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无法飞得那么高。我再也无法跑得那么快。不过,我没事的。每当「那东西」即将溢出,我会吞回去。每当「那东西」即将滴落,我会忍住。即使仿任何事都感受不别乐趣,仿任何事都好无聊,找不别想投注的目标也一样。别溢出来,喝干它。这么一来,我说不定还有机会重回那个地方。星期六的期中投票结果十分值得庆贺,我的得票高居第一。后面依序是钤木、五藤,在一段相当大的差距后接着小日向、木户——随着结果出来,小日向和木户也确定落选。
只是加上首轮赛的分数后,钤木暂时保持第一名。
不过身为第二名的我和他仅差十几分,我暂且对铃木在追赶范围内的结果表示满意。
度过星期天之后,又到了星期一的午休时间,我们再度借用美术准备室集合。
包含学生手册在内,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叶野学园杂志的影本与全年行事历。
至于我们为何要拿起这些资料,是为了替期中投票后立刻公布的二一次赛」作准备。
二次赛的正式名称叫「钙质是我们的好夥伴!焦急赛跑」。
•
虽然铃木否认他与比赛的命名有关,不过看到向坂难以启齿地说出这个名称,显然有选委会之外的第三者涉入其中。
先不论比赛名称,根据向坂的说明,二次赛基本上是场障碍赛跑——障碍物方面恐怕会加入令人焦急的要素——在路上穿插叶野学园的相关问答。
在赛程终了后,预计举行选举公听会与最终投票。
「二次赛」在明天即将登场,我们正脚踏实地背诵着叶野学园的相关知识•
「……今天五藤同学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当羽黑随着叹息开口后,所有人都抬起头,显然大家都无法专心默背。
「他好像没有退选……」
他好歹也获得全校学生的支持通过期中投票,我希望五藤继续坚持下去,直到今天此刻为止也没听说五藤退选的消息。
然而,我之所以语带苦涩,是因为岸田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出席星期六的二次赛说明会。
五藤告诉向坂他是身体不舒服才缺席,不过我们在开会前夕目睹两人失和的场面,只将这理由当成藉口。
「不过,要是推荐人不参加明天的P1一次赛』和选举公听会,他们会相当吃力吧?」
「只靠雨绪小姐一个人,实在令人担心。」
桑田和尾田的忧虑十分有道理,我今天在走廊上与五藤擦肩而过时,看到他孤单一人。
他身旁不见岸田的踪影,即使愿望植物已经开花,「雨之鸟」也离去了,五藤的侧脸却透出深深的忧虑。
虽然如此,他还是依照自己的决定向前迈进。
「我想……不必担心五藤,他会替自己的行动负责到最后。问题在于岸田身上。」
「今天有人看到岸田吗?」
尾田听完之后没特别针对谁地发问,却无人回答。
我当然同样没见到,岸田的植物状态也令人挂心。
「……也没看到雨绪小姐。」
「难道说他们一起翘课了?」
「很难讲,既然她没在五藤身边,说不定是和岸田在一起……」
不过,雨绪和岸田身上可没带着发讯机,一旦校内没看到人,要找到他们并不容易。
一阵慌张的脚步声此时突然传人我们耳中——房门被人猛然打开。
「……原……原来你们在这里?我找了好久!」
我本以为是彩波,然而在门口现身的人正是刚才成为话题的雨绪。
或许足「雨之鸟」藏身的宿主不在附近,她的头发今天几乎恢复成原貌。
「总之,请先进来再说。」
「我来泡茶。」
看到雨绪肩膀上下起伏地大口喘息,似乎真的一直在四处寻找我们,羽黑和桑田分别体贴地提议。
「嗯……那我就休息一下。」
雨绪也乖乖照办,找了张空椅子坐下。
「怎么了?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等她暍完桑田泡得温温的日本茶喘了口气后,我这么问道。
「嗯……就像你们知道的一样,五藤与岸田还没和好。」
雨绪虽然开口回答,但说到这里便轻轻伏低眼眸,闭上嘴巴。
「……意思是说,他们没在星期天和好吗?」
「难道说,他们从星期六开始就没讲过话?」
当羽黑和尾田接连发问后,雨绪沉重地点点头。
「没错。他们平常放学之后总会到其中一人的家里闲聊,星期六却没这么做,昨天甚至没见对方一面。」
她脸上浮现困惑与不安交织的神情,发出叹息。
「毕竟像那样彻底宣泄出心底话之后,相处上没出现摩擦才奇怪啊。」
「五藤告诉我……要等岸田主动开口。这情况让我很不舒服,我受不了。」
骁管口头上说是为了自己,雨绪显然很担心他们。
直到刚刚为止都替两人到处奔走的她双颊还微泛红潮,面容却蒙上忧虑的阴影。
雨绪的态度不像单纯的日久生情,彷佛是打从心底关心他们。
这与她最初斩钉截铁地表明自己对人类不感兴趣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但是,谁也没有特地指出这一点。
「……我好像明白,五藤同学为何会说只能等待。」
尾田吐出另一句感想,在场除了雨绪以外的人都点头同意。
没错,五藤已经下定决心,剩下能做的唯有等待岸田。
「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让他们和好……你们也为我的『和好大作战』出一份力吧!」
但雨绪似乎心意已定,起身高声宣告。
「『和好大作战』?」
「嗯。」
面露困惑之色的羽黑感兴趣地询问,雨绪夸张地点点头。
「具体来说,是怎样的作战计画?」
她双手抱胸、轻抿嘴唇的样子看来自信十足,依照内容而定,要我们参与倒也无妨。我如此想着,试着询问。
「我还没决定。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才出来找你们。」
雨绪的回答出乎意料之外。
「……什么都没决定,不叫有作战计画吧。」
为了日后着想,我告诉雨绪。
「呜……这也无可奈何,我没有跟人和好的经验……总之,你们要不要帮忙?如果你们答应,我也提供一个情报作交换。」
看到我不肯点头,雨绪以探询的眼神看着我如此提议。
「情报?」
桑田倾倾头反问。
「没错……一个有力情报。」
雨绪故弄玄虚地回答,但从我们不知情,却只有她知道这一点看来,我猜测讯息与「雨之鸟」有关。
「你是指『雨之鸟』的下个藏身处?」
因此,我迎向她的目光开门见山地询问。
「你……你怎么会知道?」
这么回答就等于承认,瞪大双眼的雨绪却难掩惊讶之情。
「这是……出自经验的判断。」
「……原来如此,我还不太了解人类。」
她显得有些不甘心,待在五藤和岸田身边果然令她产生转变。
我不知道雨绪本人是否有自觉,万一讲出来说不定会惹她生气,但现在的她变得很有人味。
正因为如此,她才希望那两个人能够和好。
「我们就接受这个条件帮你的忙,不过你也要一起想方法。」
「……我明白了。」「首先,你知道他们为何会吵架……失和吧?」我总觉得用吵架描述这情况不太对劲,套用了雨绪话中的字眼。「……因为五藤误判了岸田的心愿?」她有点缺乏自信地抬头望着我,说出答案。「嗯,没错。」「然后呢?」「可是,五藤也是为了岸田着想……」「对呀。」
我们抱着解开纠缠线团的心情,对她抛出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雨绪也扳着手指二回答。「五藤已经发现自己的错误,决定今后该怎么做了。所以……他不再需要别人协助。」她正确地掌握现状。「但是,岸田却还停滞不前。他和我一样……失落了某样宝贵的事物。」这也是不可能出自过去雨绪的台词,当时的她并未将人类放在与自己平等的位置上思考。至于雨绪口中的宝贵事物——她本人多半也还不太清楚,仍是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但正因为她的思绪就快成形,才无法放着处境与自己相似的岸田不管。「那么,你认为他们该如何修复关系?」「我已听过五藤的意思,他决定等待岸田。这样看来,接下来该去听听岸田的说法罗?」就下一步的行动而言,雨绪的回答正确无误,我也点点头。「我有同感。」「好,多加良,你去找岸田。」即使她指定我去找岸田谈话,我也不能答应。「……我?我认为人选不太适厶口喔。」应该接近岸田听他阐述心声的人不是我。「我认为由雨绪小姐去比较好。」正如羽黑所说的一样,应该是雨绪。「我吗?可是,我不习惯跟人沟通。」
