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望若实现,
未来将透明又鲜明,
一切将毫无疑惑吧。
愿望会实现。只要许愿便夺现。
一切都将明了。
愿望若实现,
即使未来不透明又不鲜明,
一切都无可畏惧吧。
愿望会夺现。只要许愿便实现。
可是,这样便能明了一切吗?
1
「游乐……园。」
手臂注入浑身之力推开金色门扉之后,在我眼前呈现的景象并非不可思议的国度,而是一个游乐园。
我经常思考和邸的庭园为何宽广到多余的地步,终于在此时此刻明白理由何在了。
庭园的用途,答案是为了设置游乐园。
云霄飞车沿着和邸周围奔驰,我还在远处发现旋转木马,一时间茫然失神。结果太晚察觉背后接近的气息,发觉时手臂已被抓住。
「什……!」
我立刻转身试图抵抗,但新的惊愕随着对方身影跃入眼帘袭来,令我失去反抗的力气。牢牢抓住我手臂的是只水豚。体型最大的喔齿类动物,成长后体长可超过一公尺,却有圆滚滚的眼睛与小巧的耳朵,看来很可爱。
不过,此刻我眼前的却是自然界中不可能出现,一身红毛,体长两公尺左右的水豚玩偶。
「嗨嗨嗨,五年不见了,我好想念你,Amigo!」
「……我们是初次见面。」
明明是首度碰面,水豚却装熟地拍起我的肩膀,回神的我抛去冷冷的眼神。
「哎呀,是这样吗?你放心,只要见过一面就是Amigo!总之,欢迎光临卡侬乐园,简称KWL!我乃大家熟悉的水豚红战士!来到卡侬乐园的Amigo要穿上这套水豚耳!」
嗓音异常悦耳的水豚红战士没注意到他的滔滔不绝已经令我退避三舍,递来一个发箍,附着与动物毛皮同色的茶色水豚小耳朵。
只有小学生以下的儿童才适这类扮装,而且那跟我的凶恶脸孔绝对不搭——就算搭调,我也不打算戴。
「我没理由进游乐园,所以没必要戴那种搞笑的耳朵。」
我扫开水豚的手拒戴发箍,准备朝宅邸——和馆方向走去,又被水豚红战士抓住手臂。
「别这么说,进来玩吧!你的名字叫秋庭多加良,是我的Amigo,可以免费入场!」
「我确实是秋庭多加良……不过没空免费入场游玩,也不记得几时成了你的朋友……」
虽然在意水豚红战士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但我拒绝了他执意的邀请,使劲想甩开手。
「嗯~既然你讨厌水豚耳(注:日文的讨厌与水豚谐音)……噗!失礼了,改戴水豚护腕吧!手机得先由我保管,Amigo!」
别说甩掉他的手,红色护腕还跟着无聊的笑话扣上来,连手机也被水豚红战士抢走。
「干……干什么!放开我!」
我死守另一只手上的书包扬声抗议,他却听也不听地拖着我的手往前走。
「只要出示护腕,就能自由搭乘KWL的内任何游乐设施!放心享受!」
「首先,先进第一个设施镜子迷宫吧!下次见面时,我和你一定就是兄弟了!」
水豚红战士在一扇门前停下,先加大力道将我拉到身旁,再朝我的背上用力一推。根据冲击劲道判断,他说不定踹了我一脚。
我设法站稳脚步避免掉进有如张开大嘴的门扉,但打着转向前冲的身躯却停不下来。
「水豚红战士,你给我记住!」
我被明明是入口却标示着EXIT的门吞没,只能像个反派角色般出声吼叫。
水豚红战士,下回见面时我要让你后悔出生到这世上三十次以上——
我踉跄地找回平衡,誓言报复水豚红战士,身后的门就发出巨响关上。
嗡嗡嗡嗡——
下一瞬间,宛如舞台剧开演的铃声传遍四周,却又立刻止息。
当余音消失之际,我这才朝周遭张望。
「……一开始就选择镜子迷宫,以游乐园的作法来说没问题吗?」
但目光所及之处全映出同样的身影,我表情僵硬地发出呢喃,四周的倒影当然也露出同样的表情。
被自己包围的尴尬令我别开视线后一却正好瞥见我变胖的倒影,让人更加不悦。
先不提对外貌有自信的人,对长相凶恶的我来说,镜子迷宫只是个不快的空间。
「快点离开再说……」
无须思量,离开是脱离不快感的最好方法。为了执行这个上策,我抱好书包打算迈步。
此时,我发现众多镜影里有几个我以外的身影。
再眯眼细看,正确的数字是两人,各自朝我走来。
留着性格雷鬼头的少年早一步与我会合。他的发长只到肩膀,看来不至于碍眼,但我的注意力先被发型吸引,接下来才转去看脸。
少年的眼睛黑白分明,所以即使是内双眼皮也显得眼睛很大,鼻头有些圆圆的,给人亲切的印象。
他穿着迷彩衬衫与迷彩工作裤,高至小腿的靴子看来闷热,却跟发型很配。
我已发现少年走近,但对方似乎没有察觉,他看到我之后揉揉眼睛,不知怎地看看镜中的我后再度望向我。
「人类会倒映在镜里……喂,你接下来要到哪里去?」
少年踮起脚尖探出身子,一开口便这么问道。
「啊?」
这唐突的问题令我错愕,只喊了一声。
「嗯?你不懂日文?」
「……依照常识判断,问目的地前应该先问姓名。」
我想提醒一脸天真说出微妙失礼台词的雷鬼头少年,另一个走来的人却早一步开口。
慢了半拍抵达的少年看来跟雷鬼头年纪相仿,大约都是中学生。
双眼皮的他瞳色明亮,清秀的五官引人注目。不过那身条纹蓝衬衫配细领带、黑牛的造型散发出理性的气息,灰蓝色折边帽也与少年的氛围相称。
他仿佛观察着我的眼神,令我有点不快。
「失礼了。由我们先自我介绍,我叫矢井田朝都,他是鸣门铃真。」
帽子少年——朝都注意到我的不满,为了和缓气氛他先报了自己的名字。顺便也报了雷鬼头的名字,还告诉我他们是点头之交。
「那你是什么人?」
将自我介绍交给别人解决的雷鬼头——铃真以闪烁好奇心的眼神仰望我,再度询问身分。
「我是秋庭多加良,就读叶野学园高校二年级。你们是中学部的学生?」
虽然他的口气不如朝都礼貌,但已经报上姓名,我决定先回答后反问,等晚一点再说说他。
「朝都是念叶野,但我读公立中学,我们都是二年级生。」
「这样吗……你们是什么关系?」
听我继续发问,铃真本来拨弄如毛毛虫般的头发,但手却突然顿住。
「地位关系、血缘关系、交友关系……你问的是哪一种?」
他有点为难地偏偏头。
「……我想想,应该是交友关系?」
因为两人的相貌不像,所以我选了第三项。尽管和铃真的谈话并不顺利,但此时该由成熟的我来让步。
「我和铃真是亲戚。进一步地说,是和家分家的长男。」
然而,回答的人却是朝都,还告诉我正确答案是血缘关系。
「铃真,这次我来问问题,你安静一会。懂了吗?」
朝都瞥了他一眼,像大人告诚小孩般说道。铃真虽然没回答「我懂。」但也闭上嘴巴。
「为了确认起见,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他说完后转向我,露出礼貌性的笑容。
「嗯,没关系。」
「这就开始吧,秋庭先生知道自己为何会跑进卡侬乐园的镜子迷宫里吗?」
「我是被强迫扔进来的,所以我才想问理由啊。」
「你没有头绪?」
「对。」
明白我无法回答后,朝都以指尖摸摸帽缘,垂下眼眸思考。他的动作不大,但受到帽子的影响,看来有些装模作样。
「不过,这护腕是入口的水豚红战士给的吧?」
不知道我内心对他的看法,朝都指向我手腕上的护腕发问。
「与其说交给我,根本是他强行戴上去的。」
我看看手上的护腕感到一阵无奈,试着拉扯红色护腕,果然脱不掉。虽然触感是砂胶,但想脱也脱不下来,也许内藏精密机械。
当我放手的瞬间——护腕发出强烈的光芒。
不只是我的手边,两名少年的手也同样发光,我发现他们手腕上戴着相同的护腕。
「刚才的光芒是什么?」
「好厉害,护腕在发亮!」
光芒一瞬即消失,突然的发光让我重新打量各人的护腕。铃真则抚摸护腕兴奋地喊道。
「……原来如此,我大致明白你是谁了。」
朝都则得意地颔首说道。
「你发现了什么?」
「回答之前,让我再问一个问题。你刚才说不知道人在卡侬乐园的理由,但秋庭先生你没获邀参加『茶会」吗?」
听到我的话,朝都反倒抛来新的问题。「茶会」一词令我一瞬间犹豫该不该回答。
但朝都的口气充满自信,我判断半吊子的掩饰并非上策。
「我没收到邀请函,不过是有人邀请过我。」
先交代一句后,我承认事实。
「这样便能解释了……秋庭先生和我们一样,是今年『茶会」客人的候选者。」
朝都下结论后满足地点点头,仿佛已经说得很充足而停下说明。
「原来如此!那你的目的地和我们一样罗。」
事实上,铃真听到这番话后似乎意会过来,惊讶地瞪大双眼笑着说道。
不过,突然被这么宣告只让我更加充满疑问。
我的脑海中还响起一如往常的警报,但我不愿承认,对朝都发问:
「『茶会』客人的候选者?假设我是,那跟我被推进镜子迷宫又有什么关系?难道『茶会』要在这里举行?」
听完我连珠炮似的问题,朝都首度面露困惑之色。
