弒神一事,
意味著以一介凡人之躯,弒杀世界的创造主。
同时亦代表此人必须舍弃一切。
当我边啃咬著半兽人肉串烧,边漫步于大道上时,同样咬著串烧并走在我身旁的慕露露赫然停下了脚步。好奇发生了什么事的我也止住步伐,只见她的目光直盯著另一间摊贩,自外套衣摆若隐若现的狼尾精神奕奕地摇摆著。那模样虽令人不觉莞尔,但受到第无数次诱惑的慕露露仍令我流露一声叹息。
「你不是还在吃串烧吗?等吃完了再说。」
「……不行吗?」
「不行。」
我斩钉截铁地如此断言之后,慕露露便垂下兽耳再度迈步前进。她那态度彷佛我做了什么坏事一样,但这种时候还是得狠下心来才行。
走在稍前方的菲洛纳回头望向我们,像是感到很有趣似地勾起了嘴角。我稍稍瞪向菲洛纳,他反而更加深了那抹微笑。隔了一会之后,他再度将目光投向前方。菲洛纳的神情,使在大道上和我们擦肩而过的妇女们都盯得目不转睛。美男子无论露出何种表情,都很惹人注目。
而与菲洛纳并肩而行的,则是与他同样有著一头金发──丰盈的蜂蜜色头发少女。以女性而言,她的身高相当高,即便和身材高䠷的菲洛纳相比也毫不逊色。虽然不如慕露露那般夸张,但她亦富饶兴味地注视著罗列于四周摊贩及露天商店的商品,且一间接著一间。
天空晴朗无云。王都大道人声鼎沸,四处都有摊贩及露天商店。当然,大道旁的食堂及酒馆亦生意兴隆,光是经过店门前便能听见喧闹嘈杂的声音。
看来他们从大白天就开始饮酒了,真教人羡慕。
「你怎么了,莲司哥?」
当我如此心想时,走在我身边另一侧的阿弥抬头仰望我。她有著和我相同、在这世界特别罕见的黑发,并在阳光照射下闪烁著耀眼的光芒。同样地,那灿烂的笑容也令人眩目不已。
……能逃过宇多野小姐的读书会,看来让她十分愉悦。
「没有,我只是在想街上真是热闹。」
我悠然地低喃道,接著望向天际。
尽管我不喜欢人潮,但身边的人如此欣喜雀跃,使我也在气氛的感染下跟著开心了起来。
『你该不会是想加入那群开心玩闹的人当中,畅饮美酒吧?』
「你很了解我嘛,搭档。」
『……受不了。』
换作平时肯定会碎念我几句的艾路曼希尔德,也只是语带笑意地如此说道。
我颓废的言论,也令阿弥失笑出声。
(真是和平。)我没有道出口,仅在内心如此低喃。武斗大赛就近在眼前──如火如荼的战斗即将展开。然而或许是因为王都的气氛,使我毫无紧张感。
但这倒也不坏。当我如此心想时,有人轻轻拉了拉我的斗篷衣角。
「这回又怎么了?」
我望向拉扯我斗篷的慕露露。表情一如往常地慵懒,却又有些得意洋洋的她,把不剩半点肉的串烧拿给我看。看样子慕露露是报告自己吃完了。
「那个。」
慕露露紧接著指向另一间摊贩。刚刚才吃了半兽人肉的她,这回的目标似乎是蜥蜴男的肉。
「……拿去。」
「谢谢你,莲司。」
我将两枚铜币递给兽人少女之后,她随即扬起了嘴角。我目送著她小跑步前往摊贩的背影,兽人特有的尾巴……那令人联想到狼的蓬松尾巴亦精神饱满地左右晃动。
走之前还不忘乖乖道谢的性格著实惹人怜爱,我也因此被敲诈这么多伙食费……即使如此,我也气不起来。尽管我们相处的时间还不长,但总觉得慕露露就像我的女儿或妹妹似的。是个需要人照顾,且擅长撒娇的妹妹。
我深深叹了口气之后,身旁的阿弥轻笑一声。
「你对小孩子真温柔呢。」
「倒也不算是……阿弥你要不要也吃点什么?我请客。」
「不用了,我会自己付钱。」
阿弥挺起胸膛说道,宛如声称自己不是小孩子似的。那模样简直就像祭典时拿到零用钱的孩童一般,令人莞尔一笑。
一看到我嘴角上扬,阿弥随即半眯双眼,以锐利的目光仰望我。
「干嘛啦?」
「不,没什么。」
这种语气也像个孩子。仅仅一年的期间,她的形象果然还是没变。阿弥彷佛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鼓起双颊,这举动真是可爱。
在阿弥的瞪视下走了一段时间之后,能看见远处的建筑物变得更加高耸。
从远处便能感受到,那座将岩石削成四角形并搭建而成的建筑物,正释放著一股压迫感。恐怕是因为我不怎么喜欢那地方吧。
竞技场。
如电视或电影上出现的圆形建筑物四方设有出入口,从远方眺望就能看见大道上的人潮正群聚于那里。
那些群众散发的氛围,显然与享受庆典的氛围截然不同……他们恐怕是接下来要去观战武斗大赛的人吧。
走在前头的菲洛纳与芙兰榭丝卡似乎察觉到了那股氛围,于是停下脚步等著我们。不知不觉间,慕露露也与菲洛纳他们会合了。
「怎么了?」
「芙兰榭丝卡好像很紧张。」
听他这么一说,我随即看向芙兰榭丝卡,只见她正害羞地低垂著头。平时开芙兰榭丝卡玩笑时,便经常看到她做出这种反应。但既然菲洛纳这么说,那应该就是在紧张吧。
「你没事吧,芙兰榭丝卡学姐?」
与芙兰榭丝卡同样将于武斗大赛出场的阿弥出声道。阿弥则毫无紧张的神色。
英雄之名的重担,在众人期待下非得胜利的沉重压力……她似乎都没当一回事。
「我、我没事。」
「呵呵,对手比平常战斗的魔物更娇小,不会有问题的。」
听了阿弥胆大勇猛的建议后,芙兰榭丝卡瞬间露出讶异的神情,然后看向我。
确实,听阿弥说得如此云淡风轻,她会感到困惑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且居然把魔物和人类……即便得在大赛中对战,把这两者混为一谈未免不太妥当。
「总之保持平常心就行了,拿出自信加油吧。」
「是、是……」
我向看见竞技场之后开始紧张的芙兰榭丝卡如此说道,但看来效果不彰……保持平常心的确很困难。对手可是人类。即便是用无锋的剑,也并非生死相搏,对人类刀刃相向还是会在心理上造成沉重的负担。
对我和阿弥而言,与人交锋已是家常便饭。纵使对手不是魔物,无须以命相搏就已算是相当轻松。毕竟不会造成人类伤亡。不,要是打中致命伤,确实有可能危及性命。但这世界存在某种医疗、或者说是治疗技术……也就是我们世界所没有的『回复奇迹术』。
只要不是一刀砍下头颅或者贯穿心脏,人不会那么轻易死亡。
……多么危险的思想啊。我对于能自然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发出一声叹息,接著再次朝竞技场迈出脚步。反正事到临头时,也非得下定决心不可。
『怎么了,莲司?』
「没什么──」
「吃完了。」
「──吃太快了吧,要细嚼慢咽。」
我望向在这种时候也依然故我的慕露露,正如她所言,刚才买的蜥蜴肉串烧已经不见踪影。听到我指责她吃相不好之后,慕露露立刻伸出鲜艳的舌头,舔舐嘴边沾上的酱汁。
「好吃。」
『……太好了呢。』
我同意艾路曼希尔德的意见,并苦笑一声。
「芙兰榭丝卡小姐明明那么紧张,你却还是老样子呢。」
「没问题。」
接著慕露露仅说了短短几个字……但口吻却相当坚定。
「芙兰肯定能赢。」
「慕露露……」
听了这句话后,芙兰榭丝卡感动地呼唤慕露露的名字,接著紧抱住她,将她的头埋入自己没穿胸甲的丰满双峰之中。你在大马路上做什么啊。
话说慕露露居然称呼她芙兰。你们俩什么时候感情如此亲昵了?
