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胜己先生,在那边!请小心喔!」
亮起路灯的小巷里,传来一之濑真美紧张的声音。胜己压低重心,一道黑影从巷弄角落猛然扑来。这是他们这次的目标。
影子迫近眼前,发出尖锐的怪叫扑向胜己,钩状的凶器闪著锋利的光芒。
凶器朝颜面一挥,胜己急忙向后仰,千钧一发地闪过攻击。他打从还在医学院就读的时候便勤练综合格斗技,甚至考取了执照,长年的武术经验使身体自己动了起来。
胜己双手绕过影子的身躯,使出擒抱封住对方的行动。
「抓到了!我抓到了!」
「哦,干得好!那家伙非常凶暴,千万别松手喔。」
小个子的男人和真美一道从巷角走出来,语气无比轻快。男人有张少年般的娃娃脸,与不到一百六十公分的瘦小身躯,乍看像是高中生,但其实是超过三十岁的成年人。这个人是胜己任职的神酒诊所内的精神科医生──天久翼。
「我了解!」
胜己拚命抓住在怀中疯狂挣扎的目标。这时,目标再次挥舞凶器。
「危险!」神酒诊所的护士真美发出尖叫。
「唔!」凶器从前臂划过头顶,传来刺痛,胜己发出呻吟。
目标看准胜己退缩的空档,更加奋力挣扎,如同软体动物般从空隙溜走,脚底抹油似地跑掉了。
「你搞什么啊?」翼跑过来,傻眼地抱怨。
「胜己先生,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嗯,我没事。」胜己检视刺痛的手臂,血微微从凶器划过的伤口渗出来。
「你流血了,伤口要快点消毒才行。」
真美从牛仔裤口袋拿出手帕,为胜己按住伤处。
「别管他了,我们必须快点追上目标,否则之前花那么多时间把那家伙逼到墙角又是为了什么?黑宫,你说对吧?」
翼回过头,对从后方缓步走来的高瘦男子搭话,那是神酒诊所的内科医生──黑宫智人。
「……来不及了。对方速度很快,现在追已经太迟。」
黑宫藏在长浏海与土气黑框眼镜下的双眼瞅著胜己,用淡淡的语气说道。
「对不起……」胜己缩缩脖子。
「这不是胜己先生的错,是那家伙速度太快了。」真美替他讲话。
「……一旦溜走,又要重新搜寻对方的躲藏地点,这下棘手了……而且雨势有增大的趋势。」
黑宫忧郁地咕哝著,看向阴暗的天空。几分钟前滴滴答答下起的小雨逐渐增强,再过不久恐怕会变成倾盆大雨。
他们从傍晚开始寻找目标,花了好几个小时查出对方藏匿的地点,如今却要从头来过,看来今晚之内找到的机率越来越渺茫。
现场的气氛逐渐沉重,就在这时,一名体格优秀的中年男子从目标逃跑的方向走来,他是神酒诊所的外科医生兼院长──神酒章一郎。
「你们怎么啦?脸这么臭。」
神酒留著些许胡碴,有张精悍的脸孔,脸上却挂著少年般的爽朗笑容。胜己看到他手上抱著的物体,不禁「啊!」地大叫。
刚刚逃跑的目标被神酒揣在腋下,放弃挣扎似地垂下身体。
「为了以防万一,我先绕到另一头守候。这家伙一跑过来,就被我逮个正著。」
神酒「嘿咻」一声托住目标的背和屁股,目标便舒服地在他的怀中蜷缩起身体。胜己呆若木鸡地望著这一幕。
「想不到这只劳师动众的猫,还挺乖的嘛。」
「喵~」褐色的虎斑公猫叫了一声,像在附和他的话。
「哎呀,欢迎回来。真的开始下雨了,你们没淋到雨吧?」
胜己一行人从地下停车场搭电梯来到一楼,走进咖啡厅里,坐在吧台前读著文库本小说的夕月由香里随即和大家打招呼。
由香里拥有擦身而过的男人无不回头的亮丽容貌、傲人的胸围与纤纤细腰,穿著紧身毛衣更加突显她的好身材。
虽然她看起来有点像酒店小姐,实际上却是一位医术高明的妇产科医生,隶属于神酒诊所的医疗团队。
「啊,这孩子就是逃走的猫咪吧?」
由香里走上前,窥视著胜己怀中的猫用外出笼。
「某人悠闲喝茶的时候,我们可是被搞得人仰马翻呢。不但爬遍了这只猫可能躲藏的地方,还被它抓得好惨。」翼夸张地摊开双手。
到处爬来爬去,还被抓得很惨的是我吧……胜己扁嘴心想。
「没办法嘛~人家不久前才替一位女演员做了卵巢囊肿手术,要去探视她的术后恢复情形。再说,找猫这种事,我也帮不上忙。对了,你们是怎么找到它的?」
「先前往猫咪逃跑的地点,由黑宫做罪犯侧写(注1:罪犯侧写 透过心理评估推敲出罪犯的性格特徵、行为模式等的调查方式。),推敲它可能逃去哪一带。找到猫后,再由我观察它会逃往哪个方向,在那里设下陷阱。」翼得意洋洋地挺胸说道。
「小黑的脑袋里装满百科全书,应该很了解猫咪的习性吧。可是小翼,你怎么知道它会逃往哪个方向呢?」由香里疑惑地问。
「我可以揣摩猫咪的心思啊。」
「你连动物的心都能看穿?」由香里皱起眉头。
翼擅长解读人心,透过表情和态度的细微变化,就能看出一个人的想法。这项能力精准到令人毛骨悚然,翼也因此得到「觉」这个妖怪的封号。
「猫的表情变化不明显,所以难度比人类高,但不是办不到,只要看眼神摆放的位置和整体的氛围就知道了。」
「你还是老样子,简直是妖怪。就算小黑事前做过分析调查,也只能掌握大致的范围,真亏你能找出那么小的猫咪躲藏的位置。」
由香里食指放在嘴边,翼耸肩说道:
「哦,那要感谢神酒哥,是他发现猫脚印,循序渐进地将它逼入死胡同。神酒哥好酷,好像猎人喔。」
「小事而已,比追踪会消灭踪迹的人类要简单多了。」
神酒彷佛觉得这没什么,在吧台前坐下来。
这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胜己忍不住偷看神酒。
在怪胎群聚的神酒诊所里,就属这位院长的经历最为谜团重重。神酒既是医术高超的外科医生,又习得一身能轻松一打十的高强格斗技巧。就连他的妹妹真美,也不知道哥哥这身技术是从哪里学来的。
「不愧是小章。看来我去了也没什么意思,顶多只能模仿发情母猫的叫声,把附近的公猫全吸引过来。」
「这也很厉害吧……」胜己苦笑说道。
由香里拥有吸睛艳丽的外表与曾为舞台剧演员的出色演技,最擅长的特技则是「模仿声音」。她不只能完美重现男女老少的声音,还能运用喉咙发出各式各样的声音。模仿猫叫声对她来说,想必只是小菜一碟。
「模仿发情动物的叫声,不是你最擅长的事情吗?」
「……你想暗示什么?」由香里狠狠瞪了翼一眼。
「接下来呢,只要顺利抓住逃跑的猫咪就好。胜己负责埋伏却遭到反击,光荣负伤。最后是神酒哥亲自出马,成功抓住猫咪,解决这个案子。」
翼跳过由香里的问题继续说明,由香里不禁瞥向胜己手臂上的红色伤痕。
「天啊,看起来好痛。阿胜,你没事吧?还好我没去,待嫁姑娘的身体要是受伤怎么得了。」
「不,你多虑了。」翼再次多嘴。
