结界」可以靠重复播放效果维持七、八分钟。』

遥望控制台做确认的赛门说道。

但是老师勾唇一笑,露出那个笑容。

『我不解除。好不容易来劲了,就这样直接演术「再生」吧。』

『真的要这样吗?「结界」和这个「再生」都不是简单的法术,要是在半途维持不住集中力』

『少瞧不起人,要我告诉你我演术持续时间的最高纪录吗?在这时候中断才真的会妨碍我集中啦。』

『好,既然你这样说,我就无话可说了。开始吧由我主导演术,你转成辅助。』

一切的杂念也从赛门的表情中被抹消得干干净净。

法术师们打开术谱,同时开始自他们口中编织出低沉的旋律。一开始时是缓慢的,但是逐渐加快,化为神秘的音色环绕着空间,在他们两人之间的空间也如同艳阳下热气蒸腾的地面般扭曲晃荡起来。设置在室内的机器不知道是不是呼应着法术师发出的旋律,也开始冒出奇妙的低吟声,灯泡忽明忽灭。

在这片光景面前,我们这些观众只有被压倒的份。即使有阻绝一切干涉的「结界」挡着,两位法术师的存在感依旧非同小可。和他们的重量相比,我们现在的存在感不过等于是片薄薄的纸片罢了。

「」

一直到现在,每当我看到老师在演术法术时突破人类极限的模样,都会有种法术师会不会是无所不能的想法。

在今年四月牵扯到所有魔学系新生以及教职员的那个案子中,我从老师那里学到魔学并非无所不能。魔学是实际而有逻辑的一门学问,法术师只能实现魔学者建立的理论与法则,除此以外都无法实现。那就是魔学的大前提现在的我也以为自己切实地理解它。

但是

实际上一面对到法术师的真正样貌时,却会叫人很容易忘掉那种道理。因为在贴近法术师时感受到的惊人之处,根本就一点都不实际也没有逻辑可言。就魔学而言,我认为法术师的存在会在它的根本上孕育出矛盾。不过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会让人存了一点希望,使人相信法术师肯定无所不能,能够颠覆一切的不可能,破解万物之谜。

所以我这时候对于实验会成功的事毫无怀疑,连怀疑都忘掉了,就算明知道这是风险极高的法术也一样。

魔方阵内的空间扭曲越来越大,开始扭曲成涡,放出紊乱而又七彩缤纷的色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通过的光本身被折射的关系,扭曲的空间像棱镜般转换着它的色彩。法术师的咏唱没有停下来,用来隔绝逐渐上升能量压力的『结界』也开始发出耀目的光芒。那一头与这一头已经完全化为两个世界。

前所未有的壮举终于要达成了。

「用于复活死者」就要被实现了。

死者即将「再生」。

我确信这个实验会成功,眼前的光景不容许我有怀疑的余地。不,不只是我,在场的任何一个人在那一瞬间之前应该都不曾怀疑过。

直到听见朱诺的哀叫声以前。

「不行!哥哥快逃!」

她突然奔到实验室前面用力敲打着厚厚的墙壁。

但是管理室与实验室之间完全隔绝,这一头的声音传不到那一头去,所以赛门理所当然的没有反应。可是赛门虽然没反应,却有另外的人有反应,就是老师。不,老师应该听不到朱诺的声音。也就是说,两者的时机只是恰巧重叠在一起而已。

『?』

老师突然皱起眉头。

给人一种原本控制在掌中的东西,骤然离开自己手中的印象

她试着用自己超凡的演术力再次掌控法术,但是事态已经像挣不脱地心引力的陨石般无力回天了

『呿!该死!』

老师啐了一声口出恶言。由于要割舍掉身为一个人的所有机能,所以本来法术师在演术时不能够像平时一样说话。而老师现在无视那点照常说得那么顺,就是她已经解除演术的证据。

老师在瞬间就下了决定。

她脚一蹬跳起,躲开魔方阵上面的扭曲空间,向着赛门飞扑而去。

赛门抬起头,老师连人带轮椅把他扑倒在地与此同时,扭曲的空间骤然一闪。

在下一个瞬间,实验室内的白色闪光炸了开来。

简直像无音的超新星爆炸。安装在里面的机器也好、两位法术师也好,一切都消失在令人不能逼视的光芒中!

