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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 铁球王艾蜜莉 第四章

莱凯涅军扭转了战况。

河岸要塞突如其来的崩毁,己方围城部队的后退,以及趁机从背后一齐发动攻击的龙躏骑兵与萨乌斯恩特守备军,就是这一切的一切,将威伦斯特军后卫推入混乱的漩涡之中。

“感谢艾蜜莉陛下亲自前来支持!”

“让那些家伙见识见识萨乌斯恩特守备队的韧性!”

“期待您的恩赏喔!”

萨乌斯恩特守备队的重骑士们纷纷发出呐喊,率领残余兵力朝敌军中突击。敌方虽然也有人为了阻止他们想要采取反击,但阵中一片混乱,只能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情况下遭斩杀。

就在此时,战场的远处有其它的角笛高声鸣响,那是面对威伦斯特大军死守至今的莱凯涅王国军本队的角笛;也是响应艾蜜莉等人利用河岸要塞奇袭成功,开始进行反击的信号。

莱凯涅王国军成功夹击敌军,萨乌斯恩特守备队虽是寡兵,但每个人皆有高强的战斗力,处于混乱状态的敌人当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包围河岸要塞的敌兵不是已被击杀,就是被卷入要塞的崩塌而歼灭。

有了后方给予敌人痛击的支持,再加上本队的攻击,威伦斯特军明显开始逐渐崩溃。在指挥系统一片混乱的情况下也无法应对敌人的攻击,莱凯涅军的重骑士更是趁胜追击,将敌人一个接着一个打倒。

古连挥动武器,跟随艾蜜莉奔跑,兵力上目前仍是敌人占优势,即使如此,由于夹击的成功,战况确实逐渐倾向于对莱凯涅军有利。

“一口气击垮他们!!别错过现在这个好机会!!”

艾蜜莉的呼喊声中似乎带着焦虑,古连等人也明白她的话中之意,莱凯涅军虽然作战成功,但是代价是失去守护北方的河岸要塞,由于这个因素,敌人原本攻击河岸要塞的渡河部队可能也开始上岸了,如果演变成那种情况,这次就换成艾蜜莉等人要遭到敌人夹击了。

尽管已经挽回劣势,莱凯涅军却无力再应付更多敌人,只有在敌人重整态势反击之前一口气击败他们,除此之外没有其它方法可以获胜了。

“……来了啊。”

艾蜜莉愤恨地喃喃说道,古连甚至听见她咬牙切齿的声音,不用问古连也马上明白她的意思。

就在萨乌斯恩特痛击敌人的战场一角,突然响起了一阵巨大声响。

只见大量的鲜血飞散,在阳光下化作血红色的雾,士兵的手脚、头颅遭砍断,支离破碎的尸首让人触目惊心。

钢铁的军马踢散士兵,跳跃在空中,肩膀延伸出的巨大利角刺穿敌兵,然后角上挂着尸体,又用铁蹄踩死更多敌兵,将他们都变成了肉块。

马背上是一名女骑士,她白银大甲胄因染血而变得血迹斑斑,巨大的双战斧以惊人之速转动,每次转动都可听见死亡惨叫声响起,几近银色的长发飘飞;她唯一没有染血的那张脸上挂着一副柔和的笑容。

她是【风血公主】薇儿海米妮·布夫巴尔特。

“你出来啦!米妮!”

艾蜜莉虽是半开玩笑地叫着这个名字,不过她的声音中确实感觉得出紧张。

薇儿海米妮将双战斧大大一挥,尽管使用凶恶无比的武器,她的斩击却优美得让人目不转睛,双战斧所到之处皆响起金属的切断声,随后鲜血喷出,人体被斩断得支离破碎。在双战斧轨迹上的人,没有人能幸免于难。

然而薇儿海米妮并没有停止动作,只要驱使战马,所经之处的人就会被踩死。双战斧利用离心力不断轮转,没多久遭到斩杀的尸体就已堆积如山,就连重骑士也无法让她的动作稍停,同样化作无言的死尸。

短短数秒内,她就不知夺走多少条人命。

萨乌斯恩特守备队的攻势也因此停止。

此时从另一个方向又响起钢铁马蹄声,有其它人接近了。

“该死没死的家伙!”

艾蜜莉咒骂一声。

以钢铁包覆身体的一队骑兵突进而来,连行进路线上逃得稍慢的友军也被他们踢飞,那是在莱凯涅军后方的战斗时,被脱逃的八骑暴龙铁骑兵。

他们朝着被薇儿海米妮停下的萨乌斯恩特守备队,开始准备突击,在那样的情况下若是受到暴龙铁骑兵突击,萨乌斯恩特守备队将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虽然数量减少一半,然而暴龙铁骑兵依然拥有惊人的破坏力。

“阻止他们!龙躏骑兵!!”

艾蜜莉一声大喊冲了出去,剩下的龙躏骑兵也一边打倒敌人,一边跟随在她身后。

包含古连等人在内,原本二十五骑的龙躏骑兵,如今已经不到十人,艾蜜莉和跟随在后的古连、雪莉娜、理加德,以及从莱凯涅军选出并存活下来的重骑士,他们驱散想趁萨乌斯恩特守备队减速时重整态势的敌兵,然后朝铁骑兵的行进路线飞奔而出。

这时全身厚重装甲的一匹战马,闪耀着辉铁的光芒跳跃而起,朝着此处踢来。

只听到铁板被踏碎的声音响起。

打倒成群士兵,理加德以战锤一击粉碎【蹂躏槌】,却被落下战马的钢铁马蹄踢中腹部。

“……咳……”

他痛苦呻吟,尽管那记马踢足以隔着钢铁装甲粉碎他的肉体,他还是奋力挥起战锤。

只见马的侧头部连同装甲一起被击飞,身为骑手的重骑士则是从马上重重地摔了下来。

理加德也飞出去和敌兵撞在一起,然后整个人摔倒在地面上。

“理加德……”

然而古连没有时间去救他。

剩下的暴龙铁骑兵也跳下马,直接朝古连等龙躏骑兵发动攻击,他们会采取这样的行动,大概是考虑到若是骑马全速奔驰,对己方造成的伤害会更甚于敌方,另外被理加德打下马的人也站起身来,接着拔出腰间的战锤袭击而来。

“这些家伙……!在拖延时间!?”

艾蜜莉躲过迎面而来的战锤,一面投出铁球一面咋舌道。

映在视界角落的是一阵血雨风暴,没有人能够阻止薇儿海米妮,她凭着一己之力就阻止了萨乌斯恩特守备队的攻势,再度将战况扭转回来,只要进入【风血公主】的攻击范围,不论敌方我方都会化成血雾。

而且在艾蜜莉通往她的最短路线上,也有暴龙铁骑兵亲自把守。

另外敌人也不只是他们,那些因河岸要塞崩毁而混乱的敌军已经逐渐恢复秩序,并且正逐渐缩小对艾蜜莉众人的包围。

“喔喔~~~!!”

此时有一个人发出如吐血般的咆哮声,朝着暴龙铁骑兵进行突击,奋起浑身之力挥出的战锤将一名暴龙铁骑兵连同武器一起粉碎。

那个人腹部的装甲明显扭曲变形,身上的大甲胄伤痕累累,右边的肩甲也歪曲了。这名手里拿着折断一半的战锤以及暗红色战斧的人就是理加德。

“理加德,你没事……”

“那种事不重要!!快去啊!古连!!”

他对袭击而来的铁骑兵施以连串打击,并且对古连如此叫道,完全不顾防御的连打让铁骑兵倒在血泊之中,但这时又有别的重骑士袭来。

这时一面大盾闯入,挡住了要将理加德劈成两半的战斧。

“只要有薇儿海米妮在,我们就没有胜算!”

