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一片。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就这样想。
眼前看到的,是连高空都被乌云覆盖的天空。
好像是仰面倒在地上。醒来的少女,第一样看到的就是这个满是狼藉的天空。充满粉尘的天空,周围一带都被浓烟覆盖,自己也忍不住要咳嗽。少女慢慢坐起身子。
周围尽是些没见过的景色。
脚下是铺满瓷砖的地面,瓷砖满是龟裂,大小不等的碎片到处都是。是有什么东西在这里爆炸了吗……空中飘浮着烧燃过的化工石油的味道。周围视野不佳,就好像是被盖上了一层灰色的幕布。看不清两米以外的任何东西。周围到底存在着什么,这里又是哪里。少女完全弄不清楚。
少女稍稍观望了一下周围的情况。但是并没有找到什么显眼的标识。没过多久,少女开始寻找这个满是灰尘的空间的出口。少女为了行动,缓缓站起来。但是这时,猛烈的违和感涌上心头。
少女想起来了,留在自己脑海中的,最后的记忆。
她还在自己的房间的时候,地面就好像地震一样的强烈摇晃着。天花板也开始崩溃坠落下来……自己本该是被落下的碎片压死了的。
「为什么我还活着呢……我不是应该死了……」
「……你认真地向石头许愿了……『想活下去』呐」
少女的疑问,被一个陌生男人回答了。被意想不到的回答吓到,少女蜷缩起身体,胆战心惊地在模糊的灰尘之中,搜索说话的男人的身影。
在灰尘的障幕中走了几步,她撞上了死路,是一面白色的墙壁。
少女看到了,背靠在墙上瘫倒着的男人。
男子身穿破烂不堪的大衣,背靠在墙上,四肢毫无力气地垂着。是不是因为呼吸困难呢,苍白的脸上渗出汗液,呼吸也变得紧张。男子用手压着侧腹,那里的血止都止不住。……看来,这个男人受了重伤。仔细一看,发现男子的周围也溅上了血液。虽然不知道伤到了什么地步,但是男子的状况绝不乐观。
男子举起没有压着腹部的另一边手,做出个V字手势。
「哟,你好」
「……你是?」
「只是一个工资低廉的刑警而已啦,因为准备要死了,现在完成不了任务了呢」
男子的手严重地颤抖着,将香烟放入嘴巴,用火柴点燃香烟,抽上了一口。
「……你现在想想吧,关心你的人,和你一起烦恼的人,能成为你的助力的人」
「…………那种人哪里都不存在哦,到现在为止都是这样呢」
「有的啊,肯定有的。因为这个世界是广阔的,有各种各样的人啊」
咬着香烟的男子,用空虚的眼神望着这个沉浸着人们憎恶的天空。
「如果你怀疑这个世界的大小的话,试试自己环游这个世界确认一下就好了。如果你觉得不能相信任何人的话,那就试试一个人都不相信地活下去。这样下去,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吧,自己绝对——不是孤身一人的」
「……不是孤单的……?」
爆炸的声音和地面震动的轰鸣传来。好像是谁和谁在互相攻击,互相残杀地悲伤的声音。听见轰鸣之后,少女和男人所在的楼顶上,细细的裂纹也渐渐变大了。知道这个建筑物已经撑不了多久,男人对少女说
「这里不久就要坍塌了……你也差不多该走了……」
「但是,把叔叔丢在这里…….」
「快走!」
男子用严厉的口吻命令少女,眼神也变得犀利。迫于男子的威慑力,少女的脸因为开始抽泣而扭曲了,越哭越悲伤,脸更加不成样子。失去家人的坚强少女哭泣了。
体会到了她内心的痛苦,男人也觉得心酸了。
少女最终,蹒跚地站起来。
磕磕绊绊地走着,终于找到了一个能够下去的落差,就从那里跳下去。天台上,少女小小的身影消失不见了,男人孤身一人,将香烟的烟雾从空中吐出,自言自语地说
「……不能保护诚一和爱架……反倒是拼命去救仇敌的女儿……我到底在干什么啊……」
已经朦胧的视野中,烟雾从自己的口中扩散到天空,随后消散了。男子苦笑着。
「…………抱歉了,友里……我不想复仇了……我原谅那个女孩了……」
■■■
跨坐在黑色的铁马上,我们就像是风中的子弹一样疾驶。
雪云的空隙之中能看到苍白的满月。于是我们到达了月亮和雪空之下的首都高速公路。
从我们视线中流过的,是车辆红色的尾灯,还有将高速公路染成橘黄色的街灯。
马力全开,最高速冲刺的引擎发出尖锐的悲鸣。前方的景色迅速消失在了视野的一角,我坐在摩托车的后座,紧紧抓住秋月刑警。身上披着的校服激烈地甩动着。我将视线投向摩托行驶方向的遥远的前方。
「……呵呵呵」
我戴的头盔上,里面的内置耳机里传来了秋月刑警的笑声。一直在微微摇晃的摩托车后座上,我耳朵总是听到秋月刑警在笑。
「从刚才开始就在笑什么啊,感觉让人很不舒服啊!」
我忍不住了,就用头盔里的话筒朝秋月刑警发问。而她大模大样地回答
「呵呵,不。只是在感叹这个高中生真是了不得了。能够利用秘密结社的执行官,敢于以连国家权力还有军队都束手无策的怪物为对手,挑起了奇怪的胜负。虽然曾有一句话说天才和笨蛋只有一步之遥,你又是哪边呢?」
听到秋月刑警的这个出我意料的回答,我稍微有点吃惊了。
「……欸,我一直认为秋月刑警是个一本正经的人啊,居然还会说出这么坦率的话啊,有点意外」
「从前就经常被别人这样说,说我一本正经什么的。实际上我就是这种人,怎么样,失望啦?」
「不,只是觉得突然变得亲切了呢,其实我也很不擅长说敬语的」
「啊啦,是这样么?我觉得就你这个年龄来说你已经礼貌过头了。我这边才显得不正经呢」
耳机的另一头,听到了秋月刑警的苦笑声
对话终了以后,世界就被引擎的声音埋没了。像猛扑过来一样朝我们迫近的远处的风景。耳边回荡着空气被划开的声音。将原来头上戴着的绿色的导航标识藏起来,追着前方的7辆汽车。我在追过了3辆车之后,发现了目标的车辆的集团。一辆全黑色的大货车。在那两货车的前方和后方,各有一台涂黑的小轿车,一共三台车。小轿车以货车为中心,好像要守护着它一样。
「……找到了!那个车的集团,他们的概率被伪装过!」
车体上方浮现的数字是0.4,应该是这个集团『能够通过警方排查的概率』吧。我确认到异常的〈数〉后,他们是伪装过概率的恐怖分子这件事便一目了然了。