雨绪一脸不安地环顾我们的脸庞,看看有没有其他人举手。「你一定办得到。」「如果对象是你……岸田同学想必肯说出来。」这是我们一致的见解。换成刚刚来到叶野市的雨绪,的确办不到。不过,我认为她改变了。她比谁都更担心他们两个,不可能有人比雨绪更适合。「若是雨绪大人真的办不到,我是可以代替啦?」看到雨绪还在犹豫不决,我用了激将法。她立刻吊起眼角,这番话很轻易地就激发了她本就好强的性格。「怎么可能办不到!只是听听岸田说话,我也做得来。」「加油!」「……呜。不……不过,我准许你们在旁边参观。」当雨绪迂回地要求我们同行时,大家互望了几眼。
「遵命。」我们带着苦笑异口同声地回答。
2在我们的陪伴下,雨绪走出美术准备室的脚步不带一丝迷惘。「你刚刚和岸田同学一起翘了课吗?」
羽黑忍不住询问,雨绪却摇摇头:
「不,但我知道岸田在什么地方。」
看着她回答的同时轻轻抚摸发丝,我领悟到一个事实。若连这么明显的线索都没发现,即使被人取笑脑筋迟钝也无话可说。
「……雨绪,『雨之鸟』的下个宿主是……」
「对了,我约好要告诉你们……是岸田。」
虽然我们已然察觉,但听她亲口证实,还是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岸田的植物已发芽三天,依照愿望植物的标准成长速度估算,目前还处在观察时期。但……
「……看来没时间慢慢来了。」
「没错,必须快点让他们两个和好。」
我喃喃低语。雨绪虽然会错意,但她的答案就某种角度来说也是正确的,于是我点点头。
我们加快脚步,赶往目的地。
由雨绪带头,我们一行人抵达南栋校舍的屋顶。
平常可以看到许多学生来这里吃午餐,然而今天受到沙尘弥漫的影响,显得人影稀疏。
在挑这种日子上屋顶的好事之徒中,有岸田的身影。不仅如此,其他学生选择躲进水塔阴影等地避开风沙,岸田却独自靠在通风良好的铁丝网边。
「好……好了,你们仔细看着。」
我们找了一个岸田视野的死角,按照雨绪的要求躲起来——看到其他学生眼中,想必像个可疑的集团。
雨绪以同手同脚摆动的僵硬动作走过去,僵硬地在岸田身旁坐下。
另一方面,岸田发现她的身影后挪动东西和身体清出一点空间,十分自然地将她迎到身边。他就像只是来吹风般沉默不语。
他胸口的植物比前天成长不少,变得枝紧叶茂,明明没风吹过却轻轻摇曳——可惜那沙沙声传不到我的耳中,即使定睛凝望也看不清细节。
直到我观察完愿望植物之后,两人依然保持沉默。
虽然知道那是暗示的效果,但两人并肩而坐的样子,真的很像相处多年的好友。
他们在同一时机按住随风飞扬的发丝,目光随之交会。
「那个……天气真好。」
雨绪先开了口。
「嗯,虽然有风、沙尘也很多,不过天气很好。看来还有一段日子不会下雨。」
•
岸田附和道,顺便做个气象预报。
「雨……是啊。」
她的脸上一瞬间浮现复杂之色,但勉强瞒过岸田。
「……你丢下尚青来找我,有什么事?啊~我就算一个人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我马上要满十六岁罗。」
「十六岁只不过是黄口小儿,再说,抛下五藤的人是你。」
岸田先作出牵制,雨绪的反击却意外地漂亮。
「黄口小儿……你还是一样迷时代剧啊。」
我们这才知道,岸田会如此解释雨绪带着古风的口吻。
「……你和五藤都是黄口小儿。」
面对岸田开玩笑的声调,雨绪认真地直盯着他回答。
「听我的话,现在马上跟五藤和好吧。」
她冲着一股气势单刀直人地传达来意,听得我们这些观众轻声叹息。
我记得雨绪本来想先听听岸田的话之后再切人正题,但目前的举动只像她已经忘了这回事。
「……嗯,我知道了。」
然而,岸田坦率的答案更是大出我们的意料之外,我们不禁面面相觑——最后决定继续静观情势变化。
「你真的会跟他和好?」
岸田太过坦率的台词让雨绪半信半疑地问道,从斜下方仰望着他的脸庞。
「嗯……想要的话,应该很简单。」
「……很简单吗?我不曾跟朋友吵过架,觉得很难。」
「……咦?你没有跟我或五藤吵过架吗?」
看着岸田拼命回想不存在的记忆,雨绪露出有点寂寞的含糊笑容作掩饰。
「你打算怎么修复关系?」
她率直地问道。
「我知道他已经发现自己的错,由我先道歉就行了吧。去说声『不好意思,对不起』。」
岸田的回覆是一个简洁又标准的模范生答案。
「……只有这样?」
这模范生答案令她疑惑地倾倾头,却不肯轻易接受。
「只要道歉,岸田的想法就能传达给五藤知道?即使他已发觉你为何生气,可是你不亲口告诉他吗?」
「……不必特地说出我的想法也没差吧,甚至不说反而比较好。」
当雨绪一再发问后,岸田的侧脸蒙上阴影。他闪避她的目光,望着天空。
「……我叫尚青别再追着我,其实只是不希望他超越我。」
随着自嘲的语调,他自暴自弃的话语投向半空。
「五藤他……没想过要超越你。」
「大概吧……尚青不会动那种念头。可是,我一定打从一开始就想过。我想跑得比谁都快,跳得比谁都高……所以,我才会选择绝不会超越我……也没能力超越我的尚青当朋友。」
岸田突如其来的独白让雨绪缓缓地瞪大双眼,在他说完的同时摇摇头。
「……不可能。」
「明明出自本人之口,你却不相信?」
岸田用双手抓住雨绪的肩膀,将脸庞凑近她,强调这番话是真的。
「我可不相信这种胡言乱语。」
雨绪笔直地回望他的眼眸,斩钉截铁地宣言。
岸田的手无力地垂下,脸上就如阴霾一扫而空般浮现平静的微笑。
「……嗯。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比较想相信这个解释。」
此刻的岸田,正极度摇摆不定。他宛如一艘在波浪间漂流的小船,甚至无法凭自己的力量好好掌舵,才试着依赖最接近的雨绪。
「不过,尚青马上就会追过我了。我再也无法像从前一样奔跑,一样跳跃。」
岸田抚摸左膝苦涩地笑了笑。
这次连雨绪也无法否认,她望向他的膝盖一眼,立刻别开视线咬住嘴唇。
「……要是你的脚痊愈了……恢复受伤前的状况,你会怎么做?」
取而代之地,雨绪盯着自己的脚尖问岸田,若发生奇迹他将如何面对。
「那种奇迹不会发生的。比起奢望不可能的事,我……想寻找比跳高更愉快的目标。」
岸田对于这个问题摇摇头,答非所问地说道。
他胸口的植物随着主人的动作摇曳,但也只是摇曳而已,甚至尚未结出花苞。
「可是……也不必再找下去了。即使我被尚青追过,即使找不到更愉快的活动、更想投入的目标也无所谓。」
正如岸田所说的一样,使膝伤复原如初的奇迹不会发生,但他放弃的言词听得我咬紧牙关,忍耐着想马上冲出去的冲动。
「……我也没有什么想投入的目标啊。」
虽然雨绪尽力安慰,岸田却没听进去。
「啊~讲了那么多话,口好渴~雨绪同学,可以帮我把那边的袋子拿过来吗?」
他单方面地改变话题,彷佛想将她的话连人一起推开。
「喔……嗯?里面全都是空的•」她格外老实地依言而行,看着塑胶袋内部倾倾头。「咦?真的全都没了?」「一、二、三……你看,连一滴也不剩了。」雨绪从袋中拿出空宝特瓶,给同样不解的岸田看。「……我今天早上才买的耶,真奇怪。算了,我现在去买,你也要暍姜汁汽水吗?」岸田虽然频频倾头,却忍不住喉咙的干渴,站起来准备去买饮料。「……嗯,我也要。不过,你真的渴得那么厉害吗?」雨绪对岸田点个头,朝他起身的背影不安地问道。「嗯,从前天开始我就觉得特别渴,是空气干燥的关系吗?」岸田头也不回地回答后直接走向出口,我们跟着更往后缩以免被看见,等他通过前方。当岸田走掉之后,我们总算朝雨绪走去。「……雨绪?怎么了?」我靠近一看,发现她脸色苍白,彷佛随时都会哭出来般一脸不安。「怎……怎么啦?你肚子痛吗?」「不,看她的表情不像肚子痛。」尾田指出羽黑弄错担心的地方,也对雨绪投以关心的眼神。
「……我向你们说明过,『雨之鸟』缺乏水气没办法活太久。」
面对我们的问题,她却用「雨之鸟」的话题作回应。
「嗯……所以,它才从愿望植物上补充水分吧?」
因此,我们才想让岸田的植物尽快开花——她应该也知道这些,却再说一遍的理由是……
「……即使吸收了植物的水分,水气看来还是不够。」
雨绪继续往下说,声调十分忧虑。
「不够?万一不够的话,『雨之鸟』将会如何?」
「……它会试图摄取岸田身上的水分。不……应该已经试过了。所以,岸田才感到口渴……」
她回答桑田的问题,以相当确信的眼神注视着脚边的宝特瓶。
「简单地说,你想告诉我们时间不多了……雨绪,雨之鸟还能撑多久?」
「我也……不太确定。从它降临地面的天数来算,应该支撑不了太久。」
当我尽可能平静地询问后,雨绪拼命压抑着颤抖的双手回答。从她的样子看来,情况最好视为已刻不容缓。
