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槻综合病院附近的停车场内,羽矢多寿宗皱起眉头僵住不动。
在小箱型车上待命的,还有「猎犬」宗方英太郎、「弓箭手」胡桃泽姬想华、「拳斗士」清家翼,以及一副拽样躺在后座上的「骑士」黑虎君。
光是两名穿制服的高中生有多醒目就已经令他头痛,还有个一身健身服令人不知道目光该往她身上哪儿看才好的年轻女子坐在副驾驶座上,后头更多了一只有著虾尾巴的野兽,让车上的景象变得极为怪异。
尤其巨大布偶装的压迫感更是毫不留情。
「羽矢多先生,羽矢多先生,我可以看电视吗?」
「……随你高兴。」
黑虎君一副把车上当自己家的模样躺著,打开了设置在后排座位上的液晶萤幕开关。
他从捧在手上的袋子里拿出一颗花林糖放进嘴里,然后用布偶装底下的嘴咬得喀啦作响,动作自然得令人怀疑这只看起来笨拙的手到底是如何能够这么灵活。
「……你在这种状况下还不打算脱掉这行头……?」
「咦?没有什么里面的人啊,怎么可能会有嘛。」
「不,明明就有吧,而且看就觉得穿起来应该很热──」
「这么想你就错啦,这套运用了最新素材与超科技的装备,比什么都没穿的状态更美妙,舒适性更高。啊,虽然没有什么里面的人就是了。」
他活力充沛地举起一只手,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在硬撑。
英太郎在失笑声中问起:
「你说超科技,具体来说是用了什么科技?」
「呃,触感柔滑,还有出色透气性。」
黑虎君用肉球捧起脸颊肉,大装可爱。
以布偶装来说的确做得非常好,但再怎么说都不至于令人觉得是什么未来科技。
(这家伙是某种异能者吗?不是可以调节体温的体质,就是不以闷热为苦的体质,又或者是拥有冷却能力……)
羽矢多看出舒适的理由多半不在于布偶装的性能,而在里头的人所拥有的能力。
姬想华本来一直在滑手机,这时忽然嘻嘻一笑。
坐在她旁边的英太郎,把视线从黑虎君身上拉回来。
「怎么啦?姬想华,是收到什么有趣的邮件了吗?」
「是我妹妹,『城主』妃奈乃。她说妈在担心,所以要我也发个邮件给妈。我就想说她平常根本就没在管家人,这种时候倒也会担心呢……」
羽矢多从驾驶座上回头看著他们。
「说到这个,你们对家人是怎么解释的?事情应该发生得很突然吧?」
英太郎耸耸肩膀。
「就算说实话,他们多半也不会相信,而且要是真的相信,那也很伤脑筋──所以姬想华和妃奈乃似乎是说学校都停课了,她们姊妹要一起来一趟伤心之旅。爸妈照理说会为她们这么擅自决定而生气,但只要不告诉他们地点,就算想找也无从找起。她们说等水门市变得危险,就要跟家人讲个很远的地名,要家人去接她们,藉此让家人避难。我们家就挺马虎的……我说是『在朋友家住一阵子』。」
「我也知道非说谎不可……不过如果要继续在皇帝麾下战斗,这些谎话应该很快就会拆穿,这样没什么意义吧?」
「只要现在可以掩饰过去就好。就算拆穿了,那也不要紧,因为我们……基本上已经是『猎犬』和『弓箭手』了。虽然我们希望爸妈能活下来,但还是以皇帝为优先。」
这种被宝石扭曲的价值观,让羽矢多再次觉得不寒而栗。
在羽矢多以他贫乏的知识为基础所建立的印象中,皇帝布洛斯佩克特应该是个以恐惧束缚部下,以武力逼人就范的暴君。
但对许多宿主而言,皇帝似乎是个更亲近,也更令他们尊崇的对象。
由于已经是距今一百年以上的人物,而且并未出现在台面上的历史当中,也就没有人做过什么像样的研究。即使想调查,连提及皇帝的史料都很少,重要的情报也都被行商会的高层隐蔽住。
凭羽矢多的地位,如果他有这个意思,本来多半能够知道得更详细,但不巧的是他并非研究人员。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拳斗士清家翼似乎闲得发慌,拳头和手掌互击。
「你呢?工作不要紧吗?记得你本来是播报员吧。虽然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干涉……」
翼不苟言笑,平淡地回答羽矢多的问题:
「对现在的我而言,为皇帝而战就是一切。捉拿小孩子不是我的兴趣……但如果是『记录者』,那就另当别论。我会认真去捉,请不用担心。」
她强韧的肢体透出对战斗的剧烈渴望,让羽矢多感到担忧。
「不,你可要手下留情啊。要是让他受伤,我和女王都会为难。如果可以,我甚至希望可以用说服了事。」
羽矢多的胸前口袋里,一颗酷似无色透明弹珠的通讯球发出了说话的声音。这种由琉璃之都敲钟人雷堤斯玛的异能者,从自己喉头创造出来的球体,能够当对讲机来让人互相通讯。这种异能在行商会内的山之内派里最多,羽矢多现在持有的球体,就是由他同僚鹰丸宝泉手上借来用的。
但和他通话的对象却不是鹰丸。
『羽矢多先生,我是莫妮卡。疑似裁缝师的宿主开始移动了,正沿著文槻综合病院正面的大街朝西行进。我这边看不出来,但梅利亚也可能同行,请务必慎重行动。』
皓月的心腹莫妮卡,身上有著「监看者」的宝石。她留在据点里,负责掌握敌我双方宿主的位置,将下一步指令通告各部队。
她的声调冷冰冰的,和昨晚对皓月撒娇时判若两人。也或许只是因为睡眠不足而在强忍睡意。
「了解。我们开始追踪。」
羽矢多一边留意汽车导航系统,一边轻轻踩油门。
画面上有著两个光点。一个是显示羽矢多等人的车,另一个则是将监看者掌握到的「裁缝师」位置,以人力方式晚了几秒输入而来。
这套系统当然不是为了今天而打造出来的,是皓月平常就在不能见光的工作上活用的系统。
说来就和计程车行用来管理车辆位置的系统很相像,而羽矢多的保全公司也采用了几乎完全一样的系统,所以他知道怎么用。他虽然对网路话题与流行语不熟悉,但对于工作上需要用到的工具都颇为熟练。
黑虎君用一根很长的吸管,滋滋作响地吸著保特瓶装的红茶。
「噗哈~~玲音是不是也跟克蕾亚在一起呢?」
「多半吧。即使他们分头行动,只要捉住大小姐,月代玲音应该也会傻傻地跑出来吧。他就是这样的人。」
对于羽矢多的这种评语,姬想华哼了一声回答:
「我看很难说吧,他不会吓得跑掉吗?」
「『假装』吓得跑掉大概会吧,可是他最根本的部分不会动摇。姬想华,你讨厌玲音,所以对他的评价也会比较严格,可是只要是牵扯到克蕾亚,那小子可是会引发机率变动的啊。要是太大意,三两下就会被他将上一军。」
英太郎的认知似乎比较接近羽矢多。
看在羽矢多的眼里,也觉得月代玲音本质上很聪明。这聪明指的不是学业成绩高低,而是拥有能在认清自己重视的事物之后,知道该怎么做才好的准确判断力。
而且现在,还有「记录者」这个指导者跟著他。
说书人留下的模糊记忆,在羽矢多心中针对她的存在敲响了警钟。
记录者在皇帝及其一党当中,似乎是个有点不一样的角色。
她尽管得到许多同伴信任,却也一直有著无法完全融入众人当中的一面。
皇帝与他的部下选择与行商会死战到底,只有她显得对这条路抱持疑问。
以前她吐露的一句话,深深铭刻在说书人的记忆当中。
『也许在生存竞争的尽头,等著我们的是自我毁灭……』
即使当年说书人以自己的能力去读她的心思,似乎还是不明白她是在什么样的意图下有了这样的想法。或许那并非只是心思,而是一种思想。
认为人与人之间只要交谈,就能相互理解,终究是一种幻想。每一个个体思想之间会有对立,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否认的,而且强制排除这些差异,就会夺走精神上的自由。
本来呼吁理性对话的人,一旦听到对方说出否定的意见,立刻就以谩骂来逼对方闭嘴,这样的情形一点都不稀奇。
而造成这种隔绝的原因,不只是在于理解力和思考力的差异。
对现实的认知,以及过往的经验,也多少会产生影响。
但最大的差异,还是在于「这个人物重视什么」。
即使同样是重视家人,但重视的对象是妻子、儿子、女儿、爸妈、还是兄弟姊妹,或是对所有家人一视同仁,又或者是重视「家人」这个框架?重视的事物不同,情形也就会不同。
即使同样是重视资产,重视的是现金、股票、土地、设备,还是把人脉当成资产来看待,又或者即使单纯只看存款,这存款是本国货币还是外币,这些都会让人面对现实的角度有所不同。
随著对世上五花八门的「事物」所订出的优先顺序不同,每个个体的思想也会跟著产生很大的改变。
