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ACTⅣincluding
10法术师的来访
因为我太过紧张的关系,以至于漏听了对方的话。
「啊呃,对不起,妳刚刚说什么?」
「不,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只是问问天乃原同学平时是不是咖啡派的。」
「啊嗯,差不多。这个嘛,基本上啦。对,我几乎都喝咖啡,无糖的。老实说我这个人挺怕甜的,嗯。」
「这样啊,不过有时候喝喝红茶也不错吧?今年狄尼修茶园的夏季大吉岭红茶品质不错,我想一定会合妳口味的。」
「是」
「妳也没动料理耶,该不会平时都不吃早餐?」
「啊,不,没那种事的,我都尽可能一天吃三餐。」
「这样啊。以健康而言,那样是很有好处的。那么请不用客气,尝尝看。」
「呃」
「全都没有加太多糖的。」
「是,其实那个」
「难道是这之中有妳不爱吃的东西?」
「不,其实我没有特别喜欢或讨厌的食物」
「那么是有基于宗教理由而禁食之物吗?」
「不,其实我没有任何信仰」
「既然如此」
「」
「看到妳这么提防我,我有些心酸起来了。」
「不、那个,我也不是在提防妳什么的」
「开玩笑的,请不要当真。」
「」
她风致嫣然地微笑着说道:
「请不用担心里面没放毒唷,茶与料理都没有毒。」
这多半也是要归类到玩笑的话吧,不过老实说我完全笑不出来。
从桌上备好的白色杯子中,伴着白烟升起芬芳的香气。
因为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所以我抱着冲入虎穴的心理准备拿起杯子。
「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战战兢兢地把杯子送到嘴边,喝下去。虽然这好像是听到价钱可以把人吓到眼珠掉下来的高级茶叶,但是我紧张得几乎喝不出味道来。就这样把它一饮而尽。
不过总之因为我正渴着,所以感觉很好喝。
「如何呢?」
「是呃,本领非常不错」
我这句蠢话一说,以正座姿势坐在对面座垫上的她就微微一笑:
「请不要那么紧张,放松些。因为这里可是妳家呢。」
「说的也是。」
就是这样,应该是这样的。可是虽说这里是自己的住处,在这样的状况下叫我放轻松,我也做不到啊。
「对了,那个。」我尴尬而焦虑地问道:「请问妳今天来找我,到底是有什么事呢?」
「也是。」她好像已经完全看穿我的心境,微微耸了耸肩:「差不多是该进入正题了。虽然有句话说欲速则不达,但时间毕竟有限。可是请妳不要那么严肃梅儿。」
在她的指示下,一直在我们旁边待命的老妇人默然无语地依言往我杯中倒茶。
「啊,那个,真的不甩了。」
我当不起。倒不如说是再这么一直喝茶下去,我会变得满肚子水。
桌上陈列着料理。有沙拉、鸡肉、酥派等等。
我一咬牙,用叉子把其中切好的一片酥派送人口中。
动着嘴巴咀嚼着咽下去。
呜哇,这个真好吃耶。在酥脆的酥皮中裹满了又热又香的培根与马铃薯,还加上洋葱的微微甜味。虽然材料简单,但是会让人想要一口接一口吃下去。因为我在本质上是个穷酸鬼,所以很没用的我一大早就吃到这么好的东西,第一个感觉并不是感动,反而有种说不出来的歉疚感没啦,说真的,就算是我这种廉价的舌头也吃得出来,这是好东西。
呃该怎么办呢?
好,再吃一块就好。
「它令妳满意吗?」对面的她说道。
「啊,是,非常。」我吞下第二个:「好吃。」
「那就好。梅儿,给我番茄与起士,放在苏打饼干上头。」
「遵命,小姐。」
老夫人以沉稳但又略带高亢的声音回答,将前菜盛在苏打饼干上,漂亮地装进她的盘中。她道了声谢,用手把它送进小小的口中。
原来如此,也有这样的吃法啊。我边喝着红茶、边在奇怪的地方感到佩服,这时候
「天乃原同学。」同样以红茶润着唇的她,以若无其事的口气说话了。
「是,有什么事吗?」
「我今天是来接妳走的。」
我一口红茶差点喷出去。
「呃,抱歉,妳刚刚说什么?」
如雪般的白发、火样宝红的眼珠。
坐在对面的她法术师亚历斯特?克劳利三世,凝视着我的眼睛复述了一遍。
「我是说,我今天是来接妳走的。尚未为世人所知的第七个法术师就是妳。」
在城翠节最终日的那一天早上,我被响起的门铃声吵醒。
以上有一半是假的,其实我在那之前就已经醒来了。可是我却懒得动,舒舒服服地窝在棉被中,就这样再次沉入睡眠的深渊,然后「嗯?」地清醒过来张开眼睛一看,距离刚刚醒来的时间,居然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这样的事重复了好几次。
虽然这种话由自己说也没有说服力,不过我绝对没有睡懒觉的兴趣。我平时的生活是很有规律的,早上七点起床,晚上十二点上床。虽然四月刚从老家搬来东京那时候,是曾经会睡懒觉以便让自己的身体习惯新生活,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也是美好的回忆了。
但是
在城翠节开始后的这三天里,总之我实在是累了。不,正确说来应该是感觉到自己累坏了。
这当然不是因为在庆祝活动中玩过头,而是因为在那个漩涡中,第一天发生的「事件」与第二天发生的「纠纷」害的。我或者主动、或者强制性的被这些事情连累,陷入身心俱疲的窘境。
虽然我很想说这不是我愿意的,不过以我个人而言,我也在它们之中得到不少收获。
