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来。和身旁的搭档一起。
一如往常平凡无奇的早晨。
然后如同往日,祈求无事平稳的一天。
『懒鬼,快起床!』
声音从枕边传来。
像男声又像女声,中性的嗓音在脑袋里回响,我朝着声源睁开惺忪睡眼,在枕边的是这三年来见惯的、能放在手掌上的小徽章。
金色的轮廓,中间镶有翡翠,周围嵌着七颗颜色各异的石头。这个会说话的徽章,是三年前我被召唤来到异世界时女神给予我的。
这是给我(山田莲司)的武器,一个有灵魂、有意志、会说话的徽章。
「……早安。」
『你还是一样,早上都起不来。』
我在心中嘟嚷『少管我』,轻轻摇了摇宿醉未醒的头。
我撑起身体,炫目的阳光从窗帘间隙照进来,没吃早餐的胃向我控诉着饥饿。
「……睡过头了。」
睡迷糊的脑袋有点重,或者是昨晚的酒意残留得比想像中更浓厚。
虽然我称不上酒豪,但在自认爱酒的人士中还不算太弱,这样的宿醉也很快就会恢复。
『真是的,看起来昨晚独自享乐了。』
「只是喝酒而已。」
『谁知道呢。』
我离开床,拿起放置在床头的水瓶,将温水倒入杯中。
一饮而尽之后,感觉略微缓和了宿醉的头痛。
『去洗把脸再来,你脸色好糟。』
「你是我老妈吗?」
『我可不想要你这样的小孩。』
完全没错。如果我身为父母,也会想叫孩子更振作点好好生活吧。
这种日复一日的生活,自由是自由,但到了这个年纪,却没有家也没有存款。
连今天的早餐吃什么,都要和钱包好好商量的男人——谁都不想要这种儿子吧。至少如果我是父母,会希望孩子能更有规划地生活……这么说好像事不关己,但指的其实就是我。
『你不想过更健康的生活吗?』
「正在积极地考虑噢。」
『你每次都这样说,不要再骗我了。』
「那真是遗憾。」
像平常一样互相拌嘴,我一边把水瓶的水移到房间的洗脸台上。
一洗完脸,睡意与宿醉都消除了。
「啊,想轻松地过日子。」
『……唉。』
我一边听着它深深地叹气,一边换好衣服。我在这个世界平时都穿着束腰外衣与草绿色的裤子,腰上系着皮革腰带,再披上下摆都脱线的旧斗篷,这样我就和异世界的普通人没有两样了。
如果腰上佩剑,就像一个合格的冒险者,但我当然没有那种东西。
这个世界有剑与魔法——也就是魔术。我还记得第一次看到那样的魔术时,内心惊讶与极度兴奋的感觉。初次看到真正的剑与长枪时也一样,跟电视与书上看到的完全不同,是真实呈现眼前的真正武器,拿在手上出乎意料地沉重,一开始只是挥了几次就感到精疲力竭。
我一边回想起令人怀念的往事,一边呼了口气。
令人遗憾的是,由国王授与的那柄具有历史渊源的名剑,由于身无分文,被我典当了。听说卖给收藏家(狂热者)的话价格不菲,可惜我是卖给偏僻乡下的武器店,只换得一个礼拜的伙食费。
知道这个事实后,我被徽章持续怒斥了两天,现在想来也是段不错的回忆。
我秉持着往事已矣的生活原则,但也消沉了一阵子。事实上只要想起这件事,就有点失落——价格若能开高一点就好了。
「今天也要认真采药草。」
『弑神的英雄竟然充满干劲地采药草……真是可悲。』
「这种脚踏实地的工作是很重要的。」
『这种脚踏实地的工作应该让村民或初级冒险者做。而莲司应该做的是更危险的工作。』
「不要,好可怕。」
我也觉得自己很可悲。在讨伐魔神的旅程中,曾经和三公尺的巨狼、十公尺高的恶魔和食人植物战斗,也碰到奇幻电动或电影常出现的巨龙、魔像和像死神般的不死者。
只是无论历经几次战斗,我都无法完全消除面对魔物时的恐惧。即使习惯了战斗,恐惧仍然存在。就算拼了命地努力,受伤就会痛、会死就是会死。无论是接受女神加护的勇者、普通村民、超越人类的魔物……或者是魔神,只要被杀就会死——这点万物平等。
死亡很可怕。我抱着这样的想法,被说天真也无法反驳,终究幸存了下来。某种程度上,这或许才是最大的奇迹。
换完衣服后,我走出寄宿的房间,由于没有钥匙这种高级设备,贵重物品必须自己随身携带,这就是异世界。话虽如此,能够称之为贵重物品的,也只有一枚会说话的徽章搭档而已。在游戏里的话,锁不锁门都无所谓,不过在现实的奇幻世界里,就是这么不方便。
氺氺氺
人类所在的大陆——伊姆内几亚大陆上的村庄或城镇,虽然存在着规模差异,但无论哪里都有冒险者公会。公会接受住民的委托,而冒险者完成委托后就能得到报酬。
魔神被讨伐后,魔物减少,照理说这一年来冒险者的工作会随之缩减许多,不过冒险者一职仍没有消失,因为除了讨伐魔物,也有采集药草、收集特定素材等工作。
冒险者是这个世界上人数最多,同时也是最危险的职业。赌上性命进入秘境、收集各种素材;或者拼命抵达无人造访的未知圣域。财富、名声、称号、荣誉——即使只有极少数人能够得偿所愿,但不论是谁都可以勇于追求,这就是冒险者。高风险、高报酬,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天秤上,并且得到相应报酬的一群人。
可是不要说魔神了,就连最低等的魔物,对普通冒险者而言都具有很大的危险性。
冒险者就算体力、智力、魔力都很高,遇上在RPG中以低等级闻名的史莱姆,在现实中也是最难缠的对手。砍也砍不死、打也打不死,只能用火炬、魔法火焰焚烧,或冰冻它。
这什么怪物啊——我在第一次遇到时狠狠咒骂了一声。
自己大概算强——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完整地参与了魔神讨伐之旅,这件事让我稍微为自己感到自豪。
不过我也没有独自讨伐魔物的打算,不如说,单独行动的冒险者是很稀少的。
无论是哥布林还是半兽人,都是成群行动,只要稍有大意就会送命。
说到『异世界』,会想到剑与魔法,还有魔物,但来这里已经过了三年,看到魔物只觉得头痛。我没有足以匹敌魔物的巨大力量,还是孜孜不倦地收集药草,赚点日薪才适合我。我一边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公会前。
公会是一栋单层建筑物,木造柱子、石造墙壁,空间可容纳十几个人,是西部片的电影或连戏剧中可以看到的建筑物,门也是西部片常看到的双开门。
『……你还是一脸嫌工作麻烦的表情啊。』
「我会好好工作的。」
这枚徽章把人当成什么了啊?我至少还会赚取活下去所需的基本资金。
还有,明明在口袋里,就不要对别人的表情挑三拣四。这张脸天生就长这样。
我偶尔也会怀疑,这家伙的视野究竟是什么模样。询问它,它说看得到我正在看的物体,也能大概了解周围环境。话虽如此,它却很常嫌弃我。如果把徽章放在其他人身上,只要离开我,似乎就不能跟我维持相同视角。
我一边在心中抱怨,一边穿过公会大门,里面有几位冒险者,大抵比我年轻,几乎都是二十几岁左右,只有一个彪形大汉看起来较为年长,跟熊没两样。
在伊姆内几亚,十岁以后就开始在公会工作的大有人在,不如说在异世界,即使是未满十岁的小孩,也可能已在公会赚钱。
顺带一提,这些孩子所做的,都是像专门采集药草等危险度较低的工作。所以不厌其烦地采集药草的我一出现,公会内的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另外,因为徽章的声音只有我听得到,在别人面前回应它的『声音』时,就会被当作喃喃自语的神经病。就某方面而言,这是一枚受诅咒的徽章也说不定。
一开始我还不习惯,常出声回话,出糗了好几次……仅是回想就感到羞耻,真想把记忆消除。
其实也能好好地让别人听见它的声音,但太显眼也令人困扰。
我不是弑神的英雄,而是到处可见的普通村民,这是我给自己的定位。
「早安……?」
「已经中午了,反正你昨天又喝酒喝到深夜才睡吧?」
打招呼之后,坐在柜台里的十五岁少年高声回我。真的好严厉……我缩着肩膀走入公会。
我一一向里面的人问候着,同时前进,正在和柜台少年说话的女性转过头来看向我这里。
看起来不甚眼熟……更正确地说,是在这个村子里首次见到的生面孔。
「早安?」
「谢谢。」
少女歪着头,朝我露出美丽笑容,我也向她应声。她之所以用疑问句,大概是现在分明已经中午了吧。
我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回应我道的『早安』,因此不知道要如何接话,竟然没头没尾地回了『谢谢』。跟柜台的少年一样,我也很想吐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自己。
我把目光移向这位初次见面的女性。一头蜂蜜色的秀发轻轻摇曳,身上传来男人绝对没有的好闻香气。至于长相,十个人里面有五个人会赞扬她是美人,剩下五人会说是美少女。一双蓝色的眼瞳,眼角微微下垂,鼻子很挺,嘴唇则十分小巧。身高以女性来说很高,大约到我的鼻尖。我有一百八十公分左右,这样她大概有一百七十公分吧。
只是,她的服装非常引人注目。这种用上好材质缝制的蓝色长袍,在乡下的村庄是看不到的。从长袍的缝隙中,可以看到白色的衬衫,以及与长袍同色的裙子与长靴,而且一看就知道是高级品,不是乡下的冒险者用得起的东西。虽然从外袍看不太出来,但好像只配备了最基本的防具铠甲。因为身体动作的时候只发出些微金属音,应该不是重装备。
虽然像行家似地评价了一番,不过这位女性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冒险者,身上的装备像新品,没有常常使用的感觉;也不像老手存了钱更新的装备。只有挂在腰上剑鞘里的短剑,一看就知道是便宜货……这把剑恐怕是在村里的武器店买的。而且她的年纪,看起来不超过二十岁。
「新人吗?」
「咦,看得出来吗?」
她露出仿佛自带闪亮音效的漂亮微笑,真是位美人。所谓如花般绽放笑容,大概就是指这样吧。
即使覆盖外袍也看得出的丰满胸部,自然而然吸引了视线……男人的天性还真是可悲啊。恐怕她没有自觉,但她确实是一位会让男人脸红的女性。我以对方不会察觉的程度看向她的胸部,再暗自移开视线。
「脸露出色色的笑容了。」
「小孩子别多嘴。」
『……真是可悲。』
乡下的冒险者公会充满了粗鲁的男性,完全没有女性气息,其他的冒险者一定也能理解我的心情吧。应该说,在我到达公会之前,想必已经有人找她攀谈过了吧。
我不着痕迹地留意四周,不过她似乎没有一起组队的同伴。孤身一人,在公会中特别地显眼。
即便是乡下,仍有魔物出没,所以就算是经验丰富的冒险者,也不会单独行动。尽管感到不可思议,但我还是让自己不要显得太过在意。毕竟那是她的问题,不是我的。我的个性散漫,不是见义勇为的人。虽说如果对象是这样的美女的话,就算扯上些麻烦也算不了什么大事。
「你来找工作吗?我想接些采集药草的工作……」
「啊,请。」
「今天又要采药草?」
「因为也不是特别缺钱,我只有一个人,想找安全的工作。」
「话虽如此……但如果是你,一个人也能做得不错吧?」
「少年,你太高估我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冒险者而已。」
『真是的……』
我一边偷偷观察看着我和少年互动的少女,心里一边浮出疑问。她的动作看起来十分拘谨,与其说不习惯跟人互动,感觉更像是不知道如何接工作,是彻头彻尾的新人吗?