「……等『雨之鸟』的缺水程度到达极限时……身为宿主的人类会怎么样?」
难掩动摇的尾田发问,嗓音也变得沙哑。
「我不清楚。不是鸟先……就是人先……」
就像害怕后面的预测化为现实,雨绪没说出口。
然而,变得与枯萎植物同样干枯的人影闪过我的脑海。
「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赶快把『雨之鸟』引出岸田的身体?雨绪你有什么好法子吗?」
「……除了用眼泪吸引鸟,我不知道别的方法。」
「不过,那也不是用谁的眼泪都行吧?」
听到我的话,雨绪像个小孩似地摇摇头,而桑田根据五藤那次的经验问道。没错,在宿主哭泣之前,「雨之鸟」都不会现身。
「既然如此,只有快点……越快弄哭岸田越好。」
到头来,这是雨绪能找出的唯一结论。
「呃~我怎么了吗?」
我回头望去,看见两手捧着饮料瓶的岸田。
我反射性地检查他胸口的植物——稍微安心了些。
那株植物保有的水分还算充足。
虽然不能太乐观,我却从中看出希望——这代表岸田还保有心愿。
「……我们在谈,你是否会就此退出选战。」
所以我缓缓地面向岸田,故意抛出这个话题。
「……没有推荐人,就无法参加下一场的二次赛吗?」
岸田沉默半晌后提出的问题直指核心,让我在心中赞叹,他的头脑反应还真快。
「没错,我们就是来确认你的意思。」
尽管并未完全看穿我的意图,桑田也加入对话。
「岸田,你有何打算?保持现状,让五藤独自参赛?」
「独自参赛?不是还有雨绪吗?」
「但是,二次赛必须全员参加。」
尾田冷静地告诉他,这事实令岸田轻咬嘴唇,退后一步。
,
「岸田,这和体验入社不一样……无法轻易逃避,你也别以为我会放过你喔?」
「秋庭学长才别搞错了,参选学生会长的人是五藤尚青。」
那恐怕是身体无意识的动作吧。当我针对这一点作攻击,岸田冷静地抛来反论,脚却又往后退了一步。
「嗯,我知道。不过……五藤是为了你参选的吧。」
万一他回答「这问题已经解决」那就没辙了,但我将希望赌在这张牌上。
「……好像是吧。」
结果,岸田无法对这张牌视若无睹。
「岸田,五藤已不再跟在你背后了。他准备迈开步伐,走向更前方。」
「……这样吗,我终于被追过去了?」
虽然岸田听到后装出平静的态度,但我没有看漏他一瞬间眯起眼睛的反应。
「所以呢……我要确认一下,你足不是真的只能跟在五藤背后走了。」
我瞪着他,挑衅地放话。
如果岸田胸口没长出愿望植物,我也不想说得那么超过。
万一他最大的心愿是「膝伤完全康复」,那就是我无法实现的。
但事情并非如此,愿望植物此刻还在我眼前努力成长,想要茁壮开花。
这代表岸田有别的心愿——应该由我来实现。
我拿出不容逃避的气魄,眼神直盯着岸田。
「……确认?难不成你想看我膝盖上的伤疤?」
岸田想要逃避似地企图改变话题。
「不对。」
但雨绪的一句话,把他钉在原地。
「岸田,现在不能逃避。如果现在逃避,宝贵的事物就会从我和你的指缝间溜走……岸田,这次和我一起为五藤而战吧。」
雨绪将双手叠在胸前,满怀真情地向岸田倾诉。
面对她一心…思的眼眸,他不可能逃得了。
「……宝贵的事物?」
「某种……宝贵的事物。」
雨绪也无法说出自己心中的宝贵事物,但对于自己宝贵事物的那份一心一意的感情,却是确实存在的。
「……我明白了。虽然我听不太懂秋庭学长所说的话,但总不能放着雨绪孤身奋战。」
岸田终于停止逃避,双脚牢牢地踏稳地面。目前可以进展到这一步就够了。
「嗯,你现在无法理解也没关系。」
我也打算以此为起点,追溯出岸田真正的心愿与泪水。
我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让他的植物开花然后摘下,再度直视着岸田。
「……那么,我回教室了。」
他无法承受我的视线,突然转身背对我。
「我知道了。我待会儿就回班上,你先走吧。」
当岸田随着雨绪的回应离开屋顶后,她露出认真的眼神看着我。
「……我想问一个问题。『愿望植物』没办法治好岸田的脚,对吗?」
「……对,不可能。」
「……既然如此,岸田最大的心愿就不是治好脚伤……」
「我想多半没错。」
我正面迎向她认真的眼神回答,雨绪满脸忧虑地点了个头。
「……那你在下一场比赛里,把胜利让给我们。」
「这……不行。」
「为什么?」
我明白雨绪为何这么要求,可是我不能点头。
「为了让岸田的愿望植物开花,我会全力以赴。正因为如此,比赛时也必须堂堂正正地认真对决。」
「可是,这样一来岸田和『雨之鸟』岂非很危险!」
「这点我们也很清楚。」
「……不过,秋庭同学认为认真对决是最好的。」
继我之后,桑田和羽黑也分别劝诫雨绪,雨绪看来仍是一步也不肯退让。
「岸田……远比我多才多艺。他只是因为无法再做最想做的事……现在缺乏自信。所以……只要战胜你,他就能拥有自信,也有可能掉泪吧?」
「这倒是很难讲。雨绪,我认为与岸田认真一决胜负,是我所能办到的。你也去做你能够办到的事吧。」
即使这番话听来像冷冷地推开她,我还是告诉她。
「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甚至连『雨之鸟』也捉不到。」
雨绪第一次示弱,垂下头去。
「……可是,你为了岸田同学,拼命表达出想法啊。」
羽黑探头注视着她温柔地说道,但雨绪没有抬起头。
雨绪就像想藏起脸庞般背对我,桑田轻轻地抚摸她的背。
虽然没发出呜咽声,也没有流泪,可是雨绪的背影确实在哭泣。
*
*
*
万里无云的蓝天日复一日都相同,雨绪已经厌倦再抬头眺望,只盯着地面往前走。
现在是多加良、五藤与岸田的上课时间,不过她没那个必要。
卡侬下的暗示,没有深到她必须按时上课的程度。
因此,没有人责怪上课时间在外漫步的她。
「哎呀?这不是雨绪吗?」
明明没人会注意她才对,却突然有个声音从背后呼唤,雨绪不禁吓得肩膀猛然一跳。
「……啊,神……不,铃木同学。」
她反射性地回过头,背后的身影令她紧张得心跳加快。
「嗨~!」
看来正在上体育课的钤木穿着体育服,无比开朗地向她打个招呼。
他真的是「最初之神」的一份子,比起雨之神的首领更接近根源、更高阶的存在吗?雨绪有点怀疑。
同时,她心中属于神明本能的部分也确然无疑地感受到这是事实,并证明了这一点。
「咦……?你好像很没精神耶!要不要跟我一起做忍者体操?还是想聊聊往事?」
雨绪还在苦思接下来该如何是好,钤木已从她的表情做出判断。
他的声调依然轻快,眼中却蕴含着真挚的光芒。
「那就聊聊往事好了……」
被迫二选一的她,无可奈何地选了后者。
「好好好,先坐下来再说。」
「……是的。」
雨城大人教导过她,必须对「最初之神」毕恭毕敬。
雨绪乖乖地跟着钤木,挑了附近的阴凉处一起坐下。
「那就开始罗!」
「是的。」
「从前从前,在某地有一个很爱哭的『雨神』。
弛看到人们笑了就流眼泪,人们哭了就流眼泪,人们欢喜就流眼泪。
所以,爱哭鬼『雨神』下的雨总是很温暖,不管是人类、农作物还是除了小矮人以外的生物都很喜欢神。
不知不觉间,许多仰慕『雨神』的『雨之鸟』就聚集到弛身边。
『雨之鸟』暍下神的眼泪,从此成为弛的帮手。
为了让神的温柔化为许多的雨落下,『雨之鸟』直到现在都还陪伴着『雨神』。讲完啦~」
钤木平淡却充满感情的口吻让她忍不住听得入神,在故事结束后还拍拍手。
「……这是寓言故事吗?和我不同,故事里的『雨之神』真温柔。」
她去掉客套话与附和,坦率地赞美故事中的「雨之神」。
对「雨之神」来说,爱哭鬼是赞美的言词,代表那位神的心中充满了慈爱。
「这是谁的故事呢?」
钤木不知怎地朝她抛去意有所指的视线。
「应该不是我吧……大家都说我的雨很冷。」
雨绪仅针对这一点立刻否定。和爱哭鬼正好相反,她是以不哭闻名的雨之神。
「这样吗?」
「……是的。人们讨厌我的雨。他们说这种雨太冰冷,别说培育,甚至会损害农作物。」
对雨绪来说,她想跟其他雨之神下着一样的雨。
然而,她的雨却被人类讨厌。纵然如此,雨绪唯一会做的就是下雨。她始终不明白人们为何讨厌自己的雨,就这样不断下着——结果连最后一只「雨之鸟」逃走了,再也无法降雨。
如果没捉回「雨之鸟」,雨绪将失去雨之神的身分。
「……这样吗?不过,我很羡慕你唷。」
钤木托着脸颊,以格外温柔的眼神注视着活力十足地在操场上奔跑的人群。
「神……钤木同学羡慕我?你的工作,远比我……」
「嗯?比较这种东西没什么意义。可是呢,无论我创造多少人,如果没有你们下雨,人类就无法存活。」
他用无比温柔的声调说道。
「可是,即使明知道必须达成,我却连让一个人落泪都办不到。」