要谈具体的内容就说来话长了,以后有机会再说。至于大致上的状况是这样的:在第一天的「事件」中,让我向自己能力的极限挑战;在第二天的「纠纷」中,则让我在心灵上得到莫大的启发。
但是有个问题。
我绝不是个主动积极的人。相反的,我是那种如果什么也不做,事情也会自己解决的话,就会想要把它丢着不管的体质。这样的人在连续两天遇到事件与纠纷东奔西跑之后,总之在精神上极为疲累。也就是感觉很疲惫。
懒到完全不想动。
从一大早,我的身体就被这种懒洋洋的思考占据全身。
(干脆今天不要去大学了)
我在棉被中缩成一团这样想着。这个念头一浮现出来以后,就让我感觉到这个计画实在太有魅力了。
反正前天跟昨天我都已经那么拚了,所以就算今天悠闲一下也没差吧?而且话说又会有多少比例的学生连着三天都参加城翠节呢?这又没有什么全勤奖可拿,所以完全没有勉强参加的必要。既然是最后一天,参加的人也会是二天之中最多的。我最怕人多的地方了,可以的话还是尽量不想靠近。
好,决定了。今天不去大学,要彻底地休息。是的,我就是沉浸在名为休息的怠惰中啦,我要在无政府状态下颓废过完这一天。嗯嗯,不过我要怎么去实现它们呢?好,那就试着再睡一小时左右好了,到时候再想之后的事。就这样吧。
我下定了毫无道理可言的消极保守决心,正要不知道第几次朦朦胧胧地睡昏过去时!|
门铃「叮咚」一声响了起来。
我在棉被中睁开带着睏意的眼睛,把头探出棉被外面,看着门的方向。
又是「叮咚」一声。
没有预计要在这个时间送到的宅配。各种要缴费的帐单都用银行转帐支付,所以也不会是那类的人要来收帐。既然如此,会是来推销报纸或什么的吗?是就麻烦了,我懒得动。
装作没人在,等对方自己走掉好了。
我这样决定后,再一次用棉被蒙住头,这时候发现放在枕边的手机外萤幕正一闪一闪的,似乎是有人在我睡觉时联络过我。
确认过后,发现有三通末接来电,全都是凛凛子打来的。
基本上还是该打回去看看吧,我这样思索着。
门钤又响了,而且这次不是「叮咚」一声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连打是也。
我按着太阳穴。
会做出这种事的,我只能想到一个人。
真受不了,是有什么事啊?我屈服于响个没完的门铃,从棉被中爬出来,在睡衣外面披了一件对襟毛衣。
也没有先看门孔作确认就直接打开门。
「我说幸二,你用不着那样一直按一直按,按一次我就能听到」
我这样说,当然把本来就算听到也不准备出来的事省略掉。
可是在那里的,并非我预料中的人物。
「早,阿周。」
站在门前露出开朗表情的人是凛凛子。
「咦?」
一瞬间我有种如坠五里雾中的感觉不过我很快就想起来,对喔,这么说来,手鞠坂今天应该也要去参加城翠节的临时店打工吧,应该是没有时间来我家闲聊偷懒。
「阿周?怎么了吗?」看到穿着拖鞋呆呆愣在那里的我,凛凛子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问道。「咦?啊,不,没什么,早。可是妳怎么会突然过来?」
「我是来接阿周的啊,想说和阿周一起去城翠节。我该不会打扰到妳了?」
「没没有那种事的啦。」
虽然从床上被挖起来的不灵光的脑袋感到有点不太对头,不过总之还是领悟到我今天要休息一整天的决心是不可能达成了。我也不会行差踏错到把特地来接我的她赶回去。
「呃那总之妳先进来,我梳洗一下就出门。」
「嗯,那就打扰了。」
她一脸开心的模样脱下鞋子走进门来,我则回到房间把棉被收拾好。呃总之先洗脸,然后正当我在脑中确认要做的事的时候
我手中的手机震动起来,宣告着有人来电。
会是谁呢?我看了看手机,看到液晶萤幕上显示着「三嘉村凛凛子」这个名字。
睡意飞走了。
已经脱下鞋子的她走进门来,穿过短短的门廊,正走进房间。
「阿周,怎么了?」我紧握着在震动的手机,就那样呆若木鸡地站在房间中央,而她在我身后平静说道:「手机响了耶?不接吗?」
「」
我无法回应她的声音。
很快的,手机的震动停了。
室内笼罩在显而易见的寂静之中,令人感受到像是度日如年般的沉默。
然后
「看来是露馅了呢。」
不属于凛凛子的声音,就从我身后传了过来。
「真是遗憾。本来我还在想,用这个模样和妳一起去参加城翠节也好的呢。」
她以带着几分稚气未脱的少女声音,却又带着某种超凡感觉的音韵,交织出分不清楚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对白。
我缓缓地转过身去。
倒抽了一口气。
在那里的人已经不是凛凛子的模样了。
代之以
「天乃原同学,近来可安好?我们好久不见了呢。」
差不多和我同世代的女孩子站在那里。
她的身形不高,白发如雪,红宝石色的眼珠像在燃烧着一样,有着北欧人的精致面容,以至给人一种小恶魔般的可爱感,不过从她的眼神与举止中却渗透出一股妖气。全身果然还是罩在黑色的斗篷之下。平时应该是戴在头上的大大三角帽,这时候被抱在胸前。
「抱歉突然前来打扰。」她微微低头:「事情是这样的,我今日前来,是有些事想与妳商量。如果可以,还请把接下来的时间拨给我」
我被太过于唐突又出乎意料的事态震慑,别说是说话了,就连身体都动弹不得,已经完全白痴化。
她微歪着头:「天乃原同学?」
「咦啊!」我回过神来:「在。咦?啊,有事时间是吗?」
「请问不方便是吗?」
「不、不是,没那种事。可是」
她把形迹可疑的我从头到脚看了一遍,微微一笑:「妳本来是在休息的吧,真是抱歉了。」
「不,没那种事,我才该抱歉。」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道歉。