要成为冒险者,并不需要特殊的资格,即使是捏造身分的罪犯,也能成为冒险者。另外,由于几乎都是需要体力的工作,所以冒险者大多是对自己体力有自信的人,也就是男性。虽然也有女性的冒险者,却不常见,尤其还是这样年轻貌美的女性。
会想成为冒险者的女性,大多是为钱所困。还有一些则是像曾经的我们一样,有什么使命在身。当然,像我们一样从异世界被召唤过来,更为少见就是了。
最后还有一种是苦无工作,为了尽快赚到钱而当冒险者。这个职业虽然高风险,但也高报酬。尤其若有债务在身,更要成为冒险者,要是能完成危险的委托,短短几天内就能收获一大笔金额。
眼前的这位女性……至少看起来不缺钱,而且说她是贵族也没人会怀疑。她身上流露着我们这些粗鲁的冒险者所缺乏的气度。在眼前这名少女身上所感受到的氛围,就像我认识的贵族,或者王城的公主殿下一样。
「你也要采药草吗?」
「不,我要去讨伐魔物。」
「…………」
我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好把视线从美女身上移向柜台的少年。
「不行不行,你还没有实绩,太危险了。」
「就是这样。」
「反而是你这家伙才不该采药草,去讨伐魔物啦!」
「不要,好可怕。」
「你看看。」我说着,同时指了指自己的腰间,那里没有任何冒险者应该佩戴的东西。
我把剑典当了,换来的钱在昨天喝光了。今天若不靠公会的委托赚点钱,连晚餐都没得吃。我也二十八岁了,这状态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虽然我不愿思考这么多,但不想的话,又要被口袋中的搭档怒骂了。
先把这些事情放一旁吧。我没有短剑之类的轻便武器,空有一副身躯,是要我赤手空拳地跟魔物打架吗?
这更不行吧?不要说打碎大石了,我的拳头连树木的果实都不知道能不能劈开。
能用拳头击碎石头的怪物——虽然说我认识的人里面就有两位,可是他们有外挂啊。真是遗憾,我拥有的外挂技能没那么万能。
「懒惰鬼。」
「轻轻松松地赚钱,每天和平生活是我的梦想。」
『那种梦想丢了也好。』
不要对我的梦想泼冷水啊,愚蠢的徽章。和平可是很重要的,混蛋。
我已经对拼个你死我活感到厌烦了。我知道冒险者这个行业,危险注定如影随形,但我没有兴趣不断把性命放到天枰上。
……我如此过了一个月的悠闲时光,下场就是钱包空空如也。对于这种没出息的样子,即使我不是口袋中的搭档,也觉得自己有些可耻。绝对不能让以前的同伴看到现在的我,不如说,实在不想让他们看到。
「真是美丽的梦想。不过,有工作是既轻松又能赚钱的吗?」
「梦想就是无法实现才叫梦想啊!」
为我梦想加油的少女,笑脸温暖了我的心。话说回来,她可能只是单纯地不知世事。我也想知道怎样才能轻松赚钱。
我对不像冒险者的美女如此回答,比我更有远见的柜台少年叹了一口气。
「毫无梦想是成不了像样的大人的,少年。」
「无论如何,至少不会成为像你这样的大人。」
好过分的讲法。
我耸耸肩膀,把手伸向写有委托事项的一叠委托书。
委托书共分成三类,采集药草与食材为一类,护卫马车或商人到下个村落为一类,讨伐魔物为一类。
我要拿的,是这里面最厚的采集类。最薄的是护卫类,第二薄的是魔物讨伐类。如果去王都的话,讨伐魔物类会是最厚的,护卫类次之,最后才是采集类。
不过这不关我的事,我不想去王都,也没必要去。
就在我想着这些事情时,刚才的少女把手伸向了讨伐魔物的委托书。
细长的美丽手指,不要说拿剑了,即使说那双手没拿过比小刀还重的物品也有人信。这位冒险者应该真的是新人。
「有我也可以讨伐的魔物委托吗?」
「应该没有吧。」
我马上回答。不可能会有。
她朝公会里像熊的冒险者看过去,结果对方连忙转移视线。可能在我来之前,他们就已经交谈过了。毕竟那位冒险者神情坚强,好像很值得依靠,邀请他一起组队也不奇怪。她刚才也跟只是交谈了两句的我搭话,似乎并不怕生。
因为她是位美人,被邀请组队也不坏,不过要讨伐魔物还是拜托别找上我。真的太危险了。
这个世界的人们,不可能像我一样拥有外挂。每个人都只有一个身体,利用磨练的剑技、学到的魔法与生活至今的经验,赌上性命决一死战。这不像游戏,死掉后损失一半金钱就能苏醒,或是购买什么道具就能复活。死了就是到此为止、结束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世界。
无论有什么理由,只要死了就到此为止。在死亡面前,无论谁都是平等的,就连神亦是如此。
所以我沉默地拿起那叠采集类的委托书递给她。
「因为很危险,不要去比较好。」
「我已经知道很危险了。」
像是在说『交给我吧』,她用左拳敲了胸口。
胸部摇了一下。透过外袍,可以看见明显的晃动。目光移向那里的我没有错,这是作为男人理所当然的反应。
『…………』
因为感受到无言压力下蕴含的杀意,我不着痕迹地以自然的动作看向未知的远方。
凝视女性胸部不是绅士该有的行为,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举动。
我轻咳了一声。
「我建议你别这样做。」
「尽管如此,我只剩下讨伐魔物这条路了。」
她发自内心地说,听她的语气说不定快哭了。
虽然是真挚的言语……我把视线移到少女后方的柜台少年身上,对方摇了摇头。
果然是如此吧。
如果让没有实绩的新人讨伐魔物,就是公会的疏失。
先采集药草或接护卫委托,累积经验,然后才能讨伐魔物。而且,绝对不能一个人,通常都是两三个人组队。
像少女这样的新人,一开始几次通常都会搭配老手。在这之中,新人被教导魔物的生态与狩猎的方法,如果要在新的地区展开工作,则要向那个地区的冒险者前辈询问魔物的生态,事先做好功课。
无论准备得多么齐全、多么小心,都不嫌多。因为这世界的魔物就是如此强悍。即使对手是最下等的哥布林或半兽人,经验丰富的冒险者也不会疏忽大意。
史莱姆则更是令人心有阴影。像我这种战士类型的冒险者,只能近距离挥舞剑或长枪作战,然而物理攻击对史莱姆起不了作用,它可说是战士的天敌。
遇到一群魔物时,为了让魔法师可以从远距离用大范围魔法攻击,战士可说是很好的诱饵。但对我这种只会物理攻击的男人而言,一对多就是一场噩梦。
「你似乎有什么理由啊。」
可是光只有理由也无可奈何,这是公会的决定。冒险者只能遵守规则,不遵守规则的话,就只是一个犯罪者罢了。
我取下一张挂在采集药草类的委托书,递给她。
「先接一些采集素材与护卫的委托比较好。快的话,一个月左右,就能得到足以讨伐魔物的实绩了。」
我能说的只有这些了。
她避开我的视线,沉默地走出公会。她像是接受了收集药草的委托,手上顺势拿着我递给她的委托书。
我让她生气了吧,但是帮助她做不可能达成的事,也不是真的为她好。
「真遗憾,本来可以结识一名美女的。世间事就是这么不顺利吗?」
「莲司先生可配不上她。」
少年,别一脸开心地说这种话啊,我要哭啰。
目送少女离开,我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一回头,像熊的大叔站在我身后。
「你没做错,我也说了同样的话。」
「这样啊。」
多少被安慰到了,熊大叔似乎意外是个温柔的人。
即使如此,她真的没问题吗?那孩子感觉会在这种情况下乱来,我目前为止的人生经验这么告诉我。若要举例,一起旅行的伙伴……其中那些年轻的孩子,跟今天的少女给人的感觉相同,做出一样的事也不奇怪。
如果周遭不帮忙就自己来。不过凭我们家年少组的力量办得到,而她没有那样的力量吧。
『那个少女,会乱来。』
这是口袋中的搭档传来的忠告,听到之后,我叹了一口气。
是啊,恐怕她去讨伐魔物了吧。她可能觉得只要展现实力,成功讨伐魔物,就能得到认可。
我从一叠的委托书中,取下一张采集药草的委托书,走出公会时,太阳刺目地闪耀着,我的内心却乌云密布。
啊啊,真是的。我讨厌麻烦的事,但这份心情也没有强烈到能弃人于不顾。明明说讨厌讨伐魔物,却自己一头栽进麻烦里。我讨厌这样弱小的自己。我没有一旦决定了就勇往直前、贯彻信念的坚强。笔直地行走于已经决定的道路,对我来说困难重重,很容易被眼前的事物左右,这样的我实在算不上强大。