雨绪忍不住对那份温柔撒娇,在惶恐之余伸手求助。
「……那不是你的任务。你的任务是下雨,带来雨水也是你唯一的力量。」
钤木不肯握住雨绪的手,反倒以有力的眼神毅然决然地告诫她。
「再思考一次,你下雨的理由是什么•」
他抛下这段话后,起身回到人群之中。
被独自留在原地的雨绪,一再地动脑苦思。
「……我该做的事是什么?」
没有任何人回答她的问题。
*
*
*
放学后的操场上今天也充满运动社团的喧嚣声,光是经过附近,操场掀起的沙尘就呛得岸田猛咳。
「……啊,喉咙好干。」
这股干渴也是风沙造成的吗?岸田边想边打开书包想拿矿泉水。
宝特瓶旁一张摺叠过的讲义跃入眼帘,他顺便拿了出来。岸田扭开瓶盖喝水,同时动作灵巧地层开讲义。五藤熟悉的字迹,在纸上写着明天的二一次赛」内容与几条对策。上头的最后一句话是「明天没有骏,我没有胜算」。「……我可不这么认为。」岸田自言自语地再度摺起讲义,不经意地望向操场。他发现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朝田径社练习的区块看去,还在其中寻找跳高选手。「哈哈!」岸田发出算不上是自嘲的干笑。「……有什么好笑的?」一个人此时问道。明明应该听惯的声音,却让他的肩膀猛然一跳。「……雨绪吗?」为了掩饰吃惊的反应,岸田回头时挂起笑容。「有什么好笑的?」但雨绪那双深邃、有时看来不像黑色的双眸直盯着岸田不放,重问一次。「看到那些人竭尽全力想跳过那棒子,我就想笑。」因此,岸田指向他刚刚眺望的操场一角回答。
同时说服自己这是真心话。
「是吗。不过……你从前也可以跳得那么高吧?」
雨绪的口气与其说在回忆旧事,更像是在提起传闻,令岸田感到有些不对劲,但他专心地装出笑容。
岸田尽可能自然地缓缓勾起嘴角说道。
「在受伤前是可以没错。不过,我再也不留恋了……我应该还有其他办得到的目标。」
虽然他早上难得示弱,但现在的笑容应该不会害雨绪担心才对。
可是,面前的雨绪拼命眯起一双下垂的眼睛——彷佛忍着不哭般注视着他。
「……那么,为何你身上充满大量的『水气』?」
她抛出一个岸田不太明白的问题。不过「水气」这字眼,让他隐约联想得到问题的含意。
「……就算你这样问我,我也没有理由哭泣。」
岸田如此回答。
「即使你装得若无其事,我也知道真相。」
雨绪抚摸自己的发丝,指出他在撒谎。
「到底该怎么做,你才会哭?我完全不知道,头发却光顾着变乱。」
泫然欲泣的她摊开双手按住头发,颤抖的嗓音越说越急。
「……我想想。如果老天能下场雨藏起我的泪水,我或许会哭一场。」
岸田仰望着开始染成红色的天空,不自觉地回答。
他在那一天——知晓自己再也无法高高跃起的那一天发誓绝不哭泣,然而雨绪一心三思的身影彷佛与五藤重叠,令岸田这么开口。
「雨?只要下雨就行了吗?」
人类明明无法左右天气变化,雨绪听完后却眨眨眼睛,又往下问。
「嗯……如果下了像我们上次去看的电影里的那种雨……说不定……」
岸田忆起电影画面,一个男子置身于那场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倾盆大雨中,就像在淋浴似地跳着舞。
「……我所能为你做的事,果然只有下雨。」
雨绪轻声低语,抬起泫然欲泣的脸庞看着岸田。
「目前的我……办不到。」
她紧紧按着胸口垂下头。
这一次,不肯流泪的雨绪看来仿佛与他重叠了,岸田默默地环抱她的肩膀。
单纯想安慰雨绪。
直到她抬起头为止,即使经过的学生投来看热闹的目光,两人仍像两株双生树般互相依偎。
3
二次赛当天,风势从一早开始就十分强劲。风到了下午变得更强,空气中掀起的尘埃已让观众们闭上嘴巴。
某个误以为学生会长选战是庆典的家伙悬挂的万国旗也在上空飘扬,彷佛随时都会飞走。
不过,天气依旧晴朗,借用下午一小时课堂时间举办的二次赛不可能为了强风而宣告中止。
「……话说回来,好大的风沙。」
用手帕捣着嘴的桑田虽然也理解这一点,却忍不住脱口而出。
「好……好痛!」
「对……对不起!我的麻花辫!」
羽黑随强风飞舞的麻花辫化为凶器击中尾田的脸颊,痛得他皱起脸庞,羽黑慌忙拉开距离。
「那个……二次赛真的有办法进行吗?」
五藤担心地注视着受到强风影响,还没布置完毕的操场。
雨绪站在他身旁拼命地按着头发,紧闭眼睛以免沙飞进去。「别想着什么有没有办法,只有去做而已。」「……这样吗。」我回应的台词也能套用在即将开始的选战上,瞄了在离五藤不远处等待开赛的岸田一眼。「看样子……你们还没和好。」「……嗯。骏只告诉我,他会参与今天的二次赛。」五藤这么回答尾田,脸庞蒙上阴影。看到岸田的植物,我的表情也变得忧虑起来。岸田的愿望植物已长出茂密的叶子,叶片色泽却泛着黄,显然缺乏水分。「……那罐矿泉水已经是第五瓶了。」雨绪终于睁开双眼,但一见到岸田手中的宝特瓶就眯起眼睛,彷佛不忍猝赌地转开头。「那个是……什么?」紧接着,她愕然地问道。「那个?」我怀疑地看看她,发现雨绪的眼神正望着供全校集会使用,尺寸不怎么大的露天高台。我忍不住跟着望去,打从心底后悔起来•「哈罗、哈罗!大家好,我们是可爱啦啦队!今天我们是来替『钙质是我们的好夥伴!焦急赛跑』加油的!人家叫苏西~」
「我叫辛蒂!」
确定自己是操场上学生的目光焦点后,台上的两人开始自我介绍。根据自我介绍,这两个穿无袖背心配迷你裙,手里拿着金色啦啦球的人是所谓的啦啦队长。
即使报上外国名字,但他们显然是日本人。
「……左边是东云学姐、右边是钤木……会长?」
五藤和我一起顺着雨绪的视线看去,一脸困惑地确认。
「……没错。是东云同学和钤木同学。」
桑田极度冷静地回答。
「……钤木同学在干什么?」
「依照他本人的说法,大概足在扮演啦啦队吧。」
羽黑茫然地低语,尾田摆出已然开悟的态度回答。
在我们努力厘清状况的期间,不把强风当一回事的铃木边挥彩球边回答大家,还抛个媚眼。不知怎地,这举动让观众为之沸腾。
叶野学园的诸位?虽然戴着假发,胸前垫了东西,他可是钤木同学耶?你们知道吗?说真的,那顶假发为什么不会被强风吹飞?
「哎呀,大家Thank
you!不过今天加油的对象不是我,而是多加良、五藤和住在山口家隔壁第三间的Mr•铃木唷!」
「好~」
完全化身为啦啦队长的钤木装出假音要求,观众们跟着应道。
「……秋庭同学不需要钤木同学加油喔?」
「不如说,你放弃忍者修行了吗?」
尾田,现在关注这档事做什么?目前的问题不是铃木又掀起了骚动吗?
「呼呼呼,身为忍者,这点程度的乔装只是小事一桩!」
「没错,再说扮女装可是爆笑短剧的初级点子!」
就像听见了我方的低语般,钤木他们如此表明,东云更蹦蹦跳跳起来,观众区响起「小蒔好可爱!」的叫声。
「……他真的是神?」
「呃……大概是。」
知道铃木真实身分的雨绪一脸茫然地喃喃发问,羽黑虽然这么回答,眉头却打从心匠感到为难地皱了起来。
「对了,那位监视者在干什么?」
「……不好意思~」
即使被桑田散发的寒气吓得缩起身子,灰谷仍自我们背后突然现身。
「我试着阻止过,他们却要我一起打扮成啦啦队长,结果失败了。不……不过,那身服装不是很适合他们吗,有什么关系?」
「问题与适不适合无关吧。」
当我以低沉的嗓音开口,灰谷害怕地拉开距离一口气往后退,逃进观众席。
这也难怪,此刻我的凶恶长相威力应该更胜平常。
「看来只能靠我来处理了……」
,
灰谷还是阻止不了钤木的胡闹——我如此判断,摸索口袋中的EX球。
但是,我的指尖找不到预期中的触感。
「……糟糕,放在制服口袋里吗。」
虽然精神集中在即将展开的二次赛上,我还是反省自己的疏忽。短暂的自省结束后,我迈步往前跑,决定先抓住钤木再说。
「秋庭同学,等一下。」
可是,桑田叫住了我。
「……桑田,我看今天应该出面阻止吧?钤木那身打扮会扰乱校园风气啊。」
而且,一无所知的一年级生或许会被热闹的气氛带动,在最终投票时不小心投给钤木。
「对啊。不过,这肯定是他们的妨碍招数。他们企图挑衅我们,逼秋庭同学追过去以消耗你的体力,导致接下来的二次赛落入劣势。」
桑田浮现十分认真的神情,难得饶舌地一口气说了一大篇话。我有些怀疑钤木是否有能力想这么多,但她的魄力令我忍不住点点头。
「那个……美名人?这样不会想太多吗?」
附近的羽黑也被桑田散发出的气息压倒,却战战兢兢地提出疑问。
「我有同感,不过那些家伙的出现会害人无法专注在比赛上也是事实……East还露小腹,恐怕会着凉……」
尾田最为冷静地掌握状况,他提供客观的发言,疲惫地叹了口气。
「总之,钤木同学交给我负责。」