「不止游戏的开始条件……你真的连『茶会』是什么都毫不知情?」
「没错。基本上,我还没告诉你们我还没决定要不要参加呢。」
「……真像是爱丽丝梦游仙境。」
铃真喃喃地如此比喻,一听到这句话,不好的预感加速窜上背脊。
「以铃真的程度来说,这比喻很不错……不过,即使秋庭先生像爱丽丝一样一无所知地掉进洞里,也已经穿越不可思议国度的大门,敲响代表开幕的钟。」
朝都冷静地说明,尽管无法接受,但我暂且理解了情况。
他们比喻为爱丽丝的我,已被迫参加这场我还在考虑是否参加的游戏了。
「那么……只能开始玩游戏了。」
铃真露出天真开朗的笑容,如此告诉我。
2
「总而言之,『茶会』是种入会仪式?」
「是的。更精确地说,抵达『茶会』为止的过程是入会仪式,通常是包含分家在内,和氏一族的例行活动之一。」
我走在朝都与铃真之间确认,朝都明确地点点头,铃真也含糊地颔首。看来不只外表,两人连性格也形成对比。
「……哈哈,这是诅咒护腕吗?」
我干笑着低语,又尝试拉扯护腕,果然脱不下来——我再度在胸中立誓,要向给我扣上这玩意的水豚红战士报复。
「秋庭先生,你在听吗?」
「嗯?嗯,我在听。」
呼唤声让我回过神,看见许多个面露讶异的朝都。在镜子迷宫里走动当然会看到许多镜影,感觉活像大批人马一起团体行动似的。
「那我维续说明。十四岁以上的人可以参加『茶会』,入会仪式则是考验年满十四的和家子孙,有没有资格参加『茶会』的成年典礼。」
「十四岁?」
「没错,十四岁。我想十六岁的秋庭先生,应该是登生老爷所说的『特别参加者』。这是审神者的神谕……不,是和家当家的决定,没问题。」
当我注意到年龄问题后,朝都立刻回答,或许是认为我不懂何谓审神者的神谕——或许是不愿详细说明——他改说成和家当家,也是最高掌权人和登生的绝对决定。
朝都对我还不熟悉,这么判断也是当然,但我知道审神者这字眼,也知道和氏一族供奉的神明卡侬。不必他特地改口,我也理解话中的含意。
审神者是聆听神谕、分析神明附体时所说的话语,加以传达的人。直接听见,或透过附体彩波听取卡侬发言的登生,正可说是审神者。
我当然明白,身为审神者的当家能够在和家发挥强权。
「凡是当家的决定,大家都会接受?」
不过,我仍忍不住指出异状。
「你说的大家如果是和家的人,那么大家都会接受的。」
铃真干脆地回以肯定的答案,朝都也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身为外人的我只得接受这是和家的常识。
「简单地说,参加『茶会』的资格是由入会仪式……玩过游乐设施来判断。过关条件呢?不是只要抵达终点而已吧?」
为了尽快掌握现状,我一口气推进话题,要求核心部分的说明。我的脑筋运转速度之快,令朝都脸上浮现惊讶。
面对我直视的目光,他连忙收起惊访的表情,然后立刻转为无懈可击的笑容。
「嗯,没错。我们必须一边通过游乐设施,同时收集点数。」
先不提笑容,朝都的话听来不像谎言。然而,这条情报相当含糊不清令我歪歪头。
「收集点数?」
「是的,接下来我们也不太淸楚。对吗?铃真。」
「嗯。没收集的话什么也办不到,所以我们在收集点数。」
朝都为了证明他们真的不知情而呼唤铃真,注视着无数面镜子往前走的铃真缓缓回头,轻松地同意。
「……总之,只要跨越不明的考验,收集点数突破镜子迷宫之后,我就能得到自由?」
听到两人的回答——我半是期望地——导出结论,确认脱离这场仪式与镜子迷宫的条件,但从他们的反应看来似乎不太乐观。
朝都轻按帽子缩缩下巴,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困惑,应该说更接近于说出真相前的迟疑。
铃真指尖把玩着雷鬼头,观察朝都的态度。
「……我们必须通过这座移动游乐园内的所有设施,否则无法参加『茶会』。这护腕一仅证明我们是客人候选者,也用来监视我们,直到玩遍游乐设施前都不能离开。」
结果,朝都将这个事实告诉我。
一听到这消息,我想起刚才光随便一瞥便已望见的五座游乐设施。
「到头来……我还是非得参加入会仪式?」
我无可奈何地理解到一自已落入了卡侬、理事长或双方设下的陷阱中。
我一再说过,天来和邸的目的是替尾田收集情报,也为本周末的学生总会做准备。
总之,我目前十分忙碌。
先不提卡侬,理事长理应清楚这点却还是拖我下水。除了逼我答应「交易」之外,我f不到其他理由。
对我而言,这场「交易」绝不能轻率以对,才考虑到今天都没做出结论。
但以移动游乐园为幌子被迫站上「茶会」舞台的我,已没有选择答不答应「交易」的余地。不论是我太大意或对方太狡猾,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然而,我无意继续被卡侬和理事长玩弄于股掌之间。
事到如今,我决定找出他们双方想要的东西当作筹码,以便让他们说出更好的条件。
到时候,卡侬与理事长之间的——从理事长的强迫手段判断,肯定存在一那笔私下交易,一定也会以失败告终。
「既然敢设圈套害我,你们觉悟吧。」
我小声地追加两个今天的目的。
「……请问,你不要紧吗?」
「嗯……嗯,我不要紧。」
我反射性地看着朝都的脸回答,但他眼中浮现没完全抹去的怀疑。
说是这么说,我也不可能告诉朝都「交易」的消息,明知有些不自然,仍切回正题。
「话说回来,入会仪式跟『茶会』每年规模都那么大?」
「……不,只有今年这样大张旗鼓。」
不出所料,我的问题让他讶异地微微皱眉,却还是认真回答。
「是吗,只有今年啊。」
听到不是年年都有,我松了一口气。起码明年不会再被卷入这些麻烦里了。
「万一每年都有,很麻烦的。」
看到我打从心底安心的表情,他眼中的狐疑之色便消失。
「好,先搞定镜子迷宫!我们先往前走,主动寻找可能跟点数相关的地方。」
我催促两人,带头收集点数。
当然,我的目的不是突破游乐设施,但理事长与卡侬既然指定入会仪式,我得寻找的东西应该也藏在途中。不管是为了收集情报,或者与目标的人物相遇,我都必须先迈向和邸才行。
我牢牢抱紧书包,迅速踏出一步。
「……好痛!」
咚!头盖骨紧接着发出钝响,我发现自己撞上镜子。
让人为虚像所惑,连走在何处都搞不清楚,是镜子迷宫的特性。明知道以为有路的地方可能是镜子,我还是狠狠撞上镜墙,好半天抬不起头。
「……小心一点。」
「我也得多注意。」
背后传来朝都来得太迟的叮咛,与铃真认真的自我告诫,令我更加羞愧。
「……我不是撞上镜子,是找到了东西。」
即使跌倒……即使撞墙,我这人也不会白白吃亏。事实上,我是撞墙之后一到的。
「找到什么?」
我回头这么说,铃真两眼发光地冲上前,和我一样用额头抵着镜面。镜中倒映的头发与真发连在一块,铃真的头看来活像拖把,但这话还是先别告诉他。
「这里……大概能通往另一头。」
相对地,我指向镜与镜之间的狭窄缝隙,以及标着小小的EXIT,很容易错过的告示牌。
「喔!看来真的过得去!」
铃真的眼神变得更闪亮。
「真的耶。不过,EXIT是出口。」
朝都也从另一侧探头确认,不过却以认真的口气说出有些死脑筋的台词。
「这是正确的意思。但这里的入口明明也标示着EXIT,难道能老实相信吗?毕竟事情可是跟和家有关。」
我如此说道,将手指轻轻滑到指示牌上,这时注意到两人可疑的眼神。
「你说跟和家有关是什么意思?」
「你说跟和家有关又怎样?」
我忍不住以平常的口吻寻求两人的认同,但脑中却想起朝都和铃真都是和氏的一分子,他们正生活在这样的常识之宁。
「没什么,总之试试看打不打得开。」
尽管没讲和家坏话,刚才的发言也包含几分讽剌之意,我不经意地掩饰之后,手贴上镜子。刚才撞上的力道重得我额头到现在还隐隐作痛,镜子却文风不动。考虑这一点,我不用推的,改将手指伸进缝隙往旁边拉,镜墙轻易地移动了。
墙壁另一头,是个除地面外四面铺镜的小房间。
室内摆了张对于小巧房间而言过大的桌子,看来像餐厅或派对会场用的餐桌,上面摆满各色如餐厅提供的豪华料理。
一名女性站在与餐桌成套的座椅旁。
她的相貌很陌生——即使见过,现在也不可能辨别,我一瞬间犹豫着该不该进去。
但铃真凭着冲动一脚踏入室内,缓缓回头说了句话:
「……真惊人。」
「我有同感。」
铃真发出不知是褒是贬的感想,我和朝都却当场同意。
伫立桌旁的女性——从身材看来应该是女的——脸上的妆浓得令人难以置信。细长搌密的假睫毛与眼影,同样浓艳过火的鲜红口红,那头金发想必也是假发。
要评价那张化上与舞台剧演员匹敌浓妆的脸孔,也只有「惊人」一词可说。
我一瞬间有种冲动想直接掉头关上入口,但来不及付诸实行,她已发现。