「……阿胜,帮我抓住那小子。」
由香里甜甜一笑,但是眼神完全没笑。
胜己急忙点头,把猫笼交给真美,双手往前搭住翼的肩膀。
「呃,胜己,你想出卖前辈吗?」
翼虽然挣扎著想逃跑,但凭他不满五十公斤的矮小身材,当然不可能甩开身高一百七十八公分、体重超过七十五公斤的胜己。
「对不起,翼医生,但我更怕由香里医生。」
翼被胜己硬是架著,推到由香里的面前,吓得脸上血色尽失。
「我还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由香里举起两只拳头,抵住翼的太阳穴。
「对不起,我不该乱说话的。快住手啦,真的会痛耶!小真,救救我啊。」
「是翼医生不对,竟然对妙龄女子说出那种没礼貌的话。」
真美把头撇开,懒得救他。
「不对吧,由香里不年轻了,呜啊啊啊……」
由香里的拳头在太阳穴用力转动,翼痛得发出惨叫。
「话说回来,我们为什么非得去抓猫不可?」
胜己叹气在吧台前坐下,朝著吧台内的店长喊道「我要特调」。头发白到发银的店长只是静静点头。
这位老先生既是「咖啡厅 巽」的店长,同时是神酒诊所所在的「巽大楼」的房东。在此之前,胜己只听他开口说过一次话。店长手冲的咖啡堪称天下绝品,然而这家店除了神酒诊所的人员以外,几乎没有其他客人上门,想必这也和店长接近病态的沉默有关。不过,店长自己也经营得相当随兴,有时刚过中午就关店,有时却又如今天这般营业到深夜,似乎无心招揽更多一般客群。
「因为是重要客户交代的。啊,店长,我也要特调。」
神酒坐在胜己旁边,语气轻快地点餐。
开在这栋大楼的「神酒诊所」不同于一般的医疗机构,与他们签约的客户需要治疗的时候,诊所会在对外完全保密的状态下,为他们提供顶级的医疗服务。因此光从建筑物的外观,无法看出这栋大楼内藏有医疗设施。需要看诊的时候,病人可从地下二楼停车场的电梯,直达位在二到四楼的神酒诊所。
胜己是二十九岁的外科医生,因为某些苦衷离开原先任职的综合医院,在三个月前正式成为神酒诊所的一员。
能与各个医疗领域的专家共事固然值得骄傲,但这间诊所也有它的问题:他们不只提供医疗服务,还积极替客户解决私人纠纷,当中有不少案子伴随著高度危险。然而,这些医生非但不怕,还乐于插手管事,运用各自的特殊能力解决案件。
「就算是重要客户,抓猫也不是医生该做的事吧?」
「不会啊,我相信这也是了不起的医疗行为。」
神酒挺起胸膛,否定扬声抗议的胜己。
「为什么抓猫也算是医疗?」
「胜己,你听著,这次委托我们找猫的山下女士,在两年前痛失在山下建筑承包商担任会长的丈夫,现在独自住在大房子里。为了排遣寂寞,她养了那只猫。」
神酒指了指被真美从笼子里放出来、抱在怀里的猫。
「哦……我听说过这件事。」胜己不置可否地回应。
「她的女儿已经结婚,目前住在夏威夷,最近生了小孩。山下女士为了去见第一个孙子,昨天飞往美国。可是,就在她去美国的前一天,爱猫不慎从窗户的缝隙钻出去。这件事让山下女士懊恼不已,于是拜托熟识多年的我们利用她出国的期间找猫,并且好好地照料猫咪。」
「我知道,但这和医疗有什么关系?」
「山下女士长年接受黑宫的糖尿病治疗,成功把血糖控制在安全数值内,如今却飞往了夏威夷。」神酒大大地摊开双手。「夏威夷是充满高热量食物的美食天堂,如果爱猫就这样不知去向,山下女士可能会自暴自弃地大啖美食排解压力,血糖再次飙高是可以想见的。严重一点,还可能引发糖尿病酮酸血症(注2:糖尿病酮酸血症 简称DKA(Diabetic ketoacidosis),一种会引发生命危险的糖尿病并发症。症状包括上吐下泻、呼吸加快、神智不清等,严重者会昏迷。),导致心跳停止……」
「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胜己头痛地打断话题,只见神酒心满意足地点头。
胜己忍不住叹气。这些牵强的说法都是藉口,神酒只是想寻求刺激罢了,所以才会一头栽进这些麻烦事当中,还将诊所里的员工都拖下水。
其他员工对此早已习以为常,甚至感染了神酒享受办案之乐的坏毛病。
「可是,在山下女士回来前,这孩子要怎么办呢?」
真美看著在怀中眯起眼睛的猫,疑惑地问。
「哎呀,可以养在这里啊。虽然不能让它进诊所,不过小章和小真住的五楼应该没问题吧?」
由香里总算放开翼的头,手指轻搔猫咪的脖子。猫咪从喉咙发出呼噜声。
「那倒是没问题,但我们一整天不在家,放它看家很可怜,有时候还会出差好几天呢……」真美伤脑筋地说。
「不然白天的时候,就养在咖啡厅吧?有店长陪著,猫咪就不会寂寞了。」
「呃,这里是餐饮店……饲养动物没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现在不是挺流行猫咪咖啡厅的吗?」由香里转向店长问道:「你说好不好?」店长低头望著手边冲到一半的咖啡,微微点头。
「好耶,以后你就是店里的招牌猫了,要帮我们多拉点客人进来喔。」
由香里拍拍猫咪的头,猫咪回应似地「喵~」了一声。
「咦!养在这里吗?」
胜己不由得提高音量。每天早上在这里享用早餐,已经是他的习惯了。
「不好吗?胜己先生,你讨厌猫咪吗?」真美抬眸问道,楚楚可怜的大眼睛注视著胜己。胜己暗恋真美,当然不可能拒绝她。
「不、不会啊……只是那家伙好像很讨厌我……」
胜己支吾其词,真美则对他微微一笑。
「胜己先生刚刚追著它到处跑,它吓到才会凶你啦。你看,它现在很乖呢,要不要抱抱看?」
真美把猫抱到他的面前。胜己无可奈何、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至今都乖巧躺在真美怀里的猫咪却突然哈气,对他使出猫拳。
「好痛!」胜己手指遭到猫咪的肉垫攻击,反射性地缩手。
「欸,你怎么啦?不可以恶作剧。」
真美重新抱好猫咪。低吼的猫再次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用脸颊磨蹭真美的胸脯。
「阿胜,看来你遇到对手了。」由香里对板著脸孔的胜己咬耳朵。
「别闹我。」胜己不悦地扁嘴。
「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喔。」真美把猫放到地板上,猫马上直线走到胜己脚边,咬住他的脚踝。
这家伙是怎么搞的?胜己忍不住叹气,这时店里突然响起爵士乐,神酒从外套口袋拿出智慧型手机。
「喂?是我,神酒。」
是急诊吗?胜己偷瞄神酒。神酒诊所基本上走全预约制,不过一个月内可能会接到几通来自客户的急诊。