「芙兰?」
「嗯,因为太长了。」
只因为太长就把人家的名字缩短,这样行吗?也罢,既然芙兰榭丝卡没有异议,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不过,慕露露接著又抬头望向了我……理由不言自明。
「你啊,今天我已经请你吃了两支串烧耶?」
「……不行吗?」
别歪头装可爱。受不了,她到底从哪里学来这种动作的?
正当我如此心想时,身旁的阿弥突然肩膀打颤,无声地笑著。我稍稍瞪了她一下,她却满不在乎地继续笑。看来恐怕就是阿弥教的吧。
从前一旦有想要的东西时,不仅最年少的结衣,连阿弥和弥生也会做出同样的事。忆起这件事的我再度将目光投向慕露露。
那副样子简直就像一匹等待饲料的狗。虽然她其实是狼。
再来一份……不,看起来她应该是想吃其他料理。慕露露的视线轮流看著我和摊贩,因此一目了然。
「你真的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吗?」
「没问题。肚子饿的话,会动不了。」
「你又用不著动。」
我无奈地流露叹息,菲洛纳也同样轻叹一口气。
「照顾小孩真辛苦呢。」
『受不了。』
「你没资格说。」
从我的角度看来,艾路曼希尔德和慕露露都像个孩子一般。我轻轻敲了敲口袋里的徽章(艾路曼希尔德),在抵达竞技场前便已筋疲力尽地仰头望天。
天气明明如此晴朗,我的心却阴雨绵绵。难得有这么多摊贩,大白天酒馆便门庭若市,我却在顾小孩。
「午餐要等中午才吃,所以这是最后一次啰。」
「嗯。」
「芙兰榭丝卡小姐你也是。与其立刻赶往竞技场,不如买点东西分散注意力如何?」
我多给了慕露露一些铜币,催促芙兰榭丝卡也一同去购物。对自己正在紧张有所自觉的她,就这么与慕露露一起往摊贩迈步走去。
吃点东西垫垫胃,应该能让她冷静下来吧。这是我的经验谈。
我们在原地等待慕露露及芙兰榭丝卡回来,接著看到她们俩边吃著类似热狗的食物边走回来……芙兰榭丝卡还另当别论,慕露露食量之大,实在让人不禁佩服。吃了那么多却不会胖,人体真是神秘。
受到世间女性嫉妒也是无可厚非。
『这么悠闲没关系吗?』
「没问题,时间还很充裕。」
别看我这样,我很擅长赶在时间前行动。我夸下豪语之后,艾路曼希尔德居然嗤笑出声。真是失礼的搭档。比发出叹息更让人精神受挫。
「谢谢你。」
芙兰榭丝卡吃著和慕露露一起买的类热狗,并向我道谢。她只是微微张开小嘴,不失礼仪地吃著,因此份量丝毫没有减少。而完全不在乎形象的慕露露,则已经吃完一半了。
「用不著介意……慕露露,你吃相真的很差。真是的。」
「好吃。」
「那真是太好了。摊贩大叔和变成食材的半兽人肯定也会很开心。」
「嗯。」
我是在讽刺你啦,笨蛋。虽然没说出口,但察觉我心思的阿弥与菲洛纳都笑出了声。
「这是用我的钱买的,你可要仔细品尝。」
「我知道。」
「那就好。」
虽然一如既往惜字如金,但她把类热狗塞满口中大快朵颐的模样著实令人莞尔。就连嘴角沾上类西红柿酱的样子也很惹人怜爱。
接下来,我将目光投向与我并肩前进,同时享用著类热狗的芙兰榭丝卡。我边凝视著她边走著,不久之后察觉到我视线的她双颊染上一抹红晕,并别过了脸。同一时间,我的侧腹传来一阵刺痛。
我望向造成疼痛的源头,原来是阿弥满面灿笑地痛击了我的侧腹。
「请不要直盯著女孩子吃东西的样子看。」
「我没那个意……是。」
在阿弥的笑脸压迫下,本打算找借口的我只好乖乖闭嘴。以前她明明不会多说什么的。也罢,这也表示她心情相当放松。
总觉得我渐渐可以体会宗一的心情了。我如此心想,并悠闲地漫步于大道上,目标建筑物……竞技场也愈显庞大。
与之同时,人口密度亦随之增加,吃完类热狗的慕露露为了避免迷路,紧揪住我的斗篷衣摆。
阿弥也同样揪住了我的斗篷。
「人潮还是一样那么多呢。」
我事不关己地低喃一声。虽称不上人满为患,但还是得小心别撞到其他前往竞技场的人群。
我们就这么慢慢前进,总算抵达了竞技场前的广场。这里也同样挤得水泄不通,众多摊贩及露天商店林立。距离武斗大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因此许多人都在摊贩和露天商店闲晃。
为以防慕露露乱跑,这回换我抓紧了她的外套。此时一名格外高大的人不经意映入眼帘。那个人穿著刻有华丽雕饰的精灵银之铠,火红色的斗篷描绘著伊姆内几亚王家的纹章。
如此高大的骑士,我的记忆中仅有一人。
「啊,九季哥也在耶,莲司哥。」
阿弥呼唤了那名骑士的名字。
在人潮之中仍然听见了自己名字的高大骑士回头转向我们。
虽然我的身高也颇高,但九季──九季雄太远比我还要高大,显然已经超过两公尺了……甚至比记忆中一年前的他更魁梧。
总不会是我身高缩水,所以想必是他又长高了吧。
……一年后居然又长得更高,真不敢置信。这已经无法用成长期来形容了。
注意到我们的九季走了过来。
那身高彷佛变成了标的物,使走向竞技场的人潮自动分成左右两边。
「山田先生,芙蓉小姐,我等你们很久了。」
「嗯、嗯……」
对方是来到王都之后首次碰面,终于与我们重逢的过去伙伴。本以为他会询问一年前的事,害我紧绷了一下,想不到对方只是很平常地向我们打招呼。
「怎么了吗?」
看到我一身奇怪打扮还紧张兮兮的样子,使需要抬头才能与之对话的高大男人歪下了脑袋。
即便身形高大,我也并未从九季身上感受到压迫感。反倒是那温和亲切的表情更令人印象深刻。
他还是老样子,有著一双不晓得是张开还是阖起的眯眯眼,以及漾著柔和笑容的嘴角。正因为九季神色如此温柔,所以即使身材高大也能受众人所好。
他就是与我们同样从异世界──从地球被召唤而来的『女神之盾』九季雄太。
「你还是老样子没变呢。」
「是这样吗?好歹身高比一年前更高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呵呵,我知道。」
丝毫听不出哪些是他的真心话。我们聊著无关紧要的话题,分不清到底是我在开他玩笑,抑或是他在闹著我玩。
「这些人就是现在和你一起旅行的同伴吗?」
九季彬彬有礼地问道,并依序将目光投向菲洛纳、芙兰榭丝卡以及慕露露。
最后他又看向阿弥。
「我从优子小姐那里听说啰。她说你偷偷逃课了。」
「唔……」
阿弥轻轻低吟一声,赶紧别过脸去,接著就这样躲在我身后。
「毕竟她对你很严厉,所以我不会责备你的。」
尽管嘴上说不会责备阿弥,却还是提出了这个话题,果然有九季的作风。阿弥也在我身后悄声低喃道:「那就别提起这件事嘛。」
理应没听见这句话的九季笑出了声,接著望向了我。
「约书亚大人和奥布莱恩团长找你,山田先生。」
「换句话说,你是来监视我的吗?」
我耸耸肩。九季没有对我这句话多说什么,只点头说了声「是」。
「芙蓉小姐,可以麻烦你为大家带路吗?」
「啊……我没有被叫去吗?」
阿弥惊讶的声音从身后传入耳际。已经没必要躲著了吧?