戴上那么夸张的假睫毛还看得见,真令人惊讶。
「午……午安,我……是女演员,在这里等候大家!啊!我念错台词,是等得迫不及待!」
一看到我们,女性面露显然是装出来的笑容欢迎道。
她的声音宏亮,口吻却和笑容一样生硬。不过,这嗓音有些耳熟。
「这声音……难道是美咲小姐?」
「是的,我是千面女仆美咲。」
我缓缓走进房间小心翼翼地问道,浓妆的团块多余地加了句宣传词后点点头。
「咦?美咲小姐?」
「我认不出来……」
朝都发出惊呼后慌忙捂住嘴巴,铃真失礼地直盯着她瞧,也赫然一惊地堵住嘴。看到两人一听名字便知道是谁,似乎认识松队女仆美咲。
「哎呀,各位没发现吗?不愧是栗山真澄大人亲自传授的化妆&演技,真了不起,值得付出一小时一千圆的约会费。」
美咲口中的名字,应该是指叶野学园戏剧社社长。栗山容貌姣好,却因为有怯场的毛病而专心投入幕后工作,据说在各方面比演员还受欢迎,看来谣言是真的。
「栗山啊……」
教育栗山这种靠乱七八糟化妆教学来赚零用钱的人,可是我的责任?我决定日后必定付诸实行,握紧拳头忍耐下来。
「秋庭先生,生气对身体不好。」
看到我的拳头顗抖,朝都认真地建议。
「这点程度的感情起伏,在日常生活的范围之内。」
我告诉他,这点程度的怒火,对被迫历经卡侬与铃木锻链的我来说构不成伤害。
「这样吗……秋庭先生还是小孩子啊。」
朝都如此解释,有点傻眼地看着我,不过这先搁着不管。
「……可是,美咲小姐怎么会在这里?」
「……依照情报的话,对了,美咲小姐,你知道镜子迷宫的过关条件吗?」
「这……这可不能轻易告诉你们!只是在镜子迷宫里,今天的我不是女仆!」
被两人一问之后,美咲恢复装模作样——不过还是像念稿一般——的口气,不知为何当场旋转一圈。
「的确,你穿的不是女仆服装。若不是女仆……今天你是游乐园的工作人员?」
此时我终于发现,美咲今天没穿着工作用连身裙,换了一套一得上是碎花洋装的连身裙——她的脸太引人注目,这也无可奈何——直接说出猜测。
不过,她却连连摇头否定。这么说来,今天美咲是什么身分不重要罗?我一瞬间想到,却不认为她特地告知的内容会没有意义。
「……那么,美咲小姐带着点数吗?」
我触摸镜框重新思考之时,朝都就如此发问。
我第一次听到「带着点数」这说法,但他一派当然,铃真也拨弄发梢等待美咲回答。
「……是的,我有带。」
美咲面对他的问题停顿了一下——恐怕是在决定能回答多少——做出肯定的答覆。
尽管发觉中了朝都的计,我优先依据两人的对话做进一步的推测。
简单地说,既然离开镜子迷宫所需的点数并非掉落某处,而是由美咲携带,那么想必得完成某种课题才能获得吧。
「你不会……白白给我们点数对吧?」
我确认地发问,美咲再度夸涨地点头。
被我轻瞪一眼,朝都的视线一瞬间游移起来,又重戴好帽子展现笑容。
看到那个笑容,我确定朝都不是出于亲切才担起说明工作,而是想蓄意隐瞒重要情报。即使乍看之下像个好学生,他的性格似乎不够率直——总之,是不可忽视的对手。
「朝都,可以好好说明吗?」
我修正对他的认识之后,直盯着那双眼眸发问。
「我刚才忘了说,在各个游乐设施获得点数的方法不同,需要的点数也不一样。收集到必要的点数之后,就能挑战女王。」
「只要在此收集十五点,即可挑战女王。」
朝都装作忘记的样子说道,美咲如应声般自然地告诉我必须的点数。
「我不知道……挑战女王具体来说是怎样的挑战,但是,不解决女王的话,就无法通过游乐设施关卡。」
铃真接着如此说明。和朝都不同,他不像另有盘算,不过也因此难以察觉别人的心思。
「……那么,挑战女王有什么其他的好处?」
因此我不问朝都,刻意对铃真发问。
「嗯~这算不算好处因人而异,战胜女王能获得『王冠』。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王冠、需要几个,但没有就不能参加『茶会』。」
我的人选没有挑错,铃真老实回答。但他的口气仿佛事不关己,眼眸似乎比刚才更一睡。朝都责备地看着铃真,昏昏欲睡的他却没发现。
「王冠的数目是每项游乐设施各一顶?只有一顶的话,无法参与『茶会』?」
「即使只拿到一顶,也有位置可坐。不过想坐好位置,手上的王冠得越多越好」
我一问出下个问题,朝都立刻回答,看来无意再多隠瞒。
「总之,我们接下来要挑战的是争取『王冠』的游戏……国王游戏吗?」
虽然茶会的座位并非宝座,我根据「王冠」、「女王」这些字眼重新导出结论。
我自认比喻巧妙,但朝都和铃真却一起浮现讶异之色望着我。
「……『茶会』不是联谊。」
最后一压低音量开口,我才发现错误。
「什……!那还用说!我的意思只是指王冠……迈向国王而已!而且我也没参加过联谊!」
我发现两人从我的台词联想到联谊活动爱玩的游戏后,慌忙订正。他们虽然点点头,脸上却残留着对我的怀疑。
「总之,我知道该做什么了!先从美咲小姐手上取得点数就行了吧!」
我大声喊道,要他们注意眼前的课题。
「说得也是……不过接下来就是个人战了,请多指教。」
朝都有礼地鞠躬,代替宣战台词。
「我……嗯,我也会加油的。」
对上朝都的目光,铃真浮现有些生硬的笑容。
先不提我,他们两人今天,成为竞争对手的关系,感觉有些不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所以我没多作理会。
「身处在聚光灯之下……我就是女演员……可是,谁也不肯看我。」
不如说,我决定先处理因为谈得太专心,而被我们扔到一边不管的美咲。
她伫立原处,将不知何时装好的聚光灯,不,是台灯打向自己,一脸等候超过一小时的表情——实际上,顶多只有五分钟。
「不好意思……接下来我会好好看着你。」
话虽如此,我们的确半无视地对她置之不理,我老实道歉。
「……真的是真的吗?」
但美咲没有立刻接受,目光投向朝都与铃真寻求进一步的保证。
「对不起。」
依照她无言的要求——虽然是朝都催促铃真——两人同声道歉,这时美咲终于露出笑容不再闹别扭。
「啊~肚子好饿~!」
她突然继续演起独角戏。
双手叠在背后踢地板的动作还好,美咲的台词依然像念稿般平板。但台词里既然可能获得点数的线索,我不得不侧耳聆听。
「她在假扮演员吗?」
「不……我猜她的装模作样,只是根据课题的设定而行动。」
听到铃真搭话,我十分自然地回答。虽然朝都宣告现在起进入个人战,但铃真和我还无法切换心态。不过,注意力被美咲言行吸走的他也可能忘了正事。
尚未掌握在这项游乐设施获得点数的手段——法则之前,谁也无法行动,目前还没有焦虑的必要。
我吐出一口气,再度思考今天的美咲站在什么立场,同时注视着她。
宣称她既非工作人员也非女仆的美咲,身上穿的只能说是花俏的便服,对于一般女仆服装还比较看得惯的我,或许在路上和她擦肩而过也不会发觉吧。
想到此处,我在意起另一件事,不禁开口问她:
「今天其他女仆也穿便服吗?」
「嗯,镜子迷宫里的女仆都一样,在这里时不算女仆。」
美咲微微睁大双眼,回答时强调此处是镜子迷宫,与她们在此都不算女仆这两点。
尽管挂心的问题没得到答覆,但我仍获得了不错的线索。
「……重点在于,女仆在镜子迷宫里。」
「还有穿便服吧。」
我喃喃吐出想法后,朝都抚摸帽舌如附和般接口道。他好像太专心思考的样子,没发现自己说了话。
「穿着女仆制服就是女仆?换上军装就是军人?不过即使穿上迷彩裤,我依然是中学生。光靠服装……实在想不出什么。」
另一方面,铃真摸摸他的迷彩裤频频歪头。
「……想不出来的话,就别吵。」
也许是他的话声干扰思绪,朝都抬起目光如此要求铃真。
「嗯,抱歉。」
听见他的声音,铃真猛然抬头简短地道歉。朝都明明没拉高嗓门,但他的反应却十分迅速。说不定朝都也像尾田一样,属于一旦惹毛他会很可怕的类型。
我再次想着得多留心朝都,觉得铃真的话也有些道理。
单凭服装,的确无法衡量一个人的一切。身穿西装的人,未必都是上班族。
但从美咲那句「她们在镜子迷宫里不算女仆」反过来想,前提为她们本身是女仆。
就像镜中倒映的右手虽然位于平常的相反位置,但我们也明白那是右手。
我对着镜中的自己实际挥挥手,忽然想起从前看过一部题材是镜之国的电影。在现实世界不起眼的主角,到了镜之国大受欢迎。
依照这样的标准,在现贲世界非常活跃却屈居副会长的我,到镜之国想必能以学生会长的身分大展身手。
想到此处,我发觉我已逼近核心。
如果在镜之国立场会与平常颠倒,称作镜之国也没错的镜子迷宫可能有相同的设定。我想正因为如此,入口才标示EXIT。
如此归纳起来,镜子迷宫里的女仆立场应该跟平常颠倒?