「是,我明白了。」
神酒结束通话后,扭著脖子将手机收回口袋。
「小章,有状况吗?」
「不,是梅泽先生打来的,要我立刻去他家一趟。」
神酒露出思索的表情,回答由香里的问题。
「有人突然生病了?」
「详情我也不清楚,他只是一直叫我快点过去。」
「哎呀,可能又有案子可接啰。」由香里扬起红唇的嘴角。
「梅泽先生是谁?」胜己小声询问真美。
「我们的固定客户,梅泽化妆品公司的总裁。」
「哦,我听过那家公司。」
那是一家连不熟悉化妆品的胜己也知道的大公司。
「神酒哥,这下怎么办?」翼半带调侃地问。
神酒深邃的五官浮现一抹窃笑。
「客户有求于我,岂有不去的道理?」
2
神酒接到电话才过三十分钟,神酒诊所的人便全员抵达赤羽北区的豪宅。
「搞不懂……为什么连我们也要跟来……?我主治精神科,对急诊病患没辙啊……」
翼脸色发青,声音听起来快死掉了。
「在不确定详情的情况下,还是全员出动比较保险。」
神酒为翼撑起雨伞,笑容满面地答道。
他们搭著诊所持有的露营车过来,担任司机的真美是个疯狂驾驶,使得车内宛如遭暴风雨肆虐的小船。受害者不只翼,连胜己、由香里和黑宫也在车子抵达宅邸的同时,脸色惨绿、连滚带爬地下车。
「那也不用这么急吧……」
翼说到一半,急忙双手摀嘴蹲了下来。神酒一面拍拍他的背,一面递伞给胜己和其他人。
「可是,说不定状况真的很危急,所以当然是越快越好。」真美从驾驶座探出头回答。
救护车也没飙这么快!胜己撑起雨伞,拍抚不断反胃的胸口。
「啊,好酷的车子……」
真美凝视著停车场内的两辆家用车喃喃自语,其中一辆是Lexus轿车,另一辆是保时捷的Carrera跑车。
「竟然买了全新的Carrera跑车,记得上次来时看到的是Cayenne。」
「Cayenne是保时捷的运动型多用途车吗?」
胜己不自觉地接话,真美马上双眼闪闪发亮。
「没错,而且不是一般的车型,是Cayenne Turbo喔!像Carrera那种跑车虽然很帅,不过马力超强的多用途车也很棒呀,引擎的威力真不是盖的……」
真美是个开车技术一流的飙车狂,一提到车子相关的话题就停不下来,尤其提到跑车时更是如此。
「真美,车子的话题等会儿再聊,我们先去见梅泽先生。」
神酒沉稳地打断话题,真美点头表示明白。
「好的,那我在车子里等你们,要是被开违规停车的罚单就糟了。」
你怎么不先担心超速的问题呢……胜己在心中对笑著挥手的真美吐嘈。
神酒朝正门走去,胜己等人也步履蹒跚地跟上。
好大的房子……胜己眺望著门扉后方的豪宅心想。在一块约有两个篮球场大的土地中央,盖著一栋三层楼的洋房。即使这里距离东京市中心有一段距离,房价还是不容小觑吧。
神酒按下门铃,对讲机随即传来男人的声音:
『是神酒医生吗?』
「对,是我。现在方便进去吗?」
『噢,快请进!』男人尖声说道。
一行人通过大门,穿越院子里绿油油的草皮来到玄关前。门已经打开,一名头发稀疏、身材肥胖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
「谢谢你,神酒医生,得救了。」
「您在电话里说事态紧急,我当然要立刻赶来。梅泽先生,请问您遇到什么状况呢?」神酒客客气气地问。
「先进来吧。」梅泽招手。
这里真像暴发户的住处。胜己环视天花板挑高的门厅,墙上挂著看不出主题的抽象画,还装饰著与人等高的龙雕像。地板光可鉴人,材质应该是大理石。
「这边!」梅泽快步前进。
「是您的家人突然生病吗?」
「不,我老婆和女儿出国旅行了,不是她们。」
听到神酒的问题,梅泽急忙摇头。
「这边,这个房间。」
梅泽打开位在走廊中间的门。胜己从神酒的肩膀后方偷偷望去,那是一间少说有十坪大的客厅,里面有张高级木头餐桌、很大的L形皮革沙发与目测八十吋的液晶电视,房间深处还有一座正统的暖炉,落地的玻璃窗外是宽广的后院。
「所以呢?这里到底有什么?」
翼总算从晕车状态恢复,朝房间深处走去。
「这暖炉不是装饰用的?真的可以点火……」
翼的话语突然中断,身体一僵。
「小翼,你怎么了?」
由香里接著走进房内问道,而翼只是沉默地指著暖炉边的L形沙发。由于从门口只能看到沙发背面,所以他们直到此刻才发现沙发上有东西。
「那是什么……」由香里来到翼的身旁,睁大细长的眼睛说不出话。
「对对!这就是我请各位过来的理由!」梅泽双手抱头。
胜己和神酒瞬间互看一眼,小跑步接近沙发。
眼前的光景让胜己瞪大眼睛,连踩著缓慢脚步最后赶到的黑宫(由于脸被长浏海和眼镜遮住,所以看不出表情)也当场愣住。
沙发上仰躺著一名闭眼的女人,年龄大约三十岁,身材纤细,穿著T恤和牛仔裤,留著整齐俐落的黑色短发,相貌端正但没有化妆,感觉相当朴素,而且全身被雨淋湿。最为触目惊心的,是凝结在她头部右侧到脸颊的红黑色血痕。
「胜己,确认生命徵象!我来检查头部的外伤,由香里检视其他部位有无受伤,黑宫测试昏迷指数和神经反应。翼,你回车上叫真美,并且把急救设备带来。」
就在大伙被出乎意料的情景吓呆之时,神酒清晰地下达指示。众人赶紧回神,纷纷展开行动。
胜己手指轻压女人的颈部,清楚地摸到颈动脉。检查脉搏之后,胜己确认她的胸口,看见胸前微微地上下起伏。
「摸得到颈动脉!也有呼吸!」胜己大声喊道。
「头部右侧有道五公分左右的撕裂伤,已经止血。由香里,其他外伤呢?」
神酒拨开女人的头发确认伤口,同时发问。
「腹部没有明显的外伤,下肢也没事,背部等颈部固定后再做确认。」
由香里掀开T恤检查女人的身体,黑宫同时轻拍女人的脸颊,对方毫无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
神酒厉声询问躲在远方观看的梅泽。
「我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待在自家客厅休息,那个女人突然闯入后院,昏倒在那里!」
「然后呢?」
「我跑去院子叫她,但她一眨眼就失去意识,我只好先把她移到沙发上,然后立刻打电话给你。」
「为什么不叫救护车?一般人都会这么做吧?还有报警。」
神酒眯细双眼。
「这是因为……」
「他不想在这个家里引起骚动。」
翼和真美搬著担架回到房间里,代替一时语塞的梅泽发话。担架上放著装了急救设备的大波士顿包,真美放下担架后,双手抱起包包赶至病患身边。
「急救设备来了!」
「谢谢你,真美小姐。」