我沮丧地把口袋中的徽章取出,用拇指弹了一下,徽章发出『叮』的撞击声,反射着阳光并且旋转。
我接住落下的徽章,把手打开。
是反面。期待落空。
「走啰,艾路曼希尔德。」
『我就猜你会这么说,莲司。』
不知是男是女的中性声音在脑袋里响起,显得特别愉悦。是因为我帮助别人让它很快乐吗?还是为我要去讨伐魔物而感到开心呢?我想以搭档的个性,应该是前者吧。我自己则是沮丧于涉入这么麻烦的事情。
毕竟相处很久了,我和艾路曼希尔德对彼此的性格都有|定程度的了解。我是真的不想做讨伐魔物那么危险的事,受伤会痛、又危险、还有可能挂掉。而且——不论再怎么安全的状况,都会发生无法预测的事情。万事没有『绝对』,特别是把魔物当成对手的时候,我不喜欢这么胡来。
用手指轻抚徽章,迈出步伐,想找的那位少女已经消失在视线中。因为起初不想和她有所牵扯,所以也没办法。她的目的是讨伐魔物,应该是去了村庄外。在找她的同时,如果也能顺便做完采集药草的委托就好了。虽然只要想起她说自己还是新人,我还有余裕想这些也很奇怪。
「啊,想轻松地赚钱。在乡下悠闲、和平、安全地生活。」
『……这样的话,有比采集药草更好的赚钱方法吧?』
「你太看得起我啦。」
我如此微不足道,只是一个冒险者。至少,我没有像其他同伴——像那些英雄般强大的实力。
顺道一提,我们的对话很小声,如果被不知情的第三者听到,只会觉得我是个危险的怪胎。虽然我很在意,但还是会出声回答。无视它的话它就会闹别扭,而且因为是一起旅行的搭档,我不想让它感到寂寞。
「那么,刚刚那个孩子往哪里去了呢?」
从村庄出去有东、西两个出口,单纯的二选一,我一边思考,一边用手指把正在把玩的徽章往上弹。
伴随清脆的声音,徽章在空中飞舞旋转,然后我抓住徽章。是正面。
「往西走吧。」
『根据是?』
「直觉。」
『…………』
出了村庄,走在简单铺设的街道上,一边走一边回想刚才的少女,还是感到疑惑。就连小孩都知道,讨伐魔物是很危险的工作。虽然这个世界的人,生命的确很不值钱,为了微薄的金钱,赌上性命也是常有的事,然而刚刚那个少女不像为钱所困。
那么花钱雇人讨伐魔物不就好了?很多贵族都这样做。所以我觉得很不可思议,那样的美女会赌上性命,亲手讨伐魔物。
罢了,与其说我被卷进来,倒不如说是自投罗网,因此才有点在意。
这种事先放一旁吧。接着说到魔物,就想到森林。
这是喜欢游戏的伙伴曾经的说法,不过关于这个世界有别于一般常识的知识,这就是其中之一。顺带一提,一开始来到异世界时,我也以为魔物是森林才有的东西。
遭遇魔物的机率若依序排列,比起街道,离村庄有段距离的草原更高;比起草原,幽暗的森林更高;在这些地区中,杳无人烟的洞窟机率最高——擅长玩游戏的|位伙伴如此说道。
实际上,并没有这种事。森林里确实也有魔物,但是草原上的魔物比森林里的还多,也更难以对付。由于草原一望无际,像冒险者这样的猎物很快就会被发现。以草原作为战场,因为遮蔽物很少,很容易被包围。在这个魔物远远多过人类的世界里,光是数量差距就能对人类造成莫大威胁。
特别是在公会遇见的蜂蜜色头发的少女,可能正在搜寻的目标——作为魔物代表的哥布林。哥布林绝对不会单独行动,一次最少三只,多的时候甚至是十几只一起行动。
在洞窟的话,只要不被包围就有可能可以应付,而且正因为黑暗,反而可以悄悄地靠近敌人给予突袭、杀死魔物。在洞窟战斗或许还比较轻松。
但在草原的话,就会被数只魔物包围袭击。无论多强的冒险者,背后都没有长眼睛,很容易就死了。每天都有人死去,死掉的人是街坊邻居也不罕见。
那位少女,知道这些事情吗?
『真是容易吃亏的个性。』
「别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我也知道自己个性太天真……明明吃力不讨好。」
因为无法否定,我只能表示同意。这样白费力气究竟是第几次了?明明就缺钱,却尽做一些无法赚钱的事,真是悲哀。世界应该要再对我好一点吧,我好歹也是拯救过世界的人类之一啊。
如果说到是否为此受到周围的人信赖,还真不好说。因为无论如何,冒险者的主要工作还是讨伐魔物,愈是赌上性命的工作,就愈会获得相对应的信赖感;相反地,不参战的冒险者也难以获得信赖。虽然采集药草是重要的工作,但同时也只是一份谁都能做的工作。
尤其是我,只接采集药草这种低危险性的工作。在其他同伴眼中,或许会觉得我明明可以战斗却不愿出手吧。
不过我觉得这样就足以生活了。不做多余的事,每天认真生活,减少威胁生命的危险,这样不就足够了吗?
我不冒险,这是我幸存下来的秘诀,尤其我还是十三人当中最弱的一个。艾路曼希尔德常常说我弄错了比较的对象,但没有办法,我身边能够比较的对象也只有这些伙伴啊。再说,我深知魔物是多么危险的存在,所以真心地不想胡乱出手。
『呵呵,没错。』
一边听着幸灾乐祸的笑声,我一边叹了一口气。
没有救援请求,也没有谁拜托我去,因此这次的行动没有任何报酬,是免费劳动。
虽然无法赚钱,不过乐观点思考吧!帮助人不是一件很棒的事吗?而且还是帮助那样的美女。就算只是和美女关系变好,也是十分足够的报酬了!……不过可以的话,我还是想要钱。要是能够帮到她,就跟她谈谈报酬的事好了。
我可不是什么圣人君子。不能靠吃空气活下去,为了生活,我需要钱。吃饭需要钱、住宿需要钱、买装备也需要钱。
原来的世界也好,奇幻的异世界也好,活下去需要钱这点是不会改变的。助人的善意或许是为了他人,但也是为了自己。不过,赚不到钱的时候就很辛酸了。
真是可悲的现实。
『喂,莲司,脚边。』
当我边思考着边行走时,艾路曼希尔德扬声说道。我照着它说的看向脚边,那里有一枚铜币。
这个世界的币值依铜币、金币、银币的顺序递增。一般会以为金币与银币的价值是不是颠倒了,但这是有原因的,金币无法附加魔力效果,重量又很重。
银币虽然也很重,不过可以附加魔力,最重要的是能对幽灵与不死者发挥特殊效果。尤其是不死者中最高等级的吸血鬼与死神,如果不是银制装备或圣剑等特别的武器,根本难以伤之分毫。
为了让它们失去再生能力、化成灰烬,升天成佛,这个世界与普通的奇幻世界不一样,金与银的价值是相反的。
「干得好。」
『这样就可以买两个面包了。』
总之,看起来不必担心今天的晚餐了。我拾起铜币,也不忘称赞艾路曼希尔德。
一枚铜币,可以买两个小面包,或是一片肉干。若要在有点时髦的餐厅吃一顿好一点的午餐,则需要十枚铜币左右。
在乡下生活,一天的伙食费大约是八枚铜币。
我哼着歌,轻快地朝草原前进。
唉呀,果然要乐于助人啊,这也是世界给想做善事的我的奖赏。
『……啊,我有点想哭了。』
「你这个身体哭得出来吗?」
『啰唆……这样贫穷的生活,完全侵蚀体内的灵魂了。』
我沉浸在小小的幸福中,艾路曼希尔德却不知为何有点沮丧。不必要的高自尊,让它无法忍受捡到零钱就开心不已的事实吧。这家伙还是一样有趣呢。
反正它就是偶尔会心情低落,所以不用理它。即使现在再怎么消沉,只要再度看到掉在地上的零钱,它又会开心起来,也不用我安慰。我想这家伙已经被俗世沾染了,或许染缸就是我吧。
还有,比起我,艾路曼希尔德更常捡到钱,真拿它没办法。
我用拇指弹着捡到的铜币继续往前走,耳边传来细微的武器碰撞的声音,但环顾四周,却什么也没看到。
「那么,是哪里呢?」
我停下脚步,呼了一口气。我隐藏身形搜寻四周,不过没有发现在公会看到的少女身影。视线内只有离开村庄后会看到的一块显眼的三公尺高的巨石。
我把显眼的巨石当作目标前进,多半就在那里。那名少女可能就在巨石的另一面。为了不耽误时间,我小跑步至岩石附近,躲藏起来窥探情况。
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刚刚在公会交谈的蜂蜜色秀发少女。总之确定她平安无事,我松了口气。
然后我看到了在她对面的茶褐色皮肤的魔物,身高只和小学低年级生差不多高,可说是魔物的代名词——哥布林。
哥布林手持从被杀害的冒险者那里抢夺过来的长剑、战斧与战锤,看起来与它们的身高毫不相称。
它们的鼻子特别宽、特别挺,耳朵也很大,两个耳朵加起来应该和脸差不多大吧?
