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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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把农民技能点满的农夫

我急促地吐著气,牵著一只小小的手,在石造的走廊上全力奔跑。

周围怒吼与尖叫此起彼落,让人想捣住耳朵,但我的右手扶著背在背上的宗一,左手牵著绯勇的手,双手都无法自由使用。

背上的宗一因为昏迷不醒,全身脱力,所以非常沉重。然而我没有余裕说丧气话。因为我们背后有个可说是『死亡』化身的怪物紧追不舍。

士兵们朝我们来的方向──修练场奔去,即使不断与之碰撞,我们依然一个劲地往前。

看到士兵们丝毫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我重新体认到如今事态有何等严重。铁铠甲撞在我身上,让我吃痛地发出叫声,却没有人理会。

虽然奥布莱恩先生他们说会帮我们拖延时间,但我实在不觉得他们能胜过那个怪物,毕竟就连一起被召唤来的同伴中最强的宗一都被打晕了。

如果不是奥布莱恩先生他们掩护我们逃走,我们甚至要有面对最坏结果的心理准备。奥布莱恩先生为了绊住那些怪物,主动留在修练场……而我却只能窝囊地牵著绯勇的手逃走,我们明明就是为此被召唤到这个世界的啊。

不,追根究柢,没有任何经验的我们,就算得到特别的力量又能如何?无论得到多么强力的异能,我们终究毫无经验。只是看到严重的伤势就会感到害怕,看到尸体甚至会呕吐。

「哥、哥哥!」

绯勇在叫我,但是我没有回答她,而是握著她的小手拼命奔跑。

明明窗外是晴朗无云、阳光耀眼的天气,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突如其来的惨案让我差点就要逃避现实,不过我仍是摇摇头,让情绪镇定下来。

有时间思考还不如快跑,再这样下去,我们全都会死。我紧紧握住绯勇的小手,胸中涌起强烈的心情,决心要守护这个少女。

「没事的,那种小喽啰,奥布莱恩先生他们三两下就能解决。」

「嗯、嗯……」

说是这么说,但是绯勇的表情仍是充满不安。这也是当然的吧,再这样下去……不,王城已经没救了,连国小的小女生都看得出这一点,说明了战力差距就是如此之大。

现在袭击王城的,并不是哥布林或半兽人那种在书上看到的最下级魔物。

而是装备精良的最上位魔族和拥有强韧肉体的魔物,其中甚至有需要十几名骑士团成员联手才能讨伐的大型喀迈拉和魔像,而且那些怪物可不只一两只。

这是一场十分突然的奇袭。就在我一如往常地前往修练场训练时,空中突然出现扭曲,魔物随即大量出现,临阵所磨之枪,根本不可能足以与之一战。

后来的结果就是我背上的状态。即使身受强力的女神加护,宗一终究在不久之前都是普通的国中生。突然被丢到杀戮的战场之中,他不可能应付得来。最后我只能背著不醒人事的宗一,拉著绯勇的手逃了出来。

宇多野小姐他们没事吧?因为没有方法确认,我也无计可施,只能在心中祈祷他们平安无事。

后来我们究竟跑了多久呢?找到熟悉的大门后,守在门前的士兵们一看到我,急忙替我开了门,我则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去。

大圣堂。平时是个宁静的空间,如今这片空间挤满了人。有受伤的士兵和骑士,还有忙著治疗的神官们,以及没有战斗力的贵族们。

那幅光景简直就像电影中会看到的战场。我呆立原地,身体使不上力气,头脑无法运转。血腥味与痛苦哀嚎声令我感到不舒服,几乎无法想象这是现实。

我觉得想吐,不过还是勉强忍住从喉咙涌上的呕吐感。

这时,有一只小手拉了拉我的手。

「哥、哥哥……你还好吧?」

那是绯勇的声音。还只是小学生的少女满怀不安的声音与视线,把呆立于原地的我拉回现实。

啊啊,对了,这种时候我怎么可以不振作。现在握著这位少女的手的人是我,连我都表现出不安,她该如何是好?我在心中鼓舞自己,重新将宗一背好。

「绯勇,我们休息一下吧。」

我对绯勇这么说之后,留在大门外的士兵将门关上。

大家是否平安呢?──我正如此心想,有位神官因为不放心而前来关心突然出现的我们。我把宗一交给他照顾,然后和绯勇一起往大圣堂内前进。

看到地板和长椅上摆满毯子、毛巾和医疗器具,甚至没有地方可供站立的景象,我顿时感到心头一紧。

我是为了战斗而被召唤来此,却像这样只顾著逃命,这个事实令我的心头有如针刺……不过我也有理由──我没有战斗经验,而且女神赋与我的不过是一枚徽章,那枚徽章虽然镶有宝石,却也仅此而已。