「毕竟优子小姐也在……若你想继续听她抱怨,一起去也无妨喔?」
「恕我拒绝。」
「是。」
阿弥立刻回答。九季也毫不在乎地点头答复。
「那么各位,容我借用山田先生一下。」
九季看著菲洛纳等人如此说道……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芙兰榭丝卡身上。
「您是芙兰榭丝卡小姐对吧?」
「是、是的!?」
被对方指名的芙兰榭丝卡高声响应。毕竟与吊儿啷当的我和同年纪的阿弥不同,身形高大且穿著骑士铠甲的九季,对一般人而言恐怕压迫感十足吧。
他那副模样,与骑士或英雄等词汇极为相衬。
在九季俯视下蜷缩身子的芙兰榭丝卡,不知所措地僵直原地。
「啊,很抱歉吓到您了。」
不晓得有几分真心的九季出言道歉,并后退一步。
「据说您要参加武斗大赛……请加油。」
「咦?啊……是、是!」
他还是一如既往,总喜欢鼓励别人。受到鼓舞的芙兰榭丝卡双颊染上了一片红晕。不仅身材挺拔、气质温柔,实力又出类拔萃。
记得他今天将满二十三岁吧?年纪轻轻便能担任第三骑士团团长,未来也备受期待。虽然只是我妄加猜测,但肯定会有贵族的大小姐向他提及婚事吧。
我暗自诅咒九季被马踹,同时尾随他身后迈出脚步。经过芙兰榭丝卡身旁时,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待会见。」
我没有道出「加油」或「你一定办得到」等鼓励的话,只用这句平凡无奇的话为她饯行。然后短短一瞬间,我与芙兰榭丝卡四目相对了。
「是,待会见。」
她的声音既明亮又开朗。瞧见芙兰榭丝卡的笑容之后,我再度动身追上九季后头。
『你就不能说些更体贴的话吗?』
不过艾路曼希尔德却以无奈的口吻如此说道,似乎颇为不满。
「无所谓啦,反正输了也不会死。」
『芙兰榭丝卡可是为了今天,才那么努力消灭半兽人的。』
「她已经尽其所能准备了,事到如今说再多也没用。」
艾路曼希尔德沉默不语,也许是认为我这番话很冷漠吧。从气息能感受到她无法释怀。于是我将手伸进口袋,用指尖抚摸徽章边缘。
「这是芙兰榭丝卡小姐的战斗,而我只是个局外人。」
「你还是一样冷漠呢。」
九季轻轻笑出了声。我仅耸耸肩响应他那句话,接著叹息声于脑中作响。
「我光是应付自己的事就已经耗尽心力了。」
『少胡说。莲司你只要上场,就能拿下胜利。』
「这个嘛,我要赢可是很困难的。」
……一对一的话,我不认为自己会轻易败下阵来。只不过英雄的名号很碍事。
我是拯救世界的英雄之一。英雄面对小有名气的冒险者或骑士,别说败北,连陷入苦战都不行。
……那股氛围才是最麻烦的。
所以从我的角度看来,芙兰榭丝卡只要发挥至今所有的钻研成果及努力来战斗即可。下定决心之后,剩下的仅有挤死直视前方。
还有慕露露和菲洛纳在,比赛前她肯定能冷静下来。
只不过,我深知努力无法获得回报的艰辛之处。我也曾有过努力之后遭遇挫折的经验。正因如此……
「我只能加油,期许能在比赛和芙兰榭丝卡碰头。」
『待会见』会不会是个有点惹人厌的鼓励呢?又或者太过委婉,她根本没听懂?
理解我语中含意的九季虽然说我冷淡,却没有出言斥责。
艾路曼希尔德则是如往常般,低喃一句她的口头禅『真是可悲』。
「话说回来,总觉得你好像有点累?」
记得九季相当在乎仪容,然而他身上的铠甲却四处沾有泥巴,眼角也浮现出了黑眼圈。当我察觉这点并提出疑问后,九季微微扬起了嘴角。
「我刚刚才返回王都。」
『……刚刚?』
「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疑惑他究竟在说什么的我,瞬间支吾其词。
我们被送往王都之后,今天是首次见到九季。因为九季……以他为首的近半数骑士团成员,都出征执行讨伐魔物的任务了。
果然不出所料。遇见芙兰榭丝卡时我便想过,最近伊姆内几亚大陆各处似乎都聚集了许多魔物狂暴肆虐。
骑士团及冒险者都纷纷出征驱除魔物,看来连九季也不例外。正如『女神之盾』的称号一般,九季的异能著重于防御。只要有这家伙在,少数几人亦能安全地狩猎巨魔,所以他才得四处奔波吧。
毕竟能无人伤亡是再好不过的。
「你也要参加大赛吧?」
「是啊。这是讨伐魔神之后的首场大赛,王都的民众们似乎都很期待看到我和山田先生……我们英雄战斗的姿态。」
九季云淡风轻地如此说道,接著仰望天际。
「别太逞强了。」
「没事的。我还能再活蹦乱跳两天呢。」
「……你还是老样子,是个空有体力的笨蛋。」
「我还不至于像某人,老爱逞强到身体超出极限,这点程度很普通。」
我嘟囔一句「这哪叫普通」,艾路曼希尔德则愉悦地说道『真是的』。