与其说鼻子高挺的哥布林比较好看,不如说这种哥布林通常地位比较高。虽然这只是我跟它们交手无数次后的主观想法,可是有这种长相的哥布林,通常都有良好的装备,而且多居于指挥官的地位。
这些哥布林,单手挥舞着各自得来的武器,追杀着少女。
『看起来还没出事。』
「喔,心情变好了吗?」
『……吵死了。』
「好吧。」
我把徽章的声音当耳边风,观察着与哥布林交手的少女。
战斗恐怕才刚开始没多久,虽然这么说,少女因为大力喘气,肩膀不停上下耸动。她用两手拿着应该没那么重的短剑,剑锋朝下,无法对哥布林造成伤害。情况似乎让她难以维持剑势。
哥布林那方有五只,每一只都从容不迫地围住少女。它们似乎理解己方无论在数量或体力上都占有优势,已经胜券在握。虽然我无法解读表情,也听不到声音,但它们可能在笑也说不定。像那样被包围,就连逃跑都难如登天。
即使对手只是哥布林(最下级魔物),只要被包围,中级的冒险者也会栽跟头。如果是单独行动的话,更不可能取胜,所以冒险者几乎不会一个人行动。被包围时,背后有没有帮忙守护的同伴,会使得结局全然不同。
一般来说,凭着数量优势一口气进攻也能捉到猎物。不过魔物不会勉强进攻,它们会等到猎物虚弱无法动弹时才行动,这是魔物麻烦的地方。这也可以说是它们的本能,知道怎么做才能够以最低的风险打倒猎物。好像有谁说过这样的它们很像野兽。
『看起来不太妙啊。』
「我知道。」
眼前少女被逼入绝境。尽管短剑也能稍微攻击哥布林,但也只是这样,仅能让哥布林受到冲击而往后退。少女光是站着就已经是极限,不如说她还握着剑真是个奇迹。
看来哥布林想以玩弄少女取乐,所以暂时让她活着。猎物只有一个人,而且毫无战斗经验的话,会让它们的施虐欲望觉醒也说不定。
新人面对五只哥布林还能挡住它们,这已经有如奇迹了。
我把铜币收到口袋里,然后取出徽章。
「要上啰,艾路曼希尔德。」
『收到。』
到刚刚为止的悠闲气氛消失殆尽,战斗要认真集中。虽然对手相对低阶,但也不代表可以从容或大意。自以为是最不可取。我知道人类的生命,只要稍不经心,就会简单地消亡,我知道因为大意而丧失的生命有多少。我已看过许多生命死去。即使我生活在和平安稳的日本也深知此理,为了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必须要有这种程度的心理准备。
徽章(艾路曼希尔德)溢出的魔力,在左手形成闪耀的温暖光芒,然后幻化成武器。出现在手中的是一把刀与五把匕首,没有装饰,是普通、重视实用性的武器。近似银色的刀身反射阳光,闪耀着微弱的光辉。
确认了武器之后,我把徽章收到口袋。左手拿着刀子,匕首扣在裤子上,用腰带固定。
「有你在就不用买武器了。」
『你绝对搞错了我的使用方法。』
「知道啦。」
我是『弑神者』,而你是『弑神的武器』,这种事情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虽然现在应该是紧急状况,不过这样拌嘴可以保持适当的紧张感。
我一边回答艾路曼希尔德,一边从岩石阴影中跳出,把匕首投掷出去。不给对方时间看清楚,那把匕首就贯穿了其中一只哥布林的头部,令它当场毙命。与此同时,完成任务的匕首也变成一团翡翠色的魔力,消散在空中,留下从贯穿的伤口中喷出红色血液的哥布林尸体。
这是第一只。
然后我又执起第二把匕首投掷,向还没搞清楚发生什么事的哥布林投出不偏不倚的一击,然后匕首就像被吸进去一样,贯穿了哥布林的眉间。
这是第二只。此时它们终于惊觉有入侵者,全面戒备着。剩下的三只哥布林看向我。我又投出一把匕首,但被对方用长剑挡了下来。
本来以为可以用匕首全部解决的说……不过就是这么回事,活在世上不能太天真,不如说能击杀两只,运气已经很好了。
「啊!」
我无视少女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一对三,以数量来说,还是对我不利。即使对手是哥布林,我也心知自己的实力没有强到能够大意。
虽然对自己的技法有信心,可是一旦被包围,还是可能无法取胜。我改用右手拿刀,左手持匕首。
临时凑合的二刀流,真遗憾我是右撇子,没有两只手都能自如挥舞武器的才能。
在我重新改变持刀架势的同时,离我最近的哥布林挥舞着长剑朝我冲过来。我用匕首架开对方的攻击,反手一刀割破它的喉咙。艾路曼希尔德做出来的刀子手感非常惊人,完全感受不到任何阻碍,喷出来的血染红了我的斗篷,溅到我的脸颊。尚有热气的温度感觉非常恶心。
在解决一只的同时,剩下的两只分成左右两边,想看准时机从两面夹击。
而我则投出左手的匕首,牵制其中一只。如果左右一起攻过来,会非常麻烦。用不是惯用的左手所投出的匕首,稍微偏移了目标,并非朝对方的头部飞去,而是击向胸口。
匕首被对方用武器挡下,不过哥布林的步伐有一瞬间停止,打乱了左右同时进攻的节奏。
在这一瞬间,我朝没有被匕首牵制的另一只冲了过去。
对方举起了战锤,我在它挥下战锤之前,用刀砍断战锤的握柄。哥布林摆好架势的双手因失去重心而摇晃,战锤已经无法作为武器使用了。
似乎没想到铁制的握柄会被砍断,哥布林因为过于混乱,在我眼前停下了动作。它的视线不在我身上,而是惊讶地凝视着被切断的握柄,整只僵住。
在这一瞬间,我割下它的脑袋,这次我没有忘记马上往后跳,不让血喷到身上。
还有一只——一回头,最后一只一溜烟地逃走了。
「呼……」
我松了一口气,总算是结束了。
用上衣的袖子擦了擦脸上沾到的血迹,独特的血腥味使我皱起了眉头。就算闻习惯了,恶心的东西还是恶心。
『技巧看起来没有生疏啊!』
「怎么可能,只是运气好罢了。」
我只能耸耸肩。不知为何,艾路曼希尔德总是误会我很强,它明明就知道我只是一直拼尽全力。
饶了我吧,我只是一个非常弱小的人类。如果是我那些真正强大的同伴,会对自己的强悍深具信心,并且正面迎战。
是因为它也认识那十二位英雄,所以把我想得跟我的同伴一样强了吧。
由于有一副因异世界补偿而被强化的身体,所以我确实比这世界原本的居民强了一点,但跟一流的战士或魔导士交手的话,我必败无疑。
就像这次跟哥布林交手,别的同伴一定会做得更好。他们不会用我这种麻烦的战术——出其不意地奇袭使对手混乱。他们会一攻即破,连反击的时间都不给对方,就把它们收拾掉。如果是魔法师的话,只要一发远距离攻击就非常足够了。
『英雄』指的是这样的同伴,一群真正强捍的人。
「我就不擅长作战啊。」
我小声地嘟嚷,走到少女旁边,她好像还处于混乱之中,仍坐在草地上,呆呆地抬头看着我。
这样的动作有点可爱。
『你又一脸色眯眯的了。』
「…………」
应该没有吧?