胜己从急救包里取出点滴,在女人的手臂绑上止血带,确保注射部位。由香里从旁拿出超音波扫描器,将扫描端对上女人的腹部,检查内脏有无损伤。真美俐落地组装好简易点滴架并吊上点滴,以备随时都能进行输液。
「不想引起骚动是什么意思?」
面对神酒的质问,翼洋洋得意地哼了一声,指著餐桌解释:
「这不是很好猜吗?你看,餐桌上放著两个酒杯,表示他刚刚正与某人开心地喝酒。」
「和这名女子吗?」
由香里边移动扫描端边问,但翼摇摇头。
「不是喔,梅泽先生没有说谎,这个女人真的是非法入侵。因为,这里刚刚还有另一个人。」
翼露出贼笑,梅泽表情一沉。
「另一个人?那个人去哪里了?」
由香里紧盯著超音波画面问,翼则夸张地叹气说:
「你还是老样子,一点都不敏锐呢。那个人当然是逃走了啊,因为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来过这里。」
「啊~烦死了!直接解释给我听好吗?」
眼前状况紧急,翼还有心情吊人胃口,由香里被逼急了,烦躁地问。
「换句话说,直到刚才为止,这个家里还有其他女人。那个女人刻意挑选家人不在的时间和梅泽先生单独喝酒──我说对了吧?」
「不……那是……」梅泽支吾其词。
「你和那位地下情人谈情说爱时,那名女子突然闯入院子。要是叫了救护车或是报警,你们偷情的事可能会穿帮,所以你才改叫我们过来。」
翼左手伸到面前,竖起食指说。
「为什么不打完电话后,让对方赶在救护车和警车抵达前离开呢?」
胜己提出质疑。
「关于这点……」翼沉吟一会儿,睁大本来就很大的眼睛,仔细观察梅泽的表情。梅泽不敌压力,轻轻别开头。
「原来如此。」十秒后,翼做出结论,双手抱在胸前说道:
「因为他也不想被人知道自己今晚在家,对外可能谎称自己去出差吧。一旦报警,这件事就会穿帮,偷情的事也可能连带被发现,所以,他才向绝对会替客户死守秘密的我们求救。」
梅泽听到翼的精辟剖析后,嘴巴一开一阖,如同缺氧的金鱼。由此可见,翼猜对了。翼还是一样,把别人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胜己目瞪口呆又半带佩服地看著翼。
「唉,不能因为太太去旅行,就把小三请到家里啊,有太多破绽可能被发现了。对方是谁?酒店妹?空姐?秘书?啊,有反应。所以是秘书?你和自己的秘书偷情?」
「梅泽先生,这是真的吗?」
神酒斜眼望著翼滔滔不绝的模样,低声问道,语气明显带著怒气。
这也难怪……胜己轻轻摇头。如果翼所言属实,梅泽就是不顾倒下女子的性命安危,也要隐瞒自己的婚外情。急救讲求分秒必争,一旦耽误黄金救援时间,病患可能因此丧命,或是蒙受极大的损伤。
「不是的!呃……事实的确是这样没错,但我只是照著那个女人的话做。」
「这是怎么回事?」
神酒瞪著声音发抖的梅泽。
「在她昏过去前,我有提到要不要报警,是她亲口叫我『不要报警』。而、而且……就算叫救护车,也要花一些时间才能送到医院治疗,直接联络你们也是为了她好……」
梅泽露出谄媚的嘴脸,神酒闻言,把眼神转向翼。
「呃~那个女人叫他不要报警似乎是真的,但『联络我们比较快』只是随便搪塞的藉口。」
翼说明到一半,黑宫突然说:「安静……」只见昏迷的女人发出微弱的呻吟,慢慢睁开眼皮。
「啊!呀啊啊啊!」
女人一张开眼睛,随即发出惨叫、挥舞四肢,似乎陷入恐慌状态,这是昏倒的人苏醒时常有的反应。
见她还有力气挣扎,胜己才稍感宽心。既然没有身体麻痹,发生脑出血等致命症状的机率也很低。
「冷静……你先冷静点……好痛!翼,交棒。」
黑宫试图安抚情绪失控的女子,过长的浏海却被抓住,眼镜还差点被扫掉,只得向翼求救。
「真拿你没办法。」
翼夸张地耸肩,悄悄从后方接近沙发,不让女人发现。
他来到坐起上半身的女人身后,从死角轻拍她的肩膀。女人一回头,他立刻在她面前用力拍手。清亮的拍手声响遍客厅,女人因此停下动作。
「冷不防吓人这一招,不管对谁都很管用呢。」翼得意地挺胸,接著窥探女人的双眼问道:「稍微冷静下来了吗?」
「咦?你们是……?」女人不停眨眼。
「放心,我们不是坏人。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翼柔声询问。
「呃……不清楚。」
「你才刚恢复意识,难免会有点混乱。那么……首先,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神情一僵,仿徨地左顾右盼,眼神像在求助。
「小姐,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女人怯生生地开口。
「啥?」翼为之一愣。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包括自己的名字。」
3
「解离性失忆症?」由香里坐在吧台前,食指贴上红唇。
「是啊,这种失忆症不仅是遗忘自己的名字,连过往的生活也会忘得一乾二净,原因通常来自心理因素,不过这次的案例应该是头部外伤造成的。由香里,你自己是医生,至少知道这些吧?」
翼坐在沙发上,不敢置信地碎念著。
「嗯……好像听过。但我上次读精神科,已经是参加国考时的事了,早就忘得差不多啦。」
「你的国考,想必是很久远以前的事吧?难怪你会忘记……啊,抱歉,我开玩笑的,真的是开玩笑的啦!」
由香里面无表情地站起来,翼急忙道歉。
胜己倚著吧台,边眺望由香里狠狠捏起翼的脸颊,边灌下手中的姜汁汽水,让呛辣的碳酸饮料痛快地通过喉咙。
胜己等人在赤羽的梅泽家为女子包扎治疗后,姑且把她载上露营车带回诊所。神酒诊所的露营车经过改良,移动中也能动手术,所幸女子的状况稳定,不需要在回程的路上紧急开刀。
抵达地下二楼的停车场后,神酒和真美随即带女子前往四楼的手术室缝合头部的外伤,剩下的四人则待在神酒基于兴趣而在地下一楼开设的酒吧(不如说是员工休息室)等候消息。
「那要怎样才能治好这种失忆症?」
胜己待由香里教训翼暂告一段落后,赶紧插嘴问道,但翼双手摀著被由香里狠狠拉扯的脸颊,似乎痛到不想讲话。
「……大部分的时候,记忆会随著时间经过自动恢复。」
黑宫坐在翼的身旁使用平板电脑,语气冷淡地开口。
「不是有人说,给予患者与失忆相同等级的刺激,记忆就会回来了?」
「由香里,你不会把那种无稽之谈当真吧?」
翼抚著双颊,眼神怨恨地瞪著由香里。
「怎么可能~我当然是开玩笑的。」由香里挥手否认。
「你有一半是认真的吧?就是因为这样,才说外科医生的脑子是肌肉做的。」
翼读出由香里的心思,用惹人厌的语气反击。由香里无法反驳,只好嘟起嘴。