——其实走到这一步,并没有费太大力气。
根据教团的调查,他了解到,恐怖分子人数有很多,全员武装着自动步枪。他们将核弹这种引人耳目的东西放到货车里面运送。
听到这个,我就想到了。
现在东京都因为积雪的影响,交通陷入瘫痪状态。要想进入东京都,必须通过还没有封锁的主干道,要在东京引爆核弹,那么恐怖分子自己被炸死的可能性也很大,所以他们一定会将核弹运送到东京的市中心。但是这几天,主要干道上都因为手枪自杀事件的影响,开始逐个对通行者进行排查。要是这样的话,是不可能躲过总要来到的盘问的。
为了监视从走私集团那里流出和流入的军火,警察的检问是非常严苛的,面对这样的检问,全副武装的一群人上去,毫无疑问会被马上逮捕。
所以,红帽子一定提供了解决的办法。
那个怪人要用自己的异能,通过什么手段让恐怖分子的车通过的话,必定会出现异常的〈数〉的修改,而我就是瞄准了这一点。
毕竟那个怪人也不知道『我的眼力』啊。
先前,我和雪名一起寻找怪人的所在地的时候,在高处俯瞰过东京都。我认为这样做的话就能发现异常的〈数〉。如果我的眼中出现了异常的〈数〉,那么就必定和核弹恐怖袭击有关。
于是,就和我想的一样——我现在找到了这个车辆的集团。
「运送核弹的车是哪一辆?」
「如果不靠近点的话就看不到!」
听到我的话,秋月刑警娴熟地将摩托开向了正在行进的车辆之间,开启最高时速。与此同时,前方的小轿车的车窗也打开了。一个穿着棕色西装的中年男子探出头来,将自己的腰压在窗框上,他将一把大型的冲锋枪架在肩膀上,瞄准了我们。秋月刑警立马采取了行动。
「接下来摩托会左右摇摆哦,抓稳了!」
倾斜的摩托的挎斗擦上黑色柏油路的路面,火花四溅,沉重的摩托向着前方急速移动。我们刚才经过的路线,已经被数十发子弹贯穿,黑色柏油路的碎渣到处飞溅。
割裂空气的枪林弹雨从车与车之间的空隙倾注而来。这些子弹好像是会跟踪一样,追着我们而来。
「对方虽然射击水平并不是漂亮,但是看来还是进行过一段时间的专业训练的!」
「明明有其他一般的车子在,他就这么若无其人地攻过来啊!」
「这么闹腾的话,附近检查站的警察一定会察觉到的呢!虽然我还想更加接近他们,但是如果我们这样贸然过去的话,会有不必要的牺牲哦!」
通过一个转角,枪击就一瞬间停止了。
秋月刑警单手操作话筒,切换了和我的对话。
「该你上场了哦,执行官!」
向着前进方向,秋月刑警这样通过话筒呼叫,于是,我看到了。
令人难以置信的光景——道路的标识上,有一个男人伫立着。
男子穿着一身丧服,背后背着巨大的吉他琴盒,尖锐锋芒地眼神里,嗜血野兽的邪气氤氲着。呼气出来的白雾在空中飘散。男子在车辆接近的时候,将背后背着的吉他盒取出来。
男子的说出的话,从我的耳机的另一头传出。
「吾乃第三执行官,迪格,使『教团』之意志践行于世之人」
男人,迪格像岩石一样坚定的表情没有半点动摇。手持着的盒子,用脚轻轻踢琴盒。随后,吉他盒往道路上飞了出去。落下的盒子,毫不留情的砸向了恐怖分子的领头车辆。
下一个瞬间——领头的车被夸张的爆炸炸成了碎片。
这是一个装了炸药的吉他盒。
为了躲避起火的领头车,后尾的车辆都换忙着急转方向盘。擦上防护栏的车体溅出火花,后续的车辆好不容易绕过了爆炸的领头车。我们也想办法骑摩托冲过了它。秋月刑警喊到
「到底在想什么啊!不要突然就把第一辆车轰飞啊!」
「道路的中心有车爆炸,这样其他的车辆也就不敢轻易靠近了吧」
「不是这回事!现在哪辆车上是核弹不都还搞不清楚么!」
「……是中间的货车。通过我的时候我看到了车内的情况」
听到迪格这句话,发现,他已经从标识牌上消失了。
旁观着秋月刑警和迪格的吵嘴,我四处搜索他的身影,结果,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现了他。
「喂喂……这是开玩笑吧!算什么啊,那个大叔!」
迪格在我们的摩托旁边奔跑着。在时速已经达到一百六十公里的摩托车旁边,大气都不喘一下,仅用双脚紧紧跟住我们。他的右手也握着一把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日本刀,可能是藏在吉他盒里面的东西吧。我看到那个日本刀的刀身上浮现出几个青白的数字。
并且上面有一个大大的式子——V0=300
从后视镜看到哑然的我,秋月刑警说
「物体运动的『速度』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就是随着时间,因为加速度而增加的速度V1,
另一类就是物体的初速度V0。他就是被教团赋予了300km/m初速度的战士——第三执行官」
秋月刑警说完的同时,迪格释放出强烈的威压感,就好像只有迪格周围的空气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迪格宣告到
「吾司掌的是第三位执行,即『处刑』」
迪格用下端式拿着日本刀,眼看就要追过我们的摩托。他势头丝毫不减,紧逼恐怖分子的车队。虽然擦到道路的转角,但是速度也没有降低。他并不降低速度,选择以高速公路的防音壁为地面飞檐走壁起来。好像完全没有受到重力的束缚,他在墙壁上奔走,一眨眼的工夫就追上了汽车。
惊愕地发现了从后方迅猛地追上来的迪格,坐在后排的人们慌忙打开车后门,端出了机枪。
一齐对迫近的迪格进行猛烈地扫射。
迪格就在弹幕要打中自己之前——高高地跳起。
用刀刃刺穿头上的的指示牌,挂在半空中躲过子弹。然后又利索地拔出刀,将眼前的指示牌用眼睛都无法识别的高速斩成了碎片,被切成细细的碎块的道路指示牌,变成了无数锐利的三角形。
迪格再次降落到冰冷的地面。
被切碎的金属片,迟于迪格落向地面,对这些落下来的碎片,迪格一片一片地用刀锋击打,发出清脆的金属声,闪着火花的碎片被击出,像子弹一样飞向了恐怖分子。碎片击中后续的车辆,被击中的车辆后轮被扎得千疮百孔,轮轴也发出了刺耳的悲鸣。车的底盘还冒出火花。