我们幸运地找到一张没有摆放任何器具的长椅,我在长椅上坐了下来,绯勇也在我身旁坐下。插在腰间的长剑很碍事,我把它往地上一拋,长剑发出铿的一声落地。

然后,我从口袋取出我向女神祈求的异能……作为『弒神武器』的徽章。

但我果然还是感觉不出它有什么特别的力量,就只是一枚普通的徽章。我用手指触摸著徽章边缘……忍住了差点出口的叹息,因为坐在身旁的绯勇正抬头看著我。

大圣堂最内侧依然伫立著一尊女神银像,数名神官跪在神像前祈祷。然而,女神不会响应他们的祈祷。因为女神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或许他正在别的世界守望此处吧。

我回头望向绯勇,她因先天性色素缺乏症特有的白发混杂著汗水贴在脸颊,呼吸浅而急促。我们跑了很长一段路,连身为成人的我都会疲惫了,只是小学生的绯勇更不用说有多累了。连为这个孩子著想的余裕都没有,我真的觉得自己很没用。

「哥哥,你还好吧……?」

「我没事,绯勇你呢?」

「……我也没事。」

尽管还被小学女生担心,我仍强打起精神,不让心情陷入低潮。然而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我又感到头痛。

有那么多魔物大规模侵入,不用说也知道必须全部讨伐才行。

可是我们没有那样的力量,不管是人员还是力量都不足。先不说我,主要战力宗一都还在昏迷中。

其他人也因为这场混乱,现在不知道身在何处。明明是为了拯救世界而被召唤过来,却一点都帮不上忙。甚至被我们应当拯救的居民所保护。

在这段期间,伤者持续增加,还有死者也是──想到这里,我摇了摇头。

如果这种事在这个世界是家常便饭,那我真的觉得灰心丧志。过去的我想得太简单了,早该知道拯救世界对普通人来说根本不可能。只有我们,要拯救世界太难了──

「哥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啊,嗯。」

对了,没时间在内心找借口了,我必须守护这孩子。我不能让这么小的孩子死掉──在场受伤的人们也是一样。

我紧紧握住手上的徽章。这只是普通的金徽章,虽然跟这世界流通的金币样式不同,却也仅此而已。

它既不能用来买东西,也不像骨董具有特别的价值。不知这一切该怪没有询问使用方法的我,还是赐给我这种莫名徽章的女神。

我握著徽章,强烈地祈求──我想要力量。

……我像这样尝试了很多次。虽然多次请求它借我力量,却徒劳无功。恐怕是我搞错了使用方法──我至少明白这一点,我现在需要力量,却不能使用。

所以我再次──

「借我力量吧……」

就在我这么祈求的瞬间,大门伴随著巨响打开──不,或许应该说爆炸比较正确。双开的门扉飞散,碎片波及伤员们,门扉直接砸到墙上。数人被卷入其中,夹在大门和大圣堂的石壁之间。

鲜血从破碎的大门和石壁的缝隙间流出。

事出突然,大圣堂顿时一片寂静,然而那也只是一瞬之间的事。

……最初听见的是悲鸣,惨叫与绝望的声音传入耳中。神官们四散奔逃,能动的士兵和骑士们急忙各自拿起武器。伤员们无法行动,用恐惧的目光看著我们背后……曾被大门守住的入口。

这时,我才终于慢半拍地望向大圣堂的入口。

出现在那里的是黑色魔族,不,是像魔族的存在。我还没见过魔族,但是因为读过相关书籍,知道他们长什么模样。然而,出现的存在与书上描写的魔族有许多差异。

那个存在有两只脚、两只手、一个头,外表与人类相近。虽是魔族的特征,但是他全身却包覆著令人联想到甲壳类的铠甲,头部则有四个发著红光的复眼。

最重要的是他的嘴──并不像人类是纵向开口,而是横向打开,形状有如昆虫的嘴,跟人类与魔族完全不同。

魔族全身有魔力覆盖身体,并不会穿戴会阻碍动作的铠甲。不,说起来,那真的是铠甲吗?看起来反而像身体的一部分,而且复眼和嘴也是问题。魔族的外表接近人类,可是书上并未记载有魔族拥有复眼和虫口。