「美咲小姐,问你一个问题。你认为女仆的工作是什么?」
「这个嘛……简单地说是接待的专家。服侍主人自然不用提,女仆的工作,就是对接待的任何人都提供无微不至的服务。」
美咲回答时挺直背脊,透过无意识的举动,可以清楚看出她对工作深感自豪。
不过,今天她连一杯茶也没端给我们,大概代表镜子迷宫里的女仆们不负责服侍人。
那答案很简单,今天的她属于接受服务的角色。另一方面,我们自从踏入迷宫开始已算是接待人员——服务生。
「这位客人,您需要什么服务?」
终于得以挑战正题让我松了一口气,心情也跟着变好,模仿美咲装模作样的口气倾头问道。
「客人没说出口也能发现需求所在,才是真正的服务。」
接待专家的意见十分严格,但正合我意。
我点点头重新环顾室内,注意到桌上的料理,与明明有座椅却伫立一旁的美咲本人。
「原来如此,由我们来服侍人吗?那问题在于……具体的方法。」
朝都从我和她的对话中发现这点小声呢喃,将帽子转个角度后继续沉思。
我看看铃真的状况,他直盯着美咲的眼神也流罗对新问题的好奇与一丝困惑。
「在接待……之前,我想先问一下。顶着那脸浓妆好像很难过,你不想卸掉吗?」
然而,他的困惑似乎针对美咲过度的浓妆而发。
「虽然不知美咲有何想法,但我个人也认为卸下比较好。」
铃真的低语让我忘了点数,忍不住说出个人意见。
「我真的饿了~可是,吃不到东西~」
另一方面,美咲意识到我们的目光,却演着戏重复相同的台词。
「……就算看完这场戏,我说不定也什么都想不出……做不到。」
她明明重复着同样的话,或许是看不穿她的意图,或许是受到美咲没进步的表现影响,铃真如此说着无力地垂下头。
「我认为化妆和演戏都与正题无关。如果你们还想不通该做什么,那我先动手了。」
这时,朝都率先表示要挑战美咲。
回头看到的朝都脸上,显露出与声音同样的自信模样。
「就让我见识见识吧。」
「嗯,朝都先开始好了。」
我和铃真都没有异议地让他先试,获得打头阵资格的朝都带着从容的微笑瞥了我们一眼,走到她身旁。
接着,朝都就一路穿越美咲眼前,然后绕到她的椅子后方缓缓拉开座椅。
「请坐。」
「谢~谢~」
美咲大大微笑,脸上的粉几乎掉落,理所当然地坐在朝都拉开的椅子上。她的话声分成数个段落,听来宛如音乐。
「您想喝点什么?」
随后,朝都就像个服务生般恭敬地如此问道。
「添加碳酸的矿泉水。」
美咲流畅地回答,吃起桌上的料理。
接下来的大约十分钟内——朝都看她掉了叉子便拾起、杯子空了便倒水,持续扮演服务生。
她用餐完毕起身时,将头巾——美咲工作时总会戴的头上——放在完美做好服务生工作的朝都手上。
「服务得非常好,这是点数。」
「……有四个松树剌繍。请问,这便是点数吗?」
听到他的问题,在课题完成后霎时关闭女演员模式的美咲一脸认真地颔首。
不过,面对头巾象征点数的冲击性事实,我们不禁注视朝都手中的东西倒抽一口气。
「……意思难道是说,非得戴上头巾不可?」
但朝都立刻浮现无懈可击的笑容暗暗表示拒绝之意,仰望美咲的脸庞。
「各位戴起来一定很适合……不过,只要拿着就行了。」
她的回答令我们瞬间冻结,下一句话却让人松了口气。美咲肯定是故意停顿一拍才解释,我轻轻瞪了她一眼。
「秋庭先生真的很适合这头巾呢~」
然而,她出乎意料的反击害我慌忙别开目光。铃木八成会开开心心地戴上,但是我可不是那种变态。
「这么一来,就知道获得点数的方法了。」
「是的,我拿到了四点。下次在镜子迷宫外再会吧。」
朝都点头回应,满脸喜悦地将已知无需戴上的头巾塞进后口袋里转过身去:
「对了,铃真你也小心别迷路。」
他最后只对铃真留下这句话,就快步走出房间。
一旦明白如何取得点数,再来的目标就是尽快得到「王冠」。这场比赛从某种意义而言是先抢先赢,我了解朝都加快脚步的理由。
「嗯,我会小心……既然朝都走了,我也得出发才行。虽然不懂……有什么价值,不过我奉命收集点数嘛。拜拜!」
铃真朝已不在场的朝都点个头,同样转身踏着轻快的步伐朝室外走去。
没流露烦恼之色的他往朝都的反方向消失后,就只剩我一人被抛在原地。
我也该加紧脚步才是……留在这里就不可能得到更多的点数。
我下了判断,走至出口——却又掉头折回室内。
我踮起脚尖走近开始收拾的美咲背后,使劲压压她的肩膀让她回头。
「是谁!……咦,秋庭先生?」
美咲一瞬间摆出抵抗架式,随即发现对方是我,放松下来。但我没放开抓住她肩头的手。
「嗯,是我。美咲小姐……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我直视着她的眼眸,低声发问。
3
走出美咲所在的房间后,我来回比较左右通道,选择了笔直的左边。
由于未能从美咲身上顺利问出情报,我的脚步称不上轻快。
到头来,我的收获只有正面攻势无法让忠诚的和家女仆吐实而已。
既然正面攻势无效,该怎么进击?我边思考边前进,回神时已记不清自己走了多远、在哪边转过弯。乍看之下看不出来,但其实经过种种特殊加工的镜子似乎令我陷入混淆。
发觉这点之后,我暂时停下脚步环顾四周。本来笔直的通道却变得曲曲折折,现在看起来只像一条路通往深处一样。
这是替和家入会仪式准备的游乐园,没有一般游客的踪影。
找不到带着点数的女仆,甚至只看得见自己的身影让我感到没劲,叹口气仰望上方。
本以为镜中当然会映出我的脸——却出现绑马尾的背影,既没戴帽子也不是雷鬼头。
那就是其他人(女仆)了。
映出那身影的镜子乍看之下只有一面,但绑马尾的人物仿佛有两个。看到两人背对着背往前走,我犹豫了一下,选择追向右斜方。
本想追着女仆顺着路前进,但是却不知不觉间拐了一个弯。转角前方是一条以徐缓弧度通往深处的长廊。
正担心是否走错路时,我发现刚才绑马尾的人影,冲了过去。
「等一下。」
听见我的声音,那人甩着马尾缓缓回头。
「你是早苗小姐……吗?」
她是我见过几次的女仆之!跟平常不同的发型、强调苗条身材的裤装让她看来比穿女仆装时成熟,我才会用疑问口气。
「哎呀……午安。秋庭先生。」
早苗一如往常,以冷冷的眼神与口气回应。和家女仆对待我的态度大都如此,我并不在意。
「对了……欢迎光临,早苗小姐。」
我根据便服猜测她也是「客人」,试着呼唤。
早苗微微睁大双目,灵巧地仅扬起右眉颔首,应该是肯定自己身为「客人」,手握点数。
「你真亲切。不过,我正在找东西。」
但她这么回答,抛下马上动脑想找出线索——为了先获得点数——的我,准备先走。
「等等。」
我反射性抓住她的手臂,早苗停下脚步。
「……请放开我。」
听到她比刚才更冰冷的语气,我慌忙松手。
这时在袖口交界处瞥见早苗手腕上——有个小小的梅花状刺青。虽然觉得这不适合和家女仆,但剌青是个人自由,早苗也马上将剌青藏回袖子下,我就没有特别指出来。
「请问有什么事?」
「不,那个……May I help you ?」
虽试着留住她,但还没想好策略的我只得说出英语应付,意思却跟刚才的话相同。
「No,thank you。」
因此,早苗的回答也跟刚才一样。然而我从中感受到更强烈的拒绝,这时我发现她的态度比平常焦急。
即使是其他女仆忙乱的时候,平日——虽然我们没熟悉到足以判断——的早苗总是独自若无其事地行动着。
焦虑这种情绪和她很不相称,干脆说是演出来的还比较说得通。
想到这里,我发觉她正在演戏。
也就是说,那焦急的表现多半是突破她防线的提示,但连我也无法立刻推测出下一步。
既然如此,我决定开口反过来询问她匆忙的理由。
哔哔哔哔哔……哔嗤机嗤……
类似振动的声响细微却明确地传入耳中,我霎时环颞四周,却没找到任何会发出声响的东西。当我转回前方时,早苗已不见踪影。
时间没过多久,她应该还在附近。我连忙四处张望寻找,立刻发现早苗。
不知几秒之内怎么移动的,她竟然出现在我刚才背对的反方向走道上。
一瞬间我以为眼花了,不过还是决定先往她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早苗小姐。」
「哎呀,秋庭先生。」
我再度从背后呼唤,她仿佛忘了先前的焦虑般缓缓回头。动作再度令我感到有些异样,却说不上来是什么异样。
「……我知道你赶时间,但能不能告诉我理由?」
「……既然知道我赶时间,就请让我快去办事。」
所以我反而如此问道之后,早苗沉默一瞬,这次灵巧地仅挑起左眉委婉回绝。
她的口气与表情散发出比刚刚更明确的异样感,那奇妙的感觉却难以形容。我注视着早苗的脸庞,不禁词穷。
也许是认为我的话已说完,她再度转身背对我离去。
早苗如模特儿般优雅的身段,还有随着动作慢一拍才摇晃的马尾都和刚才一模一样,应该一样才对。
尽管如此,我仍相信自己那感到有些不对劲的感觉,闭上眼在残像中寻找异样感。
我试着前后比对记忆中的她的身影,唯一发现的差异只有两回挑起的眉毛不同边。
想不透的我发出叹息,缓缓睁眼。
襄时间,马尾从我身旁掠过。
踏着和平常不同的匆忙步伐东张西望地走过的人,又是早苗。
但是,我刚刚应该已目送她的背影走到镜廊的一角。我闭上眼睛的时间,没有长到足以让她折回此处。
「简单地说……是瞬间移动的把戏?」
学生会特务羽黑花南大概会主张,这是分身,不过我的思考回路以现实为主。
花此外,我知道一个在周遭摆满镜子时可用的戏法。
我依照对戏法的认识,先走回一开始叫住早苗的位置,缓缓以手摸索周边的镜墙,没多久便摸到明确的凸起。我弯下腰仔细察看,发现是个大纸箱。