真不晓得刚才那段对话有那里值得开心的地方。虽说是自己的搭档,有时她实在令人摸不著头绪。
* * *
在九季的带领下,我来到了看似竞技场最上层之处……总之是能够从最高处观战的地点。虽然视野良好,但距离太远也是一大问题。
我登上阶梯,时而从窗户望向外头。脚下的人们如此渺小,可见这座竞技场有多么高耸,或许能媲美有一定高度的高楼大厦。
「恭喜了。」
「……这句话来得可真唐突。」
我一面爬上阶梯一面说道,九季头也不回地回应。
「因为,那个……你进入骑士团时,我没能为你道贺。」
我难为情地说完后,看到走在前头的九季肩膀微微颤抖。铠甲摩擦的金属声,在仅有彼此的楼梯间响起。
「谢谢你。」
走了一阵子之后,这回换九季唐突地向我道谢。大概是为了回敬我吧。我隐隐如此作想,仅回复一句「嗯」。
「优子小姐和芙蓉小姐她们,当时还特地为我办了庆祝派对呢。」
「……这、这样啊。」
这家伙干嘛老爱提起这种事。不,他肯定是故意这么说,然后以我的反应为乐。真是个性格恶劣的家伙。
『所以我不是早说过了吗?别在意从前的事,早点去见他就……』
「我听你说到耳朵都要长茧了。」
不知第几遍的牢骚,使我捣起了耳朵。然而艾路曼希尔德的嗓音并非通过耳膜,而是直接于脑海中响彻。因此单凭这点程度,根本无法阻绝她的嗓音。叨念声就这么不间断地于脑内嗡嗡作响。
「是啊……要是你快点回来,约书亚大人和奥布莱恩团长就不必那么辛苦了。」
「…………嗯?」
为何他会提起这两人的名字?正当我感到疑惑时,九季放慢脚步走到我身旁。
「从这世界的居民眼中看来,约书亚大人已相当高龄。他差不多想让出宝座了。」
『哦。』
「哦什么哦啊。」
我隔著裤子,敲打感慨出声的徽章(艾路曼希尔德)。
「我可做不来。」
「谁知道,那很难说。」
那别有深意的说法令我叹了口气。听他说那两人辛苦,还以为是什么事……
王族专用的观战席即将映入眼帘,不晓得他们会丢下什么震撼弹。接下来就要和那两人碰面,九季却说出这番话,教我不知该作何反应。
不过这恐怕就是九季的目的。
他从以前就是这副德行,今天又变本加厉。肯定是想稍稍报复一下一年前擅自消失的我吧。
「我哪里是当国王的料。未免也太不适合了。」
「说得也是。也罢,我想这应该是约书亚大人的玩笑话吧。」
真是个对心脏不好的玩笑。我如此低喃,这时总算看到了阶梯的尽头。眼前的门扉虽不及王城大门豪奢,但在竞技场内仍相当引人瞩目。几名士兵正穿著甲胄,举著剑及枪等武装伫立门前。
「辛苦了。」
「是!」
士兵轻声响应九季,接著敲了敲门。里头的人响应之后,两名士兵便推开门扉。
沉重的嘎吱声响起,门扉敞开了。几个熟面孔随之映入眼帘。宇多野小姐、结衣、弥生、熟悉的两名初老男性,以及一位面貌姣好的美少女。
他们是伊姆内几亚王国的国王,约书亚·伊姆内几亚、其女儿亚梅妲·伊姆内几亚,以及位居国内数千骑士顶点的第一骑士团团长,奥布莱恩·阿贝利亚。
约书亚大人及奥布莱恩先生穿著雕刻华美缀饰的礼仪用铠甲,宇多野小姐等人则身穿一袭璀灿辉煌的礼服。
结衣、弥生与亚梅妲公主正面对面坐在沙发上,看来她们本来正在谈笑风生。服装与以往不同,经过一番盛装打扮的安娜斯塔西亚则坐在结衣的肩上。一看到我的脸,她便轻松举起单手打招呼。
宇多野小姐则与约舒亚大人及奥布莱恩先生围绕同一张桌子。桌面上摆著盛满新鲜水果的大盘子,玻璃杯中的内容物应该是葡萄酒吧。
阳台的宽敞度足以容纳十人,甚至还绰绰有余,脚下的比赛场地也一览无遗。比赛场地由切割成四方形的石块组合成正方形,场外则铺著沙地,避免有人被打出界时,震飞到场地外侧而受伤。
大赛尚未揭开序幕,因此比赛场地上空无一人。然而从远处看来,围绕比赛场地的圆形竞技场观众席似乎已座无虚席。菲洛纳与慕露露应该也身在其中某处吧。
「你总算肯露面了。」
正当我环顾四周时,抚摸著丰厚白胡并头戴王冠的男性──约书亚大人无奈地叹气并开口了。伫立他身旁的宇多野小姐也伤脑筋似地流露苦笑。
他叹气的原因除了我之外没有别人,理由我也心里有数。其中最大的原因,恐怕是自从我被送来王城之后,仍未曾与他见上一面。
当时我一直赖在床铺上睡觉,之后又为了恢复体力四处乱逛。话虽如此,还是有许多空闲能来露面。我也曾想过不如夜晚造访一趟,在把酒言欢的同时招呼致意。
「不过我们也不在城里就是了。没能前去探病,真是抱歉。」
「不,您言重了……这么晚才来向您问候,真是万分抱歉。」
语毕,我本打算单膝跪地,对方却用手制止了我。
「莲司,这是你的坏习惯……救世英雄别这么轻易向人低头。」
『他说的没错,莲司。』
艾路曼希尔德附和了约书亚大人的话。为什么这家伙口气如此狂妄?