「那么」她说:「还没吃早餐囉?」
「啊?」
「我是在问,妳还没有吃过早餐吧?」
「是的,还没有。」
「好极了梅儿。」
突如其来从她身后出现两个人影,把我吓了一跳。到底是从哪里想了一想,当然就是从门那里进来的吧。应该是之前就跟她一起进来,然后就在门廊那里待命。
「您叫我吗?小姐。」
其中一位是个老妇人,腰杆挺得直直的。绑起来的头发已经失去色素,是种接近银色的白。高鼻深目,凤眼上挂着有鍊子的小型眼镜,身穿朴素的深藏青色长裙。
「备茶,还有弄些能入口的东西来。」
「遵命。」那是一种虽然不刺耳,但是听来有些神经质的高亢声音。
老妇人把提在手中的巨大篮子放到地板上。「喀喳」一声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来的是整组茶具、刀子、叉子、盘子,还有包装起来的蔬菜与肉类等食材。
「我想借用一下府上的厨房。」老妇人问我,有种不管我答不答应都要借用的魄力:「方便吗?」
「请、请用」
我一回答,老妇人就默默行了一礼,消失到厨房去了。
在我眼看着老妇人过去时
「斯卡洛夫。」她对另外一个人说话:「大概可以争取到多少时间?」
「唔」
这次是个戴着太阳眼镜的壮年男性。因为是在室内,他把黑色西装外套脱下披在肩上,裤子以吊带扣着。凌乱地往后抓的头发也是黑色的,不过其中也混杂了一些白色的发丝。
他的视线落在手表上,以带着深沉内敛的声音回答:
「充其量一小时左右吧。应该是不会被那些家伙察觉到,不过待太久还是有危险。」
「好,那就撑两个小时。」
「小姐!」
「拜托你囉,斯卡洛夫。」
被回以妖艷的微笑,让他在一瞬间失去了言语能力。
「您说怎样就是怎样。」
不过随即他就以无可奈何的语气这样低语,从门廊消失了身影。
就我们两个被留在房间中了。
「那个。」
「是?」
「不,那个现在这是要做什么呢?」
「当然是吃早餐囉。」
「早、早餐?」
「是的,早餐。虽然我是被日夜追捕的人,不过多亏有优秀的心腹,所以还是能够争取到享用早餐的时间。这也有为冒昧打扰之事向妳道歉的意思,所以还请让我这样做吧。」
「好的。」
「对了。」她以有一些愉快的表情指着地板说:「我可否坐下呢?」
在与魔学有关的人之间,「亚历斯特?克劳利」这个名字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八九八年。从小就得到天赐法术才华的克劳利,在二十三岁时从剑桥大学三一学院休学,为了亲自钻研世界各地的魔学,他广为游历,只身展开长达十年的周游世界之旅。
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国家,就有多少个源自于当地的魔学存在。以魔学大国英国为首的欧洲固不待言,其他像是从西元前就拥有宫廷魔学史的印度,有着在深山幽谷修道以求成仙传说的中国,流传由东西洋魔学融合而成的风水学的香港,还有由原住民历代相传独特魔学体系的南北美诸国,以及众多魔学遗迹出土的非洲他正是准备靠着这趟漫长的流浪之旅,去一一亲身穷究、具体实现世界各地的魔学。
最后他的尝试成功了。
当然,想要完全学会全世界的魔学,别说是十年的光阴,就算是用尽人的一生都嫌短。但是他靠着亲自接触世界各地的神秘,毫无保留地享受到几千、几亿的睿智与技术,终于成功地将他天生的法术才能淬炼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然后在一九零七年,随着新世纪的揭幕,回归祖国的三十三岁法术师亚历斯特?克劳利终于创立了魔学结社AA(ArgenteumAstrum=「银星」),居于领导者地位的他,耗费超过二十年的时间,为伟大魔学的发展贡献一己之力。
有才华的年轻人,纷纷从世界各地来到AA拜克劳利为师。这些年轻人以法术演术理论研究权威的魔学者威廉?福雷斯特为首,还有在阿尔及利亚沙漠成功完成大恶魔柯荣颂召唤实验的莱佐?楚门,制作七十八张占卜卡片「杰姆尼塔罗牌」的鍊金术师蕾蒂?梅莉榭等人这些对近代魔学的发展有着莫大贡献的出类拔萃人士,几乎都是出身于AA。那个组织的领导者克劳利既是名宝相符的二十世纪最高位阶大法术师,也成为近代魔学之父。
正因为如此。
当克劳利一九四七年天年已尽时,AA等于失去了组织的栋梁。
在克劳利过世数年后,他所创立的AA就被英国政府解散。然而AA实质上却是以被英国政府接收了人材及设备的形式消失的。从趁着领导者死后的混乱迅速介入、夺取其中枢的巧妙手法来看,可以肯定英国政府应该早就看上AA保有的魔学知识与技术了。
就这样,(银星)(ArgenteumAstrum)改名为(天顶的结社)(OrderofZenith)取其缩写通称为「OZ」,唸作奥兹现今世界最大的魇学结社于焉诞生。
奥兹与AA一样,表面上具有非政府机构的机能,但是它的本臂已经转变成不同于AA时代的样貌了。
直接了当的说,可以用从「革新」变「保守」来形容吧。
由于AA原本是以克劳利为顶点的私人机构,因此在各种规定制度上不太严密,有时候还可以基于个人责任,自由进行过度危险的研究、实验等等。
但是奥兹是公共机关。内部受到等级制度束缚,所有的研究、实验,都必须在评议会的同意与监视下进行,然后那些成果全都会成为奥兹专属。奥兹彻底独占与管理法术师一事,也可以说是那种保守本质的表征之一。
如果克劳利看到自己建立的结社是这个下场,他究竟会做何感想呢?
