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最亮的星星,就是大犬座的天狼星了。在希腊语之中,是『燃尽一切』的意思。它照亮了宇宙的黑暗,发出炫目的光芒」
这是小时候,我和父亲在进行天体观测的时候说的话,我将同样的话告诉了她。
「然后那边就是小犬座的南河三和猎户座的参宿四。这三颗星星合在一起,就叫做冬季大三角了」
躺在枯草上,我指着天上的星星。
2人并排在一起仰望夜空,我一边辨认着不知是谁给星星起的这些名字。
然后在我身旁的她,只是赞叹着。
「对星星这么了解,难不成灯夜想当天文学家吗?」
「不,其实这全部,都是从我父亲那里雪来的,只是装作一副卖弄的样子而已啦」
「啊哈哈,这算什么。说出来的话,这样就不帅了哦」
我朝我指着的星星投出视线,她脸上浮现出微微红润然后微笑着。
「……你能带我来这里,真是谢谢了」
「嗯?」
「今天晚上的天体观测」
「……」
不论是我和她,都没有去看对方的脸。
只是在让广阔的宇宙充满我们的视野,然后像是窃窃私语一样将对话继续下去。
「为什么一直,都对这样的我这么温柔呢?」
「因为我喜欢你啊」
对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的我,她闭上了嘴巴。
但是我没有介意继续说。
「一个星期前的告白的答复……今天告诉我,我们是这样约好的吧?」
我没有压抑住急切的心情,一不小心将这句话说出来了。
生下来第一次,向女孩子告白了。
它的成败,一直留到了今天。
说出了正题的我,突然心跳加速,血流也变快了。开始感觉全身发热。我一直担心她会说出拒绝的话,事到如今,已经变成了很害怕听到答案,恨不得想要当场逃跑的心情。
但是,我不得不去确认。
是不是像我期望和她在一起的一样,她也有一样的心意呢。
自己是不是能成为对她来说特别的人呢。
就算是害怕这个答案,还是不得不向她去寻求,去确认。
过了一会儿的沉默以后,她终于张开了嘴巴。
「灯夜真是温柔的,有趣的,善良的人……我觉得我这种人配不上」
她的语气很沉重。
我对她的这句话有千言万语想回答。但是一听到她的这个想法,我只有沉默了。看着我没有说什么话,她慢慢地将她的话继续下去。
「羽冢同学,还有藏高同学什么的,班上的女孩子不是有很多都比我漂亮的吗。但是灯夜告白的对象,却是有一只眼受伤的我。灯夜觉得这样就好了吗。灯夜觉得……我到底好在哪里了?」
她并没有看我,只是用带有哭腔的声音颤抖着问我。
我对渐弱的她的话,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我最喜欢你一边眼睛的伤」
「……诶」
她突然呆住了,发出了不可思议的声音。
我好像是力挽狂澜一样,继续向她说。
「说一不二的顽固性格,还有一直陪我说些无聊的笑话,我喜欢这些地方」
「诶……诶……?」
「我喜欢你不会很熟练地使用电话,我也喜欢你不能吃青椒这一点」
「什,什么嘛,全部都是奇怪的地方不是吗」
「这样害羞地笑着的脸……我是最喜欢的」
「……!」
一不小心对上视线的我们,脸红到了耳根。
我们互相躲开对方的脸,将视线移到别的方向。
她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是不是我说得太过了让她生气了呢,我也不明白她的心思。
然后她一直一语不发,我们之间没有了对话。
在草丛中嗫嚅的虫鸣,还有在远处鸣叫的猫头鹰的声音。
在这个宁静的夜晚……我听到了小小的抽泣声。
「夕……你在哭么?」
虽然是没有再看她的我,但是听到哭声连忙回头。
回头看到的是,背对着我肩膀在颤动的她的背影。
「谢谢你……谢谢你……灯夜……!」
她不让我看到她哭泣的脸,只是继续抽泣着。
「我好高兴……当灯夜说喜欢我的时候,我真的非常高兴。所以……所以谢谢你……!」
她将双手捂在脸上,声音颤抖着。
「但是……真的很对不起……!」
「!」
「对不起……我不……喜欢你……对不起…………!」
……如果看着我的脸来说的话肯定就说不出这句话了吧。
她哭泣着,不知多少遍重复着道歉的话。
我被她……甩了。
我开始变得想哭,我的胸口闷得无法呼吸。
不论我如何期望,不论我如何被伤害,我都已经成为不了对她来说特别的人了。一想到这个不讲理的残酷的事实,我就不知不觉地讨厌她。
但是……我闭紧了颤抖的双唇,用力挤出一个微笑。
「……是么,没办法呢」
「对不起……对不起……咳,咳!」
突然她猛烈地咳嗽。
我一开始以为是哽咽,但是这个咳嗽原来并不普通。
「夕……没事吗……?」