但桑田立刻决定下个行动,抛开两人的意见往前站出一步。
「呃~那我来阻止东云同学。」
尾田意外地表示赞成,跟着桑田踏出一步。
「那我……」
羽黑难以决定地来回看着他们的脸庞。
「你在这里等着。」
听到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羽黑只得点点头,和我一起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开。
桑田和尾田的速度越来越快,那对笨蛋二人组——正在挥手踢腿,将观众的情绪炒得热烈无比。包含观众的呼应呐喊在内,他们制造的喧闹已达到噪音的程度。五藤以手指堵住耳朵,正好证明这一点。
「啊啊!帐篷快被吹走了!」
「真……真的耶!我们快去帮忙压住!」
然而,五藤和羽黑一看到选委会的总部帐篷随时可能被风吹走,就一起冲了过去。
等五藤他们跑远之后,雨绪忽然拉拉我的手臂开口:
「……岸田的愿望植物状况如何?」
「叶子变多了……可是很明显地缺乏水分。」
事到如今再隐瞒也没有意义,我诚实地回答。
「这样吗。」
雨绪应了一声,咬着嘴唇闭口不语。
「……你知道岸田最大的心愿是什么了吗?」
「只是大致有个轮廓……不过,我一定会摘下他的植物。」
虽然还没找出雨绪下个问题的答案,但我断然宣言。
她接受我的宣示无言地点了个头,那双深蓝色的眼眸却透出郁郁之色。
「你找到自己能办到的事了吗?」
这次,换成我询问默默抿着唇的她。
「……嗯。连想都不必想,因为我不像人类一样,总希望去做能力范围外的事情。无论是从前或现在,我所能做的都只有降雨……可是如今少了『雨之鸟』,我即使想发挥这唯一的力量也无法如愿。我无法替岸田下一场雨。」
雨绪已找到明确的答案。但她无法实现好不容找到的解答,表情苦涩地扭曲起来。
「你知道『雨之鸟』逃走的理由了吗?」
我没有安慰她,反道继续发问。
「我只知道,它不想栖息在我身边。」
说话的同时,雨绪直盯着自己的胸口。
「……其实,『雨之鸟』原本住在雨之神的体内,我却让鸟儿逃掉了。我还不知道……该如何让它回到我的身旁。所以,我无法为岸田做任何事。」
无计可施的不甘心感受,令她抡起拳头槌向胸膛,打了第二拳、第三拳。
「雨绪……住手。」
我不忍再看地抓住她的手,雨绪带着随时会哭出来的表情,抬头看我。
「所以……多加良,请你代替我让岸田落泪吧。照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溺死在泪水中。」
雨绪告诉我,岸田的愿望植物明明濒临枯萎,心中却积压着满满的泪——她向我深深低头请求,仿佛这是她唯一办到的。
曾说过「我才不管人类死活」的神,如今为了人低头恳求。
「……我知道了,我一定会逼岸田哭出来。」
因此,我无法拒绝她的请托。
其实还有其他事也是雨绪能做的,不过这点该由她自行发觉,我并末多提。
「雨绪……气雨之鸟』有名字吗?」
看在她的志气份上,我决定给个提示。
「名字?……有是有,我替它取的。」
雨绪疑惑地倾倾头,看来不明白问题的含意。
「……当你再一次深深渴望下雨的时候,呼唤雨之鸟的名字试试吧。」
我无可奈何地多补上一句后转身走开,提示就到此为止。
「……鸟的名字……」
雨绪没有追向我,宛如雨滴般悄悄呢喃。
4
「那么……二次赛的舞台已在钤木同学表演余兴节目期间准备完毕,接下来我将确认二次赛的竞赛内容以及规则。铃木同学,请务必保持安静。」
蓄着平头的向坂今天也像个修行僧般挺直背脊,站在强风肆虐的高台上。
他看着被桑田和尾田逮住,终于换上学校运动服的铃木,眼神十分严厉。
「知……知道了。」
其眼光之锐利,连钤木也不由得缩成一团乖乖回应,看得观众们传出一阵窃笑•
「啧!那家伙不管怎么胡搞,倒很懂得抓住选民的心。」
「……秋庭学长,你说的太难听了。」
不知何时与我并肩而立的岸田听到后立刻回话,我微微皱起眉头。
「……你今天还会口渴吗?」
我皱眉的原因与其说是听不惯他挑衅的台词,不如说是在担心他那株随着成长而被夺走更多水分的愿望植物。
「……我刚刚喝光了一瓶矿泉水,没问题。」
岸田似乎也察觉自己强烈的口渴很异常,但他摸摸咽喉一带,好强地回答。
从这种爱逞强的一面来看,岸田和雨绪十分相似。我在心中叹息,不过没有表现出来。
「……那么,这场对决就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了。」
我的小队总共有四人,在这场二次赛中,钤木与岸田必须跑两趟——简单地说,最后将是我与岸田、钤木的对决。
「对,没有必要。」
岸田正面接下我恶狠狠的瞪视,双眸中不见半点泪光。
不过,我相信他在这场赛跑中二正会发觉的。
由于受过伤,岸田想必无法全力飞奔。既然和我比赛,他不拼到极限就不可能获胜,如果想赢过我,岸田得选择拿出全力——为了激他,我昨天才特地放话挑衅。
要是他以为自己的心愿是再度夺得第一,应该会试图超越我,跑到我的前头。
然而,这个想法多半足错的。为了让岸田察觉这一点,为了当上学生会长,我绝不能输。
接着,我不引人注意地打量另一个对手。
现在躲避着向坂的目光,乖乖保持安静的钤木,等到赛跑开始之后应该也会拿出实力——到了这个节骨眼还不认真,我可饶不了他。
不管钤木多么荒唐胡闹,只有那份想成为学生会长的意志是货真价实的。
「跑道上会交互设置障碍物,以及写着叶野学园相关问题的纸条。障碍物共有四样,问题共有四题。若实在答不出来可以跳过一次,但请别忘了这得扣五分。此外,竞赛中获得的分数将加入梢后的最终投票票数里一并计算,祝各位候选人有好的表现。」
当我思考着这些时,向坂淡淡地做完竞赛的说明。
「从第一跑者开始,大家请各自就起跑线。」
听到他终于宣布二次赛即将展开,我发现自己的心跳开始加速。
「……今天引擎的状况不错嘛。」
我这么自言自语,走向第四跑者的起跑线。
本队的第一跑者是羽黑。她一脸紧张地走到起跑地点领取选委会人员发给的接力棒,脸颊变得更加紧绷。
岸田和铃木分别站在她的两旁。或许是梢后还得担任第四跑者的关系,他们看来比羽黑冷静得多。
「花南,放松点!」
作为第二跑者的桑田叮咛着,羽黑抬头露出微笑,笑容却相当生硬。
「……不要紧吗?」
她紧张的样子让我忍不住喃喃低语,却马上发现这不过足杞人忧天。
「预备……开始!」
当空气枪的声响继向坂的号令后响起,羽黑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精悍俐落——极度接近「黑猫」的脸孔。
由于步幅之差,岸田与铃木领先了她,但羽黑完全没被甩开。
迎面吹来的强风抚开她的浏海露出额头,羽黑全力奔驰,钻进第一道障碍物——摆成隧道状的网子里。
于是,她也成为率先穿越两公尺长的网子采出头的人。羽黑直接挣脱网子,没空整理一头乱发就拿起用纸镇压在前方桌上的出题纸,打开后迅速浏览。
「……藏在叶野学园内的纹章数目,是108个!」
羽黑充满自信地对穿着运动服的选委会人员——上谷说出答案,同属选委会的仓持举起双手大大比个○。
「答对了!」
她做了个小小的胜利手势后继续跑过操场,把接力棒交给第二跑者桑田。
两人漂亮地交棒之后,桑田一马当先地往前冲。同样接了棒的东云和雨绪跟在后面,但她率先抵达第二道障碍前。
第二道障碍乍看之下难以判别,直到桑田从地上拾起那东西,我才发现是什么。
「第二道障碍物是巨大智慧环。请解开智慧环,并穿过分解后的圆环。」
为了保险起见,总部帐篷传来透过麦克风发出的说明。
桑田这时也努力试着解开智慧环,却因为尺寸太大难以操控,有些陷入苦战。
「别看我身材娇小就瞧不起人!」
带着一股特强的气势,比桑田晚一步来到第二道障碍的东云率先解决智慧环。
「呜……好难……咦?」
不只如此,连雨绪都误打误撞地成功,结果桑田落到最后。
不过,她也在雨绪成功的十秒之后解开智慧环。
「存放在图书馆别馆的和氏家史……现在有87本。」
桑田再度超越被问答题难倒的雨绪,藉由最后冲刺与东云并肩冲向终点,将接力棒交给尾田。两人又上演一次漂亮的接棒。
「……几乎是接力赛跑嘛。」
比起障碍物,选手在赛道上奔跑的距离更长,令我产生这番感想。
「对啊。不过,若只是单纯跑步,我的膝盖也应付得来。」
同意我感想的人,是刚结束第一跑者赛程的岸田。
「呼哈哈!敬请期待在下更精湛的忍者步法!」
连大气也没喘一口的钤木跟岸田在同一条线上会合,耸耸肩喊道。
「我今天也状况绝佳,你好好期待吧。」
我斜眼瞄了瞄胸有成竹的铃木,做出牵制。