「──艾路曼希尔德大人也在吗?」
不过当那熟悉的嗓音……那似男亦似女的中性嗓音于脑海中响起时,约书亚大人、奥布莱恩先生及亚梅妲公主都连忙站起身来。
『无须介怀。以平常的态度接待我,我也比较轻松。』
「是这样吗?」
『嗯。』
那句话使三人都松了口气。在信仰女神爱丝特莉亚的这个国家,作为女神碎片而生的艾路曼希尔德相当于女神本人。初次相遇时的状况特殊,那也无可厚非。
我望向宇多野小姐,她似乎也没有向他们说明过艾路曼希尔德的事。
「这一年来你过得还好吗?有没有疏于修练?」
「呃、这个嘛……我每天都在森林里练跑。」
『明明只是在摘药草而已。』
当我修饰用词,试图装出有持续修练的样子,艾路曼希尔德竟轻描淡写地揭穿了我。
耳闻这句话的奥布莱恩先生──先是用惊愕的双阵望向我,紧接著又夸张地勾起了嘴角。
那并非微笑,而是一抹邪笑。
「哦〜哦哦〜」
「…………」
「请不要一语不发地点头。」
约书亚大人边抚摸白胡边点了点头,奥布莱恩先生亦用杀气腾腾的眼神沉默地频频颔首。我已经痛切体验过他是体育类型……应该说是热血类型的人了。
奥布莱恩先生经常夸下豪语,认为若想令战技进步就必须每天修练,一旦懈怠身体便会立刻变得迟钝。而最好的经验便是在战场上与魔物厮杀。
『莲司你偶尔也该挨骂一次。』
……如果承认我每天窝在乡下,靠采药草维持生计的话,三年前的斯巴达教育肯定会从明天起再度上演。奥布莱恩先生那近似邪笑的笑靥,就和他找到值得锻炼的对象时如出一辙。
「这不是很好吗?山田先生。」
此时,站在我身后的九季语带欣喜地说道。坦白说,不祥的预感直窜全身。
「武斗大赛的赛程还没公布,第一回合肯定会变得相当有趣。」
「经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乐趣立刻荡然无存了。」
我无视那名期待奥布莱恩先生反应的眯眯眼虐待狂,思索著该如何解释才好。
「等大赛结束之后,再一边畅饮美酒一边欢谈如何?」
「呵呵,那也不赖呢。」
你的眼神毫无笑意啊,奥布莱恩先生。被那近乎狰狞的笑容震慑住的我,只能勉强挤出这句话。那眼力让人难以置信他今年已四十六岁,令我几乎要浑身打颤。约书亚大人则一如既往,只是面带笑容听著师父与弟子之间的对话。
彷佛回到了从前一样。回到在这世界与艾路相遇,被众人寄予弒神的期待,而我也试图回应那份期待的时候──仅仅只是一股脑横冲直撞的那时候。
我有想说的话。有非得告诉他们、传达给他们的话语……多得数不清。
啊啊──我回来了。回到了我在这世界的归属。
「距离庆典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如何,能赢吗?」
约书亚大人坐上椅子并开口了。奥布莱恩先生则依然站著。亚梅妲公主守候在国王身旁,为他握在手中的玻璃杯注入葡萄酒。那葡萄酒虽不如鲜血一般鲜明,却呈现绚烂的艳红色。
那本应是侍女的工作,但现场不见半个侍女,仅安排了最低限度的士兵,避免发生意外时能保护众人。看来他们希望只有自己人开心享受这场大赛。
「恐怕很难。」
「呼──睽违一年,想不到你变得会说丧气话啦。」
『受不了。』
嘴上这么说,约书亚大人却并未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彷佛想看穿我的内心似的。他是在魔神涅伊菲尔在世的时代,守护了这座城堡、城镇、人民以及伊姆内几亚大地的国王。就连比我年长两轮、号称自出生以来便一直驰骋沙场、未曾懈怠的骑士团长,就某种意义上,眼力都不及国王那般锐利。
我回望那道目光的源头,并漾起一抹微笑。
「只不过,结果如何今天就会见真章。」
「嗯。让我享受一下吧,莲司。」
「我会努力的,约书亚大人。」
并非弒神者,而是称呼我为莲司。光这点便令人欣喜不已。
「况且『魔剑士』……真咲也向我提出了挑战书。」
「是吗?」
「她似乎还记恨著一年前的事。」
语落之际,宇多野小姐及弥生都轻笑出声。弥生继续颤抖双肩,宇多野小姐则立刻调整表情隐藏笑意。这又不是什么正经八百的场合,笑出声来明明也没关系啊。
结衣与坐在她肩上的安娜斯塔西亚则面露苦笑。
「因此,我至少得赢到与她碰头才行。」
「哼。」
奥布莱恩先生看著我,并嗤笑一声。
「什么嘛。本来听说你收了徒弟,结果还是没什么变。」
「…………我并没有称她为徒弟的打算。」
想不到传闻已经传到他们耳里了。
我不禁心想,这传闻或许会给芙兰榭丝卡带来一点困扰。我姑且还是对自己背负英雄之名有所自觉。
若被认定是我的弟子……只希望其他人不会对她刻意保持警戒。
「你不是和她一起旅行,并传授她剑术吗?」
「亏我本来还满心期待,心想你终于独当一面,甚至能为人师表了。」
奥布莱恩先生以失落的口吻如此说道。擅自对我抱持期待,又擅自感到失望,我也很伤脑筋好吗?虽然不怎么渴望理解,但我仍忍住叹息声并望向他。
「别看我这样,我好歹也有努力为孩子们树立典范。」
「示范如何当个没用的大人吗?」
『若你的生活习惯更严谨一点,平时就能树立典范的话,我还能点头同意……』
宇多野小姐及艾路曼希尔德语带叹息地否认道。不过艾路曼希尔德没有头,本来就不可能点头同意。
「是巴顿阁下的千金吧?我听说啰。」
「……你们认识吗?」
「仅见过几次面。对方是高居子爵位的贵族,当家从前曾以冒险者身份进行活动。」
「哦〜」
既然是当家,恐怕是位男性吧。按常理推测,恐怕是芙兰榭丝卡的父亲。看来那个人曾是一名冒险者。
我感叹地出声,奥布莱恩先生无奈地叹息。
「你不晓得吗?」
「只知道她有两个姐姐,是一对三姐妹。」
「……既然一同旅行,应该更深入了解对方才对。」
看到对方垂下肩头这么说,不知为何,害我觉得自己相当没用。
若芙兰榭丝卡主动提起倒还另当别论,但就算是一起旅行的同伴,由我主动打听对方的家族成员及双亲的职业,感觉也不太妥当。
「三姐妹啊。」
宇多野小姐对三姐妹这个词汇有了反应。由于声音微弱,因此我装作没听见。这是她自己告诉我的,不是我主动问的。
基于前阵子的事,相当在意宇多野小姐那句话的我叹息一声。
「所以呢,大赛近在眼前……你伤势如何?」
「脚的感觉已经找回来了,但右肩还有点疼痛。」
「我知道了。」
语毕之后,宇多野小姐便用她优美的指尖划过空中。苍蓝魔力配合指尖的律动化为余光,并刻划出文字。与阿弥相同,她使用的并非这世界常见的魔术阵。
那是宇多野小姐专属的魔法。如同存在于游戏、小说或动画中的魔法一样,并非专精于破坏,而是著重便利性。
指尖停下动作后,以魔力描绘于空中的文字接著满溢光芒,并包覆我的全身。光芒立刻渗入我的体内,接著消失无踪。
「嗯,状态不错。」
我转动右肩以确认状况。伤口尚未痊愈,肌肉痉挛的感觉也尚未退散,但疼痛已然消除。
「好了,莲司。让我们看看你究竟成长了多少吧。」
语毕,奥布莱恩先生用装备手甲的手强而有力地拍打我的肩膀。虽不及九季,但被在人类之中首屈一指的蛮力拍打,使得我不仅肩膀、全身上下都发出了哀号。