虽然我这样问,但是她的咳嗽一直不见停。
我站起来,靠近情况有点不对的她的身边。
「夕,突然怎么了,咳得这么厉害——?」
她将双手捂住嘴巴,继续着激烈的咳嗽。
但是双手染上了血,最终周围的草上也溅上了她吐出的血。
「喂,喂!夕!这是怎么回事!」
我将她抱紧,然后抚摸着她的后辈。
一直这样做,最后她的咳嗽渐渐平息了。
被我抱起来的她,脸色是毫无血色的惨白。星星照亮的她的嘴角附近,还有血迹。只有一边的眼睛,软弱地看着我。
这时候,我才第一次知道。
我所喜欢的人,患上了重病。
■■■
「冴上君,刚刚注意到日历很奇怪了吧?那个并不是我记错了,毕竟这个高斯的迷宫,已经诞生了差不多一年了」
黑枝将手边的椅子拿起来,走道窗台边。
铅灰色的天空深处的冰冷的阳光,从窗子中照进来。
他将椅子放在阳光之下,然后在阳光的照耀下坐在椅子上。
「当然,现实世界的时间一点都没过哦。我只是说这个高斯的迷宫的时间而已」
「……真是奇怪的话呢」
我一边擦着自己的冷汗,改变自己的口气,向眼前的虚数的灾厄之数说到。
「你说高斯的迷宫,已经经过了1年的时间?这个我还真是想象不出啊,因为我们是昨天,才踏入这个世界的,但是我并没有体验到这么长的时间感呢」
「你们是昨天才来的没错。但是我是说,我们和你们不同啊」
「……什么意思?」
「至今为止那个温泉街,一直都在高斯的迷宫之外。但是我不得不将高斯的迷宫的范围,扩大到包括温泉街。这个结果,就是你们被卷进了迷宫了。记得你们是来这里才过了一天吧。但是这个城镇的人们……已经在i的世界中,生活了一年了。这就是真相」
黑枝将自己的眼镜扶正,看向对面的天空说。
「我到底应该从何处说起呢。我和相原,原本是这个镇上的高中生」
「……原本?」
「就和你所读到的病历一样,夕患上了重病,然后她从学校退学,不得不被送往这里接受治疗」
黑枝继续看着天空说。
「医生说了,没有救她的办法了哦。夕只能做不出任何的抵抗,单纯地等死了,在医院中过着余下的每一天」
黑枝的独白,在空空的房间里面继续着。
「夕将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都充当了入院费。在这里的医院接受了没有回报的治疗。如果更有钱一点的话,就可以去都会那边的有良好设施的医院也说不定。但是……在无法做出那种治疗,连让症状减轻的措施都没有的乡村医院。夕只有孤身一个人等待死亡」
「……」
「冴上君,我一直……一直都很想救她」
黑枝的眼镜深处,是悲伤的双眸。
「我喜欢她。我觉得为了她能够做到任何事。但是我……却没有任何力量拯救她。只不过是一个太过无力的人了」
他看着自己紧紧攥着的拳头,继续说。
「但是现在的我,得到了这种不寻常的力量,能够用自己所想的i创造一个真实的世界。在那里一切不合理都会消失。这个高斯的迷宫,就是用我『虚数构造』的能力创造的。在这个世界我是万能的,只要是在这里的话……就连她的病,我也能治好」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这个世界,是你为了『拯救相原夕』,为了这个唯一的目的才创造的世界啊……!」
黑枝有点抱歉地将眼睛眯起。
「你在那个客机的坠落现场,也听到执行官安德鲁的话了吧?这个世界中,最强的i就能成为现实。也就是说,现在这个世界最强的i,是我的想象力。我强烈地想象恢复健康的相原,这个世界的她就会健康,不,不光是能说是健康了,她在这个世界……是不死的」
「不死的……?」
「因为我的i而恢复了元气的她,应该是认为她的身体状态是奇迹般地自然恢复了吧。就算是i也好,只要她能够幸福我就满足了。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在这一年间,恢复元气的她,突然提出说要工作」
听他这样一说,我才想起来。
相原……记得是,说过从昨天开始才到温泉街的和水亭工作的吧。
我知道了黑枝想说什么了。
「……她所就职的地方,就是温泉街的和水亭。但是高斯的迷宫之外的那个和水亭,她根本无法去到……所以,你才扩大了高斯的迷宫的范围,将温泉街也包括在内了么……!」
「……只凭我的想象力,没法造出来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呢」
我盯着黑枝。
「将这么多毫无关系的人卷进来,你就没有将他们从虚构的世界中解放出来的打算么……?」
我向这个名叫黑枝的异世界的神发问。
因为黑枝在这个世界是万能的……所以将我和小镇中的居民,还有温泉街的人们都解放出来,应该是简单的事情吧。