乃至于要重视将来的可能性还是当下的稳定,这样的选择更是除非等时间来验证,否则就很难看出谁对谁错,甚至两条路都通往毁灭的情形也是所在多有。
记录者与说书人的关系,虽然并未对立到会互相否定,但两者之间似乎确实有著一些隔绝,让说书人即使独得出心思,仍然会觉得「不清楚对方的想法」。
这种不对盘的感觉,似乎也让说书人剩下的记忆变得更加模糊。
羽矢多在导航系统的引导下开著车,同时思索著这些没有出口的念头。
这时黑虎君从背后若无其事地说:
「羽矢多先生,可以绕去便利商店买个午餐吗?」
「……老实说,我还真有点羡慕你的厚脸皮。」
由于目击者太多,骑士昨晚在高楼区飞奔的身影,已经渐渐成了个都市传说似的热门话题。
但街上的监视摄影机所拍到的画面,都因为速度太快而模糊,只拍到一个看不清楚的黑影通过。
文槻综合病院的监视摄影机,则似乎有拍到他静止不动的模样,但行商会再怎么说也不会公开这些画面。
「午餐晚点再说。虽然天数还不是很紧,但只要没有梅利亚同行,我们就要在今天之内拿下他们。不过──他们是打算去哪啊?」
导航系统画面上显示克蕾亚位置的光点,进入了都市重划区。那儿有著还很新的购物中心与大型商店林立,是很受欢迎的商业地区。
光点在羽矢多等人追上之前就停了下来。
地图上显示著「健身俱乐部Aquas港区」。这里离文槻综合病院很近,只有几分钟车程。
英太郎从后座探头过来看了看,轻轻吹了声口哨。
「喔喔,克蕾亚还真有闲情逸致,这种时候还运动?是想透透气吗?」
「再怎么说也不会是这样吧?这里是文槻派出资盖的机构,大概是想在这里潜伏一阵子吧?……不对,他们应该知道『监看者』的存在,所以其实是在引诱我们先出招……?」
黑虎君双手拍出闷响。
「哇~~羽矢多先生,我想跳进游泳池。」
「……会溺水的,劝你不要。」
羽矢多将车停在路肩的投币式停车格,回头望向一行人:
「英太郎,姬想华,你们跟我来。骑士和拳斗士先在车上待命,有需要时我会用通讯球联络你们。」
这两个人都太醒目了。姑且不论身上的健身服,清家翼本身是名人,黑虎君更不用提。
但清家翼摇了摇头。
「我觉得反而应该由我一个人先去探一探。请你们留在这里待命。」
翼的思考流进觉得不解的羽矢多脑中。
过程中英太郎提出反驳。
「拳斗士,你的本事我们是很信任,可是这场面不该一个人硬闯吧。我们还是一起去……」
羽矢多制止了他。
「……不,不用。还是只让拳斗士先过去吧。」
「咦咦?……羽矢多先生,你是说真的吗?」
翼不改正经的表情,对还想争论的猎犬英太郎闭起一只眼睛说:
「这里的内部保全系统很充实,硬闯会把事情闹大。可是我本来就是这个健身俱乐部的常客,他们看我的脸就会直接放我进去,而且每个工作人员我都认识。首先由我进去探路,通知你们裁缝师的位置在哪里,以及除了裁缝师以外还有谁在。因为如果里头布满了行商会的伏兵,就需要准备好一定的因应措施。」
现在是平日上午,不是人潮拥挤的时段。如果客人很多,那就可以视为行商会的伏兵。
即使没有伏兵,一旦在入馆前把事情闹大,被克蕾亚他们跑掉,那就白费工夫了。「特莱哈特的妖猫」有可能继昨晚之后,再度帮助玲音他们逃跑,所以如果能够先暗中侦察,自然是再好不过。
相信关于这次皇帝复活的事件,正确的情报尚未传遍基层。
姑且不论各派系的实战部队,健身俱乐部的工作人员,几乎和寻常百姓无异,而且动乱发生后还只过了一晚。
看到翼单独来到健身俱乐部,相信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到她是「宿主」。
翼披上自己的运动服外套,让自己不那么醒目。
「好,拳斗士,首先你就以查探对方的战力为优先。如果梅利亚在,我们就先撤回。她是个长得很像克蕾亚,但坐在轮椅上的美女,如果她在,相信一眼就认得出来。即使她不在,我们也要极力避免战斗行为。如果是对方先动手,自然是不得已,但我们的职责终究是『说服』。一确定状况,我们也会跟著闯进馆内。」
「我明白。我是喜欢打斗没错──如果是战斗类的异能者也还罢了,我对普通的小孩子不会燃烧起斗志。」
「对方是小孩子没错,但你最好别当他们是普通的小孩。克蕾亚是裁缝师,月代玲音是记录者。尽管状况变得有点奇怪,但只要状况对了,他们就是有可能加入我们的人才,这你可别忘了。」
身穿运动服的翼对一再叮嘱的羽矢多点点头,下了车。
黑虎君在后排座位上挥动肉球。
「拳斗士,你要小心喔。还有顺便帮我去贩卖部买个炒面面包。」
「我明白了。」
本以为翼会当场驳回,没想到她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对了,骑士和拳斗士交情本来就不错啊……)
羽矢多目送翼的背影走向大门,整个人靠到椅背上。
两名高中生悠哉地打著邮件给家人,但他们的内在却是实战经验丰富的猎犬与弓箭手,这让羽矢多至今仍然难以适应。
他们虽是玲音的朋友,对这异样的事态却又未免适应得太快了。
后座的黑虎君猛然起身,换了个方向躺好。
羽矢多对这个布偶装也不怎么了解。黑虎君本身的官方设定是雄性,但连里头的人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
从嗓音听来,固然觉得也许是女性,但也未必就不是嗓音高尖的男子,或是变声前的少年。这嗓音听来实在颇为中性。
「喂,骑士,你这布偶装……有什么意义吗?老实说我只觉得醒目,似乎没什么好处。」
羽矢多试著问问看。
实际上有著很大的好处。
「说书人的读心能力不管用」就无疑是个好处,但这同时也兼有著「在伙伴们当中不容易得到信任」的缺点。
皓月之所以将骑士托付给羽矢多,或许也是因为不希望把不确定因素留在整个作战的核心。
黑虎君在布偶装里沉吟起来。
「好处……好处……嗯~~『可爱』?」
他的口气固然讨人喜欢,但瞪大的眼睛却微妙地有点吓人。
「……是吗,原来是可爱啊……」
羽矢多不明白社会大众的品味,按住眼头陷入思索。
「我对你们业界很不熟,所以问来当个参考……你算是受欢迎的吉祥物吗?」
「是,非常受高中女生欢迎!」
「你骗人。除了常去红街以外的人,基本上都没听过。」
姬想华的吐槽温度直探冰点以下。
黑虎君当场结了冰似的定住不动,英太郎立刻帮他说起好话:
「不,这布偶装本身也才刚完成吧。知名度才正要开始提升啦!姬想华只是对流行很严格,你别放在心上。」
「……不会,不用帮我说好话了……我也知道现实是残酷的……」
羽矢多以眼角余光看著黑虎君蜷缩起来闹别扭,针对这奇珍异兽「里面的人」仔细思量。
(既然是红街的吉祥物……那么里头就是祭夏老派的人了?如果是皓月认识的人,也难怪皓月会准他穿得这样胡闹……)
尽管想找机会拿掉他的头套,但现阶段感觉不到他对羽矢多有敌意,若是贸然惹得他不高兴,多半会影响今后的合作关系。
他不这么做,还有另一个理由。
如果黑虎君里头的人,是羽矢多心目中「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人物,那可是个惹不得的对象。
(「满月的斐迪南」……在这种状况下,却还没有出现那个母狐狸要介入的迹象。如果她一直不插手就好,但万一这布偶装里头的人就是她……)
这个名字属于一个已经和行商会纠缠许久的「吸血鬼」。
她和幽灵般的艾斯哈不同,是个有实体的人物,但多半不是「人类」。
她能变化成吸过血的对象,并消除对方脑中与她有关的记忆,藉此在喑中操盘,有时还会从旁抢走一切成果。如果黑虎君里面的人就是她,那也就可以解释黑虎君那旁若无人的态度,以及不以身穿布偶装为苦的体质了。
即使如此,之所以特意要穿著布偶装,想来多半是为了提防说书人的能力,但无法判断是因为怕「心思被读出来」,还是担心「读不出心思等同不是人类」这点被看出来。
说书人的能力似乎只对人类管用,但要实际尝试,就必须直接看见斐迪南。
自从开始在意起这个可能后,羽矢多就对黑虎君同时怀抱著戒心与期待。
因为满月的斐迪南,思想可说单纯明快。
「保护纯真的迷宫神群,不受骯脏的人类污染──」
她是迷宫神群的守护者。
如果她找出下落不明的立可德利克并加以保护,也许就能引导这场动乱往解决的方向发展。
也不知道黑虎君对羽矢多的这种想法是否知情,只见他像猫似的在后座滚来滚去,用不带情绪的眼神嘀咕起来:
「……只因为吸引不到高中女生就会被当成玩完的企画,这个残酷又美丽的世界……我们到底是在哪里走错了路呢……乾脆大家都毁灭不就好了……像现充这种柬西乾脆被当爆裂物拆除掉不就好了……然后把炸碎的肉片掺进猫罐头里创造出新的食物链不就好了……而且高中女生这种东西,体重明明就和长鳍鲔鱼差不多。羽矢多先生,你说是不是?」
──对于里头的人所做的推测,也许是想太多了。
「……不要找我同意你惊悚的妄想。如果想受欢迎,这种发言最好也少说几句。还有……麻烦你对任务认真一点。」
羽矢多挡开这个问题,视野中的清家翼从入口进了健身俱乐部。
虽然感觉不到有人在监视,但他对付起行商会,自然不敢大意。
羽矢多一边留意四周的情形,一边耐心等待翼的回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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健身俱乐部Aquas港区──
这个造型简洁美观的现代化大型设施,对只不过是一介高中生的玲音而言,门槛显然太高了。
宽广的大厅里,尽管看不出地板材质是大理石还是人工大理石,但地板就是打磨得令人错以为是一流大饭店。小庭院采间接照明,还有著状似出自知名艺术家之手的风景画,为这一切锦上添花。
听说他们要和那位叫榊真砂的人物在这里碰面。
希崎与克蕾亚和穿著制服的柜台小姐接洽时,玲音凑到一旁的铁舟耳边说:
「名流超厉害的啦……只为了运动就上这种地方,有没有这么离谱啊……」
有人盖出这种豪华设施的确惊人,但从玲音的立场来看,有人定期上这种地方也令他震惊。铁舟正经地低头看著玲音。
「……是吗?我姑且先说一声,这个问题你可以当作玩笑听过就算……如果我说这个设施,是文槻医师为了他疼爱的侄女而盖的,你会相信吗?」
玲音决定听过就算了。
──但铁舟继续吞吞吐吐地说下去。
「听说帕斯米欧的异能者,青春期容易体弱多病。如果没有专门的医疗人员,别说是运动性社圑,连要上体育课都会有问题,所以这里几乎完全是为了克蕾亚而盖的。虽然也有一部分是要提供行商会相关人士的工作机会,但说来说去还是让这里的经营有盈利,文槻医师实在是一点也不吃亏。」
「……等一下,我本来打算全力听过就算,但所谓要提供工作机会,也就是说,这里的员工全都拥有那类的能力……?」
亚里亚耸耸肩膀,贼笑著回答:
「没有啦,异能者只有几个而已,剩下的几乎全都是正常人。只是里面也有不少是行商会相关人士的亲属,又或者是知道行商会的一般人。」
「嗯……?迷宫神群的能力不是会遗传吗?那么既然是相关人士的亲属,不就是异能者吗?」
亚里亚以看待傻子的眼神看了玲音一眼。
「等你和克蕾亚一结婚,你和你的亲戚就能变成异能者吗?」
「……这有两种不可能啊非常对不起。」
这个问题未免问得笨了。
铁舟小声说道:
「能力也是一样。虽然说是遗传,但也有不少人的能力不会觉醒。也有人体质特异,觉醒的方式比较奇怪,这方面的个体差异很大。」
「你搞清楚,铁舟可是菁英啊。在帕南佐隆系的异能者里,他攻击的速度和精度可是很突出的。虽然相对的防御力就差了点。」
铁舟自嘲地放低声音说:
「……就算多少有点能力,终究是叛徒的儿子。」
「就叫你不要讲这种话了!」
亚里亚朝铁舟胫骨上踢了一脚。
玲音正犹豫著该不该问下去,铁舟就难得以松懈的表情开始说起:
「我就先告诉你。刚才文槻医师不是提到过『甲院派』吗?」
「喔,就是我读国小的时候,想绑走克蕾亚那些人?」
铁舟点点头。
「这甲院派,是个在我们出生前不久就瓦解的派系。然后大概在八年前,就像现在的布洛斯佩克特一样突然复活了。我老爸本来就是甲院派的一员,虽然后来当初派系瓦解后就待在其他派系,但等甲院派复活后,他就丢下我和老妈,追随以前的上司去了。他去到欧洲,最后还战死了。」
玲音不敢说话。他本来就知道铁舟家是单亲家庭的事,但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理由。
亚里亚不悦地啧了一声。
「……他老爸是这年头已经很罕见的忍者后裔。」
玲音以为自己听错,反问说:
「忍者……?是忍者大战、忍者军团、忍者战士的那种忍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忍者就是忍者。听说是一群叫做『焰铁众』的集团,毕竟他都帮儿子取名为『铁舟』了,应该是对这个集团很有感情吧。」
亚里亚抬头狠狠瞪了铁舟一眼。
「可是啊,铁舟。你爸是你爸,你是你。你不必为了什么叛徒这种事内疚。」
铁舟用他粗犷的手掌在亚里亚头上摸了摸。亚里亚就像心情不好的猫一样呜呜几声,但并没有离开原地。
「就算我不在意,当然还是会有人在意,我也不打算逃避这件事。只是,也正因为这样,文槻医师愿意接纳立场尴尬的我和老妈,我真心感谢他。玲音,我欠文槻医师的恩情是还不完的,我希望在这次的动乱里,能多少报答他一点恩情。所以──你和克蕾亚都要活下来,不然我会很为难。」
铁张将犀利的视线转向天花板。
「……说实在的,我很无力,保护得了的范围可想而知。所以玲音,一旦有危险,你可别错过了该逃跑的时机。只要你们没事,我就有脸见文槻医师。」
「……好。」
玲音呼吸几次,细细领会铁舟这番话,然后深深点头。
记录者在玲音脑海中轻声说道:
『你朋友真讲道义。』
〈我从国中就觉得铁哥活得很有觉悟……觉得他跟一般的学生不一样,所以现在反而觉得很多方面都说得通了。)
「怎么啦?你们三个怎么都一脸正经?」
克蕾亚从柜台回来后,不可思议地看著玲音等人。
亚里亚用讽刺的笑容回答她:
「我们在说这健身房有够花钱的。那么,我们暂时在这里待命就好?」
「嗯。真砂哥他们好像在搜索对方据点的过程中分开,还要再过一阵子才回得来,所以说要我们在休息室等。」
克蕾亚拉起玲音的手。
「玲音也去吧。啊,要不要顺便参观一下?」
虽然处在这种事态下,她却显得有些开心。甚至感觉得出她是用心良苦,想透过开朗的笑容,尽可能让场面温和一些。
就在几天前,克蕾亚也邀过玲音加入这个健身中心。
她拿可以用股东优惠券免费使用来说服玲音,但玲音本来就已经为了家事、打工与学业,使得日常忙得不可开交。
「不,这就等改天……更正,总觉得客人会不会太少了点?是刚好今天比较少人吗?」
怎么想都不觉得是时段的影响。
克蕾亚露出苦笑。
「嗯,我刚刚听柜台的人说了……说虽然现在是平日上午,人本来就会比较少,但再加上昨天的海面结冰和龙卷风等等……就是受到那些事情影响,今天多半有很多人都一直离不开电视或网路。我们是因为就在眼前看到,也知道原因,但如果不是这样,一定会很好奇吧。」
同样从柜台回来的希崎心弥,一边松开领带一边接过话头:
「听说现在谣言满天飞,还有人说可能是大地震的前兆。尤其这里又位在离异状发生的码头很近的区域……会不太想来,也是可以理解的。对我们来说这样正好。」
希崎领著玲音等人往前走。
玲音拿著临时入馆证,通过以金属横杠挡住的闸门,对格外亲切的警卫点头打招呼,同时望向四周。
每个地方都打扫得乾乾净净,连盆栽的叶子都有光泽。
「我说克蕾亚,我觉得这里应该不是高中生来的地方……」
「会吗?也是啦,健身俱乐部这种地方本来就很少高中生来。可是在淑女时段,也有年纪比我小的女生来喔。虽然大部分都是二字头、三字头或四字头的人……」
「同学年的呢?」
这时亚里亚从旁回答:
「只有克蕾亚、我和姬想华三个。玲音说得没错,这里本来就不是小鬼来的地方。姬想华家也是名流,所以大概不会放在心上,但像我要是没有优待券,根本不可能来这种地方。玲音你拒绝也是对的喔,正因为是淑女时段,我才能把她保护得好好的,要是换成跟臭男生一起的时段,一定会有一大群怪家伙涌来,老实说那样我根本应付不来。而且这丫头很没自觉地让胸部晃来晃去,玲音就算来了也没心思运动啦,我说真的。」
亚里亚的担忧实在太有道理,让玲音只能乾笑。
克蕾亚赶紧反驳:
「不、不要说得这么见不得人!两个人一起正常地做做重量训练,或是在游泳池游泳,这样总办得到吧?而且只要玲音陪在我身边,也就不会有奇怪的人来纠缠……」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要打情骂俏到让旁人都退避三舍……你已经不是我认识的克蕾亚了……是性波动觉醒的克蕾亚……我明明是开玩笑,却愈说愈害怕了……」