是会为了魔学的未来忧心叹息呢?
会因为抵抗不了时代潮流而放弃呢?
还是说
不能任由愚昧的组织这样下去而愤慨呢?
当然没人会知道死者心里的想法了。
但是继承了其血缘的她「六位法术师之三」亚历斯特?克劳利三世,为了改变那个现状,在十几年以前脱离奥兹,下落不明。之后她一直被奥兹追捕,暗地活跃在各地。
她首次在我面前现身,是在半年前,也就是四月那起事件的漩涡之中。
接着是六月。在东京市内的魔学系附设研究所发生的事件,也间接与她有关。
然后是十月。在城翠节第一天的事件中,她的影子第三次若隐若现地展现在我们眼前。
现在终于
她就这样堂而皇之在我面前现身了。
回想起来,进入魔学系的这半年以来,在我遇上的事件背后,经常都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她的身影。
可是老实说,这却是我们头一次近距离地面对面交谈。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茶与料理,当紧张感有几分消融的时候,我蓦地想到这点,心情变得有些说不出来的复杂。要对她说「初次见面,请多指数」吗?我们之间却算是大有渊源;但是我跟她又没有熟到可以说「妳好,好久不见」的道理。
「怎么了吗?」
在对面的她骤然扬起视线,直看着我这边。
「没有」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够妥善表达自己的想法,不过我还是试着解释给她听。然后她露出微笑:
「也许吧。但是,我从四月起就一直在看着妳喔。」
「啊?」
「因为人对于自己在意的人,自然就会多些关注的嘛。」
在我还难以判断出这是不是要归类到玩笑话中时,她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我的祖父,同时也是现代魔学之父,亚历斯特。克劳利在建立AA以前,在全世界流浪了十年的时间。我脱离奥兹之后,蓦然回首才发现也已经过了相等的时间。城翠大学魔学系就是集这十年大成的结果。然后在那个魔学系,我遇上了妳。
这让我有着时机已成熟的感觉。」
「那就是说,要把奥兹?」
她对我的问题点点头。
「自十九世纪魔学复兴以来已两百年。一直以来,正因为有着『复兴』的背景,所以魔学者们只要进行研究,便能取得一定程度的恒定成果。但是今后如果也继续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像这样走到尽头的魔学将会失去出路。现代的魔学终究只是个通过点,我们必须推进到更远的地方。」
她四月时说过的话,在我耳内深处复活了。
但是随着时代变迁,AA被奥兹取而代之,甚至连它的本质都受到扭曲变貌。
只要奥兹身为新世纪魔学舵手的一天,魔学就没有未来。
正因为如此
把蠢到无可救药的奥兹毁得体无完肤!
对,这正是她的目的。因此她脱离奥兹,以漫长的岁月做为代价一路走来。
可是我心想,光说个「毁」宇,也不太能让人有什么具体的感觉。总不太可能会是夸张到要向奥兹本部丢炸弹之类的恐怖行动吧。
「天乃原同学。」她优雅地把杯子放回茶碟上。「无论是人是物、是社会是时代不问具象、抽象如果只是要毁掉,那都不算是太困难的事。人会死、物会坏、社会会崩解、时代会变迁,奥兹也不会例外。拥有庞大化、复杂化网路与关系网的系统确实强大,但是也会有着相对应的缺口存在。只要不惜时间与心血,不管那是什么,要毁掉都不困难。
可是
目前奥兹身为现代魔学的旗手一事,是不容置疑的事实。如果让它的系统在没有任何承接物的状况下崩坏,自十九世纪魔学复兴以来的知识与技术就会再次散失了吧。」
「那么」
「是的。一旦毁掉奥兹,现代魔学发展将中辍,毫无疑问会退化以我的立场来说,那并非我所乐见的事态。」
为了让魔学发展,想让奥兹消失。但是那样做却会使魔学退化。
「那么要怎么做才好呢?妳知道吗?天乃原同学。」
「」
既然不能毁掉奥兹,那就只有让奥兹的本质改变了。既然如此,就在外界一一树立像魔学系一样的魔学研究机构,作为奥兹的竞争对手,逐渐给它压力
(不,没用的吧?)