「好~!喔喔!第三道障碍是一百题计算题……幸好不是我负责!」
「我们的尾田是最适合的人选。」
「五藤也很擅长算数喔。」
我们各自喃喃说道,谁也没有对这的确令人焦急,但很难称为障凝物的问题表示异议。
这恐怕是选委会——不如说是向坂斟酌过的结果。因为再安排像上次的脚踏车赛一样偏向运动的障碍,又会导致五藤的队伍不利。
正因为大家都察觉到这一点,我们才刻意不提,看着尾田等人通过障碍。
结果符合我的期待,尾田率先通过障碍,五藤、灰谷也跟在其后。
三人轻松解决问答题,为了迎接朝这边全力奔驰的跑者们,我们走到起跑线旁。
「……原来尚青跑得那么快?」
「这是他至今以来最拼命的一次,所以才跑得快吧。」
五藤或许已不是为了岸田而是为了自己而跑,那不顾一切的身影却看得岸田咬住下唇。
一阵迟来的强风刮过,吹得我们头顶的万国旗飘扬,脚下扬起沙尘。我在风沙中定睛凝望着尾田,以免跟丢。
「啊……多加良有戴眼镜,真好~」
「眼镜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或许我的眼镜在他看来成了隔绝尘埃的防风镜,钤木轻声呢哺,被我随口带过。
「身体的一部分……算了……说得也对。」
岸田看到这段小插曲后略显放松地接话,尾田、五藤和灰谷已逼近我们眼前。
我开始助跑,再望了他胸前的植物一眼——发现愿望植物一瞬间闪过蓝光。
即使我回过头也没有再看见那光芒,只得先接住尾田递上的接力棒迈步奔跑。
一开始奔跑,我立刻发现风的阻力比想像中更大。扑上脸颊的风势,几乎把我往后推。
然而我还是向前冲,因为后方正传来钤木的脚步声与岸田的呼吸声。
老实说,我对自己的脚程还算有自信,但对手既然是钤木和岸田,就不可能从容获胜。
我迅速并确实地摆动双脚,将全副精神都放在跑步上,朝第四道障凝奔去。
虽然全速飞奔,我们三人仍几乎同时抵达第四障碍前。
「……魔术方块?」
我们一点也没和对手装熟的意思,但一看到第四障碍物,三个人不禁同时露出疑惑之色。
「只要把这个魔术方块的六面拼齐,就会像地球仪一样出现世界地图。这项目很适合比赛知识的二次赛吧?」
我们望着委员长亲自担任第四道障凝裁判的向坂,他以不容反驳的口气断然表示,我们只能默默地伸手去拿魔术方块。
「呜~如果一直从上面往下看,就能看出要怎么拼了!」
「与其说是比知识,不如说是比脑力?」
钤木与岸田各自小声埋怨,同时拼命转动手中的方块。
,
不过,我先仔细地一一观察方块的六面,这才冷静地层开作业。
「……完成了。」
虽然动作有些粗鲁,我没花两分钟就把相当于地球仪的大陆排列完毕。
当我把完成品放上桌,不只是向坂,岸田和钤木都吃惊得瞪大双眼。
「秋庭同学是魔术方块冠军?」
「不,我没有拿过那种头衔。」
宛如僧侣的神情微微一动,向坂这么问道。
「更重要的是,快点检查吧。」
我朝他摇摇头,要求比剩下两人早一步进行审核。
「喔……喔喔,我知道了。」
向坂总算拿起魔术方块,开始检查。
这段期间,我看向在苦战之余慢慢拼成方块的两人。
据我推测,前面的第四问答应该不会太棘手。照这样下去,我可以遥遥领先地拿下第一名。
虽然这个情况再好也不过了,但是刹那之间,想和他们在最后直线跑道上一决胜负的念头闪过脑海。
下一瞬间——仿佛嘲笑着我的想法,今天最强的一阵风猛然穿越操场。
「呀啊!」
「哇!」
观众席上的学生们惊叫着缩成一团,原本张设在操场上的万国旗脱离原本所绑的圆球,飞了起来。
旗帜宛如长了脚一般翻腾飞舞。
「哇啊!」
什么地方不好飞,万国旗偏偏扫过放着第四题问答的桌面,往高处飘起。
「问……问题飞走了……!」
更糟糕的是,我发现万国旗将题目用纸也卷走了,忍不住放声大喊。
「咦?怎么可能!我们没准备替代品啊。」
连向坂也罕见地慌张起来,这番台词令我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看来,不追回那张问题是不行了。」
我们询问这是否是剩下的唯一方法,向坂面有难色地点点头。
「我实在没考虑到会出现刚刚那阵强风。」
我对立刻开口反省的他点了个头,直盯着万国旗飞走的方向。
「不过……多亏这阵风,也让我看到胜算。」
对我而言颇具危险的发言从背后传来,回头一看,发现岸田将刚刚完成的魔术方块放在桌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好,完成!」
就连铃木掌心也放着完全拼好的方块,我的领先优势已化为泡影。既然如此,目前可没有时间留在原地。
「正厶口我意。」
我这么宣言,迈步奔向依然随风飘扬的万国旗。
「我也还跑得动。」
不出所料,岸田从背后追了上来。
「喔~你们两个都快跑啊……我去另一边调查飞走的万国旗~」
钤木不知为何替我们打气,但理由立刻被他大声的自言自语所揭露。
「……钤木学长果然是个难以捉摸的人。」
岸田在奔跑中喃喃低语。试图判读那家伙的行动,就某方面来说等于自寻死路啊,我在内心回答。
我再次加速。
「岸田,跟上我啊!」
当然,也不忘挑衅岸田。
我们远远偏离操场,最后抵达新东栋与北栋校舍之间的葫芦池畔。就像特地放上去似地,万国旗和问题卷挂在湖边的几棵树上。
「……如果没有风,我真想在这地方晒衣服。」
我自己也觉得这句话听来微妙地充满生活气息,仰望着横越两棵树的万国旗。
虽然没抱着什么期待,我却没听见岸田应该会回嘴的声音,忍不住回头看看他在不在。
气喘吁吁的岸田的确在场,但他露出与我不同的眼神,注视着悬挂在相隔两公尺树木之间的旗帜。
「……看起来……不是很像横杆吗?」
他彷佛忘了我的存在,茫然地自言自语。
下一瞬间——岸田濒临枯萎的植物鼓起最后的力量,猛然伸展花茎。
愿望植物竭力伸展枝蔓,结出小小的花苞,彷佛要告诉我岸田的心愿藏在其中。
「横杆……你是说跳高的棒子吗?」
我再度仰望那光是伸手恐怕拿不到的万国旗和问题卷这么问道,岸田惊跳起来看着我。
「……不对。」
他闪避我的眼神,很明显是口是心非的回答。
不过,这只是徒劳无功的抵抗。愿望植物已经告诉我真相了。
告诉我岸田的心愿就在这里。
「这该怎么拿下来?」
不知情的岸田往周遭寻找勾下问题卷的工具,但池塘附近不可能刚好有那么方便的用具。
「只要尽全力往上跳,这高度也不是碰不到吧。」
虽然这高度距离地面达两公尺以上,对前跳高选手而言应该很简单,我这么说道。
我当然知道,岸田为何要特地寻找工具。
「……秋庭学长说不定构得到,但我已经办不到了。」
岸田刻意地摸摸膝盖给我看。
他明明排斥别人的同情,却容许自己这么做,看得我心生烦躁。
「人类并非时时都能发挥最大的力量,因此无论什么时候,我和你不都站在同一条线上吗?」
透过这种观点来看,岸田的伤也不算什么劣势。
「……我不认为。」
然而,他立刻摇摇头。
「若真是如此……我早就试着跳跃了。」
岸田口吐充满放弃意味的台词——却难掩眼中对于高处、对于跳跃的饥渴。
他就此陷入沉默,连鱼都不会跃出水面的平静池畔暂时被寂静笼罩。
「忍忍忍忍碰到孕妇~要赶快让座~」
但随着某个以打破寂静为乐的家伙闯入现场,这份寂静完全瓦解。
「好啦~我依照忍法占卜的引导来到这里~」
寂静的破坏者铃木两手各拿着不知从何处变出来的铁丝,经过我们身旁。
「喔,忍法占卜找到了题目!」
他终于发现挂在万国旗上的问题卷,大声喊道。
「忍……忍法占卜还真管用!」
紧接着,我的背后传来羽黑有点颤抖的声音。
「我看是你搞错了,这招其实叫忍法之误打误撞吧?」
「不,是『忍法之被风吹』的可能性也很高。」
接下来,桑田傻眼的声调与尾田不知有几分当真的台词分别响起。
我回头望去,熟悉的三张脸孔果然跃入眼帘。
「尾田、桑田、羽黑……」
「嗯,我们征得向坂同学的取可,来帮忙寻找题目。」
所以我们这才过来了,尾田被强风吹得眯起眼睛,说出我想知道的答案。
「这样吗。谢谢大家,不过问题就挂在那边。」
在道谢之余,我指向已经找到的问题卷。
「嗯,我们知道。」
桑田按住被吹乱的发丝,转动目光注意铃木的动作。
「可是……你们为什么还没去拿呢?」
羽黑朝我们两个抛出理所当然的问题。
「……岸田正在烦恼该怎么拿到问题,我正陪他一起想。」
这答案令岸田瞪了我一眼,但我没有撒谎,他也无法反驳。
「要拿到问题……」
只要稍微跳一下就行了——羽黑大概想这么说,但半途闭上嘴巴。
尾田和桑田也一样,因为太在意岸田的膝伤,所以无法说出这句台词。
「只要跳一下就可以了,骏。」
毫不犹豫地说出口的人是五藤。