将表面贴着银—像镜子一样映出我的脸——纸的箱子放在墙边,就会倒映其他镜面,乍看之下不会发现纸箱。
也就是说,看似突然从我面前消失的早苗其实只是躲进纸箱中。身材嫌瘦的她有可能办到。但光是如此只解开瞬间消失的谜底,瞬间移动的戏法要成立,还需要……
「……另一个早苗。」
我低声说道。
把话说出口之后,就觉得还有另一个早苗存在的可能性相当大。
当然,我想到的并非复制人或机器人,而是更简单的解释——早苗是双胞胎。
尽管认识早苗,我们除了打招呼以外几乎没说过其他话。若非同时见到两人,即使我认定早苗只有一个也不足为奇。
如果她是双胞胎,也能解释我感到的异样感。无论再怎么相似,看到不同的人做出相同动作,就会产生异样感而非似曾相识感。
总之,只要确定早苗是双胞胎,我也对该如何接待她们大致有底。
所以,一定有某种方法可以分辨她们。
「对了……刚才看见的剌青是梅花。」
那小小的剌青闪过脑海。
听说在和家工作的女仆分为松、竹、梅三队,分别负责食、衣、住三方面。还有,她们的围裙或连身裙衣襟会繍上所一小队的标志加以分辨。
即使同在和家工作,不同小队的女仆基本上不会共同行动。
我之所以没察觉早苗是双胞胎,恐怕理由在此。那么,另一个早苗应该属于竹队或松队。
「原来如此,用剌青代替剌繍吗?」
能想清这些部分,点数等于已经到手。我盘算起下一步,独自微微一笑。
等待的时间没长到可说是埋伏,我坐在纸箱上等候,早苗从走廊另一头再度现身她有些不安、匆匆瞥视周遭的模样,宛如迷路的人。
早苗大步走来,发现我坐在纸箱上,仅仅挑起左眉。
「客人,请留步。」
不过,我第三次叫住脚步没停就要离开的她。
「什么事?我在赶时间。」
口头上这么说,早苗仍停下来回头看我。
「我明白。但只要您伸出手一会,我就可以替您占卜能不能找到失物喔?」
我逼近一步以免她走掉,毕恭毕敬地说出想好的借口。
早苗犹豫了一下,最后仍朝我伸出手。
我握起她的手迅速瞥向手腕,果然发现预料中的记号。
不过,图案却非梅纹而是松树剌青。
「客人迷路了对吗?我这就叫您的同伴过来……请告诉我您真正的名字?」
我确定自己握住手的女性并非早苗,有礼地请教芳名。
「那便麻烦你了,我叫青叶。」
青叶浮现至今不曾出现过的沉稳笑容,缓缓告诉我她的名字。
「早苗小~姐,你的双胞胎姐妹青叶找你,她在这里等你!」
听到她的回答,我拉开自豪的宏亮嗓门呼唤。
「……吵死了,不必喊那么大声我也听得见。」
走廊角落传来回应,下个瞬间,早苗从另一个纸箱内现身。
「……真的长得一模一样。」
第一次同时看见两人,我忍不住脱口而出。也浒是躲在箱中一阵子的关系,早苗的脸颊比青叶泛红,否则她们相似到即使知道名字也会搞错。
「我们是同卵双胞胎一当然像了。」
「超过一年都没发现我们是双胞胎,是秋庭先生的注意力不足。」
或许是因为有亲人相陪而安心,两人的声调变得比平常更柔和,发言也相对率直。
她们本来就不喜欢我,但那比平时辛辣的态度,让我感觉她们之前之所以不说出双胞胎一事,可能是对我的一种报复。
「难不成,你们都私下嘲笑我没发现双胞胎的真相?」
我带着心里受伤的心理准备如此询问……
「那还用说。」
「……为什么你们看我不顺眼?」
不出所料,两人浮现坏心眼的笑容异口同声地回答。事已至此,我叹了一口气往下问。
「对彩波小姐的爱越深,对秋庭先生的恨就越烈吧?」
「而且,你两次检举铃木朔先生的服装室。」
早苗仅挑起右眉调侃地,青叶仅挑起左眉语带责备地回答。
「这样吗,是铃木的错……不过青叶小姐,我检举他是当然的。」
一听到那名字,我的耳畔仿佛吹过一阵风。总之,我决定从现在起,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对青叶手下留情,结束了话题。
「那么,我刚才的表现能够获得几点?」
没错,有空想到铃木的话,还不如快点攻略游乐设施才对。
「对了,恭喜过关。」
「虽然给秋庭先生点数,总让人很不甘心……」
「你得到十点。」
这么一问后,她们恢复平常的语气与步调淡淡宣布,比预期更高的点数令我瞪大双眼。
「我们两人负责同一项课题,因此点数也高。」
但我坦率接受了青叶看出我的惊讶后给予的说明。
「的确是场一对二的劣势之战。」
「是的,因此除了点数外,这次还附赠额外奖励。」
听我评论刚刚的课题后,早苗点点头,去拿先前藏身的纸箱。
早苗走回来后与青叶对看一眼,开始摸索箱内,青叶则掏起紧身裤的口袋。
「这是附带点数的头巾。」
「这是额外奖励。」
最后,两人的手同时伸到我面前。
手中的物品尽管相似,却不一样。
青叶拿着各绣上五株松与梅的头巾,早苗则手持类似掌上型电玩的机器。
头巾是什么不必多说,那台有小小灯号——目前熄灭——的掌上型电玩,让我不得不发问:
「这是什么?」
「信标收讯器。」
「……你是指会发出电波的信标吧。啊,刚才的震动声难不成……」
只要携带信标这种发射电波的装置,即使前往雪山时意外被雪掩埋,收讯器也能接收电波找出失事者。我想起这样的知识,同时发现它是之前震动声的来源。
「没错。我带着信标,以免一不小心撞上青叶。」
的确,万一让我看见两人同时出现,这场游戏即告结束。但只要其中一方持有信标,拿收讯器的人就可从灯号变化得知对方接近,不至于不小心相遇。
我理解这一点,却不懂她想给我信标的理由,歪歪脑袋。
「今天,大家在镜子迷宫里都带着信标。」
听到这番说明,我也慢半拍地理解其价值所在。
「是吗……只要有收讯器就能知道女仆在镜子迷宫内的位置。不过,这么做好吗?」
尽管是入会仪式,但还是具备争夺胜负的意思在,女仆们想必也十分认真。收讯器加入战局只会造成她们的不利,于是我开口问道。
「我个人并非全面赞成,然而游戏规则由上层决定,我们唯有严守规定,好好办妥分配到的任务。」
「面对客人候选者,也得依照规则公平以待。」
早苗和青叶一起望向我,告诉我重要的终究是入会仪式,而非胜负。
「原来如此,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既然规则认可,我决定感激地收下使用。
当我接过头巾迅速收进书包,正要拿起收讯器时——
「……你刚刚拿了什么?」
背后突然传来声音。
变声期尚未结束的嗓音令我回头,发现嘴角含笑,眼神却不带笑意的朝都。
「好久不见,朝都少爷。」
见到朝都,早苗和青叶一起行礼。
「我刚才交给秋底先生的。是额外奖励的信标收讯器。」
早苗明确地回答,仿佛表明自己没有任何心虚之处。
「信标?有什么作用?」
铃真产生与我同样的疑问,接着询问两人。看来左右通道两边都连向此地。
「好久不见,铃真少爷。」
「简单地说,信标是寻人的工具对吧?」
就像对朝都一样,她们向铃真低头衡躬,朝都却抢在两人回答前提问。
「正如朝都少爷所说。」
「寻找迷宫内的『客人』时一定能派上用场,铃真少爷。」
早苗和青叶毫不在意,以双胞胎的搭档默契回答双方的问题。
「这是我顺利接待她们的成果。」
我也亲口告诉二人,收讯器是我达成课题的报酬。
铃真老实地点点头,朝都却直盯着我手中的收讯器。
「没有我们的份吗?」
从某种意义而言,他的问题可说是理所当然。
「非常抱歉,只有先到场接待我们的人才能拥有。」
「这样吗?但是,这作法岂非不公平?」
早苗依然冷静回答,朝都却以克制的语气进一步追问。
「对啊,明知有三个人,这么有趣的道具为什么只准备了一个?那台信标值多少钱?」
另一方面,铃真也微微拉高音量不解地询问,并从口袋里掏出钱包。
「……这不是钱的问题吧。」
铃真庸俗的行动不知是否该说很像有钱人家的小孩。我重新握好收讯器,劝他自制。
「……这样啊。不过钱很棒的,有了它就容易判断东西的价值。」
铃真微微张大眼睛沉默数秒后点点头,将钱包收回口袋。他同时喃喃吐出的台词,令我产生丝反感。
但马上反驳他,不只是我,也许更代表所有小市民的败北,因此使我迟疑了起来。
「等三人到齐时,才能开始挑战各个游乐设施。」
「这条同时出发的规则保障了公平性。」
「因此,信标收讯器属于秋庭先生,不可转让。」
青叶与早苗此时交互展开有序的论述,让我完全错过向铃真开口的机会,也越来越分不清哪方是青叶、哪一方是早苗。
「……不过,一开始没告知全体参加者有信标的存在,岂非不公平?」
然而朝都还不肯罢休。他插入默契无间的双胞胎的勇气值得称赞,但是继续争下去只会没完没了而已。
早苗和青叶大概也这么认为,不约而同地互望一眼:
「秋庭先生,接下来拜托你了。」
她们展现今天异口同声的表现,把事情全推到我身上。
「啊?等等!」
我当然想叫住两人,但她们却没停步,甩着一模一样的马尾越走越远。
「好吧,这里交给我负责,可是回答我一个问题!跟松队的贵音感情最好的女仆是谁?」
「梅队的夏树!」
或许是趁乱发问奏效,她们毫不怀疑地提供情报,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好,离目标近了一步。」
尽管只是一小步,但是隐约得到的女仆对应法与目标相关的情报,让我不由得摆了个小小的胜利手势。
我依约转向朝都和铃真。
「总之,问题在于我独占信标这点吧?」
「没错,照这样下去,我光是找出女仆就得浪费时间。」
听我抛出话头,朝都举出合理的问题点略为施压。
「我想知道信标真的找得到人吗……如果找不到女仆,我的点数会一直挂零。」
铃真老实告诉我他的现状,后半句话似乎是注意到朝都而补充的。
「你还是零分啊?」