这样要花太多时间了。在六月那件事时,「六位法术师之五」赛门?史密斯克莱恩也说过:「他们所创造的网路与关系网,在十年内肯定不会有其他人能够追上的吧。」如果可以用那
个做法达成目的,那应该早就有她、或是其他对奥兹做法有所不满的人做好了。
既然这样,剩下的答案应该就一个了。
「呃」我已经懒得再想该怎么称呼她才好了:「克劳利小姐。」
「是。」
「那个妳该不会是打算窃据奥兹吧?」
我的答案让她感到满意似的微笑着闭上眼睛:「略有不同。」
「咦?」
「原本奥兹的前身AA就是我的祖父建立的。既然如此,我将它纳于掌中就不是窃据,要说取回才正确。」
「果然是这样。」
「是的夺回魔学结社奥兹。之后让它得到新生,回归应有的模样。然后把奥兹的专有知识与技术普遍公开,提升存在于世界上所有魔学机构的基本水准,在奥兹掌握主动权的同时,也与诸多机构彼此竞争,以魔学的整体发展为目标。那才是我的构想。」
(夺回奥兹)
要把一个巨大到甚至对联合国常任理事国都有影响力,关系网密布全世界,其规模已经大到令人难以想像程度的结社纳于个人掌中
实在是太伟大的构想,我再次张口结舌。
「全世界都有赞同我的想法、不推辞协助我的智者存在。但是以现状而言,奥兹作为一个无人能及的组织,要从外界施加压力改变奥兹,事实上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内外兼施,同时从外界与内部施加压力了。一直以来我都尽心尽力地培育那些内外力量。然后今后我打算直接介入奥兹中枢,化为内部的力量。」
她叫了我一声「天乃原同学」,我抬起头来。
我还来不及惊讶,她就已经双手握住我的手。
手上略带凉意的触感,以及直向我射来的真挚眼光,让我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我明白这是我任性的请求。但是希望妳能和我一起走,然后帮助我亲手拿回奥兹。身为全世界都引颈期盼的新世纪首位也是第七位法术师的妳,请助我一臂之力。」
是的。
现今已公开确认其存在的法术师,全世界仅有六位。
但是还有一个未公开的第七位法术师。
那就是我天乃原周。
我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跟别人说过我是法术师的事,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老师、我,还有眼前的她而已。
「这事来得突然,想必会让妳不知所措吧。」她放开手:「我也不想将妳逼得太紧,但是现在却出现了让我不得不这样做的事。」
「什么事?」
「是这样的,虽然还没有确认有个有些棘手的小子,已经追我追到日本来了。」
「棘手的小子是指」
「在六月那件事中妳也知道了吧?法术师保安委员会。」
我知道。那是由保护、管理法术师的评议会,委任的奥兹内部实质行动组织,做法强硬,甚至不畏与国家权力对立。老实说,我对他们的印象不太有好感。就像她说的一样,我在六月那件事情中,曾经目睹过他们的做法,如果要我以一个法术师的身分来说,我希望今后永远都不要有可能与他们扯上关系的机会到来。
「保安委员会对应法术师的六人数字,目前有一室到六室在运作,个别管理着法术师但只有三室是例外。目前的三室是追捕我的搜索队,而问题就在于统率这支搜索队的那个男人。」
她喝了口红茶。
将那个名字宣之于口:
「法术师保安委员会第三室长,斐洛梅?史毗诺瓦。」
为什么呢?
当这个名字被说出来的那一瞬间,我感到心情一下子变糟了。
那种感觉和先前因为紧张而形成的感觉明显不同,是更加异质的原因造成的。
该说是言语所具有的力量?是眼前的她对那个人抱持的厌恶,藉由言语传染给我了吗?
「天乃原同学,妳知道『六位法术师之一』林德维?梅萨斯的事吗?」
「之一?」
这倒是在昨天参加「面具舞会」前有听老师提及,她说「之一也可以使用『未来视』」。
「未来视」。
它一如其名,就是用以预知未来的法术。这个法术似乎需要具备踏入非常特殊领域的才能,在相传等同于人类史的漫长魔学史上,也只有寥寥可数的法术师能够演术,是连老师那样的人都无法演术的一种法术。
但是我目前虽然还不能运用自如,不过却可以演术这个「未来视」。然后听老师说,在创世六日之中也有和我一样可以演术「未来视」的法术师存在。
「这是我是头一次听到之一的名字。」
「他现在被监禁在奥兹管理下的封印牢。而逮捕、监禁之一的人之中,就有斐洛梅?史毗诺瓦这个人。」
「逮捕、监禁?」她若无其事说出的言词让我张口结舌。「等一下,为什么他会遭受那种待遇」
「那部分现在就先省略吧。」
我的问题被她直接退回,是有什么错综复杂的内情吗?