一边挥动盾牌保护理加德,雪莉娜一边如此叫道,她紊乱的红发因血汗而湿润,吐出的气息也比平常急促。

“请去掩护守备队!这里交给我们!”

剩下的重骑士们异口同声喊着,并且进行决死攻击,只见暴龙铁骑兵的行动受阻,冲进敌兵中的重骑士杀开一条通往薇儿海米妮的道路。

【风血公主】薇儿海米妮如入无人之境,要是无法阻止她,萨乌斯恩特守备队不用多久就会全灭,之后艾蜜莉众人也会惨遭歼灭,在场全员没有人能够幸免,莱凯涅也会吃下致命性的败仗。

然而如果古连和艾蜜莉去抵抗薇儿海米妮,他们在这绝望的战况下将再减少两骑友军,理加德无疑地已是身负重伤,更何况就算是艾蜜莉他们两人,也不一定能够打倒薇儿海米妮。

……由我来……!

此时突然有人抓住古连肩膀将他往后一拉,只见艾蜜莉的脸来到呼吸可及的距离。

“【风血公主】由我来打倒!!我【铁球公主】……不,【铁球王】一定会打倒她!!”

她朝众人如此喊道,然后放开古连的肩膀,接着发足奔跑,那些为了让她前进而留下战斗的雪莉娜及重骑士们,她看也不看一眼。

“在我回来之前要撑住!不然我不会原谅你们!!”

听到她说的话,重骑士们纷纷以呐喊和殴打敌人回应。

艾蜜莉甚至不回头看古连,也没跟他说一声就迈步急奔。

这时理加德以蛮力将敌人抓起,然后往地上一摔。就算他不出声,古连也明白面罩之下,亲友正叫自己:快去!

守护他侧面的雪莉娜则是以一如往常的冷静眼神看着古连。她主动离开艾蜜莉的身边,看来似乎完全不感到后悔,既然她对古连点了一次头,那么应该就是那样没错。

于是古连跟随在艾蜜莉之后,脚踢大地发足奔跑。

他追逐艾蜜莉的背影,越过龙躏骑兵的防壁,以盾刀贯穿朝他袭来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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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加德口中充满黏稠的铁味,他吞下不知从何处涌上的鲜血,目送古连奔跑离去的背影。

在被马踢中之后,他在头盔中吐了好几次血,扑鼻而来的铁锈味不知是来自自己,或是敌人,还是沾染在战场上的鲜血?

不止是腹部,他全身受伤之处都在疼痛。为救古连而被薇儿海米妮创伤的肩膀伤口已经完全裂开,棉衣被鲜血和汗水濡湿,变得潮湿冰冷。有些伤口若没穿重视防守的大甲胄,或许早已成为致命伤了,腹部的伤口恐怕就是其中之一。

……不,在吐血的时点就已经很不妙了吧?

他的思考异常冷静,事实上从刚才起他就觉得越来越疲劳,应该是出血过多吧,他感到身体沉重,握住武器的手也开始脱力。

他挥动那只手将砍来的战斧格开,原本已经损伤严重的爱用战锤终于也折断了。

不管怎么说,他可不希望自己的死因是被马踢死。听说阻碍别人恋情的人会被马踢死,真要算的话,自己应该始终都是替别人的恋情声援才是,遭遇这种死法实在太不合理了。

想到这里,面罩下的他不禁苦笑一声,然后用剩下的战斧砍向敌兵,头颅和武器一同断成两半后,眼前的敌人瘫软倒下。

这时背后似乎有什么撞到他,隔着肩膀,他闻到血、汗和铁的味道,并看到一条因战斗而绽开的辫子在摇晃着,那个人就是雪莉娜。

她从刚才开始就像在保护艾蜜莉时一样,一直保护着自己的死角,理加德虽然擅长攻击敌人的空隙,却不擅长防御,那大概是因为身为一名亡灵骑士,最高原则就是要在绝对有利的状态下实现一击必杀,若不是有雪莉娜,他应该早就被打倒了。

看着倒在地上的重骑士尸体,他不禁怀有这样的感想。那具尸体从肩口到胸前有着巨大的凹陷,几秒前他还是在理加德身旁战斗的一名龙躏骑兵。

雪莉娜的盾弹开从侧面而来的攻击,理加德再挥动战斧砍过去,但残存的暴龙铁骑兵却巧妙地挡开斩击,然后向后退。理加德手上是从敌人处夺来的战斧,不过斧刀已经有了缺口,这支战斧也损坏严重,随时都可能会折断。

刚才雪莉娜用来挡住敌人攻击的盾也是差不多的状态,重骑士的一击非常沉重,对方若是脚力强化型那也就罢了,穿着腕力强化型大甲胄的重骑士所发出的打击,则是能让雪莉娜的大盾弯曲、折断,雪莉娜是在承受攻击时改变角度,才能够顺利化解对方的力量,可是她无法做到像古连那么准确,她的盾牌如今已变成一块扭曲断裂的厚铁板了。

只见雪莉娜的肩膀激烈地上下起伏,她的体力严重消耗,而大甲胄也与理加德相同,已是残破不堪,并因敌人的血和尘土而显得脏污,鲜血不停地从她无法活动的右臂滴下。现场残存的龙躏骑兵也与他们差不多情况,只有辉铁仍旧发出鲜红耀眼的光芒。

……好了,还能撑多久呢?

当他事不关己地如此思考时,能够将暴龙铁骑兵阻挡在此处,他已经感到很欣慰了,那些想要趁隙突破的人都已被理加德等人格杀。

想必对方也明白,如果不打倒留在此处的龙躏骑兵,他们就不能追上艾蜜莉赶去支持薇儿海米妮,因此他们也想在这里一决胜负。

剩下的暴龙铁骑兵们有默契地一同袭来,只要理加德等人能持续抵抗他们的攻击,就能把薇儿海米妮最大的战力、也是最有力的增援阻挡在这里。

当一道墙阻挡敌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不就跟之前的古连一样吗?

感觉自己好像在模仿古连似的,他的心情颇为复杂。

铁骑兵三人齐上,理加德与雪莉娜一同防御他们的连续攻击,却有一名同伴遭到击倒,朝理加德朝后退的敌人挥出一击,打断了他的手臂。

一边吐出充满血腥味的气息,理加德看到刻在自己装甲上的文字,那是代表这副大甲胄是受过国家正式认可的登录编号。或许这件大甲胄本来就不是制造给亡灵骑士使用的,因此才将原本废弃的编号又重新恢复了,又或许这是艾蜜莉所捏造的编号,真相如何理加德不得而知。

只不过能够像这样成为古连的防壁,正大光明地在战场上全力战斗,他感到莫名的高兴。

也许敌军认为理加德等人对他们有威胁,只见除了暴龙铁骑兵之外,又有其它敌人出现,理加德看到那名为了帮艾蜜莉等人开路,不断打倒敌兵的重骑士也倒下了。

“雪莉娜,你知道吗?”

听理加德出言询问,她只是以眼神响应。

“所谓亡灵骑士的大甲胄,其实就是没有登录编号的大甲胄,因此有许多亡灵骑士都会帮自己的大甲胄命名哦。”

为什么要说这种事情,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觉得有些难为倩。

“不知是许愿,还是耍帅,又或者是因为他们羡慕有编号的大甲胄呢。”

暴龙铁骑兵们与敌兵、重骑士一起缩短距离,看来他们想要一拥而上。

“在那些人之中,有个人把大甲胄取名叫‘幸星’,简单说就是‘希望幸运之星庇佑我’的意思,要是拥有那样的大甲胄,大概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能够健康地存活下来。”

他已经搞不懂自己到底想说什么了,虽然嘴里那样说,其实理加德知道“幸星”的由来是有别的意思,不过他随口就编了个谎言。

“也就是说……是古连大人的幸运之星对吧?”