失去了对方向的控制,轿车毫无还手之力地正面撞上了道路侧面的防音壁,爆炸了。起火了。在吹出的爆风和黑烟之中,迪格微微地浮出笑容。
剩下的——只有一台运送核弹的货车了。
降落在道路上的时候,迪格的速度变回了0,但是,当他再次启动的时候,瞬间有有了300km/h的速度,被赋予的这个力量的迪格,加速到时速三百公里,完全不用做任何的准备动作。
我被他迅猛的姿态吸引而去。
迪格一瞬间就跑到货车旁边,向呆若木鸡的副驾驶席上的男子,横劈一刀砍飞。失去了头的断面,附和着心跳的节拍,将本应送往大脑的鲜血喷出。浑身浸浴了温暖的血的迪格,转而跳上了车顶棚。在车顶用穿刺数刀,货车的驾驶舱的车前玻璃和侧窗,都染上了凄惨的鲜血。理所当然地失去控制的货车,和别的车一样,撞上了隔音壁,沉默了。
迪格打开停下来的货车的后门,发现车里放置了一个铝板制的小型手提箱了吧。他将血染的手提箱拉出来。
随后而到的我们的摩托车,和迪格会和以后也停下车来。
秋月刑警和我连车都不下,默默地从迪格手中接过箱子。秋月刑警接过箱子以后紧接着,巡逻的警车跟上来了。到来的警察们,用警车将我们围个水泄不通。警车里面的警官们也立马拿出了手枪,有警察通过扩音器向我们发出警告。
『在那里的三个人,现在马上放下手中的武器当场投降!你们手持着非常危险的兵器,现在马上将那个手提箱放到脚边,然后远离它』
从警察的口气来看,他们已经知道核弹的事情了。可能是到了现在这种节骨眼上才开始寻找炸弹吧。听到扩音器传来的警告声,我们三个都面面相觑苦笑起来。他们的警告还在我们耳边烦人地重复着
『我再重复一边,现在马上放下那个手提箱,立即投降——』
「现在才懂得找炸弹的家伙,别给我在那儿一副了不起的样子『嘎嘎嘎嘎』地说个不停啊!」
在我身旁,停职中的秋月刑警,竖起中指向警官们大喝到。
「反正你们到最后都不会派上用场的,就被给我在这添乱,这件事我们来处理!」
听到秋月刑警的怒斥,警官们顿时无言以对
「……………你们是恐怖分子的同伙吗?」
「不是!你眼睛往哪儿放了!」
秋月刑警微笑着说
「这颗原子弹就先给我保管了」
秋月刑警开着摩托车一路冲向巡逻车。我为了不被粗暴的驾驶甩飞出去,紧紧抓住秋月刑警。看到突然接近的摩托被吓慌了的警察,纷纷向后退散,自然而然地为摩托打开了一条通路。秋月刑警驾车穿越巡逻车之间的缝隙,带着坐在后座的我,冲出了包围圈。
于是,我们朝高速公路的前方继续前进。
■■■
包围网被突破了的警察们,站起来重整姿态
「……呜!根据情报,那个手提箱不会轻易因为外部的攻击爆炸!没关系,将那架摩托毁坏让它停下来!」
无数危险的枪口瞄准了渐行渐远的秋月刑警的后背(译注:不科学,应该是『我』的后背)就好像是要保护我们一样,执行官迪格挡在了警察们的面前。
迪格瞥了一眼端着枪的警察,很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
「……就是这样,我被迫要帮先走的两个人做这种拖延时间的苦差事啊」
沾满血迹的白银之刃空挥了一下,将刀身的血渍甩开,血溅到柏油路上发出了令人不快的声音玷污了路面。
迪格蓦地仰望下雪的天空,想起还有美丽的月亮高高挂在上空,于是他便仰望着月亮,呆呆地一边苦笑,一边祈祷着(译注:我真心没看过下雪天出月亮。某润:那你见过8月下雪咯?)
「……要赢啊」
■■■
从云间散发出来的月光的投影,淡淡地照亮了理科室的窗户。
昏暗而寂静的校舍,被柔和的光之雨点亮。
夜晚的学校没有学生的身影。没有一个教室不被空无一人的寂静所包围。堆积了厚厚积雪的今夜的学校,比以往更加静了。没有主人的椅子被规范地摆好,散发出一种寂寥的气氛。柔和的月光照射下,两个人影出现在室内。
本应空无一人的光景,今夜混入了两个人。
伫立在窗户旁边的,是一个顶着红莲般颜色高帽,挡住眼睛的男人。他仰望着挂在雪空中的月亮。在这场通过自己的超能力创造出来的雪中,感觉月亮在这样的天空中会更加美丽,于是就将这些雪云分开,使月亮露出来(译注:好吧,当我前面什么都没说。某润:就是,别随便质疑)。
看着厚厚云层中出现的月亮,红色帽子的怪人问到
「……你喜欢月亮么?」
怪人朝夜空中的月亮,缓缓伸出手。口中吐出白雾。
就好像要抓住月亮一样,紧紧攥住手心,变成了拳头。他仰望着……继续说下去
「月亮,这个大小就好像我一伸手就可以抓住,但是当渐渐靠近的时候,就会发觉它根本不是手能够握住的大小。人手不能掌握的东西,要找多少有多少。你所拥有的『无限』,也是其中之一吗?」
怪人搭话的是,在夜晚的教室之中的另外一个人影
另一个人影——羽鹭雪名,手脚被钉在黑板上。
手掌,脚背,不止这些,肘部,膝盖,雪名各个关节都被无数冷酷无情的钉子刺穿,被钉子刺穿在墙面上的雪名,白色的衬衫被血染红。她整个人被钉成Y字型。她说不出任何痛苦的话,垂着头。
「不老不死的灾厄数,与其说是『不会死』,倒不如说是『死不去』吧」
被钉子刺穿的伤口,无数次重复着再生和损伤的过程,这等同于她受到了无数次的痛苦的拷问。
「遗憾的是,冴上君是不会来的。想想都知道,他只是个普通的人类,你不觉得寄希望于他这种事,从一开始就是白费力气么」
雪名咬紧牙关忍住剧痛,身体一边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抬头望着怪人
怪人好像在可怜她一样,视线中包含着忧伤。
怪人嘴唇闭成一条缝,对雪名那样的视线,体现出露骨的不快
「……也是呢。你能听听一个无趣的男人的自白么」
没有任何表情,男人靠在身旁的墙壁上,抱起双手,开始了他的独白
「从前,有一个男人。男人在这个国家过着平庸的生活,普通地升学,普通地就业。在这一成不变的平凡的日常中,男人过着随波逐流的生活。明明应该是这样的,男人从某个时间点开始,脑中被一种挥之不去的不安占据」
静静的教室,感觉就连雪渐渐堆积起来的声音都能听见。怪人张开嘴唇