「现在的问题是,史毗诺瓦对法术师具有那样相对的优势性。」
「那个人到底是什么人啊?」
「史毗诺瓦是过去在中世纪狩猎女巫时代,统率德意志帝国教会(面具骑士团)的指挥者后裔。相传史毗诺瓦一族在那个时代驱策骑士团,狩猎了万名法术师,被称作『法术师的大敌』」
狩猎女巫。
那是为十六世纪的魔学全盛期突然划上休止符,魔学史上的一大浩劫。
在十六世纪的德国,为了脱离已经腐败的旧天主教制度,宗教改革运动经由路德之手发扬光大,并扩大到全欧洲。透过此运动,原本涉足国家利益输送中饱私囊,导致信仰徒剩空壳的基督教会,得以彻底改善体质重获新生。
但是
要完全得到新生,则有一个阻碍存在。
那就是法术师。
法术师从中世纪初期时起,就已经利用他们的智慧与法术参与政治,侵蚀到国家中枢。由于当时的国家与教会有密切关联,使得教会的洗礼仪式也顺势加入众多魔学要素,这也被视为信仰之所以腐败堕落的成因之一。
所以,新教教会为了扫除法术师,以天主的名义想出一个疯狂的计策。
那就是狩猎女巫。
新教教会主张「把为了私利私欲横行无忌的一干法术师全都视为异端,在天主的名下予以定罪」,连法术师这种存在本身都子以彻底否定,一一抓起来处死。
「狩猎女巫」的活动藉由众多信徒传播到世界各地,历经长达百年以上的时间,终于把法术师消灭殆尽。不仅如此,凡是加上魔学之名的一切像是文献与资料、从文化财产到遗迹的一切事物都被彻底埋葬在黑暗之中。
然后到十七世纪中叶,魔学终于灭亡。这段魔学的黑暗时代,一直持续到十九世纪的魔学复兴运动兴起为止。现代魔学就是因为这样,才终究只算是「复兴」而已。
然后实际执行狩猎女巫工作的,是各国教会自行组织、编制的天主前哨部队「神圣骑士团」。
他们身罩法袍代替盔甲,被准许在国内基于护教目的强行处置持异端教义者与法术师,也就是所谓的武装异端审裁官。而说起德意志帝国教会的(面具骑士团),正是以屠杀了压倒性多数的异端教义者、法术师而威名远播的三骑士团之一。
虽说改变了形式,但那样的东西居然不是说笑,而是真正留存到这个二十一世纪来了吗?我切实地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深不可测。
「因为我们也有进行扰敌工作以策万全,所以他应该还无法掌握到我的所在位置。而且我也有可以帮我驱逐那个大敌的可靠护卫,但是也无法在东京待太久了。在事情变成那样以前,我们要离开日本,就那样直奔奥兹本部伦敦。」
「所以才要带我走?」
「是的。」
我略想了想才说话:
「所以妳的意思就是要实现妳的构想,总之得要先有足够数量的法术师,对吗?」
「我喜欢脑筋转得快的人。」她微笑:「现在奥兹之所以能够是世界最高地位的魔学结社,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基于它拥有所有法术师的事实。所以首先就要摧毁这个前提。目前之五、之六实质上等于不在。之一可能不会站在我们这边,但是应该也不会站在奥兹那边。我没有试图与之二、之四接触,不过就算这两人站在奥兹那边,只要有了妳,我们就是二比二。如果能够把之二、之四拉拢一个过来,奥兹数量上的优势就不再复存了。
再加上妳有『未来视』。
至于能够演术『未来视』的才能之贵重,也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好啦,以上是我这边的理由。」她顿了顿:「接下来就来说说妳那边的理由吧。」
「我这边的理由?」我要跟她一起定的理由吗?
「是的,天乃原同学。妳不想知道吗?不想知道魔学与法术是什么?还有自己法术师是什么吗?」
我有种被直贯人心的感觉。「那个」
「妳应该是想知道的。因为对于使母亲受伤的妳而言,那是已经加诸在妳身上的课题。」
为什么她会知道?我才刚想问,就已经想到了。
是的。她可以演术一种用来知悉他人过去的法术「过去式」,四月时她就是用那个法术看了我的过去。
因此她才会知道我小时候遇上的事件,以及那件事的来龙去脉。所以
「在夺回奥兹的过程中,我们将会接触到诸多魔学者、以及隶属于奥兹的其他法术师对妳而言,那应该会是深入至今尚不得而知的魔学深奥处之旅。探究魔学、法术究竟为何,也是在探究身为法术师的妳本身的根源。如此一来,说不定妳就可以针对自己的才能,找出某些能够令自己释然的意义。即使求而不得,但只要改变奥兹、实现魔学更进一步发展,也许终有一天还是可以寻觅到答案所在
我向妳做出承诺,天乃原同学。
何为魔学?何为法术师?我将为妳提供这些问题的答案。」
简直就是恶魔的诱惑。
获得全知的代价是要献出自己。
一直以来,这个人已经多次做过同样的事了吧。像四月那件事时就是这样,用「过去式」窥看他人过去,抓住别人心理上的缺口趁虚而入,随心所欲的操纵着许多人
可是。
即使明知道这点,我的视线还是离不开那对直视着我的深红色眼珠。
那道视线出其不意的松动了。
她像是感到满意般的以双唇画出一道圆弧,然后