亚里亚说得正经,让克蕾亚也认真哭诉起来:
「就说真的不是这样了!亚里亚,玲音都被你吓到了,你不要再胡说八道!」
记录者冰冷已极的声音在玲音脑海中响起。
『你可吓到了?』
(不……我忽然想像起克蕾亚摇晃著运动的模样,就觉得好像达到快要悟道成仙的境界……)
『嗯,我就觉得你是这种类型。』
玲音从进行器材训练用的宽广楼层旁走过,忽然听见一个令他怀念的旋律。
「啊,这曲子……是『黑猫音头』?」
这是玲音国小时风靡一世的童谣。
这首曲子是在节奏明快的日式歌谣旋律下,一群动画黑猫跳著盂兰盆节舞蹈,他还记得这首曲子在学校活动或镇上节庆都很常播放。
当时他也很喜欢这首歌,还拿曲名来当邮件位址。在怀念的同时,也有让他觉得有点酸酸甜甜的回忆。
一旁的克蕾亚也因为话题转换,松了一口气似的微微一笑:
「啊,真的。好怀念。我爸爸也好喜欢这首曲子……」
「毕竟当时很流行啊。像我就拿这首歌的歌名当邮件位址。一开始只有一只猫在跳舞,后来不断增加,这点我也很喜欢。像最后根本就成了『一海票的猫』──」
亚里亚眯起了眼睛。
「我记得。猫变得太多,我还真有点不舒服。」
「咦?我们认知不一样!」
玲音为了亚里亚无情的感想而不解,希崎则打开了声音来源所在的休息室的门。
有著木质地板的室内,待著两名身穿健身服装的女性教练──
一个是黑发马尾女子,一个是披著半长发的女子,两个人的身材果然都很好。健康的感觉固然给人好印象,但她们的容貌更美得令人怀疑录用标准是不是看长相。
玲音正要对她们结实健美的手臂、腹肌与大腿看得出神,铁舟立刻顶了他一下。这要他「自律点,别搞性骚扰」的无言忠告实在太令人感恩,让玲音也回过神来。
希崎心弥亲热地对她们举起一只手打招呼:
「由姬小姐、冬华小姐,午安。我们是不是来得太早了?」
「啊,心弥哥,不会的,我们只是消磨一下时间……」
「好久不见。昨天的事我听说了。还好弓没事。」
他称之为由姬的马尾女子关掉音响,称之为冬华的半长发女子则亲切地走到玲音等人身前。
看样子她们是在讨论要用来做运动的乐曲舞步。两个人都流了少许汗水,发热的肌肤显得格外妩媚。
用不著铁舟再度吐槽,玲音自己就不自然地撇开了视线。
但这位叫冬华的女子似乎不放在心上,不设防地走上前来。
「你就是玲音吧?我常听克蕾亚说起你。请多指教,我是这里的健身教练水本冬华。」
「你、你好……」
看她很自然地伸手来握,视线也和自己交会,玲音不由得怦然心动。
近距离下她的脸孔中有著一种坚毅,一双有著坚定意志的眼眸更是美丽。
不单纯是眉目纤细,更有种由内而外透出的存在感。
玲音差点看得出神,但同时也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
(咦?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
她身材这么出色,要是自己当面见过,照理说不可能忘记,但就是迟迟想不起来。
(该不会是和文槻医师一样,会让人错以为从以前就认识……)
亚里亚似乎注意到玲音狐疑的视线,从旁轻声说道:
「听到姓氏就该想到啦。她是几年前退休的艺人水本冬华。应该看她演过电视古装剧吧?」
「啊!」
冬华对震惊得定住的玲音露出动人的微笑。
她坚强又有包容力,充满日本温柔婉约女性特质的笑容,这次真的完全俘虏了玲音。
──手臂好痛。
「……玲音,你看得太出神了。」
克蕾亚笑眯眯地微微掐住他手臂。
「没、没有啦,我只是想说为什么会有艺人出现在这种地方……!等等,咦……你是行商会的相关人士……!」
冬华在苦笑中点头回应震惊的玲音。
「看样子我不太适合演艺圈。毕竟我都超过二十岁了,想说早点离开也好,就在正好告一段落的时候退出了。然后我又喜欢活动身体,正好碰到这里开幕前在徵求工作人员……还有,要说是不是行商会的相关人士……嗯,我想大概跟你一样。」
玲音找不到自己和眼前这位美女之间有什么像样的共通点,觉得一头雾水。
冬华轻轻摸了摸玲音的头发。
「我本来也是不知道行商会的圈外人──后来被牵连到一起小小的事件里,才知道了有这么一个组织……当时,我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我一点都不觉得你的事跟我无关,也不希望你经历跟我一样的伤痛。如果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就不要客气,尽管跟我说。虽然我只是个没有什么特殊能力的正常人,也许帮不上什么忙──」
(她也是被牵连到和行商会有关的动乱里啊……)
玲音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事件,但失去了重要的人这句话显得格外沉重。
接著叫做由姬的另一位女子也站到玲音身前。
「我也要请你多多指教喽,玲音。我是榊由姬。」
她招呼打得比较含蓄,左手无名指上戴著戒指。相较于冬华那当作女演员而洗炼出来的美感,由姬则兼有著与玲音同年纪的女生会有的可爱感与大姊姊该有的魅力。
玲音回完招呼后问起:
「不好意思,如果我弄错就先说声抱歉。你姓榊,该不会就是我们之后要会合的真砂哥的……」
「是,我是他妻子。」
从她答得腼腆的模样看来,似乎还是新婚。
亚里亚补充说道:
「玲音你大概不知道,有个迷宫神群的自由研究者,叫做榊纠医师。由姬姊就是他女儿,真砂哥算是他入赘的女婿。接下来我们就要受他们照顾,你最好先知道。」
「榊……纠?」
玲音记得这个名字。
在整理过世双亲遗留下来的文件时,就看到里头有著好几封针对双亲研究内容表示责难的信。
『你们应该立刻放弃这个研究。』
『有些事可以做,有些不可以。』
『我不能帮你们。』
『风险远比你们想像得更大。』
当时玲音年纪还小,当然不知道担任研究人员的双亲在真名井制药里做的是什么工作。
这些信之所以令他留下印象,是因为不是印刷品,而是细心手写的,内容虽然严肃,却写在画有可爱的水豚或剽悍的鲸头鹳等多种动物的信纸上。
祖父母似乎也曾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双亲过世的消息也通知这个人,但信里只写了寄件人的名字而没有地址,到头来也没有方法可以告知。
这个名字不能说是很常见。如果不是同名同姓──
(我爸妈是在制药公司上班……但既然会收到这样的人物寄来的信,该不会他们其实是神群相关的研究人员?而且他们又认识羽矢多先生──)
也许只是没有知识和自觉,其实自己也从以前就是行商会的相关人士。
玲音试图整理自己这才注意到的事实,僵住了好一会儿。
身旁的克蕾亚拉了拉他的手臂。
「玲音?你怎么了,在想事情?」
「啊,没有,没什么。」
玲音想也不想就先随口敷衍,和由姬也握了手。
引见完众人后,希崎与她们就开始交换各种细部的情报。
他们似乎在讨论行商会内部的干部动向,但玲音毫无基础知识,听了也完全听不懂。
玲音看看他们,又看看克蕾亚,然后悄悄凑到坐在隔壁的亚里亚耳边说:
「亚里亚同学、亚里亚同学,人生胜利组是不是会吸引胜利组聚集过来啊……」
「……看在我眼里,你才是最明显的例子就是了。尤其没有自觉这点更令我火大。」
回应他的却是没天理的痛骂。
心弥等人的情报交换进行得差不多,克蕾亚就以显得很习惯的语气跟两名教练聊了起来。
「由姬姊,刚刚放的曲子是黑猫音头吧,该不会是要用在健身?」
「嗯,用在儿童时段。虽然曲子已经很旧了,不过这样很王道吧?」
「儿童……?咦,会有小孩子定期来这么上流的地方?」
对于玲音的这种疑问,冬华以含糊的微笑回应。
「与其说是给小朋友用,不如说是为了让带小朋友的年轻太太们来上的课程。让她们可以配合儿童时段,带小朋友一起来,然后把小朋友交给这边的儿童班,自己也就可以做自己喜欢的运动。这样一来,即使在托儿所或幼稚园不上班的日子,要来这里也就很方便了吧。而且要是小朋友在运动器材旁边跑来跑去,那又很危险……」
「也因为是针对这种目的设计,走向可能比较偏游乐而不是运动。还挺受好评的。」
玲音听了冬华与由姬的说明后觉得很有道理,同时却又看著她们,心有戚戚焉地想著:
(……她们两位对小朋友眼睛的刺激性不会太强吗?)