「咿!」

「那家伙!」

那个魔族我有印象。刚才大批魔物出现在修练场时……那个魔族就站在众魔物的前头,而且也是一击就将宗一打昏的存在。

奥布莱恩先生他们说会拖住敌人,然而那个魔族却出现在这里。我正要思考这个事实所代表的意义,又赶紧甩了甩头,现在重要的是该如何处理这个状况。

然而,即使逃窜的神官和伤员就在眼前,我的身体仍然动不了。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更深沉的感情,让我连移开视线也做不到,目光注视著黑色魔族。不知为何,感觉那个身披黑色铠甲的魔族,似乎用他的复眼看了我一眼。

就在那个瞬间,还有行动能力的骑士们拿著武器冲向那名魔族──人数只有三人,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很多人都有伤在身,另一方面是大圣堂的长椅会阻碍行动,无法多人齐上。

剩下十几名骑士手持武器,远远地保持距离将其包围。

但是在骑士们劈斩之前,魔族的右手已经对上了骑士们。他只是手臂一挥,随即鲜血飞溅。只见那个魔族的影子彷佛拥有意志一般,配合手臂的动作,将冲上前的骑士们斩杀。

飞在空中的不只是鲜血,还有肉片──手臂、上半身,以及被斩断的防具。

我急忙用手遮住绯勇的眼睛,但是为时已晚。绯勇全身瘫软,整个身体靠在我身上。目睹眼前的惨事,她晕了过去。

「绯勇!?」

我急忙呼唤她,但是她没有反应。随后那个黑色魔族的手臂再度挥动,又是一阵惨叫,鲜血喷飞。我听著骑士们的恸哭和死前叫唤,捡起了拋在地上的铁剑。

当我拔出那把剑时,大圣堂中已经只剩下悲鸣与呜咽声。攻向黑色魔族的骑士与士兵们,现在全都倒在地上的血泊中,一动也不动。

浓烈的血腥味和那幅光景,差点让我把数小时前吃的早餐全吐出来。我勉强忍住呕吐感站起身,以颤抖的双手握住剑,一口气冲到大圣堂的中央。

我并非有什么对策,脑袋也明白──连宗一都不是那个怪物的对手,我对上他根本是自杀行为。

可是即使如此,我仍是站到大圣堂的中央,踩在鲜红如血的绒毯上与敌人对峙。我的心跳快得像在打鼓,明明什么也没做,却已呼吸急促,衣服被汗水濡湿得令我很不舒服。

黑色魔族前进一步,脚踩在血泊上发出水声。我与他明明还有一段距离,水声却不可思议地格外鲜明。

剑尖因恐惧而颤抖,我感到非常丢脸。

眼前的存在令我害怕得不得了。

我并不是要应战或阻挡,而是身体本能地如此反应,其他的骑士们大概也和我怀有同样的心境吧。

「唔……」

我的身体窝囊地直打颤,从骨子里都在发抖。

好可怕,我打不赢,想起疼痛的感觉……我会死,脑中只要一想到这些念头,我就怎么也止不住身体的颤抖。

即使魔族走了过来……我的身体仍因恐惧而僵硬,无法有所行动。

我握著铁剑,颤抖著剑尖,努力站稳脚步……黒色魔族来到我的面前。

他停了下来,在我眼前毫无防备地站著,彷佛在观察我接下来会如何行动。

只听见叽叽一声,他的口中发出虫一般的声音,那或许就是这家伙的语言吧。

他没有动作,只用红色的复眼盯著我看。我颤抖著与黑色魔族对峙,对方则是泰然自若……只是这样就让我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心跳如鼓,汗如雨下。

「呼……呼……啊啊啊啊!!」

我不行了,我承受不住对峙的恐惧,声嘶力竭地大声喊叫,挥剑朝那名黑色魔族斩去。我连拿剑摆出姿势都做不到,只想靠著臂力挥动铁剑──但是黑色魔族的右手却动得比我更快。

我之所以能够做出反应,不知道该说是多亏奥布莱恩先生的锻炼,或者根本是奇迹。在魔族挥动手臂的同时,我弯下腰,躲过影子的一击。影子一碰到大圣堂的长椅,长椅立刻被粉碎,发出巨大的声响,一旁避难的伤员和神官们发出了悲鸣。