但是黑枝沉默了一段时间,静静地对我摇摇头。
「……很遗憾,我不能做出这种事」
「为什么。你在这个世界是万能的存在吧?」
我理所当然地询问道。
这不就是和万能的神,矛盾了么。
黑枝感到我的视线,苦闷地回答。
「我的力量做出来的效果范围,并不是对个人而言的,而是对区域的。这里邻近的一带,都被包括在我的高斯的迷宫中。我不能单独地将某些人解放出来。并且如果将你们解放出来的话,就必须要再一次将这个世界消除再重新构筑吧」
听到黑枝的话不是很理解的我,只是说出自己单纯的想法。
「那么,这样做不就好了么」
「不行」
「?」
「这样做的话……就不能救她了」
「……」
黑枝露出苦笑。
「现实世界中的夕……是已经活不久的命运了哦,根本不能长久」
「马上就要死…….」
如果解除高斯的迷宫的话,就马上会迎来死亡,是这么一回事么。
那么也就是说,解除高斯的迷宫……就相当于相原夕的死了么!
「和现实世界不同,这里是永恒的现在,将她放在这个世界里,今后我们就能在这个世界中享受到『未来』。这个i的世界,是为了延续她的生命的必要的东西。所以对不起……我不能将你们放出去」
听到黑枝的独白,我终于将所有的事情串起来了。
将众多的人卷进来的,i的世界,是黑枝为了拯救一个少女,才创造出来的世界。
是为了将,身患不治之症,不救就要死去的少女——永远保存在现在。
来到温泉街的我们,偶然地被卷入其中。
「……这样真的好么」
我咬紧牙关,不甘心地看着黑枝。
「……我已经很理解你的感情了。无法保护重要的人的,这种不甘。你是试着和你喜欢的人将要死去这个现实抗争吧。这也就是你的挣扎吧。但是……你认为这样做真的好吗」
「……」
黑枝毫无表情,也没有回答一句话。
我用锐利的眼光盯着黑枝,将自己的想法说出。
「这个城镇生活着的普通的人们又怎么样呢?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过来观光享乐的,温泉街的游客呢?被卷入你所创造的i的世界里,然后在这里死去,化作怪物的人的未来呢?虽然这是你和她能够拥有未来的世界,但是为了这个……你要剥夺多少人的未来呢……!」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也可以理解吧,和我一样,想要拯救重要的人的你」
「……!」
无话可说。
不论牺牲任何东西,都要拯救妹妹的我。
不论牺牲任何东西,都要拯救重要的少女的黑枝。
我发现,我们的境遇其实非常相似。
如果我和黑枝站在同样的立场上的时候,我会怎么做呢……所以我无法对黑枝强硬起来。
「我也非常痛彻的知道你的感情,所以,我才会认为如果好好谈谈的话,我们就能互相理解对方。就和你相似的,我为了拯救重要的人,会不择手段。这个城镇的居民会被永远地困在高斯的迷宫中痛苦的事,我才不想管。正因为是有了如此觉悟,我才拥有了这个i的力量」
「……如果你知道我的心情的话,应该也知道我是什么回答吧」
「……这里是i的世界,你们可以不和我对立,能和这个世界的人们一起生活下去的话,我就能治好你的妹妹」
听到了黑枝的提案,我闭紧了嘴巴
「拒绝」
我很明确地,否定了他的提议。
「我认为,就算是爱架的伤能够治好,在这个城镇生活的爱架,也不会得到希望的未来。你所创造的所谓的i的世界,我不认为能让我的妹妹幸福」
我压抑自己愤怒的心情,但是我还是不得不向黑枝说出这些想法,我继续说道。
「……对我来说,我并不能判断你干的事是否正确,我不明白。但是只是对我来说,只有一样东西我是绝对不会退让的」
我再次用尖锐的眼光,直视黑枝的眼睛。
眼睛的深处,潜藏着怒火的光芒,我用险恶的表情,说出尖刻的话。
「我怎么会让我重要的妹妹和朋友的未来,被夺走呢!」
「……果然你要,反抗这个『数的支配』呢。看来我还是没法避免冲突啊,冴上君」
「住手吧,黑枝。你并不是那种能够轻易伤害他人的,残酷的人吧」
黑枝很遗憾地,左右摇了摇头,最后低下了头。
但是,再度抬起头来的黑枝,眼中有着不可动摇的决意。
「没办法呢」
黑枝从椅子上起身。
「既然我们双方都不打算退让,要不要来赌一把呢」
说着,黑枝突然指着窗外的那边。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朝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然后无言了。
「……居然是……东京铁塔……!」
在边境的乡下,一片雪景的中央,耸立着熟悉的红色的影子。全场333米的巨大铁塔,在雪中,冰冷地立着。
这怎么可能!我来的时候还没有发现的!