「……由翼施展催眠疗法,或许能提早恢复记忆。」
黑宫自言自语般说道,胜己听了不禁表情一皱。他刚来这里工作时,曾经为了解开某个办案关键,请翼替他施展催眠疗法唤醒记忆。这番话令他想起脑中记忆被人翻箱倒柜的不快感。
「啥~催眠疗法?」翼明显反弹。「强迫唤醒记忆会对当事者造成很大的负担,资讯量越大越严重。如果是胜己也就算了,我可不想用在漂亮姊姊身上。」
是他就无所谓吗?胜己埋怨地看向翼,却被翼无视了。
「哎呀,小翼,原来你喜欢那种长得有点苦情的漂亮大姊姊啊~」
由香里单手掩嘴,调侃地说。
「并没有,况且她的年纪应该比我小。」
「不过你们两个要是站在一起,不论怎么看,都像国中生弟弟与年龄差距很大的姊姊呢。」
「你说谁像国中生!」翼呲牙裂嘴。
「不难理解啦,小朋友都会迷恋漂亮的大姊姊,那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彷佛长高了,可以一窥大人的世界……我说得对不对?」
由香里摸摸翼的头,手却被他挥开。
「对啦,的确是比某个浓妆艳抹的大妈好多了。」
「你说谁是大妈?」
「我只是说出世间的常理,自称二十八岁的由香里大妈。」
……这是在演哪出?胜己啜饮著姜汁汽水,从旁眺望翼和由香里互瞪彼此。就在这时,吧台内的门传来「砰」的声响,几秒之后,神酒推门进来。
「哎呀,小章,辛苦你了,她的状况怎么样?」由香里问道。
「头部的伤口已经缝合,生命徵象和神经反应也没有异状,应该没有大碍,只是记忆迟迟没有恢复的迹象。」
神酒在玻璃杯倒入气泡水,一口饮尽。
「是喔,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一定很坐立难安吧。对了,她人呢?」
由香里垂下娟秀的眉毛。
「真美带她去洗澡、换衣服,再过一会儿就会下楼。」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翼推开由香里问道。
「时间不早了,今晚只能先让她在这里的病房过夜。」
胜己看向手表。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超过午夜十二点。
「明天呢?」翼追问。
神酒搔搔鼻头说:「照理说,还是报警比较好。她的家属或许会向警方报案协寻,此外她还极有可能涉及某种案子。只是……」
「她本人不希望报警。」翼接著说下去。
神酒苦笑点头。
「是啊,我刚刚替她缝合头部的外伤时,稍微提到明天……啊,已经是今天……我问她今天要不要去警察局报案,她马上大叫:『千万不能报警!』我怕她太激动,所以没有追问。」
「她为什么坚持不报案呢?」胜己喃喃自问。
翼露出嘲讽的笑容说:「我看就连她本人,也不知道自己为何那么怕警察吧。」
「她是真的失忆吗?」
翼用力点头,回答神酒的询问。
「嗯,千真万确。她没有说谎,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
「但她这么讨厌警察,总觉得事有蹊跷。该不会在躲警察吧?可能是通缉要犯之类的?」由香里提出质疑。
「……不是。」黑宫小声插话。
「嗯?小黑,你刚刚说什么?」
「……我也想到这种可能,所以刚刚上网看了通缉要犯的名单,不过没看到那个女人的照片……因此,至少现阶段她还没被警方追捕。」
黑宫慢悠悠地抬起平板电脑给胜己瞧,手指在液晶萤幕上滑动,通缉要犯的照片一一掠过。
「既然小黑都这么说了,她应该不是现行通缉犯。但她头部受创倒下,又这么害怕警察,我好像嗅到危险的味道。」
由香里这番低语,使胜己脑内的警铃大作。危险的味道即是案件的警讯,这间诊所里有个人最爱这类话题。
胜己小心翼翼地注视神酒。
唉,我就知道──看到神酒上扬的嘴角,胜己单手扶额。
「既然她本人说不想去警察局,我们当然不能强迫她去啰。」神酒愉快地表示。
「那要怎么办?静待她恢复记忆吗?」由香里纳闷地问。
「不,梅泽先生请我们治疗她。因此,她已经算是我们诊所的病人,我们有义务尽快帮助她恢复记忆。」
「要我用催眠疗法强制唤醒记忆吗?那样做对身体的负担很大喔。」
神酒摇了摇食指,否决翼的提案。
「她头部受伤,不宜强行侵入脑部探索记忆。与其这么做,找出能帮助她恢复记忆的线索比较聪明。」
神酒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线索?」翼皱起眉头。
「没错,首先要确认她的身分,说不定这个刺激能帮助她恢复记忆。」
「确认身分吗……有道理,就这么办吧。」
翼露出贼笑,由香里也是类似的表情。黑宫虽然沉默地低著头,脸被浏海遮住,但没有提出反驳。
「呃,可是,我们平时还要看诊……」
胜己战战竞竞地表达反对,神酒却浮现少年般的笑容。
「别担心,我们只要在不妨碍平日工作的情况下调查就行了。我前面也说过,帮助她恢复记忆亦是治疗的一环。」
果然又变成这样子,胜己揉著太阳穴在心中哀号。神酒每次都来这招,胜己知道他最喜欢插手办案,却总是找不到反驳的藉口。
吧台内的门后方再次传来电子声,门接著打开,真美带著身穿毛衣和长裙的女子进入酒吧。
胜己看到女人的模样,微微吃了一惊。从梅泽家将她运来这里的途中,她的脸和衣服上都沾满血,头发也乱成一团,所以胜己始终没发现她生得眉清目秀。虽然不像由香里那样性感、吸引男人注意,但那份冷静忧郁的气质十分撩拨人心。
「请问,这里是……?」女人害怕地环顾灯光昏暗的酒吧。
「类似员工休息室。」真美姑且回应。
「这样啊。真的很谢谢你们,我给各位添麻烦了。」女人深深鞠躬。
「别客气。对了,你还是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吗?」
由香里轻松地带出话题,只见女人露出难过的表情。
「是的,不只名字,其他事情也想不起来……」
「别沮丧,再过一段时间,一定会恢复。」翼鼓励道。
「谢谢你。」女人微笑以对。
「呃,你看到的这些人,都是我们诊所的员工……」
真美一一为她介绍。女人听到翼其实是三十多岁的精神科医生后,露出不敢置信的怀疑表情,翼不禁扁嘴。
「我要再次谢谢你们,以后请多指教,我叫……」
真美介绍完众人之后,女人想接著打招呼,却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只能低头咬住嘴唇。
「对了,在你恢复记忆以前,要不要先取个代称?」
由香里赶紧打圆场。