「他开始思索,『自己这样下去好吗』,他怀着这种突然而来的不安感」
雪名变得奄奄一息,怪人微微苦笑地说
「你不觉得,从原始社会以来,人们一直过着很单纯的生活么。只是为了生存而生存,留下子孙以后就死去。在人类的历史中,这样的事情不知被重复了几千万遍。但是,如果要说生存就是那么一回事的话……这就是一个工作了。仿佛人类只是会重复着生生死死这种单调的工作一样的量产型机器一样」
怪人稍稍低头,在高礼帽下的嘴唇,有些许被挡住了。
「在这个『像机器一样活着』成为理想的世界,男人许愿了,他不想像机械一样活着。他无可救药地许愿,想让自己的人生变得光辉起来。所以他开始描绘自己的未来,自己的梦想,自己的希望。他无法容忍一事无成的自己。担心自己没有得到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便从这个世上离去。不知从何时开始,男子无法忍耐下去——这种渺小而无聊的,作为一个人类而终结的生活」
雪名沉默不语,怪人也毫不在意,继续说下去。
「他相信不论被自己的愿望和梦想伤害到什么地步,终有一天会得到回报。明明是这样想的……男子的人生并没有光辉起来,便渐渐老去了。男人对人生绝望了。他终于醒悟到自己的梦想是无法实现的,结果这是在浪费时间。持续着不可能实现愿望和期待,到底是多么残酷的事情,你明白么?」
「……」
「所以男子开始寻死,上了工作着的公司楼顶。从那里俯瞰着这个世界——这个残酷而不讲理的世界。一脸闷闷不乐的路人擦肩而过。被每日的操劳,人际关系,社会地位束缚。不能自由地生活。男人觉得,他们和自己一样。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为了让自己的生命光辉起来而拼死挣扎着。明明有美好的愿望,为什么这个世上,不能过上如意人生的人,压倒性地多呢」
怪人再次从窗口,出神地看着空中的月亮。怪人脸颊紧绷,好像是在忍耐什么将要涌出的感情。
「『能够再次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话,这个世界的所有蛮横不讲理都会消失。谁都能欢笑,谁都能过上光彩的人生。什么愿望都能实现吧』。从屋顶上跳下来的男人,在坠落到地面上的短短的时间,他这样说了。这就是男人的愿望」
「……就这样,我获得了重生,作为灾厄的数字」
怪人将视线回到雪名身上,说到
「这种感觉你比谁都清楚吧,如果是自己的愿望绝不可能实现的,你的话」
怪人朝钉在黑板上的雪名慢慢走来。他的脚步声,在这间无人的教室中回荡。
「已经对自己的未来不抱任何希望,只是平静地追求着死亡。明明是这样的……但是只有死这件事不能被容许。你曾经问过,有没有因为死亡而获得救赎的人。你自己不正是这样么?你的愿望,从今往后也不会得到实现。你的愿望实现的概率为『0』」
怪人兴趣盎然地观察着靠近的雪名的脸,在这种呼吸都碰上的距离,雪名在拼命忍耐着前所未有的痛苦,脸色苍白。
「真是可怜啊,连我也是,只有你,我是救赎不了的哦」
「……不,真正可怜的是你才对」
雪名用锐利的目光盯着靠过来的怪人的脸,对做出了意外反应的雪名,怪人闭上了嘴巴。雪名,强忍着全身痛苦继续说
「你实现了各种各样的人的愿望,说要让他们的人生光辉起来。但是,为什么你要做这种善举?是博爱吗?并不是那种崇高的东西。你所做的事情并不是救赎,只是去消灭像曾经的你一样受到挫折和伤害的人而已」
「……你说什么」
「将在自己还是人类的时候没有满足的感情,强硬塞给他人,迷惑他人。实现别人的愿望这种事,对你来说只不过是为了『救赎自己』的代偿行为而已」
「喂…………闭嘴」
「你所杀死的手枪自杀案的少年少女们,或许他们的人生还有希望,或许他们的愿望能够实现,或许他们的人生还有希望。没有相信他们未来的不是他们自己,只有你一人」
「我说了闭嘴」
「怀抱着什么梦想活下去的不止我一个人,你也是这样的。你为了拯救你自己,才成为了红帽子。你真正想要点亮的人生是……」
「我都说了让你闭嘴了,小丫头!」
肩膀高耸,怪人露骨地愤怒着。但是雪名并没有因此沉默
「我承认。正如你所说,我确实曾想过要去死」
雪名无力地望着地面。
「我的家人,夺走了很多人珍贵的东西。不论是在街上匆匆而过的路人,或是班上的同学,甚至是冴上君……他珍视的人,也被我的双亲夺走了性命。我的父母是大罪人,身为女儿的我,被众人憎恨也是理所应当的。这样我的归宿,肯定是不存在的吧。在这样的世界中度过永远的时光,对我来说是非常痛苦的」
雪名哭出来,脸也扭曲了。她用哭腔尽力挤出声音继续说下去
「偏偏是这样,为什么冴上君会紧紧这样的抱住我呢。非常温暖,非常有力量的拥抱。我很高兴,我想一直这样继续下去。明明我是绝对不被容许这样下去的……现在的我的愿望,变成了想在这样的世界继续活下去」
激动的怪人变得无言以对,冷冰冰地俯视着说出内心独白的雪名。
雪名的口中,说出了决定性的一句话
「就算得到回报的可能性是『0』也没关系,我还是……我还想相信未来继续活下去」
「………………真是不愉快。令人难以忍受呢」
怪人吐了一口气,这样宣告到。背对着眼前的雪名,将实验桌上放着的瓦斯瓶的插栓拉开。
■■■
他点了火,仅仅是这个举动,就引起了大爆炸。怪人离开烈火燃烧的理科教室,在走廊上朝着出口方向跑去。下了楼梯以后,就是升降口了。怪人从学校里出来,看着头上正在燃烧着的理科教室,校舍一共有4层楼,实验室在3楼的位置。
校舍的一角被红莲之火所点亮,窗子被爆风吹飞,房间里冒出黑烟。看到这些,怪人抓住自己的帽檐将其压下,踏在校庭厚厚的积雪上,想到还被留在理科实验室的少女,他做出了哀悼的样子
「……反正也是死不了的,你就先尝尝这地狱般的痛苦吧」
实现了很多人的愿望,让人生发出光辉的都市传说之中的怪人,说出了不符合自己印象的冷酷的台词。他对这样的自己也报以苦笑……并且静静地焦躁着。
——就算得到回报的可能性是『0』也没关系?