『你再用这种想入非非的眼神看下去,小心又被克蕾亚骂。别说这些了,现在正是好机会,我们差不多该开始搜索立可德利克了。』
这个突然的提议让玲音慌了手脚。
(现在就找?不,我应该不能偷偷溜出这里吧?至少也要先见过那位叫真砂的先生,不然再怎么说都对铁哥他们说不过去──)
『我不是要你溜出建筑物。这个健身部也是我早就挑出的立可德利克重点搜索处之一。也差不多可以告诉你了──立可德利克有一种习性,就是喜欢湖或水池之类不太流动的淡水。』
玲音专心听记录者说话。
『对立可德利克来说,大量的淡水就像是舒服的沙发或床。虽然不是一定要有的环境,但他会每隔几天就去找下一个有水的地方。其实你高中的游泳池,对我来说本来也是监视对象──只是他终究没跑到那儿去。他不会留在河流之类水会一直流动的地方,所以其他像是公共澡堂、储水池、净水厂等等,也都是重点搜索的候补。』
(这,等一下,说起来这立可德利克到底长什么模样?像是大小、形状……如果有什么怪东西飘在游泳池上,事情应该会闹得很大吧?)
记录者嘻嘻一笑。
『立可德利克没有固定的外观。说得更明白点……他是没有实体。要变成什么模样都行,也可以乾脆消失。打开珠宝盒的时候,挂在红街天上的那轮满月,那也是立可德利克的拟态。至少用眼睛去找的行为不太有意义,所以不管是行商会还是皓月,找起来应该都困难重重。就算找到,也不知道他们是打算怎么捉住他。喔,所以皓月他们才要优先找出我这个记录者就是了。』
这个说法让玲音觉得头痛。
(记录者小姐……照你说的,我们不也会找不出来吗……?)
『那也未必。只要他待在附近,我就会知道。我是立可德利克的司祭──照东洋的说法,就是像巫女那样,连结神与人的人。无论立可德利克化作什么模样,我们本质的部分都是相连的。这不是比喻,所有宝石都像是由立可德利克延伸出去的终端机。也可以说所有的宝石,都是从立可德利克手中借来力量。』
(是喔。那么,只要沿著这种联系去,不就可以找到他的所在?)
『玲音,你有电脑吧?那你有办法用电脑,掌握世界上特定伺服器的正确位置吗?在完全没有别人提供情报的前提下。』
(……对不起,我不该说这种大话……)
记录者压低了声质。
『不,你指出的这点很有道理。只是,这种联系本来就不是用三次元的线相连,所以肉眼看不见,也不会知道相对位置。本来我是站在有办法掌握这些的立场,只是……姑且不论过去,没有肉体的现在,我做不到的事情也变多了。要以宝石的型态将各人的能力留在珠宝盒里,就必须理解对象,但我却没能完全封存「我的宝石」。到头来,多半就是过去的我,没能完全理解我自己吧。』
她这番话听起来意外正经,让玲音觉得挂心,于是先帮忙说几句好话。
(还好啦,人这种生物,对自己不都意外地不怎么了解吗?该怎么说,就是没办法这么客观看待自己……
『……这句话由你说出来,还乱有说服力的呢。不说这个了,关于立可德利克,要找他,往有水的地方找就对了。即使他处在别人看不见的状态,我还是感觉得出来。这里的游泳池我也想检查看看,有没有办法溜出这个房间?』
(嗯……好,我知道了,我就交涉看看。)
玲音尽可能以最自然的举止,慎重地对克蕾亚问起:
「克蕾亚,我简单看一下就好,可不可以请你带我参观一下馆内?毕竟好像还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要跟真砂哥会合──」
「啊,你想参观啦?……该不会,是想看冬华姊她们?」
克蕾亚一瞬间表情一亮,但下一瞬间,微笑又尴尬地僵住。
玲音尽力冷静地摇摇头:
「不是这样,我是先弄清楚像是紧急出口啦,还有危急时的逃脱路线这些……这里太大了,哪里有些什么东西我都搞不清楚。拜托。」
参观过程中,应该也会经过游泳池。
克蕾亚立刻慌忙地反应:
「啊……就、就是说啊!对不起,我在这种时候还乱讲话。这个,希崎老师,我带玲音去参观一下。」
「那就大家一起去吧,现在最好避免单独行动。而且我也不清楚紧急出口和逃脱路线,没想到玲音你在这种地方倒是很踏实啊。」
也不知道他是真心赞美,还是察觉「记录者」的意图而主动协助,总之玲音终于得以顺利离开休息室。
健身教练由姬与冬华,一边为众人介绍设施,一边聊起:
「我们俱乐部啊,会照星期几来排各种训练班,像是跳舞班、空气软剑班,还有壁球班等等。会员可以自由参加,也都有出租各种器材,我想各位应该可以放松心情,随意参加……」
她们拉业务拉得露骨,玲音陪笑著回答说:
「这……我基本上很穷酸,像会费对我来说负担就有点重……」
「就说我的优待券够玲音用了说。」
克蕾亚立刻插嘴,但几乎就在同时,她身旁的亚里亚哼了一声:
「何止优待券,连经营权都有了,你还在说什么鬼话……」
「没有吧!我是高中生耶!」
由姬不可思议地转过身来:
「咦?没有吗?我听文槻医师说,这里股权上的业主是克蕾亚……」
冬华也在她身旁点点头说: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你实际上不就拥有五成股权,剩下的三成是归梅利亚夫人,两成归文槻医师……所以在这里会用股东优待券的,就只有克蕾亚和她朋友啊。」
克蕾亚瞪大眼睛发呆。
「咦……这我都没听说耶……?」
「……好可怕……有钱人好可怕……」
玲音脸颊抽搐地傻眼。虽说对金钱的感觉本来就不一样,但彼此间住的世界差别太大,还是让他头昏眼花。
「才、才不可怕!而且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亚里亚贼笑著啧了一声说:
「想也知道你一定是满脑子粉红色,根本没在听吧。而且你本来就笨,就算听了解释,大概也是右耳进左耳出。」
「呜呜……亚里亚把我说得太笨了啦……」
但克蕾亚似乎多少有点自觉,反驳的声调里显得缺乏自信。
「记得你说过,他们送你这里的会员证当生日礼物,没错吧?」
「嗯,说这是新盖好的设施,我爱怎么用都行……啊,这『爱怎么用都行』就是这个意思……?奇怪,我想到了,我记得好像当初除了会员证,还一起收了一大叠又厚又艰涩的文件……?我想说只是运动的话,不看也没关系,就直接收到书架上……」
克蕾亚头上冒出一大堆问号,陷入了思索。玲音把她当小孩似的摸摸她的头,自己连连点头。
「嗯嗯……你这么可爱,也难怪文槻医师和你老妈会担心你的将来……」
「毕竟大家都说孩子愈笨愈可爱嘛……克蕾亚的可爱有一半都是由笨构成的啊……」
亚里亚补上一刀,甚至连铁舟也默默点头,让克蕾亚满脸通红地反驳。
「可、可爱……!不对,不要一直说人家笨!人家又不笨!而且一般哪有人会想到可以拿到整栋设施当生日礼物啊!」
冬华嘻嘻笑了几声。
「啊,你这方面的感觉倒是很正常啊?不过你就心怀感激地收下吧。做爸妈的都会希望孩子将来遇到困境时,至少不用担心没办法过活,不是吗?我好羡慕呢。」
记录者也在玲音脑海中说出冷淡的感想。
『也不知道该说是做爸妈的都这样,还是疼孩子疼呆了才这样……』
(不要全都说出来……我想,不管是文槻医师还是她老妈,都是想到即使自己突然死了,也不要让克蕾亚无依无靠……毕竟他们立场特殊,而且多半也有人觊觎他们的性命,所以才会想说尽可能多留给克蕾亚一些东西……)
虽说有些逾越该有的分寸,但他能够体会他们为孩子著想的心。
玲音正陶醉在温馨的心情中,记录者就在他脑海中叹了一口气。
『……这间健身俱乐部隔壁,是工地现场吧。看样子是在盖规模不小的饭店。』
(是啊,记得来这里的路上,就有看到招牌在广告。这怎么了吗?)