居然没有察觉到那么巨大的建筑物!
那么……那个东京铁塔,果然也是黑枝想象出来的东西吧。
黑枝看着东京铁塔然后说
「你是为了救你的妹妹,才来到这个医院寻找血袋的。但是遗憾的是这里并没有那种东西」
「你说什么……!」
「这里是我的小镇,能够真实再现我的想象力的虚构空间。在哪里有什么东西,这都是我来决定的哦?如果我说没有的话,这里就一定不会有了」
「黑枝……!」
「这样的话,你也方便和我战斗了吧?要是想救妹妹和朋友的话……也就只有你我战斗这一条路可走了。是不是能够将这个高斯的迷宫突破,全部在此一举怎么样。我就在那个塔的地方等你,如果想从我的手中抢回未来的话——来战吧」
黑枝站在原地回过头来看着我的时候,他的身影就消失了。
「……消失了?」
我在空无一人的房间,发出这个疑问。
察觉到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的窗子,将冷风送了进来。
我看着被风雪吹得飘摇的花边窗帘,我说道。
「黑枝灯夜,要是能做到的话……我也不想战斗啊」
这个愿望或许无法实现了。
是黑枝的未来胜利,还是我们的未来胜利。
在这个i的世界的寒风中,一切终将有个定数。
■■■
「看来,就连不屈之人也没有说动他呢」
我从医生的休息室出来,就发现了将背靠在墙上的安德鲁对我搭话。
优雅地双手交叉在胸前的她,横目望着我。
我有点生气地问她。
「……你一开始就知道吧,黑枝灯夜是灾厄之数」
「我知道」
安德鲁毫不犹豫地就承认了。
「虽然,我要察觉到那就是迪格和赛迪斯他们说的那个人,还是花了一点时间的。我马上就觉得这很方便了。不屈服于数字支配之人……不,要是你真的是能够打破数字支配之人的话,我想或许就能说动黑枝灯夜也说不定呢。嘛,就结果而言,变成了这样呢。还真是有点失望啊」
一边说着,安德鲁一边朝我走过来。
她的双眸,冷酷到让我感到一股寒气往上窜。
「我乃使『教团』之意志践行于世之人,第四位执行官,安德鲁。我所司掌的是『慈悲』。怜悯无法拯救之人,向他们伸出援手是我的责任」
她很消沉地摇摇头,然后叹了一口气说。
「教团有捕获虚数的灾厄之数,将他保留起来的意思。当然,黑枝本身的力量会被永久地封印。但是……面对反抗的人,我们除了排除以外别无他法」
安德鲁说着,两手握拳在自己胸口前击打。
相互摩擦的两个护手,迸出了火花,发出了沉重的金属声音。
「真是的——这样就不得不把他杀掉了呢,那个家伙」
一脸阴沉的安德鲁这样抱怨道,我被她的气势所怔住了。
就在这时
「嗯?」
医院的走廊之下,听到楼梯上传来走上来的声音。
不只是一个。
很大的数量。
在无人的医院走廊中,回荡着无数的脚步声
和脚步声同时,我听到了一些可怕的,复数个的声音。
「…………欢迎光临,请问您要点什么」
「……讨厌啦夫人,你还真是会说话啊」
「…………老师再见」 (译注:原文没有这么流畅,三句的片假名,看得我蛋疼)
走廊上,还有楼梯上出现的——并不是怪物。
穿着围裙的卖鱼的老板,还有胖胖的主妇,背着双肩书包的小孩子。
从楼梯上出现的,让人不得不认为是这个城镇的居民。
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菜刀和球棒,高尔夫球棍之类的凶器。
他们的眼中无神,眼球充血,都露出了恶心的怪笑。
将同样的话像是诅咒一样重复多遍,摇摇摆摆地摇晃着身体朝这边踱过来。
「什,什么啊!这些是人么!」
「不要大惊小怪的啊,他们那些人都是黑枝创造出来的木偶,并不是真正的人类」
轻视着我狼狈的样子,安德鲁瞪着走廊的对面那些走过来的人群。
「真是小瞧了执行官呢。难道会认为我会被这些杂鱼阻碍么」
安德鲁大胆地笑了笑,朝那些木偶们走去。
「啊,喂!那边可没有能逃跑的路啊!」
「逃跑?你是在开玩笑吧」
安德鲁嗤笑道。
然后安德鲁的护手发出了青白的光芒。
「我们要穿过去哦,从正中间!」