都因为听到了雪名的谬论,怪人也陷入了困惑之中。
所以怪人开始了自言自语。
这个世上还真有真心这样想的人吗,就算实现不了也无所谓的愿望,又有谁会去许这种愿呢?怪人夺去性命的人,应该都是怀有永远都得不到实现,永远都得不到回报的人。
——这种愿望不能够实现的人生,舍弃掉了绝对会比较好。
怪人认为自己的想法并没有错。但是雪名这样跟怪人说了。就算得到回报的可能性是『0』也没关系,想相信未来继续活下去。继续着这种毫无未来可言的人生,又有什么幸福可言呢。这种痛苦的人生,继续下去的价值为『0』。
——被自己夺去性命的那些败家犬,到底又是怎么样的呢
「……我只是平等地给人以救赎……是救赎……!」
怪人行走前方的校门前——有一个女性站在那里。
稍微有点卷的披肩的黑发,身穿女性款的短外衣,一个冰冷的女性。对怪人来说,这个女性的登场是意料之外。所以他发问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个地方,刑警」
「很不巧的是我有个『灵感』很强的朋友呢,对他来说,找到你的位置简直是小菜一碟」
登场的女人,秋月刑警露出了大胆的笑容回答到。怪人知道了这个回答的意义。
并不只是那个少女,那个少年也有——看到〈数〉的能力。
怪人发现了女性提着的铝板做的手提箱。
「……那个手提箱」
「嗯,是呢。这就是你事先准备好的,让恐怖分子们运进来的『小型原子弹』哦」
秋月刑警像是要让怪人也看见这个手提箱一样,将手提箱举起来
「你的能力的事,我从爱架那里听说了。在现在这个瞬间,存在的所有可能性之中,发现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并且操纵它发生的概率。但是对于概率为『0』的事情,你束手无策。因为不可能会有不存在的选项。这就是你操纵的概率的局限了」
秋月刑警放开手中的提箱。
手提箱离开秋月刑警的手,无声地砸在雪地上。
「呵呵,听到这些话,就想到了点奇怪的事呢。要说能够打败你的方法,也就是让你陷入『生还几率为0』的情况之中。并不是让核弹失去威力,而是反过来利用这种情况打到你,这样的方法好不好呢」
秋月刑警对着在自己脚下躺着的这个手提箱,说出了这种冷嘲热讽的话。
「这个炸弹还没有被解体。记得好像是零点会爆炸是吧,还有20分钟,在这里爆炸的话,就算是你也会死的吧」
怪人沉默着听秋月刑警继续说下去。
但是终于,他缩了缩肩膀低语到
「……开始自暴自弃了吗」
怪人这样问秋月刑警。
「核弹在这里爆炸的话,你不是也会一起被卷进来么。不仅如此,还要牺牲周围的所有民众和我同归于尽么。这不是疯狂又是什么」
「这是多余的担心哦,不过,要和这颗核弹一起消失的只有你一个而已」
秋月刑警,将腰间插着的警棍拔出,摆好姿势
「他绝对会将她带出来,在这段时间里,我不会让你离开这里半步的」
■■■
毫不陌生的理科实验室,现在被熊熊烈焰燃烧着。
我从走廊之中,搜寻着燃烧的教室里的她的身影。
从秋月刑警的摩托上下来了以后,我就从后门潜入了校舍。然后感到燃烧着的理科实验室使我头有一阵强烈疼感,发现这是〈数〉的异常。这恐怕是被卷进理科实验室的火焰中,受伤的雪名的肉体正在复活吧。我感到的异常,除了怪人的那个巨大的气息意外,也就只有雪名了吧。
不出所料——我在烈火的教室之中找到了羽鹭雪名的身影。
「雪名!」
我奋力呼喊,而被死死钉在黑板上的雪名没有动静。可能是因为爆炸的冲击失去意识了吧。没办法,我只好为了防止自己吸入浓烟,压低身子。小心地向教室里的雪名靠近。
突然,有一根钢筋柱子向雪名倒下,眼看雪名就要被压在柱子下面,我毫不犹豫地——挡在了雪名和柱子中间
「……啊啊啊啊啊!」
沉重而又滚烫的铁柱,压在了我受过伤的左肩上。我因为难以忍受的疼痛而屈膝,但是我拼命支撑住,如果我在这里倒下的话,就会和雪名一起被压在柱子低下。拼死守住已经因为疼痛而朦胧的意识。我低头看着眼前的雪名。
……我对她现在的状态,说不出任何话。
被加热的无情的铁钉贯穿全身的关节,将她的身体缝合在黑板上。因为受到了爆炸的波及吧,她的双脚被炸得不成样子。烧黑了的双腿,又开始了复原。她的背上也浮现出在教堂的时候看到的象征着无穷的记号。这仿佛像是受伤的天使一样。
看着自己眼前受伤的天使,我的心就好像磨碎了痛苦。
恢复意识的雪名用小嘴呢喃
「……为什么,我不伤害某人就活不下去呢……」
意识朦胧的她这样说着,我无法忍受痛苦的她的话,不假思索地回应
「你不是还没有伤害任何的人么!」
「………………」
模糊地听到我的声音的雪名,她的目光变化了。雪名睁大的双眼,意识变得清晰起来。一直垂着的她的脑袋扬起来。然后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
「……骗人……幻觉吗……?」
幻化为灼热的地狱的理科实验室,我一动不动地在她面前微笑着。我想她迅速发现了这是强颜欢笑了吧。毕竟我用后背担住了倒向雪名的巨大铁柱。
巨大的铁柱的重量,毫不留情地压入我的后背。头上和肩膀都渗出鲜血。说实话我差不多要被它压碎了。就算是这样,我也不会弯下颤抖的双膝,用尽全身力气。现在我必须要守护雪名。
迅速把握了状况,雪名慌张地开始劝阻我。
「不要啊,冴上君!会死的!我是不会死的,所以你不保护我也可以哦!所以……所以快放开它!」
「我不会放开的!」
我就这样背后顶着铁柱,伸出手将钉着雪名手肘的铁钉,用力拔出来。因为爆炸的高温,铁钉也变得灼热,手指都被烤焦了。但是我不管这些,用力抓紧了钉子
「……你说你没事?别说蠢话。刺穿你的铁钉是这么滚烫,这么令人痛苦不是么?就算是不老不死,也不是说你能轻松地面对一切疼痛吧!」
我忍住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奋力拔出了钉着她手肘的铁钉。
抓着高温的铁钉的双手,散发出肉被烤焦的味道,激烈的疼痛在我身体奔走。
但是,想到她承受的痛苦的话,就觉得这点小事没什么。我这样说服着我自己,忘我地拯救着她。
对着舍身保护她的我,雪名用颤抖的嘴唇问着
「为什么」
察觉到的时候,雪名的眼泪已经流过自己的双颊滴落下来。
至今为止一直都为了不在我的面前哭泣而忍耐的雪名,这样逞强的她,终于在我面前示弱了。