我没有余裕回头去看声音的方向,而是以弯腰的姿势挥剑。然而这次我却踩到了什么──是骑士们的血液所积成的血洼。尽管脚踩到血水滑了一跤,我挥出的剑仍是砍中魔族的身体,激荡出火花。魔族的身体不仅坚硬,不如说感觉像砍在岩石上,无法撼动分毫,我完全不觉得自己斩得动他。那个魔物的身体明明被剑砍到,却丝毫不为所动……他的身子别说是后退,甚至动也没动一下。他只是和刚才一样,一直盯著我看。

「呜……啊……」

我借助斩击的反作用力起身,向后退一步。

仅仅只是交手一回合,只是一击我就明白──这把剑无法与之抗衡。

或许是对我失去兴趣了吧,他无视我,并迈开步伐。

明明身高几乎和我差不多,他却散发出我不曾感受过的压迫感。那个怪物从我的身旁走过,我……什么也做不了。因为我明白,就算抵抗也只会被杀而已。恐惧胜过抵抗的意志,我甚至没有多余心力对这样的自己感到羞耻……就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魔族走在如红色地毯般扩散的血滩之中,将血水踩得啪答啪答作响,血水飞溅到长椅和没有血污的地面。在他前进的方向,前方是昏迷的绯勇所躺的长椅,还有正在治疗途中的宗一。

「呜……」

要上吗?我上了又能怎样?我没有胜算,只是送死而已,而且是白白送死。我为自己找藉口,握剑的手在颤抖,害怕到脚像棍子一样僵硬。

我很清楚。

我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明白自己胜不过他。

即使如此……我……我──

「我怎么可以逃避!!」

我大声嘶吼,以自己也感到惊讶的速度奔出,从魔族的背后劈下。我双手握著铁剑,摆出上段架式,不是斩击,而是击打他毫无防备的背部。

铿的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我的手顿感麻痹。果然很硬,不过这是原本就知道的事。

我不只击打一次,而是不断地击打,然而魔族却仍不停步。再一击,他还是不停下。虽然继续打了两、三下──他还是不停步。或许是不断敲击硬物的关系,我的手打到麻痹,最后握不住剑,长剑掉落地面。

这时魔族才终于停步,复眼看向了我。

下一刻,我已遭到击飞。一瞬间重力消失,隔了一段时间后,背部撞击在长椅上。我顿时停止呼吸,受到强烈撞击的背部痛得像被火烧一样。即使如此,将我打飞的余力依然未消,身体激烈地在地面滑行,滚了好几圈才终于停住。

我完全不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过了一会儿我才明白,我被从大圣堂的中央打飞到入口附近。大概是在血泊中滚动的关系,血与内脏的味道刺激鼻腔,让我几欲呕吐,没有吐出来可以说是奇迹了。

「唔,啊……」

我无法顺利呼吸,不知道是骨折了,或者只是疼痛难耐而已。没有体验过的痛苦,让我连要正常呼吸都无能为力。痛楚是从胸口传来,不知道是遭到殴打、脚踢还是被魔术打飞引起的。我思绪混乱,蜷曲著身体,等待疼痛过去。即使如此,我的目光仍然没有移开,持续瞪视著敌人。

然而,魔族只是瞥了一眼痛苦呻吟的我,便回头看向绯勇躺的那张长椅。

「啊。」

我脱口发出愣愣的声音。

没有受伤的神官们聚集在大圣堂的角落发抖,骑士们已经都倒下了,没有人可以救我们,一个人也没有。

「不可以。」

我伸手想制止,但是没有意义。我倒在入口附近的血泊中,魔物已走到大圣堂的中央一带了,这是令人绝望的距离。

我急忙想站起,却踩到血再度倒在血泊中。我睁眼一看,只见眼前有只人手──而且只有手腕部分。还有上半身与下半身分家后内脏外露的身体、从肉块可见白色的骨头、依然绝望地睁大眼睛且戴著头盔的人头。