雪莉娜痛苦地喘着气,同时如此说道,她难得露出了微笑。

“……这个嘛,我不表示意见。”

理加德也回答她,然后难为情地笑了。

他挤出全身力气紧握战斧,没有握武器的那只手则是伸向腰间。

“上吧。”

他简洁的低声一喊,然后全力向大地一踩,冲入暴龙铁骑兵之中。雪莉娜和其它重骑士也跟着他突击,这行动并没有事先商量过,不过他们每一人都是艾蜜莉或诸侯选出的精锐。

他们都深知与其等待敌人准备完毕,倒不如冒险突进。

“喔~~!!”

理加德大声咆哮,一道鲜血自他的嘴角流下。

对方并没有被理加德等人的气势压倒,战锤依然准确地挥来,而理加德则是以战斧劈砍战锤,只见战斧从握柄处折断,即使如此,理加德的臂力还是让敌方重骑士的战锤弹了回去。

他朝着上身后仰的敌人深入跨出一步,然后紧紧握住右拳。

“屏住气息!!”

不等同伴回答,他就一拳揍向敌方重骑士,护手打凹了胸甲却仍插在上面。理加德将拳头中握着的最后一个袋子挤破,于是刺激性粉末四处飞散,夺走了重骑士们的视觉,刺激他们的气管。

那名重骑士受到殴打和毒眼,一时失去行动能力,理加德趁机从他手上夺过战锤,一锤打破他的头,顿时鲜血和其它东西从破碎的铁头盔之中喷出,然后他又打倒了另一个重骑士;雪莉娜等人则将受理加德一击而失去行动能力的敌人,一个接着一个打倒。

暴龙铁骑兵至此几乎已全部阵亡。

然而敌人的数量像是永无止境,只见又有一倍以上的重骑士,以及数十倍的士兵冲来。

“古连!!”

他向已经埋没在敌群中,那名看不见身影的好友喊叫。

“我会引导你,让你活着回去!!”

他敲下战锤,挥出拳头。

“我还真是个益友啊!”

肩头被敌人打中,激烈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呻吟,薇儿海米妮所造成的伤处发出骨折的声音,即使如此,他的战锤还是没有离手。

这时身旁雪莉娜的头摇晃了一下。

是战锤擦过她的头盔了,只见赤红鲜血飞散,她的膝盖也逐渐弯了下去。

理加德见状立刻转身,挡在想要追击的敌人之前,他奋起全身力量挥落战锤,将敌人的武器从正面打了回去,然后顺势将对方的头颅打陷进身体里。

接着理加德立刻感觉到侧腹有火烧般的疼痛,一名士兵的枪刺了过来,在激烈的战斗中,他侧腹的铠甲歪曲而有了缝隙,而那把枪的前端就插在缝隙里,冰冷的枪尖埋在肉里的感觉让他非常不舒服。

他拔起埋在敌人重骑士身体里的战锤,顺势扫向敌兵。

他鼓起仅存的力量将敌兵身体击飞,然而在士兵身后又有别的重骑士举起大斧。

握住战锤的手已经变得迟钝,铁枪插在腹部的疼痛,以及累积的疲劳,恐怕一切的出血已成为理加德身体的一道枷锁。

眼见大斧挥落,理加德已经来不及反应。

眼角余光看着红发染血的雪莉娜倒下,理加德听见金属断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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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蒂抬头仰望,目光注视着一座男子雕像,那是一名仰望着天空,身上穿着残破衣服的男人。天窗射入的光线将男子雕像照耀得十分明亮,那是模仿御神子所造的圣像,据说御神子就是万物之主的嫡子。

经过巧妙设计,采光充足的圣堂之中,从玻璃天窗洒落的光线让御神子像更显耀眼夺目。这里的御神子像与王都的中庭或圣堂里的不同,既未使用金银,也没使用宝石装饰,身体也仅是以灰色的石头所做成,但是沐浴在圣洁的日光之中,那耀眼的身影更显庄严神圣。

萝蒂的身边还有总是与她在一起的海洁儿,而她身旁的则是古连的妹妹安。

海洁儿就如同往常般半开着玩笑陪着她来到这里,虽然她宣称这是为了萝蒂,不过萝蒂明白,温柔的她除了艾蜜莉和古连之外,她比任何人都更替理加德担心。

安则是因为担心哥哥而来,由于她时常对萝蒂怒目而视,因此就像当初刚遇见艾蜜莉时一样,萝蒂也觉得她很可怕。可是,安是真心为古连担忧,她说想更加认识古连那番话并非虚言,除了像这样祈祷的时间之外,印象中她的话题都与古连有关。

萝蒂跪在御神子像前,开始回忆往事。

在这间修道院发生的难过的事、快乐的事,与艾蜜莉的相遇和好友的死,以及古连来到这里的那一天。

就算这样向神祈祷,死去的好友也不会活过来。

以一个神之使仆的平凡人身份,向神祈求奇迹未免太过不敬。

即使如此,萝蒂还是祈祷。

古连他们也曾经在这里,正因为有他们,萝蒂现在才能够留在这里,不管是古连还是艾蜜莉、理加德、海洁儿都是萝蒂不可或缺之人。

艾蜜莉至今所受过的痛苦、起身面对苦难之事,以及总是为了帮助别人而赌上性命的古连,萝蒂将他们的善行全部从记忆中挖掘出来,向神诉说、祈求。

若是这样的祈祷,侵犯到身为人所不被允许的领域,那么只要他们能够得救,就算要牺牲自己也无所谓。

【你是能让我愉快的玩具,我不允许你说出不管怎样都无所谓的话。】

萝蒂仿佛听见艾蜜莉的声音,看到她真心发怒的脸。

身在神圣庄严的御神子像前,她却差点忍不住苦笑出来。

于是她改变念头,真正该祈求的并不是那种事。

萝蒂内心真正的愿望,那就是希望能够和从战场上回来的古连与艾蜜莉再次一同欢笑。她希望能够和平常那样,艾蜜莉对自己做出令她害羞的恶作剧,与古连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为此包含自己在内的每一个人都是不可缺少的。自我牺牲这种事,艾蜜莉一定不会原谅的。

在此与她一同祈祷的海洁儿与安,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

萝蒂闭上眼睛,强烈地向神祈求。

希望他们全员都能平安无事,她想要再一次与大家相见。

这是个既任性又一厢情愿的愿望,就算遭受神的处罚也不奇怪。

然而就算如此,只此一次就好,她希望奇迹会发生。

萝蒂毫无所惧地许下这强烈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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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蜜莉目不斜视地快速奔驰。

她只攻击眼前的敌人,无视企图从死角接近的敌人,以及想从侧面攻击的敌人,只是以战锤和铁球,有时也使出脚踢,排除阻挡在前方的敌人。

她并没有使出全力奔跑,而是保持脚力未受强化的护卫骑士能够勉强跟上的速度。

明明身处战场之上,艾蜜莉这时却回忆起在诺福克家时的那场攻防。

与那时相同,艾蜜莉的背后有她的护卫骑士保护。

他是才刚见面就被艾蜜莉打得大败亏输,却能够重新振作,再一次挑战艾蜜莉的男人。

艾蜜莉将背后完全托付给护卫骑士古连保护。

……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应是她所憎恨的诺福克家的三少爷,如今艾蜜莉对他却有和雪莉娜同等的信任,说不定对他的信赖和感情更在雪莉娜以上。