「『赤羽』怎么样?因为我们是在赤羽发现你的。」
翼马上提案。
「呃……我……叫什么名字都可以……」
「那就决定是『赤羽』啰。赤羽,以后请多指教。」
翼开朗地说,但被取名为「赤羽」的女子却仿徨焦虑地左顾右盼。
「你怎么了?」真美问道。
「我也不知道,总觉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昏暗的地方……」
赤羽说到一半便「唔!」地闭上嘴,抱著头部两侧蹲下来。
「你没事吧?」
真美急忙上前,想拍拍她的背,但还没摸到,手就被人从旁阻拦。
「咦?翼医生?」
翼抓住真美的手腕,食指立在嘴前,走到赤羽的面前。
「别担心,你先冷静下来。」
他与单膝跪地的赤羽视线等高,柔声安抚。赤羽喘著气抬起头,昏黄的灯光照亮她额头上的汗珠。
「先深呼吸。来,慢慢吸气、吐气。」
赤羽按照指示,反覆做著深呼吸。
「你刚刚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翼一问,赤羽便轻轻点头。
「那么,方便告诉我你想起了什么吗?」
「我、我……」
赤羽虽然开口却舌头打结,无法顺利表达。
「不要急,慢慢来,照自己的步调就行了。」
翼把手放上赤羽的肩膀。平时看起来像高中生甚至国中生的他,总算有点成熟大人的样子。
「昏暗的房间……我曾经待在昏暗的房间……」赤羽声音颤抖地说。
「那里只有你一个人吗?」
「不,还有其他男人,大约三个左右……」赤羽摇摇头。
「他们对你使用暴力吗?」翼搭著她的肩膀问。
赤羽再次摇头。
「不……他们只是监视我。监视我做东西……」她的呼吸又转为急促。
「没事,没事的。你在那个房间里做了什么呢?」
「我做了……四个……」眼神空洞、喃喃自语的女子猛然抬起头。「时间!现在几点了?」
「咦?午夜十二点三十二分……」
真美看著手表回答,赤羽的表情惊恐地扭曲。
「什么!完了……来不及了……」
「来不及?什么事情来不及呢?」翼追问。
只见赤羽双唇发颤地回答:
「炸弹……我做的炸弹要爆炸了……」
「炸弹?」
就在翼讶异的同时,赤羽倒了下来,他急忙扶住她。
「……她昏倒了,应该是精神冲击造成的昏厥。」
「她刚刚说了炸弹对吧?而且是她亲手做的?」
由香里走过来,察看闭上眼睛的赤羽表情。
「她的记忆还很混乱,说不定没什么太深的含意。」
「……不,你们错了。」
在旁边使用平板电脑的黑宫突然开口。
「黑宫,你为什么这么笃定?」
翼回过头,黑宫便举起平板电脑,上面播著电视新闻。胜己看著新闻画面,倒抽一口气。拿著麦克风的记者身后,有栋顶楼喷出橘色火焰和黑色浓烟的大楼,消防云梯车正对著火焰喷洒水柱。
「……从刚刚起,每一台新闻都出现快报。」黑宫调大音量。
『午夜十二点整,位于茅场町的办公大楼,发生大规模的爆炸,现在消防队正在抢救火势。根据目击者的证词,是大楼顶楼突然发生爆炸,现场已传出伤者,消防人员正在努力扑灭火势……』
记者激动的喊叫,使酒吧陷入凝重的氛围。
4
早上八点刚过,「咖啡厅 巽」的门打开,门上挂的风铃奏出凉爽的铃声。
「早安。」
胜己忍著呵欠打招呼,店里随即传来「喵啊啊!」的叫声,一颗褐色毛球犹如子弹般扑来,抱住胜己的脚踝。
「好痛!喂,不要抓我!很痛啦!」
胜己的裤子惨遭猫爪攻击,痛得大叫。然而猫咪非但没有放开他的小腿,还张口咬下。
「龙之介,不行!」
真美小跑步过来,双手揣住猫咪的腋下,猫咪立刻全身瘫软,任凭她处置。
「对不起,胜己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别放在心上。」
看到真美抬眸道歉,胜己下意识地挤出笑容,尽管他的脚踝还在隐隐作痛,说不定裤管底下流血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连昨天被抓的手腕也跟著疼痛。
「对了,『龙之介』是……」
「啊,那是猫咪的名字。今天早上,我们打了国际电话通知饲主山下女士已找到猫咪并会代为照顾的事,她便跟我们说了猫咪的名字。龙之介,你说对不对?」
「喵~」真美一问,龙之介马上回答似地叫了一声。
「这名字还挺帅的嘛。话说回来,想不到白天真的寄养在咖啡厅里。」
听说昨天是店长把猫带回去,今天早上又带来开店。
真美将龙之介高高抱起,凑到胜己面前,本来全身放松的猫咪马上用力哈气,拚命扭动四肢。
「啊,龙之介,不要乱动。呃?」
龙之介从真美的怀中逃脱,轻轻跳到地板上,朝胜己的脚使出一记猫拳,接著一溜烟地逃到店内深处。
「龙之介,等一下!」
胜己望著真美追随龙之介而去的背影,叹气心想自己到底是招谁惹谁,要被猫痛恨成这样?拜那只猫所赐,他每天早上悠闲吃早餐、和真美聊天小憩的美好时光,都被破坏了。
「看样子,你完全被它嫌弃了呢。」
窗边传来笑声,定睛一看,由香里面带笑意对他招招手。胜己向吧台内的店长点了晨间套餐,然后在由香里的对面坐下。
「你看起来没睡饱,黑眼圈好重喔。」
由香里两手轻轻划过擦了淡淡眼影的眼睛下方。
「没办法啊,我昨天到家的时候,已经超过半夜两点。再加上发生了那种事,害我整夜翻来覆去睡不著觉。」
「哎呀,难得小章提早放人。你这样今天当助手没问题吗?」
「那倒是不用担心。」
胜己回想起昨夜的经过。他们让昏倒的赤羽睡在三楼病房后,神酒就放胜己、由香里和黑宫回家,因为今天早上有一场某大企业老板娘的子宫癌切除手术,是由香里执刀,胜己担任助手。那是一场大手术,过程中还得仰赖黑宫做麻醉和全身管理,因此三人昨天才提早下班休息。
「你怎么看昨天那件事?」胜己字斟句酌地开口。
由香里边喝咖啡边翻阅桌上的报纸,看到标题写著「茅场町大楼爆炸,疑似为恐怖攻击」,不禁表情一沉。
「每一家的新闻头条都在讲这件事,电视新闻从清晨一直播到现在。就我所知,目前有一人受伤,幸好无人丧命。不论如何,位在东京中央的大楼被炸飞整整一层楼,当然不能等闲视之。」
「这起爆炸案和赤羽有关吗?」
胜己压低音量问,这时店长刚好从吧台内走出来,为他送上吐司、盘装炒蛋与咖啡的晨间套餐。
他们的对话可能被店长听见了,但胜己并未放在心上,因为店长显然是「自己人」,而且沉默寡言、口风极紧,所以他们时常在这里开会。
胜己先喝下一口黑咖啡缓和内心的激动。芳醇的香气通过鼻腔,顺口的苦味同时在口中化开。
「谁知道呢?光从昨天发生的事,实在看不出端倪。」
「可是,赤羽得知时间来不及后,受到很大的打击,这不是证明了她至少知道爆炸的时间吗?既然这样,导致她失忆的头部伤势,会不会也和这起爆炸案有关?那么,似乎还是报警比较……」