『业主栏位填的是这间健身俱乐部的名称。我看大概会变成她二十岁左右的生日礼物吧?』
(………………有钱人好可怕……真的好可怕……)
这就让他不由得不寒而栗。
没过多久,参观设施的脚步来到游泳池。
还没仔细看过,记录者就在玲音脑海的角落轻声说:
『一点感觉都没有──应该是猜错了。立可德利克不在这里。虽然本来就不抱什么期望,不过还真的是没这么简单找到啊。』
这个长二十五公尺的豪华游泳池不是长方形,比较接近半圆形。有著优雅曲线的池畔,排放著休息用的海滩躺椅。酝酿出来的气氛不太像运动中心,比较像是度假胜地。
玲音被从天窗射下的灿烂阳光照得眯起眼睛,发出感叹的声音。
「……比我们学校的游泳池豪华多了啊……」
「那当然,光是屋龄就不一样了。」
铁舟一边毫不松懈地环顾四周,一边回答。
游泳池里有三个人在悠哉地游泳;另有一个集团在做水中运动,包含健身教练在内共有四个人。虽然这些人都是中年女性,但都一团和气,显得十分开心。
由姬继续对玲音说明:
「这里是主游泳池,那边那个小游泳池有按摩水流。现在的时段比较没有人,但到了傍晚或晚上就会很挤。淋浴间、三温暖和浴室也在那边,要不要也去参观一下?」
「不用,到这里就可以了。倒是那边……那是紧急出口吗?」
玲音指向角落一扇不醒目的门。这扇门和白色的墙壁同色,埋没在景物之中。
冬华摇摇头说:
「不是,那是员工用的通道。不是通往外面,是通往大厅,尤其清洁人员最常走。途中还会经过锅炉间──遇到紧急状况时也可以拿来当避难通道,但窄了点,避难时基本上最好还是走顾客用的通道。」
「喔,原来如此。那边是大厅,也就表示正好绕了一圈是吧。」
尽管在游泳池这方面没有收获,但至少概略掌握住了建筑物的结构。虽然应该不会来上这间健身俱乐部,但还是满足了好奇心。
玲音以闲聊的心态对冬华说:
「不过这里根本就已经像是度假饭店了啊。总觉得好像会有人在游泳池边喝起鸡尾酒……」
「啊哈哈,没有那么夸张──」
玲音等人的视野中,忽然看到员工用通道的门打开。
一个眼熟的黑色巨大身躯,慢吞吞地从这条理应不准闲杂人等进入的通道现身。
黄色的眼睛、粗短的四肢、虾子的尾巴,还穿著四角泳裤,戴著巨大的墨镜。
这个诞生于红街中华街的神秘吉祥物,甚至还穿上了怎么看都不觉得需要穿的泳装,无视玲音等人,挑著一张离自己近的海滩躺椅,悠哉地躺了下来。
接著还从手持的冰桶拿出无酒精啤酒,用爪子灵活地拉开拉环,有模有样地喝著罐装啤酒。这奇珍异兽突然出现,还理所当然地享受起度假时光,让玲音等人都当场愣住。
「……咦,那是怎样?该不会是这里养的……?」
「黑、黑虎君……是本尊……!是真的黑虎君……!」
玲音一头雾水,身旁却冒出一个雀跃的声音。
回头一看,亚里亚的眼睛像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地闪闪发光,露出玲音看都不曾看过的完美笑容,感动得颤抖。
「……呃,亚里亚同学,你该不会喜欢那个东西……?」
玲音含蓄地一问,亚里亚就以坦率得令他不舒服的态度连连点头,双手合在胸前说:
「超赞的──!超可爱的──!喂,铁舟,你看看,那是本尊耶!是真正的黑虎君啊!怎么办,我可以去跟他要个签名吗!啊,这里的贩卖部有没有卖签名板!哎哟,为什么黑虎君会跑来这种地方啦!是他今天不用上班吗?我去打个招呼!」
玲音虽然被这种从平常的她完全无法想像的言行举止吓呆,但还是伸手抓住了她的衣领。
「亚里亚,你冷静点!那是皇帝的部下『骑士』啊!昨天就是他把我和香恋从医院抓走!我看八成是敌人!」
「啥?你这小子,不准你给我乱dis黑虎君!那么可爱的吉祥物不可能会是敌人,真的!」
所谓对牛弹琴,讲的就是这回事。
「……喂,铁哥!克蕾亚!她不是平常的亚里亚!她有毛病!」
玲音被她这太没天理的恼羞成怒吼得怕了,向铁舟与克蕾亚求助。
但铁舟只默默撇开视线,克蕾亚则显得为难,无力地微笑。
「啊……呃,玲音……亚里亚她啊……对这种当地吉祥物最没有抵抗力了……尤其她最近最中意的就是黑虎君,一旦陷入这种状态,她就根本听不进冷静的意见……」
第一次知道交情不算短的朋友有这令人意外的一面,让玲音方寸大乱。
「真的假的……喂,亚里亚!你要想想时间跟场合!现在明明不是这种状况吧!他在这里也就表示……!」
「……对,就是这么回事。我也来了。」
背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
玲音赶紧回过头去,就在走廊上一小段距离外,看见一个身穿衬衫的巨汉。
水门警卫保全公司的老板,羽矢多寿宗。
他是玲音与香恋的监护人与恩人,但脸上却有著沉痛的表情,不动如山地站在那儿。
尽管和玲音他们之间有点距离,但或许是因为身材太高大,感觉距离并不远。
「羽、羽矢多先生……?」
不知不觉间,游泳池的方向有黑虎君在,正面则站著羽矢多。
处在这种受到包夹的状况下,希崎、由姬与冬华都掩饰不住动摇。
(羽矢多先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等等,是来捉我们的吗?黑虎君待在那边,是为了堵住我们的退路?)