「为什么会为了我这种人而做出牺牲啊……我不明白啊……!」
雪名注视着我的双眸问到
「我的父母是东京内战的元凶不是吗?我被许多的人们怨恨也是没办法的……被讨厌也是没办法的……你也是在内战之中失去了亲人的吧!我变成这幅死不掉的身体,肯定是因为那时的惩罚吧。明明我的人生除了痛苦以外,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看着哭出来的雪名,我因为厌烦了这种旧事重提,立马回答她。
「我并没有想过要责备你的父母,就算是知道了东京内战的真相的现在也是呢。但是,在责备他们的是你自己啊,最不容忍双亲的所作所为的,正是你自己不是么?雪名——你要首先原谅你的双亲啊」
我的话让雪名无言以对。
我的话是不是讲到点子上了我也不清楚,她是否听到理解了我的话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按我所想地说了。雪名呆呆地仰望说完了我的脸,然后她再次小心翼翼地开口了。
「你会原谅我的双亲……和我……吗?」
雪名终于问了这句话,现在我能清楚的明白了。
她想要听到的话是什么——她想要的是得到原谅。
「这不是当然的么」
听到我这样鲜明的肯定回答,雪名再次沉默。
我将刺在雪名身上的钉子一根一根地拔出,丢弃。剩下的就只有钉住她手掌的两颗钉子了。我用双手抓住那另可钉子,一口气用力,被加热的铁钉在我的空手上冒出熏烟。我继续说
「……你将你最迫切想实现的愿望『最适化』,结果就是你能这样活下来啊。那么,你向石头许的愿不是为双亲赎罪,也不是想死。从前的你,确实许下了愿望——希望活下来,获得幸福」
沉默哑然的少女静静听着我的话,她只是默默落泪。
不发一语的少女的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是被治愈了吗,还是说又被伤害了呢,我无从而知。但是,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说的话。现在的我,说的是我认为最正确的话。
「……雪名,让我来杀死你吧」
我祈祷着我冷酷的话能够震动雪名的灵魂。
「你说过,你因为是不老不死的,所以死不掉吧。那么我就一定要找出来,让你死的办法,让你的不老不死终结的办法。既然你从心底里这么想,我就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将你杀死。所以拜托了——我会杀了你的,所以你给我活下去」
我用全身的力量,将束缚着雪名身体的最后两根钉子把了出来。
她从拘束中解放,无力地倒在我的胸口。
在我胸口上垂着头的雪名,缓缓地说出了话语
「……会杀了你的,所以活下去。为什么你会说出这种乱七八糟的话啊」
雪名就这样低下头,不看我的脸继续说
「……至今我都是这样想的,自己是不能从不老不死的宿命中逃脱的。不得不去为双亲赎罪。除此之外没有别的选择。觉得自己不论何时做着什么都会有这种痛苦的想法,到底是怎么了呢,像笨蛋一样……」
雪名终于抬头,仰望着我的脸。
「为什么,我会放弃了和未来的抗争呢。为什么没有想到要改变自己的未来呢。我只是……将这一切都放弃了而已啊」
雪名哭着哭着,有困扰般地露出笑容。嘭的一声将自己的额头压上我的胸口。
「……那么,你可以和我做个约定吗」
我将手伸向雪名的脸蛋。碰到了她的脸颊的我的手,这次被雪名的一双小手包裹住了。她的脸颊散发出来的温暖,感觉就是我的一切。就好像被烧灼了的滚烫的,少女的灵魂。这里,已经没有任何被冰冻的感情。
雪名许愿了
「你一定要,把我杀死」
「嗯,说定了」
雪名的脸上划过的热泪滴落,已经没有任何迷惘。这次雪名用双手环抱我的腰。雪名一直想倾诉的话,雪名一直想说却找不到对象说的话。我,静静听着她的话语
「救……救救我!」
在燃尽的教室里,雪名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呼喊。
下一秒,教室中充满了青白的〈数〉的光芒,将我和雪名包围住的,无数的数字和算式飞向天空。这众多的数字意味着什么,就连我也能简单想到。这个瞬间——万物的概率被改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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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再次被厚厚的云层所笼罩,消失了踪影。
周围开始变得阴暗,从云间透出几缕袋装的月光,月光从云间透出,放出放射状光芒的景色,在旧约圣经中称为天使的天梯。
天使降临到地上所使用的光之天梯,在覆盖在街道的白雪映衬下,发出青白色的光辉。
积雪的校庭也毫无例外地开始反射月光的炫目光辉,就好像是闪闪发光的水晶一样——仿佛现在这个校庭充满着美丽的宝石。
「真是够烦人的,这就是所谓的无谓的努力啊」
怪人俯视着脚边躺着的遍体鳞伤的女刑警。
被怪人不知殴打了多少次的破烂不堪的她,右手向奇怪的方向弯曲,已经骨折了。抱着被怪人重踢的腹部,断断续续地呼吸,最终全身沾满雪倒下了。败北的她狠狠盯着怪人,用颤抖的嘴唇说
「……」
「才不是无谓的,为了不让你从这里逃跑,所以我吸引了你的注意。这只不过是,就算一点也好,为他争取时间而已……都在计划之中啊……活该……看清现实……!」
挤出最后的力气,女刑警说完这一句话就失去了意识。
怪人又看向,刚刚从女刑警手中夺回的手提箱。
确实,如果在这么近的地方被卷入战斗的话,怪人生还的几率也是0吧。就这样下去到了时限的话,核弹就会当场爆炸,怪人也会一瞬间就蒸发消失。但是,这对女刑警来说也是一样的。
刚才女刑警说过,和核弹一起消失的只有他一个。
在怪人看来,女刑警说这句话,一定也持有些许自己生还的胜算的。
恐怕,这个胜算的钥匙,就握在刚才女刑警所说的『他』手上吧
冴上诚一。
怪人感到非常不快,怪人甚至无法理解。