为了迎击从中间突破的安德鲁,木偶们都拿着自己手上的武器冲了过来。
但是是在细长的走廊上,所以基本上只能保持一对一的状态。这对一个人要和多个人战斗的安德鲁来说是极其有利的情况。
一开始和安德鲁接触的打头的人偶,拿着球棒朝安德鲁头上砸去。
但是面对袭来的球棒,安德鲁横着将手挥过来,让球棒弹开。
「——停止吧」
突然——被弹开的球棒的中心,开始在空间中出现了波纹一样的东西。
然后球棒就像是被钉住了一样浮在半空中。
将手放开了被停止住的球棒以后,袭击安德鲁的人偶就是无防备的了。
眨眼之间,安德鲁将自己和露出破绽的人偶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了,连呼吸都会碰上的程度。
粗暴地抓住人偶的头部。
「血流哟——停止吧」
仿佛是处刑一样的话。
安德鲁抓住的人偶的大脑上,出现了波纹样式。
被抓住的人偶,他的头部开始渐渐暗紫色地充血起来。
耳朵,鼻子,眼球——流出了血。
从破裂的头部流出了血以后,人偶就好像头部被钉在原地,无力地耷拉着四肢。安德鲁将被抓住的人偶的头当做是跳板一样,轻松地越过去。
于是,对随后而来的主妇一样的木偶使出飞踢。
被飞踢的主妇,因为这个势头朝后仰面,然后这个体势也压倒了后面跟上来的敌人。
「不要呆在那里了,你也赶快过来啊!」
安德鲁一转身,就朝我呼喊道。
一直呆呆地看着安德鲁的活跃表现的我,终于被拉回现实,开始冲上去。
眼前堵住我去路的人偶都一个接一个地被钉在了虚空之中,安德鲁将他们一一处置完毕。
我用尽全力,追随着那个深黑的背影。
当我们来到拐角的楼梯处的时候,从楼下上来的一个人偶朝安德鲁扔出了担架。
安德鲁举起手,面对飞来的担架说
「停止」
无法撼动的安德鲁的命令。
空中扩散出波纹。被安德鲁碰到的担架,也毫无例外地静止在空中。
将悬浮在空中的担架作为落脚点,安德鲁朝楼梯下方的人偶们跳去。
将身边的一个敌人的脖子抓住,然后咏唱。
只是这样简单的行为,木偶们一个个都面部充血,然后开始七窍破坏。
然后,安德鲁的护手的青白色光芒,开始闪耀各处。
安德鲁应该是,对人偶们的脑袋中流淌的血液下达了『停止流动』的命令,然后物理性地破坏大脑吧。被停止住的血液,将血管堵塞,使心脏送来的新血液没有地方流淌,导致七窍流血吧。(译注:如此麻烦,是我我就直接抓奶龙爪手停止心跳就好了)
虽然看上去好像很不起眼……但确实是可怕的杀人方法。
安德鲁将最后的人偶的头举起来
「……停止吧」
绝对的命令发出,安德鲁的头顶,人偶的眼中开始流出血,一动不动了。浴血的安德鲁慢慢地将自己的手从人偶头上抽回来。就算是她收回了手,人偶也还是浮在半空中。
不知不觉中,周围一带的人偶都浮在空中绝命了。
将罪人们全部处刑完毕的少女,我除了见证以外没有其他能做的事。
「你到底要在那里站到什么时候啊,我已经全部处理完毕了哦」
安德鲁朝还站在楼梯口的我喊道。
我一直追着安德鲁的背后,察觉到的时候,已经到了一楼的大厅。
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才到一楼的。
秒杀了木偶们的安德鲁,朝我微笑着。
■■■
在雪原上奔跑着。
吐出慌乱的气息,白色的雾气在虚空中消散,毫无踪迹。
在雪地上留下脚印,我们在北国降雪的大地上持续赶路。
我和安德鲁离开了医院以后,就朝黑枝所说的东京铁塔迈进。
走在还没有完全除雪干净的田间小路上,降下来的雪,就好像是要阻碍我们前进一样越来越大。时间经过了越久,路况就变得越发恶劣。
在道路变得不便行走之前,我为了尽量拉近一些距离,拼命往前赶。
一边跑着,我一边用缺氧的大脑想着。
——只有战斗一条路可走了么。
被关进了i的世界中的我们,从这里是回不了现实世界的。
为了回现实世界,就只有高斯的迷宫的创造人黑枝同意帮忙。
但是黑枝,本来就是为了挽救恋人的性命,才创造了高斯的迷宫。
这个世界消失,我们获得解放的话……黑枝的恋人据说就会死去。