我用衣服的袖子擦了擦嘴边,轻咳了一声。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么执着于讨伐魔物,但乱来的话可是会轻易死掉的喔?」
少女听到死亡一词时肩膀抖动了一下。在公会交谈的时候,她一定没想过自己有可能会死吧。
少女能够存活真的是运气好。一般来说,不会有任何人前来搭救,被哥布林虐杀就是她的结局。若是这样,她的人生就结束了。人生只有一次,谁都只有一条命,死了就没有了。
我看了因惊吓无法动弹的少女一眼,然后用刀子割下哥布林的牙齿。牙齿只有小指尖大小,如果把这个上交公会,就能得到讨伐魔物的报酬。不只是哥布林,但凡讨伐魔物,都会带它们身体的一部分回去。
通常会带回去的,是可以加工,或者不会腐坏的部分。如果是像龙那样的庞然大物,即使没有讨伐成功,只是一枚龙鳞都有相当的价值。
四只哥布林的酬劳大概是十枚铜币吧。而且因为没事先接受委托,所以可能会再少一点。
顺带一提,采集药草一天下来,大约可以得到五枚铜币。这样想的话,讨伐魔物比较好赚,不过赌上性命的工作实在对心脏不好。有些人不得不以命相搏夺取高报酬,尽管如此,我可没有讨伐魔物这种高危险性的嗜好。
「如果有得到教训的话,就在公会好好工作累积实力……吧。」
我一边收集哥布林的牙齿放进口袋,一边回头……看到她哭泣的脸。虽然没有泄出呜咽声,但眼泪和一些其他液体,不断从脸上流淌下来。
以正值青春的少女而言过度夸张的表情,令我慌张地赶紧背对她。我想都没想到会看到她这种模样。
毕竟差一点就死了,应该觉得很害怕,不过总比在战斗的时候哭出来,甚至直接腿软好多了。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可能在我来之前就被哥布林杀死了,我真的觉得她已经很努力了。
我粗鲁地搔了搔头,不知所措地眼神游移,我对女生的眼泪最没辙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如安慰安慰她?』
「饶了我吧。」
我小声地抱怨,轻敲了艾路曼希尔德所在的口袋。很遗憾,我没有安慰对方的勇气——我跟她几乎等同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就这样,我在她哭完之前,收集了哥布林的装备,并且寻找有没有其他战利品。如果是以前的同伴——那些孩子,摸了摸头就会停止哭泣吧,但这动作过分亲昵了。我可没有触摸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性的勇气,做这种事与变态没两样。
『……你简直就是强盗。』
我把装备从魔物身上剥下来,艾路曼希尔德事到如今才暗自吐槽。
如果对方不是魔物的话,我就真的是强盗了。不过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剥下来的装备可以卖钱,为了生存,最重要的就是钱。很可悲,但这个原则在哪个世界都不会改变。
「可以卖钱啊。」
『这景象真让人怀疑你到底是不是英雄。』
长剑的刀刃毁坏得很严重,战锤的柄也断了,作为武器已没什么价值。即使如此,仍然能换一些钱,所以我打算带回去。如果回炉锻造的话,应该颇有价值。
战斧的状况良好,也许可以卖到不错的价格,捡了个好东西。
至于装备皮制胸甲……因为太臭了,所以很烦恼该如何处置,带回去也不知道能不能用。
就此放置不管,尸体只会被野兽啃食,最后只剩下装备和骨头。装备会被其他的哥布林或半兽人等有智力的魔物夺走、再利用。这样一想,还是带回去比较好,但我恐怕没有余力,毕竟能够带回去的数量有限,回去的路途也有可能碰上别的魔物袭击。
正当我在烦恼的时候,感到背后有动静,一回头,看到刚才在哭的少女站了起来。
「冷静下来了吗?」
面对我的询问,她猛点头。她的举止比起外表还像个小孩,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呀?
虽然她对我的问话有所反应,却没有出声回应。不过我想这时候能够马上回复心情的人,精神才比较异常吧。
「那就回村吧,我送你。」
我肩膀上扛着战斧,空下来的手则拿着长剑与一分为二的战锤,防具终究还是留在原地。只有武器也能卖到不错的价钱,更何况,防具真的很臭。哥布林没有洗澡的习惯,体臭熏人。而我也不忍心让差点死掉、还在抽抽噎嘻的少女留下这种讨厌的回忆。
回收的武器与口袋中四只哥布林的牙齿,可以让我过上两天好日子,这个事实令我的步伐轻快了起来。
本来目的是为了保护少女,我也发现不知不觉中目的就变了,不过最后少女平安无事就好了吧。
『莲司果然很适合帮助人。』
「饶了我吧。」
「嗯?」
少女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自言自语的我。我只好回答她:「没什么。」
不知不觉又出声回应了,这真的没办法啊,都是徽章不好,被搭话了就会回应,这是作为人类的正常反应吧。
看着提心吊胆地跟在我身后的少女,感觉像是回到了从前,让我嘴角稍稍缓和下来。
『好像在照顾小孩一样呢。』
「——嗯。」
艾路曼希尔德似乎也在想同样的事情,大约是两年前,像现在一样迈着步伐旅行着,我的身后跟着那些小孩——我想起了这个回忆。
只是,那时只有我能走在最前面,因为年纪最长、也因为我是大人。
然而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我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一个人也可以生活,那些孩子也不需要我的帮忙了。这样想的话,虽然有点寂寞,却也为他们感到高兴。不过大家不需要我了,终究令我有些悲伤,这是十分复杂的情感,大概就是为人父的感觉吧?明明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平安就好,而且你好像没受伤。」
「……给你添麻烦了……」
「别太在意啦,我也没放在心上。」
可以的话我想要报酬,可是对这种状态的少女提出要求好像很残忍。我也没打算成为那么不识相的人。
氺氺氺
我在村子里唯一的旅店的一楼,点了含糖饮料,与少女各坐定在桌子左右。
比起和哥布林作战时,她似乎平静了许多,但表情仍旧很沉重。毕竟刚才差点就死了,会这样也是当然的吧,希望不会造成心灵创伤。
因为没有展开交谈的良好气氛,我看着正前方,沉默地等着饮料送来。少女也一样,漫无目的地飘移着视线,用指尖卷弄着柔软的秀发,偶尔看向我这里,跟一只小动物没两样,我的内心也因此平静。
『你这家伙……真的只要是女的都好。』
失礼的搭档用非常傻眼的语调这么说。虽然只有我听得到,但还是觉得受打击。它应该没有窥视我内心的能力啊。
「那个……真的非常谢谢。」
我一边想着时,坐在对面的少女向我道谢道。
她低下头,蜂蜜色的秀发垂落,隐去她的表情。她用手指拨了一下垂落的头发,以胆怯的表情看向这里。
应该不是我的错觉,她的视线比我想像中更显恐惧,而且甚至未与我目光交会,虽然可以说是因为我们才认识没多久……
难道,她在怕我吗?
一想到这里,马上晓得了理由。不用细想也知道,刚才的哥布林就是原因吧。
『即使是哥布林,竟然一个人就杀了四只。』
「啊啊,果然如此。」我暗想。虽说是突袭,可是好像努力过头了。我以少女不会发觉的目光看向窗外,觉得嘴角微微僵硬。
一对五,就算是突袭也有点过火。她应该没有想到在乡下的公会中,会有这么善战的冒险者存在吧,又不是游戏或童话故事的主角。
事实上,无论是笔直地掷出匕首、挡下哥布林的攻击、突击对手使对方混乱等等,都只是运气比较好而已。
因为重重好运,才赢得漂亮,只是这样而已。
『对手只是哥布林,却这么粗鲁暴力,被新手害怕也是当然的。』
「吵死了。」
「?」
不小心反射性地回嘴,听不到艾路曼希尔德声音的少女困惑地歪头。
在旁人的眼中,我就是一个会突然自言自语的男性吧。少女却毫无戒心、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相对而言大胆得多。
我在心中发誓,下次救人的时候,我会用更温和的手段,例如不是战斗而是逃跑。不过我也很怀疑,自己能否能完成如此灵巧的行动。
这一年来我也好几次帮助过别人,有时也会失败,或者是尽管救到人了,对方却像这样充满恐惧。我和艾路曼希尔德是弑神的人类与弑神的武器——虽然只要这样说明就可以了,但我却踌躇不前。英雄的头衔,对我来说只是沉重的负担。
正当我思考时,旅店的女主人端了果汁过来,给我的则是牛奶,虽然我没有特别要求,不过她给了我最便宜的饮料。
女主人非常清楚我的荷包惨况,真是感谢她。我一边用眼神对她致谢,一边竖起了拇指。
『……好可悲。』
「牛奶对身体很好,所以我很喜欢。」
我这样说,坐在桌子对面的女性表情稍微柔和了。
『最喜欢的,则是对身体不好的酒。』
无法否认。我喜欢牛奶,但更喜欢酒。
我对艾路曼希尔德的吐槽无动于衷,因为今天赚到了钱,感觉心境都变得温和起来。
「那个……」
「就喝吧。累的时候,最好喝一杯含糖饮料。」
二十四枚铜币,这是今天赚钱的结果。如果一天生活费是八枚铜币,这样我可以轻松三天。