艾蜜莉对古连深信不疑,自己对他的这份信赖,让她有一种怀念的感觉。

那种感觉与她还在老旧宅邸时所感受到的非常相近。

艾蜜莉想起那个总是呵护她,时而真心的斥责她,一直到最后都为了她而奋战的年老重骑士。

思及至此,眼泪又差点夺眶而出,于是她咬紧牙关忍住,并且朝着敌人挥击铁锤,掷出铁球。

鲜血与铁片四处飞散,艾蜜莉奔驰在其中,耳听着后方护卫骑士的呼吸声,只见【风血公主】薇儿海米妮的身影已在前方不远处。

她身上的大甲胄染得血红,铠甲表面几乎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双战斧制造出新的尸骸,她一边随手扫除眼前的敌人,一边将那温柔的微笑转向艾蜜莉。

见到艾蜜莉接近,五名重骑士一齐跳到她的面前,他们挥舞武器保护着薇儿海米妮,看似她的亲卫队一般。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相当洗练,尽管尚不及薇儿海米妮,不过艾蜜莉一眼就看出他们是足以与暴龙铁骑兵匹敌的精锐。

而在他们后方,金色的长发在艾蜜莉视界一隅飘扬,在这样的乱战之中,却有一名只穿戴着护胸和护手的轻装,受到数名重骑士保护的青年。他和薇儿海米妮一样,是身在这一片乱战中最与恐惧感无缘的男人,他就是古连的兄长,可恨的背叛者帕西·乔瑟夫·诺福克。

艾蜜莉本想呼唤古连,不过她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不用想也知道,古连面对帕西绝对不可能保持冷静。

对身为自己护卫骑士的他,艾蜜莉应该说的是另一句话。

“背后交给你了,古连!我的【盾】!!”

艾蜜莉大喊一声,全力往地面一蹬,整个人一跃而起,受损的头饰羽毛顿时飞散空中。

虽然看到五人皆有动作准备迎击,但是艾蜜莉既不防御、也不回头。

她没有听见古连答话,取而代之的是数道钢铁撞击声、摩擦声响起。

艾蜜莉并没有受到追击。

艾蜜莉的眼中此时只看得见薇儿海米妮。

“我来啰!米妮!准备好要被我饲养了吗!”

莱凯涅兵想趁她不注意偷袭,薇儿海米妮却一眼也不看就将之击倒,并且翩然从马上跳下,以锁链编成的裙状铠甲飘飞,优雅到令人惊讶。

“我等您很久了,作为让我们一决胜负的舞台,这个地方再适合不过了,【铁球公主】艾蜜莉殿下。”

薇儿海米妮以跳舞般轻盈的脚步一口气拉近距离,挥动双战斧朝突进而来的艾蜜莉砍去。

“笨蛋!我已经不是【铁球公主】了!”

艾蜜莉一边挥转铁球,一边横向奔跑拉开距离,嘴角露出大胆狂傲的笑容。

“我是莱凯涅国王艾蜜莉·加斯顿·蓝格里奇!!”

她握住铁链的手全力向下一挥。

“我是【铁球王】艾蜜莉!!区区公爵还不下跪!!”

回转加速的铁球发出沉重的破空声响飞出。

“即使对方是边境小国,我也会心怀敬意欢迎您。”

薇儿海米妮的双战斧在血色中暗暗闪动。

“以我……【风血公主】薇儿海米妮的一切来款待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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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连只是一个劲儿地跟在艾蜜莉背后奔跑,并且替她除去所有的障碍。

他刺出短枪,划出盾刀,挥动拳头,将朝她袭击而去的敌军全数打倒。

想要保护所有珍惜的人,这份心情艾蜜莉与古连皆相同。

为了实现她的愿望,理加德和雪莉娜正在奋战,空中也还看得见艾尔尼斯特来回飞跃的黑影。

就是因为有他们的帮助,古连才能够到达这里,他要保护一切,不想让任何人死去。

为了这个原因,古连更要保护艾蜜莉。

过去憧憬的那位【铁球公主】已经不存在了,在古连前方奔驰而去的,是一个既傲慢又粗鲁,没事老做些下流举动的女人,若是不彻底对她施行公主教育,这个国家绝对会完蛋。古连甚至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事实上他也下定决心,绝对要对她施行公主教育升级版的女王教育。

他原本是这么想的,但是他发觉自己对艾蜜莉的观感改变了,就是因为她具备这一切的特质,艾蜜莉才是艾蜜莉,艾蜜莉必须是那个样子。

……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他如此自问,不过当然不会有人回答他,再说这既不是现在该思考,也不是现在该做的事情。

“背后交给你了,古连!我的【盾】!!”

单方面说完这句话之后,艾蜜莉便跳跃起来。

她不回头看古连,仿佛一副古连保护她是理所当然的态度,但那样才是艾蜜莉,身为她护卫骑士的古连既有义务,也有意愿做出响应。

听她叫自己是【盾】,古连真的很高兴,要不是因为这里是战场,古连可能会忍不住喜极而泣,然后遭艾蜜莉数落一顿吧。

艾蜜莉的目标打从一开始就是薇儿海米妮,其它敌人她都视而不见。有五名重骑士跳出来,想要阻止向【风血公主】叫嚣挑衅的艾蜜莉。

古连朝他们冲去。

敌人为了迎击而改变目标,古连将击向自己的铁锤轻轻化解,然后看穿想要攻击仍在天空的艾蜜莉的敌人,用枪刺穿对方。铁锤攻击遭化解的重骑士失去平衡,古连的盾刀反手朝他的咽喉刺去,然后用放开枪而空下的手,击向另一名从侧面袭来的重骑士要害。

一瞬间的攻防过后,古连拔出仍刺在敌人身上的枪,三名重骑士同时应声倒地。

这一连串的动作,连古连自己也不敢置信,全身的辉铁闪耀着灿烂红光,大甲胄确实将自己的能力提升到以往之上。对于自己在一瞬之前所施展的动作,古连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当他决定要成为一名护卫骑士的那个时候,在王宫的庭院确实亲眼目睹一名老骑士只靠着一把枪,在一瞬间就将复数的重骑士全部打倒,而自己的动作就仿佛和那时老骑士的动作重叠了。

……麻地亚斯大人……!

手握染血的长枪,他感觉到那名被称为【盾】的老骑士,此时仿佛正将手掌放在他握枪的手上,短短数日的邂逅改变了古连,所以古连现在才会站在这里。

只见古连的枪锐利地刺出,对方重骑士的咽喉随即喷出血来,另外一名重骑士的手腕关节被盾刀斩伤,手上的武器随之滑落,企图趁隙接近的敌兵则受了古连脚踢,滚倒在地上。

“古连!”

古连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战场上有个他熟识的男人,在数名护卫骑士保护之下,一匹马上有着哥哥帕西的身影,这名杀死父亲、哥哥以及加史珀鲁,背叛莱凯涅王国的男人,如今就出现在古连的面前。

“哥哥!你为什么留在战场上!”

帕西是文官,他并不懂战斗的技巧,事实上他也没什么武装,应该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

“我是为了亲眼目睹薇儿海米妮小姐的……目睹我选择的薇儿海米妮小姐得到胜利才来的!”