「是的。」
即使差点呛到,我仍高声回应道,就像以往一样──但我是为了遵守约定,为了达成约定。到头来我能做的还是只有这件事。这便是我战斗的理由,亦是生存的理由。
「还有,你第一回合的对手是我……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喔。」
我向声音的来源……奥布莱恩先生投以惊愕的目光。投下震撼弹的人正坏心眼地邪笑著。
我接著环顾四周,除了结衣以外的所有人都笑得乐不可支。
樱花在圆形竞技场的天空飞舞。
不,那不是樱花。是染成淡粉红色的魔力光芒,正在风里舞动。
在这个世界是看不到樱花的。但是那淡粉红色的魔力光芒莫名地梦幻,光是看著就觉得好像可以稳定心情,于是我便忍不住在休息室里看著天空发呆了一阵子。
阿弥的魔力光芒是金色的,宇多野小姐则是蓝色。九季、真咲和弥生应该也不是这个颜色才对。算了,或许是宇多野小姐之类的人为了这种时候事先准备了某种魔法吧。
我心想,毕竟那个人的魔法是万能的啊。
我一边回想来到这个世界后已经快遗忘的樱花之美,一边让心情平静下来。
满心期盼著武斗大赛开始,心情十分兴奋的观众们一开始也被突然从天而降的淡粉红色魔力光芒吓到,但接著就因为那美丽的光景而恢复了冷静。
『这是什么?』
「这么说来……你也是第一次看见这幅景象呢。」
在我们以前生活的世界──我一边说明地球会在春天绽放美丽的花朵,一边把手伸向挂在腰上的铁剑……并确认其触感后,便吐出一口气。
我并不感到紧张。
因为我也不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战斗了。我的身份更是不能以「因为紧张而无法发挥实力」当借口。
让竞技场的兴奋情绪镇定下来的樱色光芒朝比赛场地或地面落下,碰触到观战者。结果就如雪一般瞬间停留在他们身上,过了一阵子后便逐渐消失。真的跟融化后消失的雪一样。
樱色的小雪在空中飘舞了几分钟之后──
『山田,你还好吗?』
我的脑中响起了并非艾路曼希尔德,但是我相当熟悉的女性声音。那是宇多野小姐的声音。
我从休息室的窗户望向刚才与约书亚大人聊到的阳台,看见发出蓝色魔力光芒的宇多野小姐正伸出手指在空中滑动。
其周围浮现同样以蓝色魔力绘成的魔法阵,绽放耀眼的光芒,连位于远处的我都看得见。那应该就是让竞技场飘下樱色魔力光芒的魔法吧。
虽然只是目测,但正在观战的人超过一千人。
要让可以容纳这么多人的竞技场全部……不,是连竞技场外面都下起樱花雪,这究竟需要多庞大的魔力呢?虽然我的身份不是魔法使……更算不上魔法师,但也觉得她这么做应该是相当乱来吧。
『可以在脑中听见艾路曼希尔德以外的声音,还是让我很不习惯啊。』
『好了好了──去吧,尽量引人注目,赢得比赛吧。』
『这还真是强人所难啊……虽然你每次都这样。』
当我耸耸肩,忍不住轻笑起来时,休息室里的几名士兵大概听不见宇多野小姐的声音,因此惊讶地看著我。我感觉到他们的视线,便轻咳了一下。
算了,至少我没有像跟艾路曼希尔德说话时那样自言自语。
『嗯……被优子的魔力干涉感觉真奇妙啊。』
『毕竟是第一次嘛,当然会有这种感觉吧。』
听到她别有深意的话,我吐了一口气。
我感觉到听不懂她话中含意的艾路曼希尔德表现出困惑的气息。
『嗯……如果奥布莱恩先生愿意手下留情就好了呢。』
『你早就知道他不是这种人了吧?』
我刻意转移话题后,宇多野小姐的声音里多了一分开朗的笑意。
她平常总是一脸疲惫,不然就是眼神锐利,连声音也不知该说是冷酷还是尽可能不显露感情,所以很难得会用这种口气说话。
大概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吧。或许是被大赛的气氛影响了。虽然是个严肃到被人说难以相处的人,但她应该不讨厌这种气氛才对。
如果之后有空的话,试著邀请她吃饭好了。我思考了一下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不过,她应该会以工作很忙为由拒绝吧。
「那么,我们走吧。」
『嗯。』
我态度从容地这么说道,走出了休息室。
突然间,如小雪般从天上飘落而下的樱色魔力光芒彷佛具有意识似地动了起来。
刚刚还只是自然地从空中落下的魔力光芒,在宇多野小姐的操控下朝著比赛场地的中心缓缓地移动,形成一个漩涡。
它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本来从天而降的樱色魔力光芒,这次则以就龙卷风来说相当缓慢且稳定的速度逐渐飘上天空。当人们被这幕情景吸引,视线离开比赛场地时,我和奥布莱恩先生进场了。
对坐在观战席的人们来说,那看起来应该像是我们两人在眨眼间突然出现在空无一人的正方形比赛场地中央吧。
竞技场内爆出了彷佛要震破鼓膜的巨大欢呼声。光是想到欢呼声的原因有一半是来自于自己,我就紧张到差点僵在原地动弹不得。因为我不太擅长面对人群。
『呵呵,你挺受欢迎的嘛。』
「就是说啊,真令人高兴呢。」
我言不由衷地说著,转头环视周遭。不知道究竟有几千人正在观战。
我觉得自己快被数量过多的人群所震慑,同时再次深呼吸。我现在没有闲工夫畏畏缩缩了。接下来要和我交战的──是我从来没赢过的骑士团长。是我所知道的人之中的最强者。我看向站在正前方的骑士团长。
他有著一头夹杂著白发的金发和留长的胡子。在这个世界里,以他这样的年纪已经很难继续站在第一线,但他目前仍是个英豪──在最前线挥舞跟自己身高差不多的特大长剑。他身上穿著就算在骑士团里也只有团长才能穿的精制全身铠甲。之所以没戴著头盔,应该是因为想把脸露出来吧。
他手上拿著已经拔出剑鞘的双手剑。剑身比我挂在腰上的剑还长、还厚。一眼就可看出那和我和真咲的剑不同,不是用来砍的,而是用来敲烂对手的剑。
观众们看到我们互相面对面后,又发出了欢呼声。
同时,我的脑中响起了以魔法传来的『声音』。那并不是宇多野小姐……是我从没听过的声音。
那是每次举办这种大赛时都会进行的参加者介绍。在我脑中响起的『声音』不会被欢呼声盖过,能传到每个人脑里。
奥布莱恩先生在介绍里被称为第一骑士团的团长,至于我──则是被称为弒神的英雄。
我并不是第一次像这样站在武斗大赛──站在比赛场地上。不只是因为在这里赚钱非常快,更重要的是可以很方便地重新检视自己的战斗技术。
平常就算不是像这样与人战斗,也会把捕捉到的魔物放出来,进行类似狩猎的行为。即使在魔神仍存在时……在人们仍受到魔物威胁时也会这么做。就算不知道明天自己是否还会活著,人们还是需要类似娱乐的事物。
在那个时候是无法保障自己性命的。用战斗来取悦观众,赚取报酬的代价,就是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天秤上。我以前曾用这种方式测试自己的本事,顺便赚点零用钱。
现在的自己究竟有多强?能够独自战斗到什么地步?