我们和黑枝的利害关系,是对立的。
那么,就正如黑枝所说的,我们确实只有『战斗』这一条路可走了。
胜者的愿望就会实现。
败者的愿望只好破灭。
只有实践这种残酷的理论了。现在就是这种情况。
并且同时,我们心中都不想争斗,这一点应该也是不会错的。
「为什么不想战斗的我们,还要去厮杀啊……!」
我抱怨着现实的不满。
避开不想看到的争斗,像是伪善一样,祈祷着所有人的幸福。
我用尽自己的贫乏的知识开始思索起来。
但是,这种普适的办法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想得出来。在这之间,终于本来远远才能看见的东京铁塔,变得越发地靠近了。
嗡嗡……
嗡嗡嗡嗡……
接近了东京铁塔,就听到周围无数的这种低吟声。
还有一瞬间以为是风声。
但是马上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个声音我听过呢……原来是那帮家伙么……!」
我环顾着周围一望无际的雪地。
然后雪原的远处,出现了一些细小的点状的影子。
——一大群变成了怪物的人们。
虽然还有一定距离,但是追过来的数量众多。虽然也有一些是行动速度很慢的家伙,但是据我所知,移动迅速的也不是没有。
不能大意。
「麻烦死了」
和为战斗担忧的我不同,安德鲁显得非常镇静。
「虽然我也可以把那些家伙都干掉,不过好像没什么意义,又很耗费体力,算了。还是无视吧」
说完,安德鲁再次赶路,连气都没来得及喘一口。
「都是些什么强悍的体力啊,执行官……!」
说出这句话的我,双脚已经因为疲劳而松弛,但是我还是再次往着双脚灌入气力。
为了赶快缩短到东京铁塔的剩余距离,我将身子往前倾,迎风奔跑。
从背后传来了数不胜数的怪物的叫唤声,我听之任之,是不是数量也在越来越多呢,总感觉声音变得越来越喧嚣了。
和安德鲁一起在雪地上奔走的一段时间,我们在稍微前方的雪地上,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雪名!」
被我叫住名字的少女,惊讶地停下脚步。
长长的白发,碧绿的眼眸。
不可能认错。
这就是在温泉街的时候被拆散的,我所熟知的数秘术师少女。
「……诚,诚一君!」
听到了我的喊声的雪名,发现了我以后表情开始明亮起来。
雪名的身旁,明津一连吃惊的样子。
「这不是混蛋冴上么!我还以为你去死了呢,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面啊!」
我跑到雪名他们的身旁,然后停下脚步。
我忍受着因为冒出蒸汽的身体的热量,还有汗液,总之先调整好呼吸。大喘粗气了一段时间。而学名和明津看到我旁边赶来的安德鲁惊讶了。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混蛋冴上会和执行官一起来啊!」
「你是……谁?」
面对警戒着的雪名和明津,安德鲁有些嫌麻烦地叹了口气,懒散了打了招呼。
调整好呼吸以后的我也可以说话了,将之前的遭遇都对雪名他们说了。
爱架受伤的事。
安德鲁救下我们的事。
雏木和爱架一起留在飞机上的事。
还有医院里暴露的,黑枝灯夜的正体。
然后我和安德鲁开始听雪名他们的经历,作为情报的交换。
「……原来如此,这样就说得通了呢」
听了完我说的话,明津颔首说到道。
然后我们的视线,全部是转向了和雪名他们一起行动的少女身上。
我向那个少女确认道。
「……相原夕同学,是吧」
「……」
独眼的少女,相原夕无言以对,只是用凛然的单眼,直勾勾地看着我的眼睛。
在病历上看到的一只眼睛的少女。
她的脸不可能会认错。
虽然这个雪白的肌肤也看不到什么健康的色彩……但是也不想是患了不治之症这种程度。虽然听黑枝说,用他的强大的i取回了之前健康的姿态……但是将高斯的迷宫解放之后,她真的会死去吗。