朝都流露出一丝优越感的眼神注视着他,铃真尴尬地垂下眼眸。
「……不然我们三人一起寻找女仆,发现后转入个人战,点数则是先抢先赢,如何?」
我无可奈何地跨出一步站到两人之间,提出最公平的折衷方案。
「说得也是,我认为这方法很公平。」
朝都立刻点头,大概本来就打算这么提案。
「我们的身高体重都不一样,算得上公平吗?说到公平,我……」
另一方面,铃真的手指卷起他的雷鬼头头发,不知为何考虑起公平的定义。
「你不懂那是另一个问题吗?铃真。」
朝都打断他的话和思绪。
铃真赫然回神看着他,脸上浮现茫然的表情,闭上嘴巴点点头。
「铃真,点头代表你赞成?」
「嗯……没错。」
听到他有些低沉的语气,我事到如今才对和两人一同行动的这件事产生一抹不安。
但若想撤回前言,我既没有替代方案,也不想浪费时间去想。
「事情都谈妥了……你们准备好了吗?」
于是,我决定碰到状况时再临机应变,迈开步伐并催促他们前进。
4
「我还是认为,他们一开始就该发给我们人手一台收讯器。」
三个人走不到五分钟,便看见收讯器里第三个灯号亮起——灯光似乎配合信标的距离呈三段式发亮——朝都如此说道。
「的确,这样比较有效率。」
「是啊。不过,现在女仆确实在对面……先打开门吧。」
我点点头,朝都专注在当前的目标上,话题暂时告一段落。
可是,他望着我指出的地点却只像是一条无路可走的死路。
这时,收讯器的第三个灯却闪烁着。
「啊,我找到EXIT标示牌了!」
铃真眯起眼睛从镜面发现小小的标示牌,墙的另一头肯定有空间。
「有人在吗?」
我试着朝镜子的另一头呼唤,朝都敲敲墙壁,却没有回应。
「我们已敲过门,那要开门罗。」
我先交代一下,找出镜墙缝隙用力一推。
镜子比想像中更轻易地移动,如旋转门般转了半圈。
「喔,开了!」
「我先走一步。」
眼神闪亮的铃真兴奋地喊叫,朝都穿越我身旁,率先踏入刚刚打开的房间。尽管先讲了一声,不过这算是偷跑。
「真是毫不松懈……」
「我也得快点进去。」
这次换成铃真喃喃地超过我,我暗自决定,以后上篮球课时要加强学习防守。
尽管一马当先走进去,朝都却马上停步,铃真也撞上他的背停了下来。
「对不起。」
朝都立刻道歉,但铃真并未回答。
因为,他也只能像朝都一样呆立室内。
我们目前踏入的房间,风格与镜子迷宫以及美咲一开始所在的房间都不同。灯光之昏暗与其说是镜子迷宫,不如说更像间鬼屋。
不过,让朝都和铃真僵住的不是屋内的气氛。
呜呜……呜咽……呜呜……
而是响彻全室的啜泣声。
「这声音……从哪里传来的?」
连我也不禁感到毛骨悚然。但只要确定是谁在哭,问题即可迎刃而解。
我谜起眼睛注视房间内部,却找不到任何人影,信标收讯器在零距离时不会反应,目前派不上用场。
「……没错,幽灵并不存在。一切都能以科学现象解释。」
朝都缓缓眨眼扬声说道,似乎随着视觉适应黑暗后恢复冷静。
「可是有卡侬大人在,幽灵说不定也存在。」
相对地,铃真提出很像和氏一族风格的反驳。他也从最初的惊愕中清醒,眯眼往昏暗的室内中寻找幽灵。
「我想把卡侬大人和幽灵相提并论不太妥当。」
「可是都一样看不见啊。」
朝都冷静地说道,铃真则闹脾气地微微挑眉,两人以卡侬为例争论起幽灵的存在。不过,他们实际上似乎没见过卡侬。
「登生老爷跟彩波看得见卡侬大人,种种结果证明了她的存在。」
「幽灵应该也有……证实的方法才对。不过,那是我……不知道的方法。」
然而铃真立刻被驳倒,朝都则轻声叹息,结束对话。
虽然对铃真过意不去,但即使是认识卡侬、与灵感少女羽黑为友的我,对这一点的看法也跟朝都相同。
「既然信标有反应,这里应该有人(女仆)。」
所以,我将话题转回两人几乎忘记的现实问题上。
「……对啊,铃真。」
「说得没错……这次看不到幽灵的脚了。」
朝都露出微笑,仿佛在说自己并未遗忘;铃真缓缓抚摸帽舌,一脸失望地垂下肩膀。
「……难到你想看幽灵?」
他垂头丧气的台词引起我的注意,试着询问。
「与其说想看,我想知道幽灵画像里缺了脚是因为没脚,还是因为没画……算了。」
铃真本想回答我,但奇怪的话语却像缠绕他指间的雷鬼头,卡在喉咙里半途吞了回去。
「取分可是先抢先赢。」
朝都牢牢盯着我的眼睛强调,在昏暗的室内展开行动;铃真也独自行动,将我抛到脑后。
论及个人战之前,他们我行我素的举动让我脸颊抽搐,也转向寻找烦人的哭声来源。
屋里的灯光不仅微弱还泛蓝,令室内看来黑潭潭地像间仓库。
「是铁桶?」
我发现另一样让人联想到仓库的东西。暗蓝色的铁桶与身高约一百六十公分的铃真差不多高,在蓝色灯光下溶入景物。
我靠近一看,铁桶放在房间角落排成半圆形。又有一个铁桶放在半圆中间,仿佛受到保护。
「看起来好像路障。」
我直接说出心中的感觉。
「如果不是铁桶,换成路障的话值多少钱?」
铃真也过来调查,他神情认真地凑近中央的铁桶,考虑起金额。
「这种问题不必那么一脸认地真思考吧?」
「是吗?那该用什么表情……嗯?」
我忍不住建议,但他却为难地歪歪头轻敲铁桶,脑袋更是歪向一边。
「敲打的感觉怪怪的。」
行说完之后,铃真竭力踮起脚尖注视桶内,不须踮脚的我也一起望去——一瞬间忘了呼吸。
铃真也惊愕得表情僵硬,当场呆住。
「……你到底砸了哪个黑帮的地盘?」
震惊仅有一瞬,铃真马上又开口,朝铁桶抛出惊人的问题。
「可以的话,我祈祷理由没那么危险。好了,你为何躲在铁桶里,夏树小姐?」
「呜呜呜……我粗心大意……打破了一百个盘子~」
缩起手脚坐在铁桶内的夏树抬起头,越过代替桶盖的铁丝网看着我们回答。
「也就是数盘怨女(注:日本鬼故事,描述打破盘子的女佣遭责打后投井自尽,从此主人家夜夜响起数盘声)吗?」
房间的昏暗程度一配上盘子这道具,我只想像得到那个鬼故事。铁桶大概是代替水井吧。
「怎么可能!只是打破一百个盘子,不可能让登生老爷罚人。」
然而,朝都用更加笃定的口气否定我的推断。
比起否定,话声在耳畔响起更让我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朝都不知不觉站在我身旁。他似乎是在我们发现铁桶中的夏树时走来的。
「……嗯。一般用钱买得到的盘子,对登生老爷来说不算问题!」
「对呀~……是我自行反省躲进来~我要一直在这洞穴里生活~呜呜!」
铃真毫不吃惊地赞同朝都的意见,甚至遭到夏树本人否定,我只得收回数盘怨女说。
「可是,十个人里应该有九个……不,八个人与我有相同的想像。」
我针对这点强调。
「既然你是自行进桶,也可以自由出来吧。快出来发表点数的课题。」
我重振旗鼓,要求夏树离开铁桶。我还有别的事想问她,拖拖拉拉可是很令人头疼的。
「是啊,麻烦你动作快。」
「我不要~我再也不想出去了~」
朝都也跟着催促,夏树却像小孩子般甩赖,拒绝出来。
既然如此,即使得用点强硬手段也要她出桶。我拿掉铁丝网——仔细一看,是烤鱼网——手伸进铁桶,她却抱住头缩到胸前,身体缩得更小。
「……哪来的软体生物。」
由于构不到她缩起的身体,面对夏树的柔软度。我只好暂时收回手。
「就算呼唤我我也不出去~有办法弄我出去就试试看啊~」
对于我叹息的台词,夏树则发出闷闷的声音表达全面抗战之意。
「嗯?难道只要把她弄出桶就行了?」
不过一听到声明,我就喃喃说出浮现的念头。看来暂时收手意外建了功。
「好像太单纯……不过看她顽固的反应,也有可能……」
听到我的呢喃,朝都双手抱胸面露难色。似乎忧心课题太过单纯。
「夏树小姐,刚才你说这铁桶是什么?是不是洞穴?」
「啊!没错……这里是我的洞穴~」
另一方面,铃真没加入我们的对话,探头看着桶内独自询问夏树。
「铃真也来了点干劲吗……」
朝都斜眼看着这一幕轻哼一声,我不解地歪歪头。
因为在我眼中铃真和他不同,根本没想过点数,铃真纯粹只为了兴趣才衷心发问。但从结果来看,却是朝都占了上风。
「……洞穴吗?」
铃真复述夏树的回答点个头,突然做起伸展操。
他旋转双手手腕、双脚脚踩与脖子,最后缓缓踮起脚尖伸展全身。
「那么。这法子如何?」
随着问题出口,铃真忽然开始跳舞。
将两脚张开后,立刻把脚交叉,踏起新的舞步。
才在脚下踏着舞步不久。这次又把手臂摆成十字,前后移动脖子有节奏地动作。
光看开头,连外行人的我也看得出铃真的舞蹈实力相当不错,也大致明白他的意图。
然而依照现状,铁桶内只听得到舞步声,看不见铃真舞蹈的真正价值。
看来。该由我助一臂之力。
决定之后,我拿书包当鼓,配合铃真的舞步敲打起来。
「铃真,干得好!继续跳!」
我随着鼓励打响手指,朝都嫌吵地看看我,但铃真牵动一边脸颊露出笑意,点了一下头。铃真双臂如翅膀般展开落在腰际,一个劈腿右膝着地。我以为这就是结束动作,但他却只靠屈伸力道便起身展开双臂,扭腰开始旋转。
「好厉害!没错!转啊!转更多圈!」
我进一步煽动他,眼角总算瞥见夏树挪开天之岩洞,不,是烤鱼网,仅仅露出半个头。夏树目不转睛地盯着,像陀螺般以头转动作不断旋转的铃真。
我当然不可能错过破绽,从她的死角缓缓绕到背后,抓准夏树为了看清楚铃真舞蹈完全探出头的瞬间——牢牢抓住她的肩膀。
「呀啊!」
夏树立刻像拿盾牌似地挥舞起铁网,但她肩膀以下还在铁桶里,不可能全力抵抗。首先,凭她的速度要当我的对手也太慢了。
「不好意思。」
我先交代一声,这次直接抓住夏树的双臂大力将她拉出铁桶。
「啊啊啊啊!」
被我拉出来的夏树落在地上发出悲鸣,双手捣着脸垂下头。
「这是天之岩洞作战……不,是天宇受卖命作战吗?总之恭喜你成功了,铃真。」