「天乃原同学,可以伸出妳的手来吗?」
「咦?」我不知所措,而想要隐藏那份不知所措的努力完全失败了。
「别怕嘛。」她轻声一笑:「不会痛的。」
「好。」我战战兢兢地伸出手
「这个就先寄放在妳这里,作为我诚意的证明。」
她拔下原本套在自己中指上的戒指,放在我的掌心。
那是一枚镶嵌着许多小颗宝石的银色宽戒,上头刻着复杂的装饰。看起来具有相当的历史。
「这是?」
我才一问
「小姐,那是!」
原本默默在一边伺候着的老妇人突然失控地动了起来,把我吓了一跳。克劳利的注意力马上转移过去。
「梅儿,太失礼了。安静点。」
「不,我不能不说话。那不是『克劳利的银星』吗!主人亲自制造的放大器,是克劳利家,不,是魔学界的至宝!就算那小丫头是法术师,也只是不知打哪来的」
「梅丽莎。」
那是冷硬如冰的声音。
老妇人僵住停下话来,就连置身事外的我都被震慑到不敢稍动。
克劳利的视线直直贯穿老妇人。
「管好妳的嘴。就算是妳,我也不准妳侮辱她。」
「是、是我无礼」老妇人恭恭敬敬地垂下头来:「请雅朵小姐原谅」
「以后注意点。」她的视线缓和下来,转回这边:「非常抱歉,天乃原同学。梅儿从我祖父那代就在克劳利家做事了,对克劳利家忠心耿耿,有时候会因此失言。我代她向妳道歉。」
「没有,不用这样。」虽然被她们的对话气势压倒,不过我还是注意到一件事。「对了,那个,刚刚她说的『雅朵』是」
「那个啊。」她露出有些羞涩的微笑:「是我的本名。因为亚历斯特是从祖父那里继承来的名字雅朵莉雀?克劳利,那是我的本名。」
「原来是这样啊。」也对,亚历斯特是男性的名字嘛。「感觉是个挺可爱的名字耶。」
话说完我才察觉到我这句话有多智障,不过她倒没有不快的样子。
「谢谢,我也很满意这个名宇唷。亚历斯特?雅朵莉雀?克劳利。只用名字的缩写是A?A(银星)。还有,这点妳也是一样的喔,天乃原同学。很不错的名字呢。」
天乃原周(AmanoharaAmane)。缩写是A。A。
我的视线落在掌中的戒指上。一如(银星)之名,如同遍布着点点星子般的手工。
「我可以问一件事吗?」
「请便。」
在这个同意的推动下,我问出压在心底很久的一个问题:
「那个,妳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这是指?」
「在我心目中,妳是位个性与人格都非同寻常的法术师。」
「真是直率呢。」她颇为愉快地说道:「不,无妨。所以呢?」
「对不起。」我先道声歉:「我想妳脱离奥兹之后被追捕的这些日子,要耗费的心力想必非同寻常。而妳还有着足以撑到十年以上的耐力」我踌躇了一下才开口说:「也有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无情。」
甚至牺牲人命也不当一回事。
「是的。」她没有丝毫要否定的意思。「正是如此。」
「可是。」我继续说下去:「妳绝对不是像老师那样的娱乐至上主义者,也看不出有那种倾向,我不认为妳是基于某种特殊的行动原理而行动。虽然行动与目的都属于无法估量的级别,可是怎么说呢,感觉那个根源却是更加普通、更加切身亲近的类型。那是什么呢?为什么妳能够牺牲十年以上的时间,为魔学献身到这样的地步呢?」
在她回答之前有片刻空白。然后
「天乃原同学。」
「是。」
「我越来越想要妳了。」
「啊?」
我不由自主展现出来的呆滞表情让她「嗤」一声轻笑了出来:「对不起。」
「那个」我有一点恼羞。
「不,我刚刚不是在开玩笑,是认真的说得也是呢,理由太多了,一言难尽。有纯粹期望魔学发展的心情;也有无法忍受祖父建立的AA被奥兹取而代之,遭受蛀蚀的愤慨。可是光是因为那些,八成是无法让我撑到今天。我的根源和妳是相同的喔,天乃原同学。」
「相同?」
「是的。」她点点头说道:「天乃原同学,我可以演术『过去视』」
我说我知道。
「『过去式』虽然不比妳的『未来视』,但是同样要有特殊的才能才可以演术。神智系有不少像这种需要先天资质的法术,而我在懂事时,这个法术的才能就已经觉醒了。当我还是个孩子时,就已经可以知悉别人的过去了。
那么,请稍微试着想像一下。
在妳眼前的这个人,可以知道妳的所有过去。妳能够若无其事的与她手牵着手吗?」
「」
这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作声不得。
对方可以把自己的过去一览无遗。明知道那点,还能够不当一回事的对待她吗?当然她不可能随时随地都在窥看别人的过去,自己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去。可是,即使如此
有可能打从心底真心地去牵起她的手吗?
我彷彿可以约略看出她至今为止的人生历程了。
被囚禁在无止尽的恒久孤独之中的人生
「我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和别人不同?为什么会继承了这样特异的才能出生?
法术师究竟为何?