虽然实在不太确定他有没有意思要封堵退路,但对于见识过「骑士」机动力的玲音而言,仍然足以造成很大的心理压力。
他立刻判断出要跑是很难的,于是将克蕾亚拉到自己身后护住她,正视羽矢多。
羽矢多像是要主张自己没有敌意,轻轻举起双手。
「希崎,还有这边几位小姐也是……你们先冷静下来。我是来和玲音说话的。我不想弄成需要动粗的状况,也不打算危害你们。」
他的嗓音意外地平静。至少没有昨晚对上那个叫张燕的异能者那种狠劲。
心弥对由姬她们使了个眼色。
眼前就先看对方怎么出招,同时争取时间──
玲音也瞬间察觉到他的意图多半是如此。
在羽矢多与黑虎君入侵后隔了一会儿,才听到馆内的广播。
广播内容是说发生火灾,请顾客避难,但说穿了这广播是假的,火灾显然是用来让一般顾客出去避难的藉口。
一名负责带领顾客的员工,跑向和羽矢多对峙的冬华说:
「冬华小姐,这个人是……!警卫先生在后头昏倒了……」
「这边你不用管,赶快带客人去避难。羽矢多先生……你不会连这都要妨碍吧?」
「当然不会。早点让这些人避难,我还比较好办事。」
这名状似冬华同事的女子害怕地点点头,前去带领客人避难。
相对的,由姬与冬华则在玲音等人身边摆出戒备的姿势,毫不移动。
她们不像有著足以应付羽矢多的战力,但似乎就是无法丢下玲音他们,自己跑掉。
玲音为了不让她们被波及,把克蕾亚交给亚里亚,自己踏上几步。
「羽矢多先生。你好……总觉得,事情变得很奇怪啊。」
「就是啊……昨天也真苦了你啦。」
羽矢多过意不去地低头。
玲音生硬地回问:
「你是来抓我的吗?是皓月下的命令?」
「没错。要是交给她处理,多半会增加无谓的流血,所以我就请她交给我办。玲音,只要你和克蕾亚大小姐两个就好,跟我一起来。只要你们归我指挥,我就不会让皓月对你们出手。你们就算待在这里,行商会的一部分势力应该也会盯上你。」
羽矢多说话的语气十分真挚。
他扛起沉重的责任,四肢用力顶住压力,坚毅地正视前方。
玲音一直都很向往他这种大人的身影,但现在自己不能乖乖听话。
「羽矢多先生,等我救回香恋,就会把克蕾亚也一起带去避难。请你……不要把我牵扯到奇怪的纷争里。」
有亚里亚与铁舟在场,玲音必须这么说。
他的真意当然并非如此。
(我要找出立可德利克……从大家身上取出宝石。不管是羽矢多先生、静枝小姐、英太郎还是姬想华他们,我要把大家从这可笑的动乱里解放出来。在这之前……)
羽矢多全身一颤,然后以勉力才挤出似的声音说:
「……玲音,不好意思。我的宝石……是『说书人』。」
玲音背脊上窜过一阵恶寒。
(不妙……!心思全都被读走……)
『……这根本没辄,全都被他看穿了。原来他就是说书人的宿主啊……』
记录者也啧了一声。
羽矢多皱起眉头,以视线牵制铁舟等人的动作。
「发生了令人遗憾的阴错阳差的确是事实,但我明白你的真意。正因为这样,你才……你现在才更应该跟我一起来。」
羽矢多正视玲音的眼睛。
玲音不由得全身僵住。
很久很久以前──在双亲葬礼那一天,羽矢多脸上也有著和现在一样的表情。
那是一种真挚、迫切、诚恳──却又透出一种罪恶感的,很难受的表情。
「我可以帮你,甚至可以说我的最终目标和你一样。现在你应该先确保安全,等待时机成熟。只要找到立可德利克……之后就看你怎么决定了。玲音,跟我一起来……我求求你。」
羽矢多深深一鞠躬。
玲音慌了手脚。
「等等……羽矢多先生!请你不要对我低头!该怎么说,我搞不太清楚你的立场……羽矢多先生,不是像皇帝或皓月那样,想打倒行商会吗……?」
羽矢多鼻梁一歪。
「我……我有义务,保护静枝和你们。玲音,文槻医师你可以信任,可是,有一群人不是只靠文槻医师的力量就压得住的。相信你应该也依稀感觉到了……有乐原先生你也见过了吧?」
羽矢多对玲音联想到的危险人物立刻做出了反应。在说书人面前,隐瞒是不管用的。
玲音尽管觉得这个事实让他很不舒服,但仍用对羽矢多的信任封堵住这种感受。
「今天早上见过了。虽然觉得这个人好像很可怕……但我不知道他具体来说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可以把有乐原纪元想像作是皓月年纪大了,变得更狡猾以后的样子。玲音,你对皓月有戒心是当然的,但她本来也是行商会的一员。在行商会里,像皓月这样的危险人才还挺不少的。我不会说皇帝身边就很安全,但要是待在行商会这边……成了宿主的你和我,被人从背后开上一枪的可能性就很高。我认为不管你有什么目的,这里都不是你应该待的地方。没办法放心背对的自己人……可是比敌人还棘手的啊。」
亚里亚针对这句话反驳。
「……羽矢多先生,你说话还真是肆无忌惮。不管是玲音还是克蕾亚,我们都不会交给你。不──我们怎么能交给你。要是行商会真有那个意思要歼灭皇帝那帮人,宿主就会被牵连进去,这点羽矢多先生应该也很清楚。当然啦,一旦开始厮杀,皇帝那边能靠宝石继承下去,的确是很有利……但就算能把他们的宝石转而栖宿在其他人身上,你最重视的玲音和克蕾亚死掉,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我们会负责让他们两个去避难。羽矢多先生,如果你真心为玲音他们的生命安全著想,反而应该请你把香恋交到我们这边来。」
铁舟配合亚里亚撂完狠话的时机,站到玲音身前摆好备战架式。
羽矢多目光低垂,不去刺激这一触即发的气氛。
这时有两张玲音熟悉的脸孔,从羽矢多身后不远处的转角现身。
「──羽矢多先生,交涉决裂了吧?先不说玲音,至少亚里亚和铁舟是不会接受这个说法的吧,这两个家伙个性还挺倔的。」
「亚里亚,对不起喔,克蕾亚也要由我们带走了。」
宗方英太郎与胡桃则姬想华。
两名同学以和在学校见到时没什么两样的态度忽然出现。看样子他们是躲在转角后面,听羽矢多说服玲音。
玲音背上直冒冷汗。
从铁舟与亚里亚的态度看来,多半无法避免再度发生和昨天在美术教室同样的争斗。
而且这次对方阵容中还有羽矢多寿宗。昨天他对上那个叫张燕的异能者时,玲音就曾窥见他的实力之一斑。
尽管人数是玲音这一边较多,但要是正面对敌,他们不可能会打赢。即使逃走,也会被「骑士」与「猎犬」追上。
姬想华二话不说就举起白银弓,羽矢多用力抓住她的肩膀。
「弓箭手,住手。他们不是你的朋友吗?你不用这样。」
「我瞄准的是手脚,不会连他们的命都要了。」
「那也一样。不是说好了你们要听我的指挥吗?」
姬想华不改一脸不满的表情,让弓从手上消失。
「那么,你要怎么做?总不会打算就这么回去吧?」
「……如果我的直觉没错,过不了多久,就不会再这么悠哉了。很遗憾的,你们『太不了解有乐原先生了』。」
从羽矢多说完这句话只过了几瞬间。
对著走廊的窗户一齐破裂。
英太郎用自己的背挡住玻璃碎片,护住姬想华。
羽矢多也同时对玲音等人等人大喊:
「所有人离开这里!要来了!」
多个筒状物体从打破的窗户一起扔了进来。
这些筒状物体撞到墙壁,弹跳著一起开始喷出白烟。
(瓦、瓦斯!啊,会是常听到的催眠瓦斯吗……)
玲音正要做出这个判断,羽矢多就更加放粗嗓子大吼:
「赶快离开!贸然吸进去,小心会没命啊!」
「难道是致命的毒气?」
玲音等人一起逃向游泳池的方向。
他们关上一扇大玻璃门,姑且挡住了白烟。尽管仍有烟雾从缝隙渐渐冒进来,但至少已经控制在只是有刺激性气味的程度,冬华趁这个空档按下了防火铁卷门的开关。
铁卷门以电动方式慢慢下降,玲音等人则先聚集在游泳池畔。
一般顾客已经去避难,不在现场。
「劈头就放这种满心想杀人的毒气,他到底在想什么!」
玲音一边扶著克蕾亚颤抖的肩膀,一边放声大吼。
羽矢多低声沉吟:
「多半是低浓度的神经毒气,威力并不是能确实致命。可是,用『目标死了也没关系』的势头大量投入这种兵器,就是有乐原先生的作风。希崎,你和这两位教练小姐就对他们投降吧。反正有乐原先生只是想得到可以拿来当白老鼠做实验的『宿主』。也就是说,他的目标是我们……还有就是玲音吧。希畸你是文槻派的干部候补,相信对方也会尽量不要动你。」
「烂透了……!行商会做的事情为什么就这么粗鲁!」
姬想华忿忿地咒骂,看了英太郎一眼。
「英太郎,你背上的玻璃碎片……我帮你拔掉。你转过去。」
「不,没刺到我身上,只是划过而已……玲音,这下你明白了吧?行商会那些人动手可是不分青红皂白的。」
两名健身教练也喘得露出的肩膀上下摆动,表情扭曲。
「虽然早听说过他名声不好……真没想到竟然会突然对文槻派的商业设施进行这种奇袭……」
由姬懊恼地这么一说,冬华就回答说:
「也许正因为是文槻派的设施,他们才会这样吧。只要说是皇帝那帮人先攻进来,他们只是因应,就说得过去了。」
羽矢多放低了目光。
「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是……即使我们不来,相信几天之内还是会发生一样的事情。从昨天到今天早上,你们当中──可有人接受了有乐原先生的『手术』?」
心弥与铁舟同时有了反应。
「这是有乐原先生的坏毛病。他对置身事件漩涡中心的人治疗时,会在这些人体内植入小型的发讯机。植入体内的情形下,是会维持到电池耗尽为止的几天,植入消化系统则是维持到排泄出去为止。虽然有效时间有限,但这段期间内,他可以完全掌握这些人的位置。你们本来应该在文槻医师的庇护下,至少乖乖躲上五天才对。只是如果事态这么发展,来捉玲音你们的多半就不会是我,而是皓月了……不过看在对方眼里,我大概就是一条咬上他放的饵的笨鱼吧。」
亚里亚一拳打在墙上泄愤。
「那个蒙古大夫……!竟然做这么卑鄙的事情!」
铁舟也按住额头,仰天叹气。
「我太大意了,还以为他只是想卖人情给文槻派……心弥哥,你可有发现?」
「不,我也太大意了。虽然我觉得他有所图谋,但万万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方式介入……」
心弥懊恼地摸了摸他那伤势只一个晚上就完全治好的手臂。
听说他的本行是画家。有乐原治好了他赖以维生的手,也许他真得老实感激对方。
羽矢多从游泳池畔走向员工用的通道。
「那些人还没攻进这里……这应该就表示『拳斗士』正在大厅打垮敌人。我也马上去帮忙,弓箭手和猎犬也来。还有……『骑士』。」
黑虎君从海滩躺椅上慢吞吞地起身,脱下墨镜敬礼。
「好的好的~~该上工了是吧!」
「对,你负责带玲音和克蕾亚大小姐逃出这里。其他人不是宿主,有乐原先生应该对这些人没兴趣,但他们两人被盯上的可能性很高──玲音,你没有太多时间烦恼了。要不要跟骑士走,你要趁我们还在打的时候决定好。还有……骑士,如果玲音拒绝,你也不用管他,自己一个人离开。反正就算强迫,也会被他用『妖猫』的能力逃走。现在的问题……反而是我们有没有办法突破有乐原先生的包围网。」
玲音将手放到自己的腹部。
昨晚从这里跑出来的黑猫,似乎叫做「特莱哈特的妖猫」。
妖猫未必会再带他逃走,而且现在也还没有要出现的迹象。
(这猫不是我可以凭自己的意思叫出来的……?)