古连发足奔跑,不过并不是奔向帕西,他看出有敌人要阻止艾蜜莉前去找薇儿海米妮,于是便将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打倒。

“你已经尽力了,古连,艾蜜莉比我想像得还要善战,我没想到她会用那样乱来的方法扭转战况。”

古连耳朵听着帕西说话,手上仍挥动短枪,丢出投掷武器。

“但是那也到此为止了,艾蜜莉是赢不过薇儿海米妮小姐的。”

只见艾蜜莉与薇儿海米妮拉近距离,辉铁的光芒大作,艾蜜莉一面拉开距离,一面掷出铁球。

“你将会认清自己的错误,你看到的将是薇儿海米妮小姐的胜利。”

此时古连听到钢铁互击、切断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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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住铁球的锁链轻易就被切断。

艾蜜莉惊讶得睁大了眼。

铁球并不是直线投出,为了避开薇儿海米妮的迎击,艾蜜莉甩动铁链,铁球的轨迹应该比平常更加偏移了才是。

但那铁链却被薇儿海米妮的双战斧轻易斩断,她看似豪爽地挥动双战斧,然而动作没有丝毫的多余和偏差。

艾蜜莉一声咋舌,立刻移动准备拉开距离,经过日前的一战,她知道薇儿海米妮在近身战方面的技巧与力量都胜过自己。

“艾蜜莉陛下的策略很了不起。”

斩断锁链的双战斧直接砍到地面,薇儿海米妮朝着想拉开距离的艾蜜莉用力一跳,速度竟然比身穿脚力强化型大甲胄的艾蜜莉还快。

原来她是以斩击地面的双战斧为支撑来进行跳跃,这技巧近似古连曾提过的艾尔尼斯特所用之技,或是艾蜜莉曾经交战过的那名使用突击枪的亡灵骑士,只不过薇儿海米妮的技巧更加洗炼,最好的证明就是空中回转的双战斧没有丝毫破绽。

“您利用河岸要塞的那一招,老实说不能算是计策,那根本就是毫无道理的攻击,也是因为这样我才无法预测到,造成我军兵败如山倒。”

薇儿海米妮一边旋转双战斧,一边将其劈下,而艾蜜莉则是将失去锁链的铁球丢向她。

可是那却连牵制的效果都没有,她只不过身体微微后仰就躲过铁球,然后直接将双战斧砍下。

艾蜜莉急忙向后跳,一瞬之前艾蜜莉所在之处,有一撮金发飘散开来。

随即,双战斧的破坏力转变为机动力,薇儿海米妮借此再度进逼,艾蜜莉始终无法逃离她的攻击范围。

破风追击的斧刀劈在格挡的战锤上,被砍断的竟然不是战锤握柄,而是前端的打击部位。她的双战斧竟然威力大到连金属块都能像熟肉般斩断,艾蜜莉不禁为之愕然。

只见斩断铁块的斧刀在面前咫尺处削过,随着锐利的摩擦声响起,艾蜜莉的面罩遭到剥离而飞出。

在短距离,艾蜜莉的速度不及薇儿海米妮,就算继续后退下去也不会有胜算。

那么……!

艾蜜莉往地面一踱,大胆的向前迈进。双战斧的回转快速,几乎是无懈可击,然而尽管如此,只要冲入怀中对方就无法挥砍,就算失去铁球,战锤也遭到破坏;艾蜜莉的脚踢还是可以一击将大甲胄踢破,像薇儿海米妮那种过度装饰的薄弱装甲,艾蜜莉不可能踢不破。

她瞬间就冲到脚踢可及的范围,眼看就要以踏出的左脚为轴心,准备使出踢击。

就在这个时候,薇儿海米妮的拳头已经挥到艾蜜莉的眼前。

……这家伙预测到我的动作!?

在艾蜜莉上前之前,她的右手就已经放开双战斧了。

挥来的这一拳受过腕力强化,若是直接命中,一定会打破艾蜜莉的头。

情急之下,艾蜜莉交叉双臂护住了脸。

随之而来的是强烈冲击袭向双臂,只见覆盖手臂的装甲扭曲变形,而且右臂中似乎有断裂声传出。

“啊、咕喔!?”

薇儿海米妮的拳头一挥到底,艾蜜莉的身体就像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每当滚动撞击地面,右手就会痛楚无比,她咬牙忍耐,不让自己发出悲鸣,然后以剩下的左手强行将身体从地上撑起。

但正当她要站起来的时候,膝盖却又弯了下去。

艾蜜莉的表情充满痛苦。汗水使头发贴在额头让她感到不快。

幸好她与薇儿海米妮已经拉开距离,虽说如此,这距离对她而言也只需要跳跃两次,就可以轻松拉近。

艾蜜莉的右手已经完全折断,铁制护手扭曲变形,而护手里面的手则是自肘部以下呈奇怪的角度弯曲,她无法压抑住低声呻吟。

薇儿海米妮再度举起双战斧。

“和我正面交锋竟然还能生存这么久……不愧是艾蜜莉陛下。”

这句话与其说是在称赞,倒不如说比较像是在宣告战斗的结束。

那柄双战斧一旦挥下,薇儿海米妮就会一口气缩短距离。右手不能动,刚才的撞击又让自己连要起身也办不到,在如此情况下要抵挡她的攻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她用勉强还能动的左手抽出备用战锤,但是那把战锤在薇儿海米妮这样的敌人之前,实在显得非常孱弱无力。

“艾蜜莉太天真了!”

古连躲过敌人的群起攻击,用小型盾牌推开敌人击来的战锤,一边也听着帕西说话。只见古连化开的那战锤命中后方的敌人,对方的攻击因此停下,古连趁隙以盾刀将别的敌人杀死。

“艾蜜莉为救一个人,结果失败又杀了剩下的九个人。”

古连不用看也知道,艾蜜莉已经被薇儿海米妮逼入绝境。

“薇儿海米妮小姐则不同,她一切的决定都是经过合理的判断,为了让九个人活下,就算要杀死一个人她也不会犹豫。”

薇儿海米妮的动作异于常人,不仅完全没有一丝多余,连本该是艾蜜莉占优势的机动力,她也完全凌驾于艾蜜莉。

艾蜜莉从刚才就被逼得一直后退。

“现在艾蜜莉与薇儿海米妮小姐的战斗也证明了这一点,她想要拯救全部的人,却又将全部失去,你明白了吧?古连。”

金属声响起,是薇儿海米妮的攻击击中了艾蜜莉。

“错的人是谁应该很清楚明白了吧?”

古连听见艾蜜莉的呻吟,可以确定她真的已被逼入绝境。

“艾蜜莉就连力量都输给薇儿海米妮小姐。”

即使如此,古连还是不停与企图接近艾蜜莉的敌人战斗,以最短的距离奔行、最精简的动作杀敌,他也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他持久力本来就比较差,能够奋战到这个地步,是因为他不做多余的动作,将体力的消耗抑制在最低限度。

即使如此,任谁也看得出来,不出数分钟他就会气空力尽了。呼出的气息有血的味道,身体燥热而沉重,汗湿的棉衣紧贴在身上。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古连,放下武器投降吧,那么一来我们……”

“我拒绝!”

古连打断帕西的话,斩钉截铁地拒绝。

一边殴打敌人,古连也看到兄长露出不悦的表情。帕西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就某种意义上来说那全都是正确的,艾蜜莉至今的确不断地重复失败,而且也正以薇儿海米妮为对手,进行着压倒性不利的战斗。

“古连,你……”

“哥哥与薇儿海米妮的做法的确可以拯救许多人。”

一声沉重的声音响起,艾蜜莉发出痛苦的叫声,古连确确实实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可是照哥哥你们的做法,就一定会有人被舍弃,哥哥和薇儿海米妮只为了引诱我们出战,焚烧了与战争无关的村庄!”

即使听见艾蜜莉骨头碎裂的声音,古连还是没有停止战斗,他的行动依然不变,继续将接近艾蜜莉的敌人全部打倒。短枪的枪尖毁坏,而盾刀也因耐不住无数次的突刺而折断了,两个吊挂腰间的投掷武器也已掷了出去。

“哥哥与薇儿海米妮为了达到目的,就算要杀人也不会犹豫,就是这一点我不能原谅!加史珀鲁陛下、还有父亲和哥哥也是……!另外还有许多人都是不必死的!不,没有人应该死亡!不管是诺福克军还是半岛军,本来都不会有任何人死亡才对!”

“你应该一直憎恨着父亲对吧,而且与半岛军战斗的人是你!事到如今你还说什么,你也和我们一样!”