我也一直是在自己不同于别人的自觉中活过来的。自己到底是什么呢?既然身为法术师,那么藉由研究魔学,应该会找到解开这个问题的钥匙。可是以现今未来展望遭受阻碍的魔学来说,有可能无法抵达那里。
妳不觉得那实在太令人不耐了吗?」
「」
「我的祖父,被称颂为二十世纪最高位阶法术师的亚历斯特?克劳利也难逃一死。人绝对无法永生。正因为如此,才需要趁着还能够做的时候,去做能做的事、该做的事。」
为了这个目标,什么牺牲我都不在乎。
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显得特别激动,反倒淡淡地,但是可以使人感受到隐藏在她心中的炽热愿望。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只顾自己、独善其身的理由了。
可是。
这个人
(我的根源和妳是相同的喔,天乃原同学。)
就在这个时候。
「小姐,没时间了。」
从门廊那边传来声音,她点点头。老妇人已经开始迅速收拾起料理与茶。突然慌乱起来的场面,让我不知道为什么也手足无措了起来。
「虽然不舍。」她拿起放在旁边的帽子站起身来:「我们要就此告辞了。保重,天乃原同学。」
「呃那个。」我也跟着就站了起来:「我该什么时候给妳回答?」
「这就是说妳有在考虑囉?真叫人开心。」
「这个」
为何呢?在她的微笑面前,我的话说不下去了。不由自主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戒指。
「当然不用急着回答也没关系。虽然我是很想这样说,但是因为有之前提过的问题,所以老实说时间不多了。以今天的状况来看,我只能说,希望尽快了。」
「我必然会在短时间内再次请教妳的答案,戒指与回答的事都到时候再说吧。」
留下这句话,她已经到门廊往大门过去了。老妇人与男性先一步疟出门外,确认周围状况。「天乃原同学。」
她突然在门廊那边停下脚步,背对着这边说:「妳要继续就这样待在城翠大学,留在她之六身边也是可以的。」
「克劳利小姐?」
「不,以妳的立场来说,也许那样才是最好的。现在先不要着急,只要待在之六身边,花时间好好累积知识、不断钻研,妳应该会以法术师的身分得以茁壮成长吧。以前我也说过,之六是位很出色的人。因为她非常中意妳,所以应该不至于会让妳落入奥兹手中。可是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要妳。
所以说不定会用上有些卑鄙的手段」
我一直到梢后才知道她这番话的涵意。
克劳利三人像普通客人一样走出门外。
因为他们的模样太普通了,让我差点以为方才发生的事是作梦或幻觉,连忙跑到玄关打开门看了看当然那里已经看不到任何人的人影了。
我有气无力地回到室内,往桌子上一趴。
但是一打开手,那里果然有着她交给我的戒指,如实述说着方才发生的事既不是作梦、也不是幻觉。
「」
好累。
超累的。
自从城翠节开始以来的这两天中,事件与纠纷就像暴风雨般接连而来,结果最后的压轴是这个吗?
(来接我啊)
我该拒绝吧。那是当然的,事情的规模未免脱离日常太远。如果是老师就算了,但不是我这种货色可以一个人去参与的规模。
可是
(天乃原同学。妳不想知道吗?不想知道魔学与法术是什么?还有自己法术师是什么吗?)
老实说我心动了。
正如她所说。
我以前曾经在某个事件中,害母亲身受无法挽回的伤害。
原因就是出在我的法术。因为我是法术师,所以母亲才会受伤。
之后我诅咒着自己的法术才能,然后思索着为何我会具备这样的才能。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恼了又恼、恼了又恼
但是找不到答案。
所以我严格告诫自己,把自己的法术封印起来。把自己身为法术师的事实丢进心中的那扇「门」里面,上锁。
可是就算一直把它丢在心中的那扇「门」里面不管,它还是在那里,不可能会消失。「门」也不可能永远都是关着的。
至少我的状况是如此。
进入魔学系就读、遇上老师、经历各式各样的事件然后是昨天,在某个纠纷中,让我清楚地自觉到自己是个法术师的事实。
(我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和别人不同?为什么会继承了这样特异的才能出生?)
在这点上,我们的根源确实相同。和伤害了母亲,追问自己法术才能那时候的我相同。
「」
当然我无意全盘信任她的话。如果只是这样,这半年来发生的事也未免太多了。但是,即使如此
跟着她走,可以找到那个答案吗?
「」
我拾起头看着不算太高的天花板,然后就那样往后一仰,躺在地板上。
好想就这样放弃一切思考睡死算了,可是已经连一丝睏意都没有残留。
放在地板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我慢吞吞地拿起来一看,是有人来电的讯息。液晶萤幕上显示着「三嘉村凛凛子」的名字。我默默盯着液晶萤幕,维持躺在地上的姿势缓缓接听电话。
「喂?」
『啊!』
是凛凛子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已经好久没听过她声音的感觉。
她好像在思考着要说什么,半晌无语,然后才说:
「早,阿周。总算打通了耶。」
这么一提,我好像是从一太早就有看到她打来的电话。完全忘掉了。
我轻吁了一口气。感觉从非日常空间被拉回日常空间,心稍微定了下来。
『阿周还在家里吗?』
「嗯啊,凛凛子在大学?」
『嗯,对。』
她笑着。但是感觉声调比平常低,我心中一动。
「?凛凛子,发生什么事了?」
『咦怎么这么问?』
「没啦,因为妳听起来没什么精神。」
『嗯哎,是有点啦。有很多事。』
她会这样示弱是很少见的事,我动着脑筋猜想会是发生什么事了。『阿周也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咦?怎么这么问」
『因为阿周的声音听起来好样很累。』
「嗯啊,老实说我这边也有很多事。」
『哈哈,那我们俩都有很多事耶。』
我表示同意。真的是那样。
一时间我们都没话说了。在片刻空白过后,她转换到那个话题:『对了,阿周。目前校园发生了一点事件。』
「事件?」
「对。就像四月那件事一样,送来一张亚历斯特?克劳利的挑战书喔。』
现在那个名字对心脏会有很不好的影响。
「那是啥?」
我直起身子。
在听着她描述详细经过的同时,已经领悟到,我本来打算今天休息一整天的决定是不可能达成了。
是的,事件与纠纷就像暴风雨般接连而来的这三天,最后的压轴好戏倒不如说从这时候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