……肉块围绕在我的四周。

「呜呜。」

我吐了。我把早餐呕吐了出来,甚至连胃液也吐出。胃酸刺痛我的喉咙,眼泪跟著流出。

我吐了又吐,即使吐到没东西可吐,仍是不停呕著、颤抖著身体。尽管浑身是血,我仍流著泪,把染血的他人内脏推到旁边,双手撑在空出的地方。

──即使如此,我还是站起来了。不知道是呕吐令我的痛觉麻痹了,还是被肉块与内脏包围让我的感觉失常,原本胸口疼得就像被利刃刺中,现在变得只是隐隐作痛。我擦了擦嘴角,除了酸臭的胃液之外,还有腥臭的气味。因为刚才倒到了血泊里,如今我不只是双手,全身都是鲜血。

「要上了哦。」

我这么告诉自己,靠著将话语说出口,坚定自己的决心。我已经失去了感觉,明明不可能是这个怪物的对手却还站起来,我真的是疯了。

我用左手按压著隐隐作痛的胸口,右手拿起剑──大概是某个已经不会再动的士兵所有物。先前拿的剑,似乎在被击飞之际掉落了。我的手和脚都无比僵硬,即使如此,我还是要挺身而出,因为我若是不行动,下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就是绯勇和宗一了。

我心中做好觉悟──即使明知没用,仍是做好觉悟。

「──你这混账!!」

听见我的声音,黑色恶魔停步了,然后缓缓地回头看向我。红色复眼捕捉到我的身影,仅仅这样,恐惧感就让我宛如被揪住心脏,身体也跟著僵硬。

即使如此,我仍是拼命用剑指著魔族。剑尖颤抖的丢脸模样一定很滑稽吧,而魔物彷佛嘲笑我一般,完全停下脚步,转身面向我。

我不知道他是听懂了我的话,还是有什么意图。虽然不知道,不过他总算停下脚步了。

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要和这个怪物战斗吗?……他可是打倒宗一、突破奥布莱恩先生他们的防守,造成现在这种状况的怪物啊。

不可能,赢不了的。

有一道声音这样说。

只会让下一个尸体从孩子们变成你自己而已。

又有一道声音说话了。

逃走吧。

有人在说话。

逃吧。

声音变大了。

逃吧。

颤抖的剑尖微微下沉。

逃吧。

即使如此,我仍是用力地握紧剑。

「你的对手是我,混账家伙!!」

我的声音大到连自己也感到吃惊,同时全力往前冲。

我全力挥下的一击落空,连魔族铠甲的边都没削到,魔族只是退后半步就避过了。剑敲击在地面,反作用力的冲击虽然震得我的手发麻,但我还是全力向上挥击,面对这记弹跳攻击,魔族又只是退一步就躲过了。

虫一般的口中发出叽叽的叫声……他在笑。

当我明白他在嘲笑我的瞬间,我立刻用身体冲撞,想要让魔族失去平衡。既然剑砍不中,那就制造出能砍中的状况。然而,我非但没有撞得他失去平衡,反而感觉到左肩传来疼痛。

而魔族则一步也没有动,我有种彷佛撞到巨大岩石的错觉。

下一个瞬间,我被魔族单手抓住前襟举起。我双脚腾空,虽然挣扎著想要挣脱他的手,但是他的手文风不动。

视野变高了。我被举到能俯视黑色魔族的高度,然后被他随手一丢,丢到女神像的脚下,背部强烈的撞击令我喘不过气来。

「咕啊!?」

我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叫声。

同时,我听见悲鸣声响起,大概是在大圣堂角落发抖的神官们,看到我被击飞而发出惊叫吧。我痛得眼泪直流,以双手撑地,抬起头来。

黑色魔族只是泰然自若地朝我走来,我摸索著想要捡起剑,剑却不在身旁。大概是我被掷出的时候,剑不小心脱手了。

「……可恶!」

口中说出的话语软弱无力,而且全身的力气像被抽光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是被女神召唤来拯救世界的,宛如童话故事的现实结局,竟然会伴随这么剧烈的痛楚吗?我的眼睑愈来愈重,如果就这样闭上眼,大概就轻松了吧。先前感到的恐惧逐渐淡薄,如果能不必感到痛苦与恐惧,在沉睡中死去的话,那会是多么──