“不对!我已经不那样想了,莱凯涅可以全国上下团结一心,我对父亲的怨恨虽然仍未消失,但是我们本来可以改变这个国家!不,我……我和艾蜜莉陛下已经改变了这个国家!往后我们也会改变这一切!这就是我们的做法!为此我一定要阻止威伦斯特!!”

帕西秀丽的脸显得颇为不耐。

“那是不可能的,古连,艾蜜莉会死,莱凯涅将要灭亡,你该认清现实啊!”

艾蜜莉滚倒在地上,惯用手的右手往奇妙的方向弯曲。

帕西见状,脸上浮现像是夸耀胜利般的笑容。

艾蜜莉拖着沾满鲜血与泥土的大甲胄爬起,她手上唯一的武器就只有备用战锤。

“你就在临死之前,看着艾蜜莉死去吧,永别了,弟弟,枉费我那么期待你!”

只见帕西举起手,原本守护他的重骑士们立刻朝古连杀到。

“艾蜜莉要败了!败给薇儿海米妮小姐而死!”

袭击而来的敌人不止是正面的重骑士,有数支【蹂躏槌】滚动,先前没击毙的重骑士们也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并非如先前那样只针对艾蜜莉展开攻击,眼前所有的攻击都是为了击毙古连一人。

身为【盾】的任务已经达成了。

然而古连不能就此心满意足的死去,那是被艾蜜莉严厉禁止的行为。

古连不能死,艾蜜莉要赢得这场战争,然后再和理加德等人一同回到萝蒂与安的身边。

“艾蜜莉陛下不会败!我所认识的【铁球公主】不可能会败!”

古连大声喊叫,并且在武器交错之间,以反击杀了头一个敌人。

此时蹲在地上的艾蜜莉与他视线交会,只见她的表情痛苦不堪,手臂遭到折断。她之所以无法起身,想必全身正承受着剧烈疼痛,她悲痛的神情看似心灵也将要屈服了一般,原本因应感情而增幅的辉铁光芒,如今也变得忽隐忽现。

耳中听见双战斧旋转的声音,薇儿海米妮正走向艾蜜莉。

即便是如此,古连还是相信艾蜜莉。

艾蜜莉不可能会败,她也不能败。

她过去失去了太多对她重要之人,每一次都是想拯救却无能为力,她不断地失去,然后哀伤嗟叹。

正因为如此,她绝对不会败。

眼见战锤从艾蜜莉的手中滑落。

古连相信艾蜜莉。

——————————

薇儿海米妮实在太强,艾蜜莉找不到方法取胜。

受到这样的精神压力,艾蜜莉的心几乎濒临崩溃了。

其实为救古连而与她的那一战,艾蜜莉也并非与她平分秋色,充其量也不过是靠着出其不意的攻击击落她的武器而已。艾蜜莉心知若是当场继续战下去,失败的人或许就是自己了。

即使如此,她万万想不到彼此的实力竟有这般压倒性的差距。

臂力本来就不及,却连应该唯一胜出的机动力都比不上对方,所有的攻击也都被看穿了。

先前经历过重重激战,艾蜜莉的体力已经到达极限,再加上惯用手也已折断。

如今高举双战斧,准备一跃而来的薇儿海米妮则是呼吸一丝不乱。

……不可能胜得过她啊!

艾蜜莉明白胸中那股不断膨胀,正压迫着自己的是怎样的感情,那是以艾蜜莉之力绝对胜不了薇儿海米妮,名为绝望的感情。

艾蜜莉即将战败而死,袭击敌军后方的萨乌斯恩特守备队也将全数遭薇儿海米妮杀害,到时剩下的莱凯涅王国军势必会全军覆没。

痛楚与疲劳化为重担,一齐压在艾蜜莉的肩上,既然无论怎么做都会输,那么也没有必要再做无谓的抵抗,脑中浮现这充满诱惑的念头,让艾蜜莉手中紧握的战锤几乎要滑落了。

然而隔着紧逼而来的薇儿海米妮,在另一边有一名少年正独力抵抗众多的敌人。

……古连。

艾蜜莉在心中呼唤他的名字。即使在艾蜜莉即将面临败亡之际,他也没有停止战斗,也没有赶来救援艾蜜莉,却替与薇儿海米妮作战的艾蜜莉排除一切企图接近的敌人。

艾蜜莉的背脊强烈得震了一下。

古连的动作与过去的他明显有所不同,那样的动作艾蜜莉方才也看过一次。

面对人多势众的敌人,他一步也不退缩,看穿敌人的动作,将敌人的力量化开,只以最小幅度的动作击杀敌人;在同时打倒两人之后,又刺穿了另一名敌人。

……那样简直就是麻地亚斯啊。

他的动作仿佛与过去那个保护自己而死的老骑士重叠了,不过在重叠之后艾蜜莉才体会到,古连的动作与麻地亚斯并不相同。

他就只是古连,在那里的是一名为了保护艾蜜莉而誓死奋战的护卫骑士。

……古连……我的【盾】。

她与战斗中的古连目光交会,即使看到遍体鳞伤的艾蜜莉,古连的动作依然没有停止。

面罩之下清楚可见的双眼中,既不是激励,也不是沮丧的眼神,古连只是忠实完成自己的使命。当理解到他视线中所隐含的那份感情是什么时,加诸在艾蜜莉身上的重担就顿时消失了。

他只是相信艾蜜莉,所以才能像那样战斗下去。

而相信自己的人并不是只有他,还有将这场战争全部托付给【铁球王】的贝雷斯佛德公爵和杰佛逊伯爵等莱凯涅诸侯、开路让艾蜜莉前来与薇儿海米妮一战的雪莉娜与理加德、龙躏骑兵,以及众多捐躯的人们。

这时折断的右手似乎碰触到某样东西,尽管右手感到疼痛,对于那样东西竟出现在这里,让艾蜜莉甚至不禁认为这是奇迹。

艾蜜莉的左手放开紧握的战锤。

她绝不能输,她绝不肯就此屈服于薇儿海米妮之下。

“我这个……【铁球王】……!”

她的嘴角又恢复了那狂傲的笑容,接着她一鼓作气的站起身来,原本忽隐忽现的辉铁也重新闪耀,胸前的大鸟展开鲜红的羽翼。

此时薇儿海米妮已经来到眼前,她以双战斧敲击地面,借此增加自己的速度,然后双手高举双战斧,直直的朝着艾蜜莉冲来。

而艾蜜莉则是左手挥起,她抛下了战锤,取而代之的是握住了一条锁链,现在触碰着艾蜜莉左手之物,就是遭薇儿海米妮斩断锁链的铁球。艾蜜莉握紧那条锁链,奋起浑身之力将铁球旋转投出。铁球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武器,因此就算不是以惯用手投掷,准度也不会有所偏差。

“怎么可以输~~!!”

铁球笔直地朝薇儿海米妮飞去。

但她的身体仅仅只是稍微后仰,便避开了铁球。

“承让了,艾蜜莉陛下。”

道别的一句话之后,薇儿海米妮转动起双战斧。

——————————

即使杀了最初的一人,敌军的攻击还是未曾停止,敌军的武器从四面八方向古连刺出。

“古连,你所说的全是痴人说梦啊。”

尽管受到帕西的嘲笑,古连还是向前进,借由突破正面的敌人,就可以防止遭受全方位的攻击。纵使如此,仍有无以数计的杀意集中在古连身上,这一点并没有改变。

敲击来的战锤、扫向身体的大斧、突刺而来的长枪,古连以最小的动作闪躲、防御,并向前冲出,他的锁子甲被割断,头盔上剩余的那支装饰的角也遭击飞,全身装甲被敌人武器擦过,响起了尖锐的悲鸣。

然而倒地的却是敌军重骑士,三名重骑士在一瞬间被击倒,另外有两名士兵头盔凹陷,昏倒了过去。

古连快速奔驰,所有接触到他的人都一个个被打倒。

“这么多人还…………”

帕西的声音中充满惊愕之情。

“如果说这种话的只有我一人……那么的确全部都是痴人说梦。”

他奋起紊乱的呼吸,声嘶力竭地叫道:

“如今莱凯涅王国已经上下一心,如果没有诸侯们的协助,那个奇袭作战也不会成功!”