「哥哥!」

朱诺大叫。

我们完全无计可施,有人呆站着、有人坐倒在椅子上,眼睁睁地看着被光吞没的室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结界」挡下了光的关系,管理室这边并没有受到波及众人怔怔地无法作声。

「老、老师不会吧?这」

在我旁边的凛凛子以悲痛的表情低语。

所有人都绝望地在脑中浮现出最糟糕的情节。

没多久以后,光缓缓敛去。

金黄色的「结界」已经消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压制强烈能量的过程中,最后被抵消掉了,整个实验场地再次逐渐坠往黑暗之中。不过在那之前,所长已经猛然回神打开照明的开关。

管理室内亮起了人造的光亮。

在实验室内有着两位法术师倒卧在地的身影。

「哥、哥哥!」

「老师!」

朱诺与凛凛子一马当先打开门冲进实验室内,我和其他人也跟在她们身后跑去。

实验室内的状况惨极了。所长口中所说的昂贵机器全都烧断了管线,东倒西歪地漏电,就像被一场狂风暴雨扫过一样。

这时候

「痛死了!」原本趴在地上的老师缓缓直起身子,皱着一张脸抓抓头,一屁股盘腿坐在地上:「啊啊,可恶有够衰的」

「老、老师!您还好吗?」凛凛子轻轻跪坐下来问道,眼中隐隐闪着泪光:「有没有哪里会痛?」

「啊,还算可以吧喂,我没事啦,别对我动手动脚的。」老师推开为了确认她有没有受伤而在她身上乱摸的凛凛子,拍掉衣服上的灰尘。那种粗鲁无礼的模样和平时的老师没两样,所以我也暂且放下了心。

至于另一边

「好痛到底怎么回」

从轮椅上摔下来,倒在地上的赛门用双手撑起上半身。

「哥哥!」

「朱诺?你怎么会在这里?!对、对了!实验呢!?实验的结果怎么样了!?」

「这」

蹲在赛门身边的朱诺什么话也答不出来,只是悲伤地垂下眼睛。赛门的视线从她身上转开,往满地狼籍的实验室内看了一圈。满目疮痍的景象只诉说了一个结论。

「王八蛋!」赛门激动地握紧双拳往地板捶去:「怎么可能?难道是演术力不够?所以法术失控不,没道理!两个法术师的演术力加起来不应该不够!可恶!那又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再生』?理论明明就应该是完美的,为什么!呜!再来一次,再来一次!只要再试一次,就一定会成功的!」

赛门用双手在地上爬向倒下的轮椅。

看到他那副凄厉的模样,就连朱诺都说不出阻止他的话语。

阻止了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另一位法术师。

「免谈,赛门。没用的,反正一样还会失败。」

「你说什么!」

面对赛门射去的尖锐视线,老师扭动脖子舒松筋骨,同时将一串毫不客气的话语像连珠炮射了过去:

「我说这个实验失败了,你冷静点。怎么说你也是有足以誉为天才魔学者实力的人,应该不至于连这种事都搞不清楚吧?魔学是实际而有逻辑的,只要凑齐成功的条件就一定会成功。反过来说,只要有一个失败的原因就一定会失败。这次会失败,就代表下次也会失败。在没有排除掉失败的原因以前,再试多少次,结果都不会改变。」

「原因?不可能会有那种东西存在,理论应该很完美啊!」

「哼,关于这点我也确认过术谱,所以不会有错。法术理论本身很完美,有了两个法术师加起来的演术力应该也足以控制,演术也没道理会有失误至少我这边绝对没有也想不出来会有什么妨碍到实验的外在因素。」

「既然如此,还是再试一次!」

「所以我已经说过没用了吧?别让我一再重复同样的话。我是说,就算我们这边的条件再完美,可是很显然结果就是这样也就是说,应该有某种我们没察觉到的漏洞存在吧。」

「这」

赛门咬得牙关作响,无力地往地板拍去。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沉默。

没多久以后

「可以暂时让我一个人静静吗?」

他轻轻吐出这句话。

这时候他低着头,因为隔着垂下的金发,所以从我这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到憔悴到几不成声的嘶哑声音,平静地宣布今晚的实验已经告终。

我们把他一个人留在地下实验场离开了那里。他那消沉的模样令朱诺十分担心,原本是想要留在那里陪伴他到最后的,但是被赛门以消极拒绝的形式赶出来,最后和我们一起回到楼上去。

然后

在第二天中午过后,我们找到已经化为冰冷尸体的法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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