「那怎么可能会好啊!」

我猛然抬头,黑色魔族……还在刚才的位置,几乎没有移动。我既没听见神官们胆怯的声音,也没听见痛苦和恐惧的呻吟。

每个人都面向我的方向,却没在看我,他们看的是我身后──

我随他们的目光往后方看去。虽然只要一动身体,全身就感到一阵疼痛,但是我看到的景象让我甚至差点忘记痛楚。眼前有一尊美丽的女神银像……不知何故,银像正在发光。它的光辉神圣且温暖,我原本恐惧颤抖的心,也因为那样的光芒而获得温暖。

只是看著神像的光芒,刚才快被绝望击溃的精神似乎也得到治愈。

我知晓那样的光芒,我有印象曾经看过,也感受过。

──女神爱丝特莉亚。

我与她初次相见的空间就充满那样的光芒,那是她所散发的气息。女神银像发出的温暖光芒──魔力与女神相同。

「什……么?」

身体的痛楚消失,温暖无比的光芒消除了我心中的恐惧。

不知是一瞬、数秒,还是十几秒钟的时间,我只是愣愣地仰望女神像。不知不觉间,神像旁出现一名黄金色头发的女性。神像旁的女性在魔力光的包覆下,宛如受到女神的祝福,那幅光景无比梦幻且美丽。

她有如童话或传说中的圣女或公主一般清冽洁净,令人有短暂的瞬间,忘记了充斥在大圣堂中的血腥味。

那位女性的目光往下……看著我茫然地仰望她的模样,翡翠色的眼眸甚至有冷淡之感,金丝般的秀发散发丝绸般的光泽,纯白的礼服反射从窗户照入的阳光。长及肩部的发丝,在女神银像释放的魔力气流中飘飞。只见那位女性踏出一步,锵的一声,手上拿著的长杖发出声响,礼服长长的裙摆擦过了地上的绒毯。

裙摆的摩擦声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

「你没事吧?莲司大人?」

那位女性对我这么说。她的嗓音十分悦耳,既像男生,也像女生,是中性的嗓音,而且非常地清澈且清晰。她说的话不是用耳朵听见的,而是直接在脑中响起。只见她毫不理会黑色魔族,在我的身旁单膝跪地。

「来,请站起来吧。」

女性对我伸出手──我毫不犹豫地握住她的手。只要站起来,又将要和黑色魔族战斗。黑色魔族是绝望的代名词,我连万分之一,不,亿分之一的胜算都没有吧。头脑明知站起来就要对抗那样的对手,我却毫不犹豫。

那是一只很小的手,既柔软又洁净;是女性的手,然而却非常强而有力。

──这股力道是我的『力量』。

方才感到冷淡的眼眸对我露出笑意,表情有短暂的一瞬浮现温和笑容。然而,那样的表情只有一瞬间,她很快地绷紧表情,然后目光移向黑色魔族。

不知为何,那个黑色魔族自从女神像发光后就一步未动,简直就像──在等我站起来。

「我们上吧,莲司大人。」

忽然间,从黑色魔族口中传出刺耳的叽叽两声,他是在笑吧。黑色魔族动也不动,只是发出笑声,听得我险些冒出鸡皮疙瘩。

本该宁静的大圣堂中,在女神银像的见证下,这次,白色礼服的女性和我一同对上黑色魔族。

或许是王城某处有人施放强力的魔术吧,一阵剧烈的晃动朝我们袭来。

那一瞬间,黄金色头发的女性身影消失,化成翡翠色光芒消散。事出突然,我大吃一惊,不过惊讶之情立刻转变为昂扬感,力量从体内涌出。

翡翠色的光芒聚集在我的右手……化成一把剑。剑身的颜色和女性消失时洋溢的光芒相同……是翡翠色,剑柄和装饰是黄金制。这把剑轻如羽毛,我握著这把剑,朝一旁的长椅一挥,手上的剑感觉没有碰到任何抵抗,轻易地劈断长椅。长椅利落地从中一分为二。

跟我在修练场挥动的剑完全不同,重量、锐利度都不可同日而语。

黑色魔族又发出叽叽的笑声,本来停下的脚步再度迈开──朝我而来。

我看向手上的剑,如宝石般华美的剑身,在某些人看来或许感觉很脆弱,不过我认为这是把强而有力的剑。

我确信这是一把绝对不会折断的剑,握剑的手更加强力道。

我想起刚才出现的女性,她的眼眸也是翡翠色。剑柄和装饰的黄金也和她的头发颜色相同。这么一想,我顿时感觉手中的剑就是刚才与我说话的女性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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