他想到现在仍在与威伦斯特的大军持续奋战的诸侯,正是多亏以贝雷斯佛德公爵、杰佛逊伯爵为首的诸侯军阻挡着威伦斯特的攻击,龙躏骑兵才得以让奇袭作战成功。

“如果不是理加德和雪莉娜小姐,我与艾蜜莉陛下根本无法来到这里!”

古连已经看不见理加德等人的身影,就连在空中来回跳动的艾尔尼斯特也不见人影,就是有他们挺身而出,牵制住暴龙铁骑兵,艾蜜莉才可以与薇儿海米妮面对面交手。

“而且……如果没有被哥哥舍弃的那些人们……我和艾蜜莉陛下也不能存活到现在!”

为救艾蜜莉而死的麻地亚斯等人,与古连逐惭已能理解对方的父亲乔瑟夫,敬爱艾蜜莉的年幼国王加史珀鲁,在与薇儿海米妮之战,挺身庇护愚蠢的古连而死的莱欧内尔。

他们时而冲突、敌对,甚至互相怨恨,但如果没有他们的存在,古连如今也不会在这里,艾蜜莉恐怕也已走上不同的道路。

那些接近而来的敌人,从刚才动作看起来就十分缓慢。

他们虽然个个都是精锐,不过不管是哪一个人,动作都比古连以前战斗过的对手要慢。

古连回想起麻地亚斯的教诲,倚仗臂力攻击过来的敌人,只要将他的力量化开,就可以轻易使他的攻击失效。

劈砍过来的战斧,只要稍微推一下,自然而然就会偏离开来。

当初相遇之时,古连与艾蜜莉才刚见面就穿上大甲胄对战,而想取艾蜜莉性命的理加德,则是与他在痛苦与困惑中冲突。

眼前虽然有许多牵制他的敌人,以及使用怪异武器的敌人,但是他们的攻击都不像艾蜜莉的铁球,或是理加德那莫名其妙的牵制一般,能够将古连玩弄在股掌之上。

连结棍在身体四周回绕,刻意制造时间差而发出的一击也很容易看穿,只能擦过古连的甲胄,发出刺耳的声音而已。

在这个战场上,也没有敌人能像被称为【狼】的亡灵骑士一般,以精准的默契配合进行攻击。

敌人从左右两边同时突刺,所以古连避开其锋,引导着让他们彼此互击,只见两名士兵的枪交击折断。

也没有像莱欧内尔那样强而有力的敌人,更别说没有人在薇儿海米妮之上。

从过去至今的战斗、教诲,全部都是古连成长的粮食,因此古连没有理由会败给在场的敌人。

“大家都为了实现愿望而拼死一战!团结一致的莱凯涅王国,还有艾蜜莉陛下所领导的大家,绝不可能会输给想抛弃他们的哥哥!!”

他全身的辉铁放射出耀眼夺目的光辉,敌方的重骑士们见了不禁为之震慑。

“你究竟是什么人!”

“莱凯涅王国的【盾】……难道是你是……!”

古连毫不犹豫地踏上前。

“不管是我们还是艾蜜莉陛下,都不可能输给孤独战斗的薇儿海米妮!!我们是绝对不会让艾蜜莉陛下输的!”

站在古连面前的敌人陆续被打倒,士兵中甚至有人抛下武器落荒而逃。

“我与艾蜜莉陛下……也与这个国家同在!我是保护【铁球王】的【盾】,古连·乔瑟夫·诺福克!!”

古连在腥血风雨之中发出咆哮。

“但是【盾】也会被打破!”

古连不用回头也能听见背后之人的话声,以及即将敲击而来的战锤压力。

尽管察觉敌人的攻击,古连却无法做出反应。

就算再怎么能预测敌人动作,以最佳的反击制敌死命,自己的身体也早已超过极限,这点古连也心知肚明。他的手臂有如铅一般沉重,只要一个不注意,就有可能脚步不稳而跪倒在地。

古连没有转身向后,眼看战锤就要把他的背敲得粉碎。

就在此时,古连目睹一颗铁球飞来到眼前,他早已注意到这铁球的存在。

古连不可能忘记这个表面有无数尖刺,有如人头般大小的铁块。

隔着拖着断裂锁链飞来的铁球,古连看到另一边的艾蜜莉,她发出可以说是垂死挣扎的铁球攻击,但却是一击不中。眼看着薇儿海米妮就要将战斧劈下,然而她的眼神却依然有力,清澈的蓝色眼眸中映着辉铁的光芒,就像燃烧的火焰一般,虽然缺少气质,不过那张充满自信的笑容并没有一丝阴霾。

仅仅只是这样古连就已明白她的想法,他发觉自己正遵照她的希望行动,而她也依照古连的想法行动。

他们能心意相通并没有理由,真的要加以说明的话,那就是在激烈的战斗之中,古连都一直看着艾蜜莉,而她也注意着古连吧。

古连随手刺出那把枪尖缺角的枪,枪的前端精准地穿过系住铁球的锁链间隙。

接着古连也不转身,而是身体微侧地避开铁球,随即尖刺擦过铠甲的表面,激起了火花四溅。

沉重的钢铁挤压声响起。

“怎么会这样……!?”

却见企图从背后攻击古连的重骑士,握着未及挥落的武器朝后方倒下,他的面罩被铁球压碎了。

随即古连奋起全身剩余的力气回转身体,膝盖也同时出悲鸣,而他勉强控制着快要倒下的身体,转动那颗以枪尖缠绕锁链的铁球,将击打重骑士颜面后仍旧余劲未消的铁球,经过再加速后投出。

在做出这个动作的同时,他也利用剩余的盾刀,刺穿颜面受击的敌人咽喉。

尽管敌人喷出的血染满全身,古连还是鼓尽力气放声呐喊:

“艾蜜莉!!”

——————————

“收到!!”

艾蜜莉响应古连的叫声后,接着向薇儿海米妮冲去。

铁球自薇儿海米妮的后方飞回,那颗铁球由艾蜜莉投出,在救了古连后又再次加速,在薇儿海米妮挥动双战斧之前,铁球就会先打中她的背部。

只见薇儿海米妮的动作有所改变,她的双战斧慢了下来,然而那并非她有所迟疑,而是为了要不回头就接住铁球。

这时艾蜜莉立刻以浑身的力气踢出一记回旋踢,镶嵌在脚部的辉铁放出强烈光芒,在空中划出赤红的轨迹,钢铁踢击的目标却是准备接住铁球的双战斧。

然而她灌注全身之力的脚踢,却被薇儿海米妮以放开双战斧的单手接住,她的右手骨骼嘎嘎作响,却还是停住了艾蜜莉的脚踢。

然而艾蜜莉脸上的笑容并未消失。

“怎么可能让你挡住!!大白痴!!”

她一声叫嚣,然后以被接住的脚为轴,强行让自己的身体扭转,用另一只脚踢动双战斧。

以勉强的姿势所踢出的这一击,即使受到大甲胄的强化,却也只能使双战斧产生些微的移动,由此可看出薇儿海米妮的力量之强,尽管是以单手握住,她的武器却没有脱手。

“……!?”