冴上诚一也好,羽鹭雪名也好。还有这个女刑警,为什么大家都没有放弃这个没有回报的,概率为『0』的未来。怪人能够操纵概率,不论怎么挣扎,不过是个人类,能够赢过怪人的概率为『0』,已经明白结果的胜负,为什么还不放弃呢。
为什么这些人没有向『0』这个数字屈服。
「——你该玩完了,红帽子」
怪人回头一看——是本该被钉在教室的,不老不死的少女。
怪人马上就理解了。趁女刑警吸引他的注意的时候,冴上诚一赶到了燃烧着的理科实验室,救出了少女。那么,现在……这个少年在哪里呢。就算是察觉到了少年不在这里,他的目光也集中到了羽鹭雪名身上。
「……原来如此,女刑警所说的胜算,也就是在说你啊,羽鹭雪名」
「并不是这样,因为他们制定的作战计划,并不是光靠我一个人就能完成的」
被火炎烧焦了边缘,被烟熏得不成样子的制服,她好像是光脚一路走来的,从升降口到这里的一路的雪原上,留下了符合少女的脚的尺寸的脚印。
怪人也迅速感觉到了雪名的异变。
红色的领带在空中微微飘动,她……脸上毫无表情。并没有憎恨,并没有悲伤,也没有孤独。仿佛像人偶一样毫无表情。怪人发现了,这个表情和在教堂对峙的时候,奇异的她的气氛有点类似。雪名用冷酷的口吻说
「——你的所谓的异能,不过是『可能的选项』而已。所以,你无法操纵本身概率就是『0』的未来。它对你来说,从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
从雪名头上倾泻下来的,是像天使们的天梯一样的月光。从云间射出的月光,就好像探照灯一样,照亮了黑暗中她的身影,雪名静静地说
「人类隐藏着能够将概率为『0』的未来改写为概率为『0.01』的能力,除了能够选择未来以外,你什么都干不了,更加不可能创造出新的未来。只是说现在这个瞬间看不到希望,你就擅自放弃了他人的未来,就擅自将他人的未来夺走了。我说过了,红帽子。你实现不了任何人的愿望,也不会让任何人幸福」
雪名人偶一样的无表情,淡淡地说下去,绿色的双眸像氖管(译注:学理科的人应该都懂,Ne的颜色反应)一样闪出些微光芒。她冷冷盯着怪人的视线,就像是冰块一样,冰冷而锐利,视线中透出了坚强的意志。
非常不悦的怪人,也不强挤微笑,冷冰冰地回问。
「能看到〈数〉的你应该能看到我周围的数字吧?」
在怪人周围,无数的数字排成环状,就像是无数的红色的圆环。怪人指着其中一个圆环,那个圆环上表示的数字是0。
「这就是……我在这里死亡的概率。你明白这个数字的含义吧,不论你们怎么挣扎,最后的结果还是不变的啊」
怪人发出一声叹息,好像很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冴上君他们的作战,确实很有创意。从恐怖分子那里夺走了核弹,并且反过来利用这个打算消灭我。不过,他总归还是个浅薄的小鬼。遗憾的是,这个计划有个致命的缺陷。首先就是——这只不过是个会将一般民众卷入的自爆作战而已。他是不是想到了这点呢」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能够从车站的事件,还有陨石坠落中生还呢」
面对怪人的发问,雪名用纤细的声音嘲讽到
她向空出吐一口白气,然后优雅地看着怪人。
「我的吐息,在空气中能看到白色的雾吧。不过那个雾也是迟早会消散的。每种物质和能量都会扩散,最终消失,他们都逃不过这个死的法则。这就是熵增大法则(译注:大学化学和一些物理书会提到的,热力学的基本概念),熵也就是物质扩散的程度的数值(译注:混乱度)」
雪名,将拿在手上的纸条,那是一张活页的一角。纸上写着无数的复杂算式,纸条上的算式,发出耀眼的青白色光芒。
下一个瞬间,地面厚厚的积雪上,由数字组成的魔法阵缓缓浮现。构筑起魔法阵的算式,和纸条上写的一样。算式的魔法阵,渐渐扩大,在校庭中画出一个巨大的光罩。就连这巨大的光罩也是由众多的算是组成的。
「——熵的急速增加。我周围的各种能量,急剧地扩散,然后被化解。这个魔法阵就有这个用处。也就是说,我能够将核弹爆炸的被害范围,限制在只将屋顶吹飞的程度」
听到的雪名的话,怪人又叹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冴上君和那个女刑警,他们也知道你能做到这种事吧。用这个定时炸弹抹杀我的计划,女刑警说只有我会消失的理由我算是明白了。但是……这样做又如何呢?」
怪人将到手的核弹手提箱提起。在手提箱上,浮现出一个响着杂音的异常的〈数〉的变动,数值是『0.04』。
「这个是,『这个炸弹的起爆装置反应不良』的概率」
怪人帽子底下,脸上仿佛是裂开一样,露出了笑容。
「你们要将我杀死的这个杀手锏,我轻松就将它化解了。这全部都是无谓的努力啊。这样的话,这个核弹就不会在零点引爆了」
「……」
看到雪名沉默不语,怪人夸耀起自己的胜利。
怪人确信了。果然概率为『0』的未来是不可能实现的。想要杀死自己也是不可能的。看着一言不发的她,怪人越来越确信了自己的绝对胜利。
但是雪名无表情的脸上——嘴角挂起了一丝笑容
「你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呢,红帽子。遗憾的是,接下来就不会让你称心如意了,概率为『0』的未来什么的,在不屈服于数字支配之人(译注:アンチリテラル,就是本书的标题)面前,毫无意义」
背后传来了,在雪上奔跑的声音。
朝怪人背后冲来的是——冴上诚一。
诚一一只手在腰间握拳,静静朝怪人跑过来。
跑到了怪人的面前,诚一朝怪人的肚子打出一拳。
对这个意想不到的奇袭,怪人迅速冷静下来理解了状况。半身小小地一扭,诚一的拳头就挥空了。确认到回避了诚一的攻击,怪人往后一跳,与他拉开距离——
「……!」
刹那间,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怪人的眼前——出现了拳头大小的雪球。空挥拳头的诚一,他的另一只手中藏着一个雪球。诚一在自己的攻击被回避之后,就将自己手中的雪球朝怪人的眼睛扔来。怪人的注意力反射性的就被雪球吸引住了。一注意到眼前的雪球,将其从眼前挥开,就将注意力从诚一身上离开了。
「哦啊啊啊啊啊!」
诚一的雄叫声传到了怪人的耳边,下一秒,怪人的侧脸被重重打了一拳,思考也瞬间终端了。手上提着的手提箱也松开,为了站住脚跟,在雪地上蹒跚。然后他迅速整好姿势。拉开和他的距离,诚一讽刺地说