这点开支没有问题。我开始思考哲学问题:是否因为钱包有钱了,所以心灵也变得富足呢?尽管我不清楚这是否是哲学的正确理论。
「谢谢、你。」
她用两手拿着木制的杯子,慢慢地喝了起来。
或许她自己没有发现,但其实身体渴求糖分。她喝了一口后,接着很快地一口气喝光,可能是觉得这样很羞耻吧,她把头伏向桌子。我还想多看一点她的表情——像个糟老头一样想着时,少女的眼睛朝上看向我,目光一交会,她好像很高兴地微微一笑。
得到这个笑脸,请客的人也会变得很高兴。我一边因她的表情愉悦,一边喝着牛奶。
不像现代日本的牛奶经过处理与调整,这里的牛奶充满生乳的腥味,但我还是努力地喝下去。不能剩下,不然就浪费了。
……很能理解小孩子不喜欢牛奶的理由了。
「那么……能先请问你的名字吗?」
牛奶的腥味让我有点反胃,而少女则因为摄取了糖分放松了下来,一脸笑意。
所以我试着询问,这名少女坚持讨伐魔物的理由。
尽管没有打算深入追问,但如果有什么理由,我也不会吝于给予帮助。而且比什么都重要的,她是位美女。为了认识女孩子,不需要什么理由。在一群无赖的冒险者中,女生真的很少,我想珍惜这次的相遇。
『长牛奶胡子啰。』
哎呀,我赶紧用衣服的袖子擦了擦嘴巴。
干得好,艾路曼希尔德。
『……唉。』
耳边立即传来一声郁闷的叹息。
「我叫做芙兰榭丝卡。芙兰榭丝卡·巴顿。」
她一边自我介绍,一边低下头。蜂蜜色的秀发垂落在脸颊两旁,她用手指梳理头发的样子,非常地有魅力。
我出神地想,口袋中的艾路曼希尔德假咳了一声,唤回我的神智。真是无比机灵的搭档。
「巴顿……」
『什么,果然是贵族?』
她有姓氏。在这个世界里,一般的村民是不会有姓氏的。
虽然在名字后面加上姓氏这点和美国一样,不过在这个世界,只有骑士或贵族之家被允许拥有姓氏,当然还有王族。因此透过她的自我介绍,大概就能了解她是什么身分,由于不好详细询问,因此也只是约略知晓。
尽管如此,虽然之前从气质判断出这位少女可能是位贵族,但没想到她真的是贵族。大概是察觉到我的想法,她的表情变得欲言又止。可能她不喜欢贵族的头衔吧。
贵族很少成为冒险者,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
一部分的贵族为了追求刺激而当冒险者,可是那通常是无法继承家业的次男或三男,而且大部分都会因为冒险过程过于严酷而放弃。
我也和贵族一起组过几次队,不过他们连露宿野外都十分抗拒。理由是虫太多、睡袋太硬、饭太难吃等等。还有的贵族会问厕所在哪里,回答他就在那里解决的话还会生气。
当时我不禁思考,他们究竟是为了追求什么才成为冒险者呢?事到如今,那也成为一段不错的回忆。
而大多数成为冒险者的次男或三男,最后会倚靠家族的资金开店谋生。基本上,只是无法继承家业,并不是为钱所困。再加上他们有知识,比起作为冒险者,他们从小学习的东西更倾向于如何安全地轻松赚钱,像是经营学或类似的东西。
所以成为冒险者的贵族十分罕见,特别是这么年轻貌美的女性。虽然对她有点抱歉,感觉她作为冒险者也难以成就大事。尽管人不可貌相,然而面对哥布林就差点死掉的实力,实在令我难以看好。眼前的少女看起来正直单纯,我比较担心因为她被骗而背负债务之类的,怎么说呢,她感觉就是个善良的人。
不过,贵族吗?这种场合应该要说『原来是巴顿家的小姐』……但从没听过这个姓氏。我好歹曾被视为英雄,也有出席贵族晚宴的经验,可是对巴顿这个姓氏毫无记忆。有可能是我忘了,不过有名的家族我还是有印象,她可能是下级贵族吧。
「我是莲司,成为冒险者三年了。」
这里自称名字为『莲司』是有意义的。莲司这个名字尽管少见,但并不是没有,尤其在边境的村庄里,奇怪的名字很多。
我的本名为山田莲司,在这个世界里就是莲司·山田,可是山田比莲司还少见,恐怕除了我以外,这个世界没有其他人姓山田吧。
所以为了不让她发觉到我是谁,我只以莲司自称。现在是冒险者第三年倒是没错,虽然前两年是讨伐魔神之旅。
「第三年……」
她可爱地歪头。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如果是当冒险者第三年,大概是中级程度,这种程度能够一人击杀多只哥布林实在很不可思议。
「那么,为什么贵族会想成为冒险者呢?」
「有一些情况……」
「嗯。」
我喝了一口牛奶,还是一样腥臭。
「所以那些情况,就是你讨伐魔物的理由?」
「是。」
贵族什么的,头衔对我来讲怎样都无所谓。比起这个,我很在意究竟什么情况需要她不惜舍弃性命。
她今天的行为,不是赌上性命,而是舍弃性命的行为了。对于这种事情,我有了点兴趣。只是问问又不用钱,而且还嗅到一点钱的味道。她是贵族,又是新人冒险者。如果助她一臂之力的话,搞不好会有报酬……即使都是些俗气的理由,但人是没有钱就会连饭都没得吃的生物,虽然在森林里吃蘑菇或野草也能过活,可是我不想过那种接近仙人的生活。那是不得已的最后手段。
我又喝了一口牛奶,想促使话题进行。无论如何,就先问问看,如果看起来有危险……如果只有一点危险,也不是不能助她一臂之力。
「其实,学院有所谓的技能试验(考试)……」
「……嗯?」
「我无论如何都想通过技能试验(考试)。」
什么嘛,这理由比我想像的微不足道许多。
但为什么考试会跟冒险者——讨伐魔物有关系?我很想告诉她,如果是考试的话,在书桌前用功读书就好。
「你有好好念书吗?」
这个世界的学校考试,竟然是讨伐魔物吗?好乱来的学校,真不愧是异世界、真不愧是奇幻世界。
因为对技能试验感到不安,所以找魔物练习,然后被袭击。如果因为这种理由死去,双亲会欲哭无泪吧。那个考试有重要成这样吗?罢了,每个人赌上性命的理由本就各有不同。
「虽然我很擅长笔记,但对实战没什么信心……」
『典型的书呆子。』
别说出来啊。
我沉默地敲了下口袋里的艾路曼希尔德。大腿有点痛,但我没表现在脸上。
「确实,你看起来不太擅长运动。」
「唔!」
大概很在意这点吧,她发出小小的呻吟并低下头。她的动作使胸前的丰满挤压长袍,令我一饱眼福。我可以理解她为何不擅长运动,毕竟胸前有如此伟大的障碍,运动时想必很麻烦吧,这点是男生不能体会的烦恼。
想像到芙兰榭丝卡不擅长运动的理由,就觉得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如说这是长了大胸部的人自己不好,到底吃了什么才能长成这样?
这让我想到,以前的同伴里,有位跟我同龄的女性,她的胸部已经……如果说出来的话,她可能会追到这里把我做掉,所以我不会说的。
顺带一提,做掉就是杀掉的意思,那个人只要一生气就不会原谅对方,真的会被杀掉,光用想的就觉得害怕。
真想让芙兰榭丝卡告诉她平常该吃些什么,当然,前提是不要说是我说的。
「运动只是动动身体而已吧,讨伐魔物什么的还是放弃比较好。」
我说不出『你不适合』这种话,但实际上就是不适合。只是我跟她没这么熟,直接说破似乎不妥。
听到了所谓的情况,我还是不赞成让她讨伐魔物。死了就到此为止,不要说考试结束了,连人生也结束了。
即使如此仍然想去的话,我也只能口头劝说。
「那个……技能试验(考试)的内容,就是讨伐魔物。」
「…………」
『这女孩会落榜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
话说回来,让学生去讨伐魔物的学校是怎么回事?一般来说,很显然地会死人吧?这学校各方面都有问题不是吗?
「你说的学校在哪?」
「在魔法都市里。」
真是爱乱来的学校。
魔法都市如同其名,整个城市都盛行魔法研究,聚集了很多魔法师。居民并非全都是魔法师,但比起其他城市,魔法师的确特别多。
类似的地方还有战术都市、商学都市、锻造都市等。这是以伊姆内几亚大陆的王都为中心所组成的四大都市。
战术都市聚集了没有魔力的人们,在那里学习剑、长枪等武器的使用方法与战术。
出身于这个都市的人,会成为王都的骑士或士兵等。在城市里,道场比学校还多,学习的内容多数只是基本识字、最简单的算数或礼仪等。
商学都市,则是商业繁盛之都,可以说是人类之国『伊姆内几亚』中最大的都市,事实上,我觉得比王都还要热闹。在商学都市中有商业学校,虽然此处经济状况良好,但也有黑暗的一面,无法昧着良心说此地治安不错。
锻造都市,则是会从亚人与兽人之国『艾尔弗雷伊姆』中,招揽精灵或矮人,请他们制作有魔法效果的武器或秘银武器。在『伊姆内几亚』全域中,只有这个城市能够生产这两种武器。尽管不太有效率,不过这与国家政策与流通问题有关。
在稍大一点的村庄里也有学舍,但若真的想要正式学些什么,一般都会前往都市。
即使如此,去得起都市的,通常是有钱的贵族,不然就是备受都市人瞩目,有神童或天才之称的孩子,才会有人帮他们出学费吧。
乡下小孩会因为付不出学费,只能黯然返乡。由此可见,这位少女是真正的贵族,是有钱的千金小姐。
原来魔法师的学校有讨伐魔物的技能试验啊?在我的刻板印象中,发表研究报告之类的比较符合魔法师的印象。
「没有和同学一起组队吗?」
「其实本来预计和同学组队,可是我们的目标魔物不同。」
「什么鬼啊?」
『就是说啊。』
真是让人无言,让少女一个人面对讨伐魔物这么危险的考试,同学也好、老师也好,都在干嘛啊?至少也要有护卫吧。即使请不起骑士,用钱聘佣兵不行吗?不知道讨伐魔物的危险性(现实)吗?还是这个世界的考试都是这个样子?