『也许是只有你真心寻求帮助的时候会有反应。也许这就表示现在还不是这种状况……?』
玲音自己是觉得已经够害怕了,但也不能否认有一部分是因为心中太过混乱,反而让恐惧淡去。
如果妖猫和玲音的意思无关,而是照「对方」方便来决定要不要现身,那么这种力量就太不稳定,太无法依靠了。
羽矢多马上打开员工用的门,弓箭手姬想华与猎犬英太郎也跟过去。
「毕竟拳斗士又不能进行远程攻击……」
「我得保护姬想华的背后才行。玲音,我们敬候佳音啦。」
两人赶赴战地的脚步中没有迷惘。从这态度看来,他们似乎已经完全把其他宿主视为「自己人」。
被他们把选择权完全丢到自己身上,玲音咬紧牙关。
身旁有著显得不安的克蕾亚。亚里亚与铁舟现在也不开口。他们对于「该怎么做才能让玲音和克蕾亚脱离这个险境?」这个问题,似乎也还在犹豫。
心弥与两位健身教练,似乎也打算尊重玲音的意思。
黑虎君轻轻把手放到玲音肩上。
「女王的哥哥,只要我能带你回去,事成之后我的奖金就会增加三成,我希望哥哥务必跟我一起来!真的!」
「……呃,嗯。你直接用这种方式说服我,我反而觉得乾脆……」
到了这个时候,黑虎君仍然没有紧张感。但换个角度来看,这也许正证明了他的冷静。
(也许这玩意儿「里面的人」意外地是个不得了的家伙……?)
『虽说今年是冷夏,但光是夏天还能一直穿著这种布偶装,就可以推知这人多半不是常人……但也没办法完全排除他只是个笨蛋的可能。』
黑虎君歪了歪巨大的头。
「那么,要怎么办?要跑的话,我是差不多想跑了。」
「啊……咦……不,可是……」
玲音思索了一会儿。
(……如果目的是潜入皓月的据点,救出香恋……那么让这家伙带我去到据点,的确是有可行性啊……)
现在的玲音,连妹妹香恋人在哪里都不知道。从这个角度来看,眼前的「骑士」也是宝贵的线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就照这句俗话来请这只黑虎带路,也是挺不错的。
玲音正在思索方法,克蕾亚用力握住他的手臂。
(……啊,对了。这丫头……)
她一对蓝色眼睛,就和担心受怕的小孩子一模一样。
如果把克蕾亚放在第一优先考虑,那么哪怕只是暂时,也万万不能投靠皓月。当然玲音并不打算带克蕾亚去,但一旦和她分开,也就没有办法再保护她。
尽管玲音自己没有强大的力量,但遇到紧要关头,总还有「特莱哈特的妖猫」。
「……骑士,不好意思,我还是办不到。虽然我一瞬间想过,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倒也可以跟你去……可是这丫头的母亲已经把她托付给我。麻烦你帮我跟羽矢多先生也说一声。还有……我一定会救回香恋,她在你们那边的时候,可别让她受伤了。」
黑虎君以敬礼回答。
「遵命。其实我也早就料到会这样啦!那我就只身一虎跑掉喽。我会跟羽矢多先生也说一声的!」
一匹黑马一瞬间就从黑虎君脚下冒了出来。
「哇呀!」
亚里亚被影子马吓了一跳,差点坐倒在地,铁舟赶紧从后撑住。
「黑、黑虎君……好厉害……!」
「……那是『骑士』的能力,你冷静点。」
玲音对两位朋友的互动觉得虚脱之余,正视著马上的黑虎君。
「……你啊,跟皇帝其他部下不太一样吧。就算是羽矢多先生下过命令,一般应该不会同意就这么放我走……真让我搞不清楚你对皇帝还有皓月她们到底是忠不忠心……」
黑虎君连连拍动虾子尾巴。
「谁叫我是老虎,还顺带是虾子呢……老实说啊,我是喜欢皇帝和那些同伴没错,行商会怎样我根本就不在乎。我是希望尽可能减少损害,可是这也没那么容易啊。还有我也想拿我的嫉妒啦、毛球啦这些东西去砸那些现充,可是也不太有这个机会。顺便跟你说,我将来比较想当养虾业者,而不是组织的干部。出卖同伴来满足一己之私的死亡商人黑虎君……哎哟好帅啊……而且这样一来不管收入上还是味觉上都超赞的……哇喔……」
黑虎君一边骑在马上鬼扯,一边双手摩擦脸颊,英姿焕发地策马飞奔。
他从游泳池畔沿著墙壁垂直往上跑,转眼间就穿破天窗跑了出去。
玲音与心弥等人茫然目送他离开,一旁的亚里亚小声喃喃自语。
「……忘了跟他要签名……」
「……我想过不了多久,就会再碰到他了。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玩什么把戏说……」
玲音切换思路,耳边就同时听到好几声爆炸声。
看来羽矢多他们那边的战况已经愈演愈烈。
冬华推了推玲音的肩膀。
「我知道你多半很担心你朋友……但我们要在这里待命。如果羽矢多先生他们打赢,我们就可以跟著他们脱身。要是有乐原先生打赢,应该就能捉到他们当中的几个宿主,你们被他盯上的必然性就会降低。也许你会觉得卑鄙,但既然处在战力薄弱的立场,这点周旋的方法也是有必要……」
她这番话说到一半,跟大厅不同的方向传来一阵骚动声。
不是火药爆炸的声响。是一种近似雷鸣的冲击声,以及好几个人的声息,从防火铁卷门另一头慢慢靠近。
「唔喔……!这边也有敌人来!」
玲音情急之下,先将克蕾亚护在身后。
铁舟等人也摆出戒备架式,众人看著关上的铁卷门受到多次冲击,剧烈摇晃。
「不妙……会被打破……!」
「玲音,你待在后面。心弥哥你们也离远一点……」
一种黑色分泌物裹住铁舟的双手,立刻变化为鞭状。
铁卷门在玲音他们面前变形、裂开,露出了另一头的走廊。
从那里出现的,并不是有乐原的私家兵团。
而是年约半百的警察,以及身穿哥德萝莉服装的女子。
以及让他们两人跟随在左右的一位身穿连身礼服的少女。她眼神空洞的眼眶中含著泪水,轻轻越过了毁坏的铁卷门。
「……哥哥,我找到你了──」
是玲音本要抢回的妹妹,拥有「女王」宝石的月代香恋。
她这出人意表的现身,让玲音脸颊抽搐,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