胜己向前探出身体,然而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由香里塞了吐司。
「阿胜,别冲动。我们现在只知道赤羽失去记忆、是我们的病人,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胜己乖乖聆听由香里的教诲,边啃著吐司边点头。
「对了,赤羽还没醒吗?」
「哦,她刚刚醒了,翼医生正在和她说话。」
真美不知何时来到身边,回答由香里的问题,接著说句「打扰了」,在胜己的旁边坐下。
「猫呢?」胜己稍稍挪向窗边,转动眼珠确认周遭。他很怕龙之介当面对他挑衅,但是猫咪躲得不见踪影时,他依然不能松懈,因为随时都有可能遭到猫拳暗算。
「龙之介蜷缩在吧台上休息喔。」
真美的回答令胜己稍稍松一口气。
「小真,你们整夜守著赤羽吗?」由香里问。
「没有耶,今天的手术由我递器械,所以由香里姊你们回去之后,我就回房就寝了。剩下章一郎哥和翼医生留下来守在病房外。」
「哦~小章我不意外,但连小翼也留下来,那可就稀奇了。情况怎么样?赤羽醒来后还有提到炸弹的事吗?」
「没有,她仍处于混乱状态,不记得自己提过『炸弹要爆炸了』,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说出这种话。」
「是喔,结果还是没有恢复记忆吗?感觉这件事情不好办呢。啊,对了,稍微换个话题……」由香里脸上浮现耐人寻味的笑容。「小翼真的很中意赤羽呢。」
「咦?真的吗?」真美眨了眨双眼皮深邃的大眼睛。
「肯定没错,我昨天一看到他的反应就知道了。那种梦幻型的轻熟女正中他的红心,否则那个任性小鬼怎么可能整夜留守。」
「你又不是翼医生,怎么知道?」
胜己忍不住提出质疑。
「怎么不知道~说到恋爱,我的直觉可比小翼呢。阿胜,你说是不是?」
胜己对真美一见钟情的事轻而易举被由香里看穿,急忙啜饮咖啡掩饰心虚。
「嗯?你们在聊什么?」
真美好奇地歪头,胜己赶紧挥手说「别在意」。
这时,咖啡厅的后门打开,翼、神酒和黑宫鱼贯而入。这里的格局和地下酒吧一样,后门通往大楼电梯,可以往来各个楼层。
「哎呀,说曹操,曹操就到。」
「你们聊到我喔?八成又是坏话。」
翼嘟起嘴,脸上有严重的黑眼圈,看上去疲惫不堪。反观神酒,看起来似乎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我才没有说你坏话呢,只是稍微聊聊感情生活罢了。」
翼从由香里的表情看出她刚刚说了什么,脸色一沉。
「赤羽怎么样?」由香里把话题交棒给神酒。
「情绪比较稳定了,我请她有任何状况就按护士铃。」神酒揉揉自己的肩膀,向店长点餐:「三份晨间套餐,其中一份的饮料要热可可。」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直悠哉地等下去吧。」由香里问。
神酒边点头边在吧台前坐下,轻摸蜷缩在吧台上打盹的龙之介背部。
「是啊,不论如何,她昨天提到炸弹绝对不是偶然,我们必须查出她的身分。」
「我们自己查吗!」胜己的声音提高八度。
「不然谁要查?」
「一般来说不是警察吗……」
胜己怯怯地说,神酒却缓缓摇头。
「不能报警。我们是医生,有义务为病人守密,况且保密到家正是我们诊所的特色。既然她是我们的病人,没有她的首肯,我们当然不能报警处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这件事牵涉到爆炸案啊。再说,她并不是我们的客户,接下来还要继续接受治疗吗?」
「我们没有证据能证明她是昨天那场爆炸案的犯人,因此还是得以守密为优先。你别忘了,她可是我们的大客户梅泽先生正式拜托我们治疗的病人。」
神酒毫不犹豫地断言,胜己顿时无法反驳。
「所以,治疗费是由梅泽先生买单?」翼意兴阑珊地问。
「没错,他刚刚听了赤羽的病症,表示愿意负担费用,还说等她恢复记忆以后,有事想找她商量。」
「八成是要她别把自己偷情的事说出去。换句话说,治疗费是封口费。」翼扁嘴嘲讽。
「……昨天的爆炸案疑似是恐怖攻击。如果真的与她有关,我们不能坐视不管……不快点查清楚,可能会有更多人受害。」
黑宫自言自语般地重启话题。
「小翼,你为什么不发挥平日的本领,读读她的想法呢?」
由香里把话题丢给翼。
翼轻轻跳上神酒隔壁的吧台座位,摊开双手说:
「喂,我已经强调过很多次,我不是真的能读心,而是综合表情的变化、瞳孔的缩放、呼吸的缓急等人体下意识的反应,由此推断出对方在想什么。因此,我虽然能从有意隐瞒的人口中问出情报,但是遇到像赤羽这种丧失记忆的就没辙了。」
「既然如此,是不是只能用催眠疗法强制唤醒记忆?虽然很难受,但只能请她忍耐一下。」
由香里再次提议,翼却摇头说:「太危险了。」
「危险?你的催眠疗法真有那么危险吗?你昨天不是说过,催眠虽然具有危险性,但也不是不能用?」
「因为我昨天以为她的失忆单纯来自头部外伤。」
「咦?不是吗?」
「一般来说,会遗忘过去所有记忆的解离性失忆症,由心理因素引发的机率比外伤造成的机率还大。你们昨天也看到了吧,她一提到炸弹就昏倒,我就是看到那一幕才改变想法,觉得她最近可能遭受过重大精神创伤。换句话说,头部外伤只是引发记忆丧失症状的导火线,她会把过去忘得一乾二净,恐怕和精神创伤脱不了关系,所以,我才判断使用催眠疗法强制唤醒记忆是非常危险的做法。」
「她的记忆不会恢复了吗?」真美紧张地问。
翼摇摇头说:「不,我想记忆迟早会回来,不过要注意一件事,造成精神创伤的记忆若是一口气恢复,当事者的精神可能会无法承受。轻微者会有创伤后压力症候群,严重者甚至有可能变成废人,这一点也不夸张。」
翼难得换上严肃的口吻低语,店内的气氛顿时变凝重。
「……如果是慢慢恢复的话呢?」神酒呢喃。
「嗯?神酒哥,你刚刚说什么?」翼斜睨而去。
「你刚刚说『一口气恢复记忆』很危险,既然这样,我们也别操之过急,循序渐进地让她慢慢恢复记忆呢?这样是否可行?」
「理论上是可以,这么做的风险的确比一口气恢复来得小,只是,这也等于要她慢慢回想痛苦的记忆,过程会很辛苦。」
翼才刚说完,吧台内的门突然打开,胜己吃了一惊。开门的人是和昨天穿著同一件毛衣及长裙的赤羽。
「抱歉……我看大家都下来一楼,所以过来看看。」
赤羽忐忑不安地走进店里,真美急忙起身走向她。