「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冴上诚一。刚刚在医院,我和他聊了很多话」
「……」
听到我的话也没有任何动摇,相原果然还是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但是……
沉默了一段时间以后,相遇好像是认输了一样露出苦笑。
「……是吗,那么冴上君,就知道我和灯夜的关系了吧」
「嗯」
「那么……为了将身患不治之症的我救活,灯夜创造了巨大的i的世界,这件事你也已经清楚了吧」
我震惊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
黑枝的实情,居然被相原给察觉到了。
在这个i的世界里,黑枝不是让她误以为是身体自然恢复的,然后一直在瞒着她的么。
「你……难道早就察觉到,你被黑枝的i欺骗了吗?」
「没有。到昨天为止我还一点都不知道这回事……直到看到了那个时钟」
「?」
相原的脸上,浮现出温柔的微笑。
然后将自己的手放在胸前,抱有歉意地眯起了唯一一只的眼睛说。
「我马上就要死了。但是这并不是因为谁不好,我也不恨任何人。既然是出生了,那么人要死也是必然的。我想,只是我这条命,要比别人短一点罢了」
相原好像很困扰的样子,但是还是强挤出笑容。
她的笑容让人完全无法想象她所背负的痛苦。
「为了已经没有未来的我,而剥夺众多人的未来,这种事还是不能容忍的。我是一个该消失的存在,而你们是应该生存下去的存在。而灯夜就是不想认同这个理所当然的事实。所以没关系……请,让我死吧」
相原偏激的话,让我们每个人都无言以对。
冷静接受自己死的命运的相原的态度,有种无法形容的虚幻感,发出了强大的人性光辉。在这样的话面前,我们的内心,被无法说出的悲伤所煎熬着。
——请让我死吧。
这句也是,雪名对我的祈求。
「咕……!」
我因为太过不甘心,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拳头低下头。
并不只是雪名……就连相原,我也无法为她做到任何事情。
我到底是多么的,呈口舌之强的人啊。
相原一脸平静地,望着稍稍远处的东京铁塔的塔顶。
「……冴上同学,他应该是在等你来到这个地方吧」
「……嗯」
和相原一起,我们都望向东京铁塔的顶端。
在边境上耸立着的,虚假的塔。
贯穿了降雪的铅灰色天空的,直插云霄的魔窟,居住着这个i的世界的神明。
「……快点吧!」
雪原的对面,出现了数都数不清的众多怪物。
现在也不是呆在这里感慨的时候。
我和雪名他们一道,再次以东京铁塔为目标行动起来。
「……喂,冴上」
跑在我身旁,明津对我搭话。
「大师的状态好奇怪啊」
「雪名么?发生了什么么」
「那种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啊。不过总之,现在大师是完全使用不了数秘术了」
明津一说,我想起了温泉街那时候的事情。
雪名想要对道路标志牌使用数秘术,但是它并没有如她所愿变成武器。但是这个只是知道没有使出来,原因还是不明的……原来雪名现在还没有能使用数秘术么。
明津用苦涩的语调说。
「现在的大师算不上是战力吧。要和黑枝战斗的,恐怕就是我和那个执行官的老太婆吧。但是你——不论如何都要给我保护好大师啊」
「……」
明津说完仅此而已的忠告,就往我的前面跑去了。
——无法使用数秘术的雪名。
为什么雪名会变得无法使用数秘术了呢。
客机坠落的时候,雪名孤身一人前往了山里救援,但是在到达现场之前,就被化作怪物的旅客袭击,然后在迎战的时候……她确实还是使出过数秘术的。但是为什么面对眼前变成怪物的弘树以后,就不能使用数秘术了呢
「……!」
我突然想到了。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的话——这个有试一试的价值!