薇儿海米妮惊讶得倒抽一口气。

正因为她看穿了敌我的实力差距,排除了一切多余的行动,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破绽让艾蜜莉有机可趁,而艾蜜莉就是赌在这一击。

不管是铁球没命中,还是脚踢被接住,都不是出于计算过后的行动,然而艾蜜莉在与古连视线交会的瞬间,就已经预见了这一连串的动作,所以才确信能够办到这单凭一人所无法做到的攻击。

她毫不犹豫。

铁与铁迸出激烈的撞击声,并可清楚听见骨头碎裂之声。

铁球经古连之手加速后投回,打在薇儿海米妮背后的装甲上,就连受到钢铁保护的肉体也被击碎。

艾蜜莉以勉强的姿势使出踢击后,随即摔在地上,但薇儿海米妮却脚步踉跄得无法追击。

艾蜜莉一踢地面站起身来,立刻又使出一记脚踢,她瞄准的是握住双战斧的手。

这一击是以能够活用脚力的正常姿势踢出,足以踢破大甲胄的脚踢袭向她的手腕,这次薇儿海米妮就无法挡住了。

艾蜜莉的脚踢陷入薇儿海米妮的护手中,让她手腕以下的部份朝向不可能的方向弯曲,双战斧也弹飞了出去。

“啊、啊啊…………”

总是挂着笑容的脸因剧痛而扭曲,自她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结束了!!”

艾蜜莉身体扭转,对她踢出另一记脚踢。

薇儿海米妮却咬着牙,双眼一睁。

“……还没!!”

薇儿海米妮对着袭来的脚踢挥出拳头,她不选择接住,而是将之击溃。

艾蜜莉的右脚与薇儿海米妮的左拳随即正面冲突,彼此的大甲胄都受辉铁的光芒而染红。

只见拳头陷入钢铁的胫甲中,脚踢遭到弹回。

艾蜜莉被击飞,随后滚倒在地上。

“咳……咕唔。”

虽然压抑着没发出痛苦的叫声,但艾蜜莉已无力站起,她的右脚骨折了。

然而,应是冲突获胜的薇儿海米妮也摇晃着身体向后退,击退脚踢的左掌手指全骨折了。

“呜呜……啊!啊啊啊啊!”

薇儿海米妮发出悲鸣,即使想以手按住伤口,她右手的手腕却也被踢碎而无法活动。

艾蜜莉无法站起,只能在地上呻吟。其实她受的伤比较重,右脚骨头碎裂,一勉强移动,痛楚就会随之而来,她的意识远离,视线开始模糊。

“艾蜜莉~!!”

此时她听见古连的声音,光看外表也看得出他的体力已到达极限,手上枪头缺角的枪垂下,走起路来像是在拖着脚步,而他的周围也还有许多敌兵,谁也不知道他还能够撑多久。

然而他的视线并没有从艾蜜莉身上移开。

黑色的双眸仍然尚未失去光采。

原本逐渐模糊的意识被他唤回,艾蜜莉咬着牙,勉强露出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般的凶猛笑容,然后用那只还能动的左手,握住地上铁球的锁链。

接着以握住锁链的左手撑起身体,用还能动的左脚强行向前跳。

尽管痛楚呻吟,薇儿海米妮也拖着脚准备迎击,但艾蜜莉却比她快了一步。

艾蜜莉抓着惯用的锁链,挤出剩余的全部力气,将已大幅挥起的铁球砸下。

面罩破碎飞出,薇儿海米妮的颜面受了铁球一击,身体撞击到地面后弹起。

“薇儿海米妮小姐!?”

“怎么可能!?”

帕西以及包围古连的重骑士们同时发出惊愕之声。

“我、我竟然……”

一声呻吟之后,薇儿海米妮凄惨的在地上挣扎,虽然还有呼吸,但是头盔破碎所露出的脸上全是她自己的血。

艾蜜莉打算再追加一击,于是拖着疼痛的手脚将身体奋力撑起,她的手上也还握着铁球。

薇儿海米妮挣扎着想要逃走却站不起来,她的手脚空虚地在地面上猛抓,端整的眉毛扭曲,嘴唇也在颤抖。

“我、我竟然……会这样……!!”

满是鲜血的脸上,尽是惊愕与恐怖的感情。

“结束了!”

艾蜜莉再度跳跃,挥起的铁球发出沉重的声音。

艾蜜莉将铁球朝倒地的薇儿海米妮砸去,几乎同一个时间,帕西冲入艾蜜莉与她之间。

接着响起的不是金属的撞击声,而是水声,钢铁的铁球陷进挺身挡在薇儿海米妮身前的帕西肩膀里。

“快救薇儿海米妮小姐!!”

帕西一边吐着血一边叫道,然后再也无力说话,大量的鲜血自他口中流出。

趁着这个机会,聚集在周围重骑士和敌兵立刻拖着薇儿海米妮退后。

脚折断的艾蜜莉无法追击。

“艾蜜莉陛下!”

古连声音嘶哑地叫唤,拖着脚步赶过来,不过他并不追击薇儿海米妮。

他一奔近,瞬间就杀死想制艾蜜莉于死命的敌兵。

这时薇儿海米妮的身影已混入敌兵中,消失不见了。

“您没事吧?艾蜜莉陛下?”

古连一面呼吸急促地喘着气,一面将艾蜜莉抱起。

“笨蛋……”

艾蜜莉露出无奈的笑容。

“刚才应该要给米妮最后一击啊。”

由于薇儿海米妮的撤退,原本陷入苦战的萨乌斯恩符守备队又开始展开攻势,失去指挥官而混乱的敌兵,在他们的攻击下逐渐被消灭。

“可是……”

古连显得不知所措。看到他一副哭丧着脸,实在很难想像他与刚才那奋勇作战的男人会是同一个人,让艾蜜莉感到颇为有趣。

转为攻势的守备队留下数名重骑士护卫艾蜜莉,然后继续进攻,指挥系统混乱又遭到夹击,敌人也只能从这里撤退。

“算了,这样也可以啦。”

艾蜜莉说完便将脸颊贴在抱着自己的古连胸口,虽然胸甲上都是鲜血和泥土,不过艾蜜莉感觉到些许的温暖。

他们目前所在之地已经不是最前线了,威伦斯特军受到莱凯涅本队和萨乌斯恩特守备队的夹击,部队被推往战场的中央。

留在那里的人只剩下艾蜜莉他们、护卫的重骑士,以及濒死的帕西。

“……哥哥。”

帕西倒在自己流出的血泊里,眼睛动了一动,他的脸失去血色,显得十分苍白,从肩膀到胸口处被打得凹陷下去,他确实遭到致命重创,现在还有意识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为什么要替薇儿海米妮挡呢?”

帕西的眼睛并没有看着古连,而是以空虚的视线望着薇儿海米妮逃走的方向。

“……我只是为了薇儿海米妮小姐……做了我认为正确的事。”

他只要一说话,鲜血就从口中流出,呼吸中也参杂了不正常的声音。

“……失去她……就不能实现……”

只见帕西的身体剧烈地震了一下,然后缓缓举起手,想要伸向视线所注视的方向,然而他颤抖的手却几乎没有移动。

“我的愿望是……薇儿……海米……妮……”

他以嘶哑的声音,叫着自己敬爱的女人之名。

随后手落在地上。

“说了那么多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结果你还不是也被舍弃了。”

被古连抱在怀里的艾蜜莉如此说道。

帕西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薇儿海米妮逃去的方向,眼中渐渐失去了光采。

“哥哥所救的人……”

薇儿海米妮丢下帕西逃走了,那是不是她所愿则是不得而知,帕西的目的也可以说是达到了,但是艾蜜莉对此却只感到寂寞。

莱凯涅全军开始对失去主帅的威伦斯特军展开总攻击。

眼见敌军开始撤退,莱凯涅王国的胜利已是毋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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