他在不停吹袭的强风中一路跑来这里,头发被吹得乱糟糟的,黑框眼镜也歪向一边,但五藤难以撼动地直视着岸田。
「……没错,他说得对。岸田……只要跳起来就行了•」
比五藤晚到一步的雨绪头发比他还乱,但比起整理头发,她选择先告诉岸田。
看到五藤和雨绪的身影,岸田的表情瞬间扭曲,但脸上立刻浮现死心的神情。
「尚青,你来得正好。能不能帮我拿那张题目?」
听到他接着说出的话语,除了他本人以外的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特别是背点名的五藤更双眼圆睁。
「……找别人帮忙,岂不是违反二次赛的规则?」
当大家都还在找话讲的时候,桑田率先开口,静静地注视着岸田。
「对啊,第四跑者足岸田同学,由除了你之外的人去碰题目可不太妙。」
尾田也跟着发言,指出具体的问题点。
「各位可以别说出去吗?」
岸田再度摸摸膝盖,企图封住我们的口。
「就算你摸膝盖,我也不会再同情你了。」
我毅然决然地宣告,同时也用眼神告诉尾田他们没这个必要。
「我……会照实说出我所看到的事。」
羽黑正确地理解我的意图后这么宣言,岸田嘴角浮现自嘲的微笑。
「……我明白了。看来我们只有弃权了,尚青、雨绪。」
他这么告诉两人,彷佛那是唯一的方法。
「……我不要,我不要弃权!」
「我也不要……我不要你连跳也没跳就放弃。」
可是五藤和雨绪摇摇头,坚决地拒绝接受这个提案。他们一定已经发现岸田最大的心愿,才会坚持拒绝。
「……那你们叫我如何是好!」
但岸田还没有发觉,面对顽固的两人,耗尽耐心的他使劲地踹了一下地面。
我暂时保持沉默,思考着怎么突破僵局,现场的气氛却越变越沉重。
「呐……多加良、岸田你们都不跳吗?那我就先跳咯!」
此时,铃木毫不顾虑地嚷嚷道。他刚刚难得安分一段时间,看来已经忍到了极限,跑到离树木不远处做起伸展运动。
「神……钤木同学,请等一下。现在……岸田马上就要跳了!」
万一现在被他抢先,第一名将属于钤木。雨绪担心这样一来岸田更没有跳跃的理由,对铃木请求道。
「……钤木,你不能再等一会儿吗?」
我也不抱期望地试试。
「我不想等。」
钤木露出真挚的眼神望着我和岸田,斩钉截铁地回答。
他直盯着挂在树木之间的万国旗,目光锁定不放地往后退,助跑几步之后——纵身一跃。
铃木的身躯刹那间如没有重力般浮上半空,右手轻轻松松地抓住问题卷。
达成目的之后,他的身体当然顺着重力往下掉,虽然有草地减缓几分冲击,我们却几乎没听见钤木落地的脚步声。
岸田以作梦般的眼神注视着钤木宛如皮球弹跳般的跳跃,但一刻也没有别开目光。
他没有发现,五藤和雨绪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好!题目到手!我先走罗……你们两个跳完之后,就赶快追上来。」
钤木只留下这句话,接着便如他的宣言般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岸田握紧双手,让我发觉他目睹钤木跳跃时心中绝不仅有羡慕而已。
「……尾田、桑田、羽黑,有件事想麻烦你们。」
我斜眼看着岸田的视线,从钤木的背影再度滑向宛如跳高横杆般的万国旗,凑到三名值得信赖的同伴耳畔悄悄说道。
「了解。」
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毫不迟疑地冲了出去。
「……尾田学长他们要去哪里?」
听到三人的脚步声,岸田终于回神问我。
「他们有点琐事要办,你不必在意……更重要的是,你看着我吧。」
「看着秋庭学长?我不是从刚才开始就看着了吗?」
岸田用近乎迁怒的歪理曲解我的话,他无法再保持平静的事实让我暗自发笑。
当我像方才的铃木一样做起膝盖伸展运动时……
「……多加良,难道你也打算先跳?」
雨绪一脸不安地问道。
「没错。如果不跳起来拿到题目,就无法迈向终点。再说,跟还没跳就放弃的家伙有什么好比的。」
我故意吐出不假修饰的毒辣言词。若没有逼逼他,岸田不管过了多久都不会展露真心。
「骏……没有放弃。」
然而,吊起平常温和的眉毛瞪着我的人却是五藤。
「没错,岸田昨天也看着别人跳高。」
当雨绪也帮他说话时,岸田露出苦涩的神情注视着两人,却没有说话。
「……我要跳了。岸田,你就看个清楚吧。」
然后,对跳跃产生更强烈的渴望吧。
我不再看岸田,将精神集中在看似可当作跳高横杆的万国旗上。
只思考着如何才能跳得高。
宛如过去的岸田一样。
我往两脚使劲,用力一踏地面,一瞬间甚至忘了取得问题卷的这个理由。
我体认着自己的双脚为眼中景色带来的短暂改变——这片岸田应该想再看一次的景色。
我牢牢地张大双眼,抓住问题卷。
「……我刚刚看到的风景很棒喔。」
着地的同时,我告诉正以饥渴眼神望着我的岸田。
「……嗯,我想……也是。」
他没多否定地认可了我的话,搔抓着发出回答的喉咙。
「……岸田,你口渴了吗?」
雨绪眼尖地看到他的动作不安地问道,虽然岸田摇摇头,但她的表情却依然忧心仲忡。
「骏,跳跳看啊!如果你不肯跳,我们就无法抵达终点!」
五藤要求岸田试着再跳一次。
,
「……不行。我再也无法跳得那么高,一定构不到。」
接连看见钤木和我纵身起跳,岸田眼底的确浮现过羡慕的光芒,现在双眸中却带着畏惧。
岸田再度痛苦地搔抓喉咙。
「没这回事!你可以跳的!」
雨绪按住他伸向咽喉的手,嘶声力竭地呐喊。她的发量变得比先前任何时候都多,显现出岸田心中积压着多少的泪水。
「岸田,我和钤木已经跳过了。你却只能咬着手指在旁边看戏……真没出息啊。」
我故意选择残酷的言词嘲笑着。
岸田拾起头瞪了我一眼……但是他握起拳头,咬紧牙关忍了下来。看到我们比他更早跳、比他跳得更高,他明明很不甘心才对。
注视着强忍痛苦的岸田,他们两个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
「骏……你不觉得不甘心吗?钤木学长和秋庭学长都比你先跳,比你跳得更高耶?」
五藤忍住想哭的冲动,问着岸田。他很清楚,无论如何都不能白费这个局面。
「……不甘心?我早就知道自己再也跳不起来了。」
「你想说你放弃了?那你就哭出来啊。只要你一哭,我就承认你已经放弃了。」
「……我不会哭。」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哭……只要哭出来,你的痛苦就能结束。」
雨绪应该是从刚才开始就看到他痛苦地搔抓喉咙才这么说,但这番话从另一面来说命中了岸田目前的模样。
「岸田,你还没有放弃跳高……还想再跳上半空一次,才决定不哭的吧。」
当我静静地开口后,岸田猛然抬起头,却摇摇头否认。
「不对……我已经不再留恋跳高了。我下次哭泣的时候,就是找到了取代跳高的最重要目标的时候。」
岸田迷失自我地回答。
「骏老是逞强地说这种话,才哭不出来!」
五藤用比想像中更强烈的口气断言。
「……我和雨绪都很清楚,你比任何人都更喜欢跳高。你越是说不把跳高当一回事,听在我们耳里就只像在强调你有多么热爱它!」
不像五藤会发出的强烈声调,让岸田吃惊地瞪大眼睛——双眸却依然是干的。
「岸田……你真的不觉得不甘心吗?真的不在乎跳高了吗?」
我注视着岸田干涸的眼眸,将他胸口拼命想开花的愿望植物纳入视野,这么问道。
「……只要我说不甘心,你们就满意了吗?对,我很不甘心!我明明比任何人跳得更高,却因为受伤而再也办不到了!」
「那么,你为何不哭?」
「……如果觉得不甘心,我就会哭。」
我的台词终于令岸田开始表露真心,我和五藤继续追问:
「你不肯哭,是对跳高的侮辱。」
「我才没有侮辱跳高!」
「有!当深深热爱的东西被夺走,人就会哭泣!不是被迫放弃,而是落泪!」
我也加大音量,与拉高嗓门的岸田相抗衡。
「不对!我不哭!万一哭出来,就等于真正的放弃!我……我……即使只有一次也好,我想再跳上半空!」
于是,岸田终于说出真心话。
告诫自己不许哭泣,对自己下诅咒的人,正是岸田本身。
「岸田,哭吧。如果你真的不想放弃,真的想再跳一次,现在就哭!」
我在他耳畔放声大吼,连同五藤的份一起吼出来。
人越成长就越难落泪,我曾以为这就是成熟。
因为除了哭之外,婴儿没有其他方法能表达心声。我们或许是学会了传递心情的语言,因而渐渐不再哭泣。
不过,那人们为何没有失去泪水?
虽然欢喜或悲伤都能诉诸言语,但话语无法表尽的感情,应该是化为泪水滴落了吧?
岸田说他为了不想放弃才忍着眼泪,可是压抑着再怎么忍耐也即将溃决的事物,不是很不自然吗?