对于比另外十二人弱小的我来说,使用磨钝的剑来战斗,避免双方受伤的竞技场是非常方便的地方。
「我们以前经常在这里锻炼呢。」
「真令人怀念啊。那已经是大概三年前的事了吗……」
老实说,我们待在伊姆内几亚大陆的时间……究竟有多长呢?我想应该不到一年吧。
我在这片伊姆内几亚大陆熟悉战斗、熟悉斩杀魔物,也熟悉了使用剑的方法。
接著在艾尔弗雷伊姆大陆正式开始与强大的魔物和魔族战斗──最后在阿贝艾尔姆大陆与魔物和魔族的大军激烈交战,也与魔王和魔神战斗过。
一想起这些事,就觉得伊姆内几亚大陆真的相当和平。
因为虽然的确面临魔物的威胁,但这里的人会把那些魔物捉来,让它们在竞技场与人战斗。
不过,我曾经跟这种弱小到能被人类捉住的魔物拚死决斗,所以应该没立场说这些话吧。
「你老是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啊。」
「我才没哭咧……」
骑士团长知道我许多过去的丢人事迹,因此露出了像是把意味深长这四个字写在脸上的笑容。
他一定是想起了那些往事,正在心中嘲笑我吧。
虽然不是全部,但我也记得许多往事,所以完全无法反驳,只能一边用右指搔著脸颊一边苦笑。
他为了让我适应一对一或一对多的战斗,把我扔到王都外训练,我心里到现在仍对这件事有点阴影。
「你想想看,像我这样的大人是不可能在小孩子面前哭的吧?」
「哈──的确是这样没错。」
一听到我这么说,奥布莱恩先生便笑了起来。
在我的认知里,所谓的大人,就是老爱在小孩子面前装模作样。
不管那在别人眼里有多么难看和丢脸,也绝对不会做自己觉得丢脸的事情。死也不想让孩子们看到自己那副模样。
所谓的大人就是由这种奇怪的自尊心构成的人类。
为了那奇怪的自尊心,可以不断地努力下去,可以不断地变强。大人应该就是这样的生物……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所以我还能努力。如果真咲想要和我战斗的话,我会为了她努力。
「所以,你在那之后有稍微变强了吗?」
「这可难说了。」
魔法的『声音』又在脑中响起了。
我和奥布莱恩先生的介绍已经结束,现在说的是我的旅途──我与何种魔物战斗的经过……听到自己被介绍成十分帅气又强大的战士,感觉实在很不好意思。
我忍不住想象菲洛纳和慕露露会以怎样的心情聆听这段说明。
「那么,就让我来确认一下吧。」
为了响应奥布莱恩先生的这句话,我从剑鞘里拔出长剑。
奥布莱恩先生手上拿著已出鞘的大剑,为了把剑扛在肩膀上而蹲低了身子。
『就用你的眼睛亲自确认吧。』
「请您多多指教。」
坐在观众席的人们应该听不见我们的对话吧。
虽然也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能在『声音』介绍我们时像这样交谈就是了。
我以右手拿著长剑,放松身体。
我并未摆出战斗的架势。应该说,眼前的骑士根本没有教导我那种战斗方式。
眼前与我对峙的骑士只教了我杀死魔物的方法,以及不杀死它们就会被杀──单纯且明确的真理。也就是所谓的心态。
「呼。」
「──你看起来不太紧张啊。」
「如果我很紧张的话,在第一回合就会被杀死了。」
「呵……看来是没必要手下留情了。」
如果他愿意手下留情的话,我倒是求之不得就是了。
不过,要是我这么说的话,不管是不是在众人面前,他肯定都会痛揍我一顿吧。我在心里如此苦笑,又深呼吸了一次。
虽然嘴上是那么说,但其实我有点紧张。总觉得握住长剑的手比平常和魔物交战时更紧绷。心脏也跳得有点快。
我很清楚奥布莱恩先生有多强。他手中的大剑,拥有一挥就能轻易摧毁我脚下石板地的破坏力。
那和剑是否磨钝是毫无关系的。
如果是和我以外的人交手的话,他应该会多少放点水才对。
但要是对上我的话,他就会全力以赴。我很清楚他是这样的人。我早就明白了。
所以我也想好好响应他。想要以全力迎战──然后战胜他。
我想战胜奥布莱恩先生的想法和身为英雄之类的事情毫无关系。
这一年我过得相当自由。我逃离因和魔神或魔族交战而陷入混乱的国家,无视讨厌的事情跑去旅行。在我过著这种日子的时候,奥布莱恩先生应该正为了重建国家和平定混乱而四处奔走才对。
所以我希望至少能以全力迎战他。我这种说法肯定很自私吧。
──魔法的『声音』从我脑中消失了。
「喔喔!!」
在那一瞬间,明明穿戴著全身铠甲和特大剑这种重型装备,奥布莱恩先生却只花了几步就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他的气势相当惊人,压迫感让我的身体有一瞬间差点僵在原地。
『莲司,集中精神!』
在我差点僵住之前,传来了叱喝声。那声音让我冷静下来。
他对著我挥下的是破坏力符合刚剑之名的一击。就凭我手上的剑,大概连挡下这记攻击都办不到吧。
我无视他攻击时的吆喝声,让自己保持冷静,侧身避开他朝我挥下的斩击。
大剑以风压吹动我身上的衣服,击碎了石板地。我没有确认破坏的情况,直接挥出右手握著的剑。
目标是他的头。但是这一挥被他放开大剑的左手手甲挡下了。一道金属声「铿」地传进我耳里。
就算我的一击并不算重,无法让他受伤,至少应该有麻痹手的威力才对。但他的表情却毫无变化,只凭右臂就朝我挥出大剑。
我用穿著皮靴的脚接下他的一击,顺势跳向后方。
大赛用的剑已经事先磨钝了。完全可以用靴底挡下。不过这招在战场上是千万不能用的。
「哦。简直就像是杂耍艺人啊。」
「我应该没有他们那么厉害啦。」
我压低身子,用双手握住长剑。
每一种武器都有其长处。我一边回想奥布莱恩先生的教悔,一边深呼吸。
长剑的长处、大剑的长处。他把这些知识彻底地灌输给我了。甚至可以说是刻进我的身体里。以言语教导,把知识灌输进身体,锻炼到连手臂都举不起来。
「来吧来吧,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这个嘛……」
就算瞄准他的头,也被他轻易地防御了。
不愧是这把年纪还在前线奋战的人。其反应之迅速让我钦佩不已。
不过,我避开他用上全力的攻击后立刻使出一闪,结果却被如此轻易地挡下,当然也会忍不住提高警戒。
奥布莱恩先生彷佛对我的警戒乐在其中,把大剑扛到了肩上。
这个人不会使用出其不备的招数。至少在这种一对一的战斗里是这样。他会从正面以力量让对手屈服。
缺乏力气的我并不适合和他正面交锋。
因此,我能采取的战斗方式就很有限了。瞄准他的要害。头部、关节或心脏。这是把希望放在一击必杀的战斗方式。
所以他刚刚才能够防下我的一击。因为在那种情况下,我能瞄准的只有他的头而已。
「我要上啦!!」
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其他战斗方法。
我以一种与放弃不同,莫名冷静的心情专心面对奥布莱恩先生的突击。
我们彼此都很清楚对方有哪些招式。既然如此,就只能以实力决胜负了。
我之前无法打赢奥布莱恩先生,是因为我的实力远远不及他。
力气、身体的锻炼程度、技术和经验都是。
用力挥下的一击。我再次侧身避开他使出了全力的攻击。