虽然不知道少女的阶级,但假设她真是贵族的千金,出了什么问题,校方也会被追究责任吧。
「讨伐目标魔物之后-要怎么告知校方?」
「啊,讨伐完后向公会报告,公会会帮我记录讨伐的证明。」
她这样说着,从口袋拿出了一张纸给我看。那上面用这世界的文字写了一些有点艰涩难懂的东西。
「呼嗯。」
『虽然没去过学院,感觉是非常麻烦的地方。』
这个考试真特别。我没有将这种想法说出口,而是用手指摸了摸下巴。
这个不是砸钱就可以轻易解决的事情吗?因为谁也看不见,所以会有打这种坏主意的学生吧,这少女却没有这么做。该说她认真好呢,还是该说什么才好……我对她这样的个性颇有好感。
「我想拜托你——」
当我这样想着时,芙兰榭丝卡出声了。
她想说的我猜得到,问题是要不要顺着她的话加入。对我来说帮她一把也没什么不好,而且这个少女如果真的是贵族,酬劳方面应该可以期待。
教导贵族千金如何成为冒险者当然没有问题。再说能认识这么美丽的女性,我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我有非常想要的东西,真的非常想要。委托对象如果是贵族,报酬搞不好会是金币——不,可能是银币……
「你可以教我作战的方法吗?」
「我知道了。」
她的身体微微向前倾,用真诚的目光望着我。
没错,就是向前倾。因为这样,被长袍与胸甲遮掩着也不减其丰满的胸部映入我的眼帘。
发现眼前美景的我,又再度点了点头。我没有错。
『你现在看着哪里回答?我不会生气的,老实说吧。』
「你的眼神不像是说谎,教你没问题……吧。」
我移开了视线。并不是因为有罪恶感,也不是因为口袋里的搭档(艾路曼希尔德)生气起来很可怕。作为男性就是如此无可奈何,谁都会看着那里吧,这不是我的错。
窗外是令人羡慕的大晴天,绝佳的冒险天气。
「总之,先去公会吧。」
「咦?」
我边讲边站了起来,芙兰榭丝卡发出不可思议的声音,仰望着我。
「呃,你不是要讨伐魔物吗?我们先去公会确认有没有委托吧。」
「这、这么快吗?」
「择日不如撞日——这句话不就是用在这里吗?我喜欢马上行动。」
然而芙兰榭丝卡没有动,好像想传达什么似地仰视着我。
『她应该心有余悸吧?』
正当我困惑着芙兰榭丝卡的举动时,艾路曼希尔德出言解救了我。
「只是去确认有没有委托而已啦,没有要马上讨伐魔物。」
「……原来是这样。」
她安心地松了一口气,轻抚胸口,可以感觉到言语中的笑意。
「抱歉,我的说法让你误会了。」
「没这回事!?」
我也没有立即要去讨伐魔物的打算,只是好像不小心给了她压力,所以开口道歉。
「那么就出发吧。」
我把张单的钱放在桌上,走出旅店,芙兰榭丝卡急忙地跟了出来。
我们回到公会,熊一般的冒险者已经不在了,可能是去教新人狩猎的方法了吧。在这样的乡村里,年轻人是珍贵的战力。
将狩猎的基础到精髓都扎实地教给下一代,是这里的传统。
柜台的少年注意到归来的我们,露出吃惊的表情。
「吓我一跳……莲司先生竟然带着女孩子来。」
「哼——我想做也是做得到的。」
『虽然总是没去做。』
口袋里传来夹杂傻眼的吐槽。吵死了,我在心中咒骂。我不是不做,只是很麻烦啊……其实也是知道自己条件不好。
不过,感觉口袋里的声音有一点高兴,是因为我想开始认真工作了吗?而且还是有委托都都不愿意做的魔物讨伐。
希望这不会成为『更认真一点工作』等抱怨出现的契机。
「不过你原本在魔法都市啊,为了找到猎物,竟然来到这么远的地方。」
都市里的公会竞争激烈,要找到考试的目标魔物应该很难。首先,光是冒险者的数量就比乡下多得多,而且不只有冒险者,也有附属于都市的骑士或魔法师。虽然危险较少,但一旦有猎物就是场争夺战。
跟骑士或冒险者一起找魔物不就好了?但可能不符合考试规定吧。总觉得到这种偏僻乡村,只会白白浪费许多金钱与时间。我好奇问了她,她说都市周围的公会委托中,都没有她要的目标魔物。
她可能以为没有委托,就表示周遭没有那种魔物存在,这是不习惯旅行的冒险者常有的想法。其实即使没有委托,魔物还是存在的,虽然是指像哥布林、半兽人这种低等魔物。
如果是学生狩猎,目标大概就是哥布林或半兽人这种程度的猎物,而且也要有专业的冒险者随行。
「那么你在找什么魔物呢?」
虽然她拜托我指导作战方法,但不清楚目标的话也无法进行指导。
在讨伐魔神的过程中,我跟不少魔物交手过,对它们的特性与生态都有一些了解。如果是在乡下的委托中会出现的魔物,我应该都能掌握。
「是半兽人。」
「那些猪吗?」
『好好干的话,可以得到一顿大餐吧。』
她口中说出的魔物名字,是半兽人。
实际上那不是猪,而是有像猪的鼻子和獠牙、用两只脚走路的魔物。这个世界没有猪,所以也没有猪这个名词。
芙兰榭丝卡听到我说『猪』时,困惑地歪头,我看到她的动作,神情就柔和了起来。
说到半兽人,约有两公尺高,需注意的是它的腕力与体力。因为身形庞大,所以异常顽强,但也很迟钝,不要大意的话应该没问题。而且动作和跑步速度都很慢,如果情况危急,还有从对战中逃走的机会。
我看着芙兰榭丝卡……她可能没有体力战斗到半兽人倒下为止吧。
「考试有设期限吗?」
「我已经用掉一个礼拜了,还有二十天左右。」
「那我们有非常充分的时间。」
我找了一下,不过没找到讨伐半兽人的委托,这时只好安慰自己也是会有这种不巧的时候。
哥布林多聚在森林及草原,半兽人则是森林或洞窟。有时也会为了找食物来到人类的村庄。基本上蔬菜、肉、人类,什么都吃。因此只要在村庄出没,很快就会出现讨伐委托。而且因为很容易捕获,可说是讨伐魔物的热门名单。
虽然强却很迟钝,而且它的肉可作为食品出售,有利可图。讨伐的报酬加上半兽人肉的价格,可以让我轻松地生活五天左右。
这附近应该没有洞窟,所以只能去森林深处,或是附近有洞窟的村庄。虽说找到魔兽直接讨伐比较简单,但如果可以,还是想要接受委托多赚一点。
我在这个村子落脚一个月了,不如趁此机会移动吧,和芙兰榭丝卡的相遇或许是个不错的契机。
「差不多该继续旅行了吧。」
「旅行吗?」
「首先,目标就是找到半兽人。」
『旅行的目的也太莫名了吧……』
就是说啊,不过这才像我们,我和搭档艾路曼希尔德小声地笑了起来。
本来就没有什么旅行目的。所以,即使是莫名其妙的目的,也足以构成旅行的理由了。
氺氺氺
旅行的必备物品是什么呢?
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时,我单纯以为旅行就是从这村走到那村,从这镇走到那镇。没办法,毕竟冒险的知识都是从书、电影和游戏看来的,以为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地旅行,也是异世界的醍醐味。
……那是一段痛苦的回忆。走路不但很累,而且也因为不习惯长时间步行,全身酸痛;马车的椅子非常硬,屁股马上疼痛不堪.,至于骑马,因为不知道诀窍,最惨还曾经摔下马,真的是非常痛苦的回忆。
旅行最重要的是食物,但易保存的肉干、干粮都不太好吃。因为肉干是腌渍的,直接吃不但太咸,而且非常硬,超级硬。听说能训练咬合力,不过嘴巴很酸。
干粮干巴巴、没有味道,虽然能填饱肚子,但也仅此而已;拌入浓汤吃勉强有点味道,但这次会变得软烂、毫无口感。我想现代发明调理包的人不是天才就是神吧。
即使坐马车移动,吃的东西还是得自己准备。不像游戏里,太阳下山就会有人做吃的给我们。那时的我们连这一层都没有想到,只能说思考太过天真。
「那么,我们去买旅行的必需品吧。」
跟芙兰榭丝卡讲了我的经验谈之后,我们决定一起进行准备,不过我避开了异世界和原本世界的差异这部分。谈过之后,我发现似乎没人跟她说过旅行要准备什么。
不过也是,这本来就是公会前辈该教的,或者是自己从书还是什么地方学来。
作为新手冒险者的她没有什么前辈,而且魔法师读的书也就魔法书那一类。
再说现在的情况是我变成她的前辈了。我一边想着,一边搔了搔头。
「话虽如此……」
我的话,只需要准备数天份的换洗衣物、食物、水与锅子就好。如果要再仔细一点,因为不会使用魔法,打火石与油也不可或缺。
虽然也有卖类似帐篷的东西,但体积太大了,实在不是单独旅行的必需品。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到附近的岩石旁或树下休息,等待放晴。买帐篷不但花钱,而且紧急时刻行动不便,被魔物袭击时只会带来麻烦。但这次有女性同伴,看来是非买不可了。
再怎么说,让女孩子露宿在夜空下满不好意思的,她又是贵族。如果她以不敬的罪名砍了我的头可就笑不出来了。
「说到这个,魔法学院的学生能够使用魔法吗?」
「可以,虽然只有一点……」
芙兰榭丝卡说着,然后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地咬着嘴唇。
那表情结合她美丽的脸庞,显得非常可爱。
「那你可以升火吗?」
「没问题。」
那就不用打火石了。只要能够用魔法升火,然后在露营的地点找点枯木,就可以取暖了。
在旅行中,魔法师十分宝贵。野外休息时,他们能够轻松地升火,也能变出干净的水。在战斗中,跟我这种只能近身攻击的战士不同,他们能从远距离用高攻击力的魔法扫除魔物。强大魔法师的破坏力甚至能够在瞬间改变地貌。