「这是我第一次打中你呢,你活该,帽子混蛋」
自己的终于成功打中了红帽子的诚一,怪人由衷地用愤恨的视线盯着他。
「……不过是个人类,居然敢打我,你让我很不爽」
捡回怪人掉下的手提箱,诚一对他的话付之一笑。
「结果,你原本也是人类,所以毫无例外的,你也是有『兴趣的框架』的」
诚一将捡起的手提箱投向雪名那边,然后它在雪名的脚下旋转着。雪名捡起了箱子。
这样一系列的动作完成以后,诚一继续说。
「你,并没有察觉到爱架并没有在教堂中死去这个事实,为什么万事都尽在掌控的你,会搞错这种事情呢。我一直有这个疑问」
诚一的笑容变得更加坚韧。
「一想想就会发现,这是理所应当的。你是因为没有看到所以才不知道的吧。你并不是什么都知道。所以你也不能躲过出乎意料的攻击。这样一想,我就要来赌一把,所以用雪球进行了佯攻,最后发现这是正解。因为你被雪球吸引了注意,而我的第二个攻击,就在你的注意力之外。你不会看你不想看的概率,所以——你就会在此被打败」
怪人露出了一声咂嘴声。
「你说我会输?只不过是打了我一拳而已,你还真是得意起来了啊。不论你做什么,这个概率都不会改变——」
这样说着,怪人最后的台词还没说完就僵硬住了。
「……这不可能!」
这时候看到的,怪人周围的环状的数字,上面的数字,已经从先前的『0』——变成了『0.5』
诚一向雪名叫到
「雪名,我先带秋月刑警离开!按我说的,你也马上离开吧!」
「我知道了」
诚一,抬起倒在附近的女刑警的肩膀,将她扶起来,背在背上。
还沉静在数值变化的惊讶之中的怪人,眼睁睁的看着诚一背着女刑警通过。守望着诚一他们平安地跑到校门那边,雪名轻轻地抚胸舒了一口气。然后,和眼前伫立着的怪人对峙。
「确实这个炸弹引爆的概率已经在你的支配之下了」
怪人,什么都没说,雪名继续说到
数字,已经被完全改写成了 『百分之百』,怪人低语着。
「骗人……不应该存在的未来……居然出现了……」
「……能够看到概率的你,现在已经清楚了吧,红帽子。如果你能够实现人的愿望的话,就像对他们所做的一样,实现自己的这个活下去的愿望吧。快啊,就像他(诚一)一样,试着改变这个概率为『0』的未来吧」
雪名又从自己的裙子口袋中拿出一张活页。
那张活页上,写着的极其复杂的算式发出了耀眼光芒。
然后,这张活页上的无数算式,就这样闪耀着,化作条条光带,飞到空中。算式构成的光带,将她手上的手提箱层层包裹住,卷起来,死死地绑住了。
「如果我跟冴上君说了自爆的事,他一定不会同意的吧。但是,我就是想试一试。我——在这么近的距离被核弹炸到,会不会死呢?」
雪名的笑容变得疯狂,脑袋歪斜着。
包裹着手提箱的〈数〉和算式,开始发光。
——眼前的光芒炸裂开,这个世上所有的杂音都消失了——
怪人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炫目的白色,将脚下的影子都消除掉,就连身体都感觉不到被地面的重力所吸引。一瞬间感觉到热量以后,自己是活着呢,还是已经死了呢。
怪人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无法理解了。只是觉得自己被丢进了什么都感觉不到的空白的世界。
什么都说不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改变不了。这应该就是死亡吧。还是人类的时候,自己是什么样的呢,怪人扪心自问。
自己在普通的家庭中出生,在普通的家庭中长大,并且应该普通地得到幸福的。
明明应该是这样,但是不知何时,开始觉得这样普通的生活非常痛苦。
自己的人生有很大的价值,有很重要的意义。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描绘了自己的未来,梦想和希望。他想通过实现梦想,来得到他人的认同和名誉。
对啊,自己是被还未看到理想的明天所催促着活下去的啊。
但是,现实是残酷的,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实现愿望。
相信着虚无缥缈的希望的他终于疲倦了,在疲倦的尽头,他发觉,如果没有一个救世主出现,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就不能都得到幸福。就这样说服自己,将自己不满的需求搅得一团混乱,结果,变得认为自己的生活每天都是毫不光辉而充满痛苦的。
当怪人还是人类的时候,他就已经是生不如死的行尸走肉了。
「……啊,什么嘛………………正如他所说吗……」
在什么都听不到的现在,他连自己是不是说出了这样的话都不知道。
不过,怪人理解了这些,所以苦笑着。
怪人曾经认为自己能够通过不断实现别人的愿望,让他人的人生光辉起来。
他真的相信着自己能够实现别人的愿望,让他人的人生光辉起来。但是它能够实现多少人的愿望呢,怪人变得好奇了。他并没有找到强大的生命的光辉。不能让自己的生命光辉的怪人,其实并不知道让人生光辉起来的办法。
在人群之中,冴上诚一这个存在实在是太过耀眼了。
正因为这样才会记恨他也说不定。正因为这样才会嫉妒他也说不定。
怪人一定,看到了冴上诚一战斗的风姿发散出强大的光辉。在黑不见底的黑暗之中,依然相信着光芒,能够将未来的概率都改写的高昂的勇气。
怪人想救赎的,不是他人,正是自己。
他曾是人类的时候,那段没有光辉的生涯并不是没有意义的,他只是想向他人证明这个而已。
所以,自己真的想看到。
将自己没有达到,就放弃了的概率为『0』的未来;不用依靠红帽子这种奇迹的存在,什么都没有的单纯的人类,将概率为『0』的未来改写的那个瞬间。
这个证明,才是红帽子唯一的愿望也说不定。
这样说来,怪人的愿望最后是得到了实现了吧。所以,怪人又一次地低语着
「……谢了……」
这句感谢的话,恐怕谁都听不到吧。
但是怪人祈祷着,『他』和『她』能够听到这些。怪人的意识在光的洪流之中被吞没消失了。
人造的救世主,以这样无聊的方式,迎来了自己的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