他再次击碎了石板地。我从那里往后跳,拉开一大段距离。
「喔喔!!」
他挥起大剑想追上我。
往上砍的一击以根本感觉不出大剑重量的速度挥来,瞬间逼近我。
我再次往后跳,勉强躲过这一击。大剑的前端掠过衣服,稍微划破了它。
大剑以横砍结束动作时,我的脚也几乎在同时碰到了石板地。
为了把握横砍结束时的明显破绽,我这次主动使出全力冲进奥布莱恩先生怀里。
但他似乎已经看穿我的行动,保持著挥完剑的姿势,只凭蛮力重整架势,再次对我使出横砍。他完全以蛮力操控重达几十公斤的特大剑,利落地收回。
以这么勉强的姿势使出横砍,很难稳住底盘,威力不可能太大──应该是这样才对。
我在察觉到不好的预感的同时,以几乎要碰到石板地的力道低下头。大剑从距离我头上相当近的位置撕裂空气呼啸而过。如果被砍中的话,那力道大到感觉可以击飞我的头。我没有被这带著明确杀意的一击吓倒,继续集中精神。
奥布莱恩先生的右脚就近在眼前。他的膝盖正朝著我的脸飞来。
我扭头避开之后,反射性地挥动长剑,扫向他的左脚。
即使抬起右脚,左脚也被砍中,奥布莱恩先生的左脚仍稳稳地站在地上。只用单臂一挥的话,连要让他失去平衡都办不到,我对自己的无力感到悲哀。
我啧了一声,在石板地上翻滚,拉开距离。但这次换成奥布莱恩先生发动追击了。
他朝著跪在石板地上的我挥下一击。
「可恶!」
我往旁边跳开,闪避攻击,然后扭转身体在石板地上翻滚,躲开他往上挥起的追击。
他的剑利落又迅速,完全看不出来是在挥舞大剑。我不用剑挡下他的连击,而是不停地闪避。我勉强站了起来,但是没有时间重整架势。
往下劈、往上砍、横扫。
我避开这些攻击,身体往后仰,只转动脖子一一闪躲。
他的攻击速度愈来愈快,我也同时失去反击的念头,跟著加快闪避的速度。
别说眨眼了,我甚至连呼吸的余力都没有。
他的速度更快了。同时我也察觉到有一些微弱的土黄色魔力光芒从全身铠甲的缝隙里流泻而出。
这是以魔法来强化身体能力。
是我没有的力量。只要是住在这个世界的人,几乎都拥有这种力量。所谓的魔力。
我并不觉得他这么做不公平。因为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这是很普通的战斗方式。这是力气较弱的人类用来和魔物或魔族战斗的力量。是他们学习而来的力量。没有魔力的我才是异常的人。
剑的速度、锐利度和威力都提升了。但我还是拚命地闪避,至于闪不过的攻击则以手里的长剑敲击大剑的剑脊来改变方向。光是这样就让我握著剑的手麻痹,只要一松懈,剑就会掉到地上。
加速。逐渐加速。
手臂逐渐累积疲劳,手也麻痹了。缺乏氧气让我感到痛苦,一直睁开的眼睛也好痛。
但是奥布莱恩先生还在加速。他本来就已经比我强了,还以魔法进行强化,明明全身穿著铠甲,动作却比我还快。经过增幅的臂力使出的一击,光是交手一回合,就让我的手逐渐麻痹。
我以最小及最低限度的动作一一闪避他的攻击。
沉默。彷佛连挥剑的吶喊都嫌碍事,我和奥布莱恩先生都保持著沉默。
只有风划过空气的声音像耳鸣一样传进我耳里。
本来应该可在脑中听见的传达战况的魔法『声音』也早就消失了。
我想要呼吸。
我蹲低身子,闪避他斜砍而下的一击。
我想要呼吸。
他像是知道我会避开似地停止斩击,反转方向朝我的头袭来。
我想要呼吸。
面对这一击,我没有以长剑敲击大剑的剑身,而是往前踏出一步,用紧握的左拳挡下他握住大剑的手。就算他力气再大,那终究只是皮肤、肌肉和底下的骨头而已。虽然他穿著铠甲,但没有被剑砍中那么痛。
在那一瞬间。对方出现了可说是唯一的破绽。
我并没有呼吸,而是以长剑瞄准他被全身铠保护住的膝盖关节。我不会蠢到以视线瞄准那里,而是用锻炼至今的直觉猜中膝关节的位置。
如果铠甲善于抵挡来自正面的冲击的话,那就从侧面──但是秘银制的护膝却把我的剑弹开了。
奥布莱恩先生的身体并未失去平衡,他以神速的横砍瞄准我的躯干。
我压低身体把脸贴近地面,避开那一击后,便以青蛙般的姿势像陀螺一样旋转,再一次从侧面用剑击打他的膝关节。
虽然我的剑身不只磨钝了,还因为多次阻挡大剑的连击而变得满是缺口,但拿来当钝器是完全没问题的。虽说隔著铠甲,但被铁剑击打膝关节的奥布莱恩先生还是弯下了膝盖。
我在这时夹紧腋下,弯起手臂,以最小的动作将长剑贴在他的脖子上。然后以双手停下彷佛要直接砍下去似的动作。
直到这时,我才终于吐出一大口气。感到疼痛的不是喉咙,而是肺部。
……我没有不小心顺势砍下他的头,简直可说是奇迹。不过……跪在地上,抬头看向我的奥布莱恩先生眼里并无惊讶之色。大概是相信我会停下动作吧。
不久之后,竞技场里传来了欢呼声──听起来有如雷鸣的巨大欢呼声。
「你的身手进步了。」
「我哪有进步啊。」
心脏像是要破裂似地激烈跳动著。我的汗水到现在才从毛孔喷出,双臂的麻痹感变得更严重。
不管怎么修理,我手上的剑应该都无法再使用了吧。它已经破烂到这种程度了。
虽然身体没有受伤,但精神上已是千疮百孔。
相较之下,奥布莱恩先生却只是微微喘著气而已。
这样好像都分不清楚哪一边才是胜利者了。
不过,魔法的『声音』还是在脑中宣告了我的胜利。
『呼──你做得很好。』
「你少嚣张了。」
我气喘如牛地勉强回答了这句话。看到我们这样子,奥布莱恩先生稍微扯开嘴角笑了起来。不过,下一秒他的笑脸便皱成了一团。
「啧,你也稍微放水一下吧……」
奥布莱恩先生本来想站起来,结果又跪了下去。
在此同时,有大概三名穿著白色神官服的人从两侧通往比赛场地的出入口其中一边走进来,站到了奥布莱恩先生身旁。
「我没骨折,只是很痛而已。」
他喊痛的那一边膝盖是刚才被我打中的地方。看来是命中了要害,害他的关节痛起来了。虽然是一对一的比赛,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但要这么说的话,我如果闪避失败,别说是头了,连身体都已经一分为二了吧。
「您没事吧?」
「那是当然的。真是的……才稍微受点伤就马上变这样。」
「当然会变成这样啊。」
我这么说道,以肩膀撑住他的身体,让他疼痛的那只脚可以站起来。全身铠甲真是重得要命。
「好了,我们去医务室吧。」
「……我竟然得靠曾接受过我严格训练的男人搀扶才站得起来。」
「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我也可以这么说喔──没想到以前把我痛打到连早餐都吐出出来的人,现在竟然得靠著我的肩膀才站得起来。」
「那是因为你以前太弱了。」
他这么说道。
「不过,你以前应该不会因为这点程度就气喘吁吁才对。」
「…………」
「等大赛结束后,我再来好好锻炼你吧。」
我本来以为奥布莱恩先生是个很难相处又严肃的人,但我今天觉得他的个性里应该还包含了讨厌认输这个词。
『麻烦你了。』
「包在我身上,艾路曼希尔德大人。」
今天很难得地到现在都没说过几句话的艾路曼希尔德开口了。她还是老样子,每次一开口都说不出什么好话。虽然她没有嘴巴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