这个世界的魔法,是在脑中想像景象之后发动的,基本上不需要像游戏一样咏唱魔咒。不过,出现火球与让火球飞出去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这真是想象困难的地方——异世界的大魔导士与离中二病只有一步之遥的魔法使都曾这样说。
如果只是召唤火球,想象手掌上有一团火球就好了,也只需消耗这点想象的魔力。
但是要让火球飞出去,除了想像火球外,还要想像抛射的轨迹。愈高级的魔法,要想像的内容就愈复杂、愈困难,而且所需的魔力也愈多。
所谓的魔法师,必须同时在脑内浮出好几种想像。
吟咏能够帮助想像。嘴里念着咒文(文字)能加深想像,让想像鲜明地浮显出来。只要愈专注、想像愈仔细,就能愈鲜明地、强大地、即时地发动魔法。
这就是这个世界的魔法。其实魔法的背后似乎还有复杂的算式,但使用者(我的同伴)可是英雄(开外挂),因此能无视复杂的算式,发动强力魔法。
「如果会使用魔法的话,只要累积点经验,即使对手是哥布林也能善加应战。」
「嗯……抱歉。」
「没啦,你不用道歉。」
魔法非常方便、攻击力又强。虽然她说她不擅长运动,但光是能够使用魔法,就够令人羡慕了。
魔法的威力也不是剑的一击所能媲美的。火球能够灼烧肌肤、冰刃可以轻易地贯穿皮革铠甲、风刃能以肉眼看不到的攻击割裂皮肤,但想像得不够完整,使出来的魔法威力就会变弱,甚至可能无法发动。这就是与魔法师战斗时,基本上要采取近身攻击的理由。为了不让对方集中精神发动魔法,先用奇袭、妙计让对手混乱,这是我与魔法师战斗的心得。
不过,如果是一流的魔法师,即使是近身战也能不断用魔法攻击对手,另外也有魔法师用辅助魔法加持武器,擅于近身战。
对于连和哥布林战斗都陷入苦战的她来说,要做到那种程度也太为难她了。
「然后也要准备武器。」
她有一把新的短剑,但我赤手空拳。
弑神武器艾路曼希尔德就在手边,但不能轻易让别人看到。明明是觉得英雄头衔太麻烦才独自旅行,拿它出来就等于昭告天下自己是英雄了。
我吐了一口气,该买什么才好呢?如果没有把从哥布林身上夺取的破烂长剑卖掉就好了。
我在芙兰榭丝卡挑选换洗衣物的时候,去看了武器。
『真是心痛的开支。』
就是说啊。与旅行所需的物品不同,我把目光投向摆在墙边的全新长剑与战斧。
无论哪个都很贵,每个平均几十枚铜币以上,更高价的则是以金币为单位。
最便宜的是铁制的小刀,只要八枚铜币。与其说是战斗用小刀,还不如说是家用小刀。
我一眼就决定买这把了。老实说,我不需要店里面卖的武器。因为我愿意寄托性命的武器,只有我的搭档艾路曼希尔德。不过这种事我不会再说第二次,如果说出来,这个徽章(搭档)会马上得意忘形。以前说了几次这样的话,那时周围的气氛很微妙……伙伴们会朝奇怪的地方瞎想。
在与魔神决战前这样说的时候,曾被骂『不要乱立死亡旗帜』。我又没有那种打算,而且死亡旗帜这种东西,如果说立一支还有问题,但立太多旗就没办法折断了吧……无论是我也好、搭档也好,都被那群同伴影响了吧。
叹了一口气,拿起了小刀,这时忽然看到我来到这个村子时卖的那把剑。它被装饰于店内,剑身出鞘,非常美丽。这是人类之国『伊姆内几亚』的国王赐予的名剑。剑身是矮人打造的秘银,装饰则由精灵加工完成,是受大地与森林精灵加护的名剑。朝剑柄的紫水晶灌注魔力的话,会浮现『伊姆内几亚』的国徽,如此精致华美,世界上只有十三把。
这把名剑没标上价格。
这和乡下的村庄里会标上价格的东西不一样,恐怕在下次商队来的时候,会以合适的价格被卖出去。我把这种名剑卖给乡下店家,如果败露的话会因不敬之罪入狱吧。
「好棒的剑呀……光看就知道是很了不起的东西。」
「是啊。」
看了那把剑之后,芙兰榭丝卡对我说。
她可能买完我说的衣服和内衣了,胸前抱着前来时还没有的布包。
「是很珍贵的剑,如果是剑士的话应该都会想要吧。」
「用秘银加工做成的,应该是矮人的作品……却感觉得到魔力。」
我看向隔壁为我说明的少女。
她说自己很善于书面考试是真的吧。看一眼就做出判断,应该有不错的鉴赏能力。因为是贵族,看到宝剑的机会或许很多吧,还是说她的家族是从商的呢?
「精灵也能锻造秘银吗?我只听过矮人拥有这种加工技术。」
「我也没听过精灵有加工秘银的制造技术。」
我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无论怎么说,这是以感情不好出了名的精灵与矮人共同制作的逸品,如果知道制作过程的话,确实无法标上价格。
只能对一边目光闪闪,一边说话的芙兰榭丝卡苦笑。还开启了秘银与其他种族的话题,她对自己的知识很有信心吧,也有可能是她很喜欢这方面的话题。
下次或许也可以提提这类的话题。我一边事不关己般地思考,一边把铁制的刀子放到柜台上。
「没有标上价格,是不想卖吗?」
「有可能吧。」
『怎么了,你还对那把剑依依不舍吗?』
怎么可能?我耸耸肩。以我现在的经济状况,连伸手摸它都嫌勉强。而且我也不需要这把剑。
「对我来说,铁制小刀与秘银名剑都没差别。」
因为能够让我安心地使用的武器,只有你(艾路曼希尔德)。
「我认为没有这种事情。虽然秘银不是银,但对恶灵和不死者还是有效果,怎么可以跟铁相提并论……」
芙兰榭丝卡回答了我对艾路曼希尔德说的话。
对于这鸡同鸭讲的对话,口袋中的艾路曼希尔德低声地笑了出来。
「没错,不能跟铁相提并论。」
然而,无论哪个都只是武器罢了,不可能成为搭档。这些东西都不是能够安心交付性命的武器。
我把铁制小刀、干粮与帐篷放在柜台上,付了二十枚铜币。
知道我手头状况的老店主,苦笑地奉送了我少许肉干。
『接受村民施舍的英雄,感觉如何?』
「谢谢。」
我选择无视口袋中仿佛看破什么的声音。难道不好吗?接受施舍的英雄,可以说是与邻里关系好啊。
没有再看那把秘银名剑,我原本就对它没什么留恋。我的视线紧紧盯着被店主收下的铜币,好像听到了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发出叹息,但我没理会它,人生在世,钱比武器更重要。
我把一大包行李夹在腋下,又叹了口气。如果能更认真筹钱的话就好了,我对店主道谢后走出店外,然后为了安置购买的物品,走向住宿的地方。
拿着帐篷这种旅行用品走路真的很麻烦,我在旅店的一楼稍作休息。
我没有点牛奶,而是请他们上免费的开水。如果再花钱的话,今晚会连吃晚餐都有问题。
虽然对芙兰榭丝卡有点抱歉,但我让她自己点自己的。
『……依旧毫无出息。』
别管我。我一边对那幸灾乐祸的声音感到不爽,一边喝水。
是常温的水。跟乡下的旅店要冰块是很怪的事,如果是王都或大一点的城镇,会有魔法师用魔法做出冰块,不过这种乡下的旅店也不会有专属的魔法师。
虽然眼前有一位魔法师,但她不是店员,拜托她也太失礼了。
「明天就离开村子吧。」
「好的。」
这是最后确认。其他说明在买东西前已经说过了。离开这个村庄,以步行方式前往邻村的邻村。为了训练体力与习惯旅行,不用马车移动。虽然讨伐完魔兽(半兽人)就会回归学生身分,不过现在她就是个冒险者。
这段期间就想成是作为冒险者的训练吧。另一方面,本人也同意多给我一些报酬。如此一来,最重要的是,多余的花费就减少了。
「给您添麻烦了。」
她这样说,甚至低头致意。
对我来说,用马车移动还比较令我困扰,所以该感谢的反而是我。而困扰主要自然是来自金钱方面。
会坐马车的人通常手头宽裕,不然就是想要有安全保障,例如商队。
常有人会在公会发出护卫的委托,所以我也做过几回护卫。收入颇丰,护卫时还供餐,个人认为非常不赖。
「别在意。你体力不够,这样正好锻炼。」
「唔……」
看到无言以对的少女,我苦笑了起来。本来对学生来说,旅行就是很稀奇的事,因为每天都坐在学校的座位上读书,也无法增强体力吧。
「这是酬劳的订金。」
「嗯,不好意思啦。」
一枚金币。我把这值一百枚铜币的金币收到手中,顺带一提,一百枚金币等于一枚银币,而我在这流浪的一年里,完全没有看过银币的印象,或许在往后的人生里,银币都是无缘的东西。平凡生活也不需要那样的巨款,就连金币都感觉很久没看到了。
尽管这样说已无济于事,但如果能在买东西前拿到这枚金币就好了。这样应该就能够有更完善的旅行准备吧,话虽如此,最后应该仍是肉干生活。
来到异世界后我一直反覆思量——我想改善饮食部分。不过我不会做饭,因此也无从改善起。我真的愈来愈想念调理包了,好想吃咖喱。
「明天开始就是徒步之旅了,今天好好休息吧。」
「好的,接下来也请您多多指教,莲司先生。」
她满脸微笑地拜托着我,我也感到很高兴。
这或许也是一种才能。
『没出息的表情。』
男人就是这样的生物,对美女的微笑没有抵抗力,没办法。
「住宿没问题吗?」
「老板娘已经租给我一个房间了。」
她这样说,满脸笑意地看向老板娘。作为我的雇主,住在同一间旅舍,各种事情都很方便。
「只是,我早上有点起不来。」
新雇主这样说,然后露出了害羞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