这时,发生了毫无前兆的大地震。
明津蹒跚着叫起来
「唔哦哦!什么啊!什么和什么啊!」
在响彻了轰鸣剧烈震动的大地上,我们连站起来都做不到。
爬在地面上——只能环顾着周围景色的异变。
「…………这样也太犯规了吧!」
我忍不住了,发出这样的悲鸣。
我不禁想这样说,灰色的天空,就好像是打泼了红色的染料一样,变成了一种奇妙的纹理一样的颜色,地面也出现大规模的龟裂,从积雪的的缝隙中,生出了无数的高层建筑。
「什么啊,这是!」
「……这个世界的神,还真是滥用职权啊」
和我同样爬在地上的明津和安德鲁,环顾周围的奇怪现象然后说
「……诚一君」
在我身边趴着的雪名,露出了胆怯的表情。
雪名攥着我的衣服的边角,然后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的景色。
然后轰鸣声逐渐减小,震动也平息了。
我们慢慢地站起来,对刚刚还是雪原地带的场所吃了一惊。
————这是东京。
高耸至云的建筑群,还有对面看到的东京铁塔。
我有印象,这好像是……内战前的关东的风景。
不论是谁都目瞪口呆。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这个高斯的迷宫的主人,还会发挥出多么强大的力量呢。眼前的一切应该让我们对他力量的冰山一角有了足够的切身体会。
……这不是胜算全无么。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着绝望般的表情。
但是最后——只有我一个人露出了大胆地笑容,说道。
「就好像是神所拥有的,创造天地的力量啊……正好哦,黑枝」
我再次迈开停滞不前的步伐,朝着东京铁塔走去。
「喂,喂喂,冴上!等一下!」
「嗯?怎么了?」
我回过头看着叫住我的明津,摆出一副很不可思议的表情问道。
明津铁青着脸,劝说着我。
「……你有点把敌人看得太扁了,我们还是重新考虑一下作战计划,慎重地想出方案吧」
在场的所有人,都应该同意明津的一间吧,所有人都绷着脸,看着准备一个人去挑战东京铁塔的我。
但是我对不安的大家报以微笑
「没有那个必要哦」
「?」
明津奇怪地望着我,我说
「有胜算」
「……你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次换做安德鲁向我提问了。
我得意地说。
「不准备作战计划,只是脑子一片空白的勇往直前硬碰硬,这就是唯一的胜算了」
「哈?还是和原来一样,疯狂呢你!」
「现在是应该开玩笑的时候吗?」
「我才没有说笑呢,我可是非常认真的」
我一边说着,一边转身重新走向东京铁塔。
将我们威吓住了,现在应该是夸耀着自己的力量的黑枝,但是我嘲笑道。
「我要教给那个笨蛋一件事,这个i……早已破绽百出了」
■■■
雏木叶苗坐在客机内的经济舱里,眺望着窗外的风景。
灰色和红色交织的——没有见过的纹理般的天空
她拼命地遏制自己不安的心情,一直在客机内留守着。
「嗯?」
雏木的旁边,一个躺在布块上的少女,发出了苦闷的声音。
察觉到这个声音的雏木——转过头来面对冴上爱架。
「爱架酱……」
爱架还没有回复意识。
她重新盖好搭在爱架肚子上的毛毯,然后握住她的手。
……变得冰冷了。
流了过多的血,右腿也失去了。
爱架的状况真的变得越来越严重。
没有生气的脸上留下一行泪水,爱架发青的嘴唇漏出了呻吟。
「哥哥……不要死……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
雏木紧紧攥着渐渐失去温暖的爱架的手。
就好像是要抓住爱架的体温,不让它消逝一样。
「……没事的哦,爱架酱,毕竟你的哥哥,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哦」
雏木说着,脸上泛出些许绯红。
眯起眼睛,她朝爱架温柔地笑着。
「在这种普通人的话一定会放弃的情况下,还能去寻找希望,面对不论是谁都绝望的对手,还想着要去反抗。然后将我们心中的火点亮,给予我们勇气。冴上君就是这样的人呢。真意酱那时候也是……冴上君改变了一切呢」
抓住爱架的手,雏木再次看向窗外。
「那样的冴上君,是不可能让自己重要的妹妹悲伤的。就算对手是这个世界的神,冴上君也绝对不会输」
雏木的眼中闪烁着坚强的光芒
「因为……我相信着他」
就像是想表明这份确信是无法撼动的一样,雏木将手紧紧握在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