「你没事吧?睡不著吗?」
「我没事,虽然还有点反胃,不过已经好多了。对不起,让各位担心。」
「那就好。对了,你肚子饿不饿?这里的早餐很好吃喔。」
「我也可以吃吗?」
「当然啊。店长,追加一份晨间套餐。」真美喊餐。
店长正在倒咖啡,低头望著杯子,手轻轻一抬。
真美拥著赤羽的背,带她走向包厢席。这时,龙之介从吧台上跳下来,蹭到赤羽的脚边。
「哇!」赤羽惊呼,往后一退。
「啊,抱歉,你会怕猫吗?」真美抱起龙之介。
「不,只是下意识地闪开……对不起。」
用不著道歉,那只猫真的很危险──胜己边喝咖啡,边在心中碎念。
赤羽缓步走到由香里和胜己坐的包厢旁边,身子微微发抖,双眼注视著桌上的报纸。由香里急忙盖住报纸,尴尬地搔搔鼻头。
「天久医生。」赤羽低头沉默数秒,回头喃喃说道。
「咦?怎么啦?」翼突然被点名,赶紧挺胸。
「请对我试试看催眠疗法。」
「什么?为什么?」
「对不起,我站在门后,听到你们的谈话。那个『催眠疗法』或许可以帮助我想起过去吧?」
「是没错……但那么做可能会非常痛苦……」
「没关系。」赤羽重新注视报纸。「昨天爆炸的大楼肯定和我脱不了关系。脑中留下的影像告诉我,我昏倒前在组装机械……那大概是炸弹吧。说不定……我就是放炸弹的罪魁祸首,所以才那么害怕报警……」赤羽缩起身子,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可是,我觉得自己也想阻止炸弹爆炸。我今天醒来后,心里一直七上八下,觉得自己忘记很重要的事,求求你帮助我想起过去。」
赤羽说完深深一鞠躬。翼表情凝重地沉思十几秒,端起店长送来的热可可,烦躁地灌下一大口。
「好啦,我做、我做就是了。」
「那么,我们立刻开始……」赤羽霎时露出明亮的表情。
「不行,要试也要等到晚上再试。」翼伸掌比出制止的动作。
「为什么?我想快点想起来!」
「事前准备千万不能马虎。一来是因为催眠疗法在有点困时比较有效,而你才刚起床吧?二来……」翼的身体无力地靠在吧台上。「我累坏了,催眠你之前,我自己就会先睡著。」
四坪大的房间里,烛光昏黄摇曳。晚上十点过后,赤羽和神酒诊所的医生们在巽大楼的三楼病房集合。
房内的东西不多,只放了一张床、床头柜、电视和桌子,旁边还附一间整体浴室,因此也可当作值班室使用。
神酒诊所与徒步五分钟可达的青山第一医院签订契约,基本上只要是在神酒诊所动手术或需要住院的病人,都能利用他们顶楼的秘密病房,但其实神酒诊所自己也备有一间病房。
他们即将在这里为赤羽施展催眠疗法,唤回她的记忆。胜己等人在墙边排排站,守候著躺在房内病床上的赤羽,以及站在病床边的翼。
怎么一副要举行黑魔法仪式的样子?胜己环视阴暗的病房心想。他们关掉日光灯,在床头柜点上微光摇曳的香氛蜡烛,让赤羽放松身心,进入容易催眠的状态。
「我们开始吧。」翼开口。
「麻烦你。」赤羽紧张地回答。
「请你缓缓深呼吸,慢慢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对,照这个节奏呼吸喔,你会发现手脚越来越重。」翼循循善诱地说。「你看,手脚是不是越来越重啦?接下来,你的身体会变温暖,彷佛泡在温水游泳池般。请你放松全身力气,尝试在水中漂浮……」
看在旁人眼里,催眠或许像是一场闹剧,但因为胜己曾亲身经历过,所以非常了解,只要听著翼的引导话语,被催眠者就会陷入半梦半醒的奇异状态。
「接著,你回到熟悉的家,对不对?」翼问。
「是……」赤羽闭眼回答,似乎进入催眠状态。
「可以形容一下房间的样子吗?你看见什么?」
「我在……客厅里。」赤羽如同发烧梦呓般缓缓述说。
「那是独栋民宅还是大厦?」
「大厦。客厅摆著餐桌、沙发和电视柜。」
「有窗户吗?」翼问。
「窗户……」
赤羽低语,闭著眼睛,轻轻转动头部,似乎在记忆中的房内绕行。
「有,我看见窗户了。」她的声音略为激动地提高。
「窗外的景色是?」
「大楼……远方有两栋大楼,一大一小排列在一起,前面有条河……」
翼一面聆听,一面回头对黑宫使眼色。黑宫轻轻点头,等一下打算依照赤羽的记忆画出素描。黑宫是不输给画家的绘画高手,不论是人物素描还是景物素描都难不倒他。
「现在请你回头看看客厅,餐桌上有东西吗?」翼再次引导话题。
「餐桌上……?没有耶,我没看到……」赤羽大惑不解。
「真的吗?你再看仔细点,桌上是不是有温热的饭菜呢?」
「饭菜……?啊,有的,有一盘炖菜还冒著热气。」
「没错,桌上准备了好吃的炖菜。请问,有谁坐在椅子上吗?」
「椅子上……?」赤羽再次语带困惑。
「没错,椅子上有没有坐人?你的家人、朋友,或是亲密的对象。」
「家人……家、人……」赤羽茫然说道,接著突然睁大眼睛,坐起上半身尖叫:「不要!」
「赤羽?」
翼急忙伸手安抚,想让双手抱头高声尖叫的赤羽躺回床上,但她粗暴地撵开翼的手,挥舞的手还扫过翼的脸,指甲似乎抓伤了他。翼蹙起眉头,按住脸颊。
赤羽依然双手抱头并持续甩头,模样异常激动,胜己吓得不敢吭气。
她彻底陷入恐慌状态,接著身体倏然失去平衡,眼看要从床上跌下来。胜己在心中大叫不妙,幸好神酒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她的身体。
赤羽也想甩开神酒,但神酒早一步扣住她的双手,动作看似轻柔,却让她动弹不得。赤羽左右甩头,宛如闹脾气的孩子,神酒则温柔地安抚她躺回床上。
「到此为止。」翼叹息道,在赤羽面前弹一下手指。赤羽瞬间如同电池没电般停下动作,闭上眼睛。
「翼医生,你没事吧?」
真美一问,翼才胆战心惊地摸向自己的右脸,那里有一道抓伤微微渗出血来。
「好痛!怎么回事?我该不会受伤了吧?妈啊,要快点急救!由香里、小真,快救救我!」
这次换成翼陷入恐慌。
「太夸张了,只是轻微抓伤、稍微出血而已,去洗个脸贴上OK绷就没事了。」
由香里傻眼地嘀咕,翼却睁大双眼大叫:
「血?我流血了?那是重伤吧!快替我止血啊!」
「血已经停了。话说回来,现在是什么状况?为什么赤羽会突然抓狂?催眠失败了吗?」
「谁说失败的!」翼鼓起双颊。「不仅没失败,还大成功!她是容易催眠的体质,我应该清楚地唤醒她的记忆。」
「那她为什么会突然抓狂呢?」
「八成是因为看得太清楚。」翼脸色一沉,望著躺在病床上的赤羽。「在她心中,家人是不堪回首的往事。我想她的家庭,一定发生过重大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