「岸田……为了让你迈步前进……现在你心中满溢而出的泪水,是非流不可的眼泪。」
「……不过,我不想被任何人看见我哭的样子。」
他明知道再隐藏心愿或泪水都已没有意义,还是用双手捣住脸庞。
此时,一直默默在旁边守候的雨绪走上前一步。
「『雨之鸟』啊……听得到我的声音吗?听得到就回应我。我现在想降雨,打从心底想这么做……我想为了这个和我一样笨拙,结果哭不出来的人下雨。」
雨绪真挚地呼唤岸田体内的雨之鸟。
她露出极为温柔的眼神,满怀感情地倾诉。
「我想为了岸田下雨……」
她坚强又温柔地说着,盼望声音能够传给对方。
那一瞬间——一股至今不曾体验过的痛楚宛如雷电般窜过双眼,感觉甚至像一道闪电在我的眼皮底下进出火花。
与强烈的冲击正好呈反比,痛楚仅持续几秒钟就消失了。
我缓缓地睁开眼,一株新的愿望植物跃入眼帘——已然结出花苞。
雨绪在数秒钟前还空无一物的胸口,如今出现迅速长成的植物。
她将不知何时取出的鸟笼扔在脚边。和上次一脚踹飞鸟笼时不同,她这么做显然经过思考。
雨绪彷佛要告诉「雨之鸟」,用来强行关住它的鸟笼已经消失了。
「雨尾……再度成为我的翅膀吧。请和我一起,在岸田的上空下雨。」
于足,雨绪唤出与自己同音的鸟名(注:雨尾和雨绪两个名字在日文中的发音相同)。我的耳坠开始微微发烫。同时,在岸田胸口——愿望植物的旁边出现一团蓝光。五藤和岸田茫然地沉浸在雨绪温柔无比的声调中,此时终于回神。「怎么……?我的胸口在发光?」「真的耶……有蓝光……」「嗯,你们也看得见……虽然时间短暂,你们毕竟曾是『雨之鸟』的宿王。」雨绪悄悄朝岸田胸口出现的蓝光伸出手,十分温柔地告诉两人。光在这段期间凝聚成蓝色的鸟儿……小鸟轻轻拍打翅膀,停留在雨绪手上。和前阵子看到时相比,鸟的羽毛有些褪色,光泽也变差了。「……你变憔悴了,雨尾。为了我吃那么多苦,真过意不去。还有……谢谢你回到我身边。」雨绪边说边疼爱地抚摸掌心的小鸟,「雨之鸟」轻轻啼叫一声。她将小鸟悄悄抱在胸前。「那是……什么?」「我的『雨之鸟』。」眼前一连串的变化令岸田惊讶地问道,雨绪静静地回答,直视着他的眼睛。「……岸田,这样一来,我就能为你下雨了。」
也许是找回「雨之鸟」的影响,雨绪的头发从刚刚近乎漆黑的深蓝色转变成水蓝。
「你想要怎么的雨?无论是甘霖或是骤雨……不管哪一种雨我都下给你看,一定能够藏起你的泪水。」
可是我并不认为,雨绪同时对岸田展现的温柔也出自「雨之鸟」的力量。
这份感情一定本来就存在于她的心底,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现。
就像此刻濡湿雨绪双眸的泪光,温柔二疋长久以来都藏在她心中。
雨绪的泪珠,也滴滴答答地落在她胸前搂着的「雨之鸟」身上。
「雨之鸟」微微张嘴,喝下鸟喙上的泪滴。
「啊……原来如此,你真正想暍的是我的眼泪吗?」
「雨之鸟」用比刚才活泼几分的叫声回应雨绪温柔的话,暍下她接二连三落下的泪水。
每暍一滴眼泪,它的羽毛便渐渐恢复成鲜艳的蓝色。
「……鸟在暍雨绪的眼泪。」
眼前的画面让五藤半是茫然地低语,他的声音令岸田总算回神,眼神却还游栘不定。
「岸田……雨绪现在正为了你而哭。只要你希望的话,她一定会替你下雨。」
因此,我代替雨绪直盯着岸田的双眸,问他该如何回应这份感情、这些泪水。
「多加良,准备好了。」
当等待中的声音传来,我转动视线一看,在树根旁看见尾田他们以及吸收冲击用的褥垫——从形状来看,应该是保健室的物品。
「这是水月老师……借给……我们的。」
「当然,首要条件是清理干净之后再归还。」
「谢谢。」
我向汗流浃背的三人致上由衷的谢意。
「你们打算……做什么?」
岸田来回看着尾田等人依照我的指示搬来的褥垫,以及满头大汗的三人,一脸茫然地问我。
「这是安全措施。」
我来回望向挂在树上的万国旗与褥垫,简短地回答。
「……铺上褥垫之后,骏随时都可以跳了。」
正如五藤发觉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替岸田的跳跃所做的准备。
「我……还能再跳一次……吗?我可以跳……吗?」
岸田站在临时的横杆前领悟到这次无从逃避,漫无对象地发问。
「如果你流了该流的泪,就可以。」
「……雨也准备好了。」
雨绪听到后让「雨之鸟」停在指尖,告诉岸田。
「你想要什么样的雨?」
「……像那部电影一样的……雨,明明出了太阳却下着雨。」
「雨绪……请为他下一场温柔的雨。」
当岸田和五藤说出期望,雨绪缓缓地点个头。
她将「雨之鸟」抵在胸口、抵在愿望植物开花的位置上。
鸟儿就像是被吸入她的胸中一般消失无踪。
「请为人下一场温柔的雨。」
愿望植物彷佛呼应着她的呢喃般微微摇曳,浑身沾满水滴的「雨之鸟」再度飞出雨绪的身躯,急速上升。
我忍不住追逐鸟的动向抬起头,阳光射进眼中,害我慌忙闭上双眼。
我还没睁开眼睛,已有水滴打在我的脸颊上。
原本只有一滴的雨珠转瞬间化为无数雨丝,打湿我的脸庞、手臂、全身。
不过,这场雨就像雨绪盼望的一样。
就像岸田、就像五藤所盼望的一样。
受到阳光的照耀闪烁着金光。
这是场一点也不冰冷,暖和又轻柔的温柔细雨。
温柔的雨丝宛如雨绪嘴角的笑意,宛如她展开的双臂。
岸田和胸口的植物一起沭浴在雨中。
愿望植物本来不需要浇水,岸田的植物却彷佛吸收了所有倾注的雨珠般恢复绿意,花苞也膨胀起来。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雨中那道朦咙的横线。
我们分不清,打湿岸田脸颊的究竟是雨还是泪。
「我……真的能跳吗?」
岸田直盯着横线不放,再度吐露不安。
「如果你真的想跳,就跳得起来。即使无法像从前一样,只要你还想前进,绝对跳得起来!」
说不定,这将是岸田的最后一跳。若有医师在场,或许会制止他。
不过,岸田现在若不跳就无法前进。只顾着一直自伤自怜,抱着膝盖是不行的。
就算只有一瞬间也好,我相信实现心愿非常重要。
「就这么一次,跳吧!把跃起时的景色烙印在眼底!再一次朝高处伸出手!」
我不知道,岸田此刻可能在流的泪水是出于放弃还是希望。
但唯有他想继续前进的事实不会改变。
前进、前进、前进,累积当下往前走。
如果这是人理应当为之事——如果这就是活着……
「跳啊!我很看好你位于前方的未来!」
明知未来这个字眼有多么模糊,我依然对岸田喊道。
「骏绝对可以再跳一次的。即使你不愿意,我也要看好你的未来!」
「跳呀!」
雨绪最后大喊一声,岸田以此为信号开始助跑。
「雨之鸟」也呼应主人的叫声,急速下降。
「飞呀。」
当雨绪注视着岸田的背影再说一遍,「雨之鸟」对准岸田,在我们头顶盘旋一圈之后用力地拍打翅膀。
他踏着被雨淋湿的草地,一步一步接近当作跳高横杆的万国旗。
岸田的左脚用力踏向地面,身体浮上半空。
为了跨越那一道细线,他扭转身躯、头向着天空。
然而,我们察觉高度还差了一点点——那一瞬间,「雨之鸟」飞进岸田体内。
刹那间,岸田的背上仿佛长出翅膀,身躯微微飘起补足不够的高度。咚沙!他的背完全没接触到横杆,顺利地落在褥垫上。「……跳过了!」最先欢呼的人是雨绪,环绕在褥垫周遭的尾田等人也献上掌声。「嗯……跳高果然是骏的归宿。」五藤摘下满是雨珠的眼镜,开朗地笑着。在一片欢喜之中,只有岸田茫然地仰望天空。雨已经停了,这次他的脸颊流过清楚的泪痕,岸田却没试着去擦。他胸口缓缓绽放的花朵,很像杏仁五办的花。不过,花的颜色是「雨之鸟」羽毛色泽的蓝。「你跳过了。」我注视着他胸口的花缓缓结晶化,静静地开口。「……是的。」「空中的景色如何?」「……棒透了。」岸田深深地回答我的问题,同时触摸自己的膝盖。
「岸田?膝盖会痛吗?」
让「雨之鸟」停在肩膀上的雨绪不安地问着,但岸田摇摇头。
「只是……」
他露出一脸彷佛还在作梦的表情,再次仰望天空。
「只是什么?」
「只跳一次,我好像无法死心。」
「……骏,那就做更多的复健吧。即使过程辛苦、难熬,我也会陪着你……等到你恢复之后,再跳一次给我看。」
岸田的台词听得五藤瞪大双眼,强力地要求他去挑战那一丝可能性。
「我也……认为这么做很好。」
雨绪跟着附和,就连「雨之鸟」也赞同地啼叫一声。
「岸田……你方才提到的电影,最后足以流泪作结尾吗?」
我静静地问他。面对我有些突兀的问题,不仅是岸田,五藤和雨绪也困惑地倾着头。
「……是的,没错。」
他姑且回答道。
「……这样吗。说得也是,电影拿流泪的一幕作结尾也没什么不好。」
没错,如果哭泣是故事最好的落幕方式,对一部电影而言那么做并没有问题。
然而,我们的生活无法落幕。就算电影完结了,我们的生涯却还有很长的一段路,漫长到无法容纳在一卷底片中。
「不过当我们尽情哭泣之后,该做什么?」
「我想……是擦干泪水。」
这次换成五藤回答我,这答案令我微微一笑。
「对。我们流泪之后一定会擦干泪水,好继续往前走。所以人类……活着继续编织故事的我们可以哭泣。」
我们的身体,一定是为了这个理由才拥有眼泪。
「或许足吧。」
雨绪露出温柔的微笑,伸手悄悄擦拭濡湿岸田脸颊的泪痕。
「所以,你要由这里从头开始,继续前进。你已经好好哭过一场了……要再跳几次一定都没问题。」
虽然没有任何医学上的依据,但我想如此相信,我想相信渴望再跳高的岸田,因此目不转睛地直视着他说道。
于是,岸田大大地点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