我拍拍舞蹈结束,还在喘气的铃真如此说道。
铃真看看自己被拍的肩膀与夏树,然后又抬头望向我,最后终于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天之岩洞是日本神话……啊,原来如此。」
相对地,朝都总算想通铃真的作战,以及夏树期望的「接待」是出于何种灵感,说完后就抿住嘴唇。
没错,正如他想的一样,源自天之岩洞神话。
所谓的天之岩洞神话,简单说明就是掌管太阳的女神天照大神,躲在天之岩洞令世界一片漆黑,被其他神拟订战术拖出藏身处。
当时,天宇受卖命到岩洞前跳舞勾起天照大神的兴趣——此处的舞蹈也能代换为服侍——让祂从岩洞中探出头。
也就是说,夏树是躲进铁桶这个岩洞的天照大神,铃真是天宇受卖命。
「……我接受精彩舞蹈的接待,结束打破盘子的反省时间。」
夏树承认,铃真像天宇受卖命一样以舞蹈侍神。或许是反省起这次的落败,她还没抬起头。
「不过,没想到铃真少爷能立刻将岩洞和『洞穴』联想在一起~」
「的确,一般容易想成洞窟,真亏你知道。」
本想让我们在那点上陷入混乱的夏树佩服地说道,我也同意。
「我只是碰巧……听舞蹈老师提起神话里跳舞的神,在书上读到过。」
铃真难为情地弯起嘴角,摇摇头。
「这么说来,记得天宇受卖命是舞蹈方面的神。」
又听到舞蹈一词,我的脑海中重现他刚才充满劲道、实力十足的表演。
除了动脑之外,我对运动神经也很有自信,却觉得自己即使练习也无法跳得和铃真一样好。
「嗯,舞也跳得很出色。你未来的梦想是舞者吗?」
因此我坦率地送上赞美。
难得我特地称赞,铃真却愣愣地把头歪向右边,接着歪向左边。
「梦想……你说什么?我只是能跳舞就跳了,从没想过当上舞者。」
他整理着雷鬼头如此回答。
「不是吗……」
「嗯,嘻哈舞蹈没有特别的规则,我只是因为这门舞不懂规则也无所谓才跳下去下。」
我以为铃真精彩的舞艺是对未来抱着梦想而锻链出的成果,但他的回答却让我待落空。我不经意地看向朝都。
「对啊,铃真的运动神经虽好,但当不成舞者。无论如何,都会进人和氏集团工作。」
他用比铃真更明确的口吻否定道,我只得接受。
「对了,你学会跳华尔滋了吗?」
朝都好像突然想到般问铃真。
看来华尔滋是和家必学的技巧,我惊讶之余也觉得有些可能,而身旁的铃真脸庞则微微蒙上阴影。
「规则还有点……不清楚。」
「我已经跳得很熟了,你也要加油。」
当铃真轻轻摇头时,朝都却微笑道。尽管附上鼓励的话语,这问题的意图显然是想表示自己决不比铃真差,反倒占据优势,让我很想吐槽。
「……呃,我来发给点数~可是,得先解决点数的分配~」
但此时终于抬起头,我和他们的目光一起集中在她身上。
她将为了营造气氛放下的头发拢到头顶扎成一束,露出的脸蛋没有泪痕。
「你刚刚果然是假哭,眼影没有弄花掉。」
朝都指出这点,夏树别开眼神清清喉咙:
「……我用的是防水眼影~先不提这些,铃真少爷和秋庭先生联手通过了我的课题~」
夏树简单地敷衍过去,来回看着铃真和我的脸。
总之,她想说铃真若是天宇受卖命,我便扮演了打开岩洞拉出天照大神的天手力男命角色。
「我们没有商量过,先行动的人是铃真。所以,点数全给他吧。」
我察觉之后,一告诉夏树。
「不行~我本来就预想过这种情况~以秋庭先生二点,铃真少爷五点来分配如何~?」
但夏树并不同意,还说这情况打从一开始就在意料之内,所以我也不再提出异议。
我查看铃真的反应,他一根根扳着手指,皱起鼻头偏偏头:
「我得五点……多加良一点,表示神话里也这么分配?嗯~不过为什么是五点呢?」
铃真第一次喊我的名字——还语带亲近——我吃了一惊。我也歪歪头,不明白他对什么抱持疑问。
「……你对五点有所不满吗~?」
「不,我对得五点并没不满。但天宇受卖命为什么会得五点?根据消费热量来计算的?」
铃真从正面注视夏树如此询问,让我大致了解他的疑惑。不过前提是神话,很难有确斯的答案。事实上夏树看来也是依感觉决定,不知如何回答。
「在此还是与神话切割,从我和铃真的运动量来判断吧?跳舞的铃真运动量较大得五点,负责鼓励和拉出夏树小姐的我得二点。」
我没去仔细计算,开口帮她一把。
「意思是说,即使思考神话……也找不到答案?」
铃真盯着弯起的手指,以还无法释怀的口吻回应。
「不……如果你在意,日后再仔细调查、思考就好。」
我以建议的口气再说一遍,他的视线在空中游移数秒,暂且点点头。
或许是注意到困惑的夏树与朝都无言的压力。
「那么,头巾送给两位。」
我和铃真各从松了一口气的夏树手中接过头巾。
这一关没拿到分数的朝都遗憾地轻叹口气,甩甩脑袋:
「我们去找下一份点数吧。」
为了切换心情,他开朗地喊道。
「哎呀,看来秋庭先生累积到十五点了。」
不过,夏树探头看我整理头巾,擅自目测了一眼之后脸颊又是一僵。
「还没有,还差三点。」
我匆匆订正,然而对朝都所受的冲击而言却没太大差别。
「……刚刚早苗和青叶小姐给了十点吗?」
虽然如此,他没将吃惊表现在脸上还冷静地计算,真不坦率。
「这样啊,那目前最接近王冠的人是多加良。」
另一方面,铃真微微睁大双眼老实地说出惊讶,态度却跟朝都不同有些事不关己,还是感受不到他对入会仪式的认真。
「不过你还没拿到十五点,假使拿到也未必能马上遇见女王。」
朝都用言外之意表明他还有机会挽回,快步走向房间外催促我们。
「我立刻追上去,你先走。」
我还有一件事未办,装成整理书包的样子将信标收讯器交给铃真。
「……要我先走没差,但是你不会迷路吗?」
铃真没什么疑问地接下收讯器担心地问道,似乎没想过拿到收讯器就能超越我。
「只要你慢慢走,我马上就会追上,你先出发吧。」
尽管有迷路的可能,但我打算尽快把事情办完,因此又把话重复一遍。
「是吗。我也会慢慢前进,免得迷路……其实我觉得在镜子迷宫里迷路也不错。
「铃真不知为何有点遗憾地呢喃,依循朝都的动作般缓缓转身走出房间。
确认他的背影消失后,我一手拿着从书包取出的笔记,重新面对夏树。
「……什么事~?」
我严肃的眼神令她一瞬间退缩后立刻笔直地回视我,不愧是和家女仆。
「我有事想问你。听说你和松队的贵音感情很好。」
「啊?我的确跟贵音很熟,有什么问题吗?」
「那么……最近,你看过她身上佩带或持有银色的东西吗?」
听到我的问题,夏树先霱出错愕的表情,下个问题让她的眼神微微变得严峻起来。
这反应等于表示她心里有底。
「有吧?」
「不清楚耶~」
当我再度确认时,夏树露骨地别开目光,这否定反倒承认了事实,就情报而言已经够用了但若能得到明确的台词是再好也不过,这样的话,我应该再尝试尝试。
「这样吗。我捡到类似的物品,本来想还给她的。」
我将手探进制服口袋。垂下眼眸感叹善意得不到回报。虽然不知道在我的凶恶脸孔上能起多大的效果。
「那个,干脆由我转交给贵音好了。」
她果然上勾。
「嗯……我明白了,谢谢。」
我道着谢,摊开手掌举到脸侧高度,夏树终于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啊……啊啊啊!没什么!我上了你的当!」
她这才发现我是在套她的话,恨恨地瞪着我,但太迟了。
「不好意思,我需要情报。」
我记好笔记放进书包,留下跺脚的夏树冲出房间。
5
即使被朝都催促,铃真仍依约缓缓——不时停下脚步,观看特殊加工的镜子将自己映成有趣的样子——前进,让我能立刻追上两人。
我们三个按照收讯器的指示前进,又遇见一名女仆。
结果,我以修剪过长浏海的服务,换得女仆可奈子手中的三点点数。
平常自行修剪浏海的习惯,竟然在意料不到的地方派上用场,看到我集满挑战女王所需的十五点时,令朝都一段时间都没说话。
「……下一个遇见的人未必就是女王。」
老实说,下一个碰到的无论是女仆或女王我都不在乎——不过,我没多嘴把这句话告诉把希望放在下一次的朝都。
于是,我手上的收讯机再度大幅震动,亮起第三个灯号。这里依然铺着镜面,不过,有着明确的把手与发出霓虹光芒的ENTER的标示。
宛如美国简餐店般的霓虹灯看板,令我们不禁面面相觑。
不只是招牌的品味,文字也标识着与先前的EXIT不同的ENTER。
「之前的EXIT代表入口,以此推论,这里应该是出口。可是,还没遇见女王便穿越出口妥当吗……」
朝都一脸认真地看着霓虹灯开口,发言符合逻辑不过却说得吞吞吐吐。
另一方面,铃真沉默地直盯着霓虹灯,眼眸反映着光芒。
「尽管写着ENTER,我也认为这是出口……而且收讯器也有反应。只是走出去有没有直通到设施外就很难讲。」
想到「镜子迷宫里充满相反事物」的设定,我的心中残留不安。此外,记号与前面不同,代表门后的人物也可能如此。
「先打开看看嘛。」
「什…铃真!」
然而,铃真却在我提出另一个可能性前握住不锈钢把手,打开了门。当然,他大概根本没听见朝都的叫声。
「嗨~Boys!人家等很久罗!」
门一开启,视野中就有个影子以惊人之势冲向我们,我反射性地推开铃真挡到前头。
光是跑步也罢,那人脚上还穿着直排轮,直接撞上应该会造成不小的冲击。既然如此,还是由体格大些的我来承担,伤势会轻一点。
实际上,滑着直排轮奔驰的人没有停止的迹象,我做好觉悟闭上双眼。
「停下来!」
此时,尖锐的叫声响起。
随着嘎嘎嘎嘎嘎~的摩擦声,一股烧焦味窟入鼻孔,我猛然睁眼。一下一瞬间,金发跃入眼帘。那头天然的金发虽短,却如阳光下的麦穗般闪闪生辉。紧接着,是双令人印象深刻的祖母绿眼瞳。美丽的五官配上修长的四肢,看来宛如妖精。
但她的衣着,却是短T恤及牛仔短裤。胸前有条折成三角形的头巾、脖子上挂着牛仔帽,连直排轮上都满是西部长靴风的装饰与小东西,像个牛仔女孩而非妖精。
「勉……勉强煞住车。」
她那脱口而出的话语中带着东北地方的口音,将听到话的人一口气拉回到现实之中。
不过,这对早已体验过这种冲击的我没造成任何问题。
「你应该早点停下来!」面对眼下的问题,我忍不住大喊。
「哎呀~我以为多加良先生闪得开嘛。」
听到我的抗议,对方——松队队长松子也毫不愧疚,只是浮现笑容随意拨拨发丝。声明一下,松子是唯有女仆队长能使用的代号,身为马修与凯萨琳夫妻之女的她,本名是英文名字。
「可是,如果秋庭先生没插进来,你说不定会撞上铃真。」
但朝都一脸严厉地站到我面前,看见铃真脸色微微发白,松子也不禁尴尬地别开视线。
「松子小姐、所以我才叫你脱掉直排轮啊。基本上,你那身服装本来就不妥当。」
背后也传来斥责,松子缩缩脖子。
尽管遣词用字傲慢,但观点大致正确的少女名叫和初叶,与和家当家登生的长女彩波同龄,是堂姐妹。
今天初叶一身传统打扮,穿着白衬衫外罩五分袖的暗青色夹克,搭配长度过膝的格子裙与平底鞋,或许因此更看不惯松子那套颇为曝露的便服。
「真是的,你有没有把今天的任务当一回事?」
不断被严厉地指责,松子缩了缩将近一百七十公分高的修长身躯,却看不出什么反省之色。
「不不,我很清楚,今天的我是初叶小姐的骑士(杰克),也对手握点数一事很有自觉。」
松子仅转动头告诉初叶的这番话,让我突然想起扑克牌的图案,重新望向站在房间深处较高位置的初叶。
「呃……既然松子小姐是杰克,难道初叶就是这座游乐设施的女王?」
「没错,朝都、铃真……还有秋庭先生。」
她与彩波是堂姐妹跟朝都他们也是亲戚,当朝都提出跟我相同的推测时,初叶亲和地回答。然而她只对铃真轻轻点个头,对我更像当成附属品般随口叫一声。唉,只见过一次面的交情差不多便是如此。
「我还以为只有女仆们被找来帮忙……」
「虽然我去年才通过入会仪式首度参加『茶会』,他们认为我隔年即转任仪式工作人员可做为榜样。」
初叶将代替发箍的缎带推正,朝都也戴好帽子,边说边抛下我和铃真一步步走向初叶。
「好了,到此为止!朝都少爷,要挑战女王,得先出示你收集的点数给我这杰克看看。」
不过当两人距离剩下两公尺时,松子一如字面上的意思挡在他们之间。
「……原来如此,骑士的任务是保护女王?」
看到这一幕,我理解女王与骑士同行的意义。
「嗯,对喔。」
铃真虽然应了声,口气却显得事不关己。
「……要挑战女王的人不是我。」
另一方面,没点数可给的朝都,目光尴尬地避开松子伸到眼前的手。
接着了解到,想在我遇见女王前收集点数的希望破灭,垂下头去。
「挑战女王的人是我。」
我代替垂落肩膀的朝都举起手,初叶的脸色露骨地一沉。
「……朝都和铃真,都落后给特别参加的秋庭先生?」
「那个,我的点数只差一些……」
「我们是一起走来的,没落后啊。」
被她瞪了一眼,朝都压低帽子找借口,误解话中含意的铃真搔搔脸颊。
「我不是指时间!」
这当然惹怒了初叶,铃真吓得缩缩脖子。
像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初叶从刚刚开始一直吊起眼角,加深我对她感觉到的严厉印象。明明可以说得更委婉一点吧……我心想着站出一步。
「结论只是我太优秀了。女王陛下,您想要怎样的服务?」
我打断还想再骂铃真一句的她,斜斜仰望较高处的初叶有礼地问道。
「……首……首先,请给我看看点数证明你的优秀?」
初叶尽管暂时闭口,但性格果然十分高傲,嚣张地俯望着我回答。
松子按照她的指示,手这回伸到我面前。
此时空气中仿佛飘过一阵芬芳,但我先将收集来的头巾交给她。
「十三、十四、十五……确认无误。」
松子核对后报告,初叶不甘心地咬住嘴唇,而松子的脸上则相对地露出愉快的笑容。
「……我要挑战的可是女王喔?」
「我知道。我是杰克,不打倒我别想靠近女王。」
松子的表情从妖精转变成有如山猫般的狰狞模样,毫无预兆地剌出拳头。
由于她没拿出真本事,我勉强闪开,背脊却淌下冷汗。
「打倒……松子队长?不是服侍?」
「这个嘛……即使买上十个生还道具也不够用。」
尽管刚才那拳是开玩笑,但看到松子切入战斗模式,朝都和铃真也脸颊抽搐、浑身僵硬。
连我都听说过松子曾赤手空拳打倒熊的传闻,他们当然知道。
她充满战意,不过要与松子当真地正面交锋,连我也没有胜算。
「我无意伤害初叶……不能用更和平的方式解决吗?」
为了设法找出胜算,我如此说着寻找松子的破绽。
「松子小姐!别做出预定外的行动!」
然而,初叶的声音在我找到破绽前响起,松子散发的危险气息同时瞬间消失。
「我明白~刚才那个是美式笑话!邻居家的篱笆搭好了!喔~好帅!(注:后两句话的日文有谐音出现)感觉就像这样!」
突然放松的气氛中,松子的下一句话,就某方面而言,对我造成比拳头更强的冲击。
「她刚才讲的东西哪里算是美式笑话?」
听到这不只让人背脊发寒,连全身都快冻结的古典冷笑话,,所有人陷入沉默,铃真特地吐槽的——近乎鲁莽的——勇气令我在心底鼓掌。
「咳咳……不管是美国人还是日本人都无所谓。总之,女王我会先提出要求,你听懂之后就闯过骑士的保护到我身边来。不过我讨厌野蛮的行径……只要你从松子小姐那边取下头巾,便算突破成功。」
初叶随着铃真的声音回过神,她清清喉咙重新主持场面,如女王般宣布。
「和之前的方法有些不同啊。」
听到这次不必像先前那样需要用脑推理,我有些错愕。此外,较量时无需和松子搏斗也让我松了一口气,悄悄低语。
朝都和铃真似乎有同感,茫然地仰望初叶。
我也模仿两人转向她。
「对,女王的要求比较特殊。我只说一遍,好好听着……去找与我相似的东西过来。但我讨厌粉红色,不要见怪。」
初菜抬头挺胸地更加厉害,俯视着我如此宣告。
「海狮从哪边开始洗澡?从脚!(注:日式的谐音冷笑话,又与上句的不要见怪谐音)」
「松子小姐,别说无关的话!」
初叶难得有个耍帅的机会,却被松子用语尾谐音的冷笑话搞砸,气得大骂。
「哎呀,失败了吗?那这一个如何?处理一下隔壁空地碍事的佛像吧!别管它(柱:日欠的别管它与佛音)!」
但初叶越是生气,松子越是兴致勃勃地扯着如北极圈暴风雪般冷飕飕的发言。
「……就是因为你生气,她才不罢休啊。」
朝都头疼地看着发怒的初叶,无言地叹口气,语气却有些温柔。
铃真也注意到他的声调,斜眼瞄了朝都一下。但铃真立刻决定视而不见,别开目光。
虽然我也发现了,但也决定暂时装作不知情,开始考虑初叶刚才提出的要求。
「……相似的东西这说法真笼统。」
刚听说女王的要求时,我总觉得可以简单解决,但实际上被要求时要找的范围却很广。
初叶没有像其他女仆般张扬地演起戏,我知道她明确地告知要求,反倒是为了将线索缩小到最低限度。
不知是站累了还是气累了,她目前坐在房间深处那张以黄金装饰、天鹅绒质料的豪华座椅上。
尽管头上没戴王冠,初叶依然充满高高在上的气氛,暂时没有移动的迹象。
一开始只能先观察她以及室内了,我重新环顾屋里心想。
我们进来的门离松子叫住朝都的地方大约三公尺远,这段空间像是玄关,前面垫高的部分则像个人房间——大小约为先前房间的一倍,超过十坪大。照我来看和教室相仿——室内摆着桌子与沙发,甚至有衣橱跟床。
不过,初叶的椅子是其中唯一引人注目又豪华的家具。其他家具的品质虽好,却优先考虑室内的协调性,统一为暖色系,不过处处都没用上初叶讨厌的粉红色。
我不知道光是避开粉红色,这里算不算是依照她喜好而布置的空间。如果跟初叶交流过或许能有些头绪,可惜我们今天才第二次碰面。
我环顾一圈,只确定此处备齐了个人房间所需的物品。
「……虽然物品齐全,但想要超高级名牌之类的?」
当然,我的思考只想得到这等程度的结论。
「初叶穿的衣服也是名牌啊。」
铃真以应声的轻松口气提供情报。
发现穿迷彩服的铃真有眼力辨别名牌让人意外,但我坦率地收下情报,重新观察初叶的服装。我我追溯记忆寻找为什么有印象,想起彩波最近来学生会办公室玩时,阅读的杂志上刊载过这件商品。发现其价格比我平常穿的衣服多出两个零,那股冲击感现在还记忆犹新。
若是同一件裙子,那么服装方面称得上是名牌了。最起码也是持有。
那么,关键果然在于「讨厌粉红色」的说法上?
此时,初叶察觉我的视线望过来。
「朝都和铃真在做什么?你们还没失去机会挑战女王,快去收集不足的点数。」
然而她看的是除了我以外的两人,像个姐姐的催促口吻比刚才温柔几分。
「……啊~嗯。不过,我正想到海狮明明有鳍为什么叫海狮。」
铃真顺从地点头,却带着明显不起劲的表情回答,没有移动。
「如果有闲工夫想海狮,就快给我行动!你好歹也是八分家的和氏成员之一!」
听到他的台词,初叶和气的态度立刻消失,铃真将下巴埋进衣襟想躲开催促声,但老实说好像没什么效果。
「听别人说话时要站好!朝都也一样!别默不作声,快点移动做事!」
这种逃避态度反而火上加油,初叶起身斥责,怒火甚至延烧到朝都身上。
「嗯。铃真,身为我的对手,希望你更,认真一点……可是初叶,我没有默不作声,而是正在思考获得点数的方法!」
遭怒火波及的朝都十分沉着。他略加告诫铃真,并静静向初叶表明意见,面露微笑。
他一连串的举动透出某种熟练,但我看到初叶恢复冷静所以也就算了。
「你有心要做就好
「……真是的,初叶为什么那么容易发怒?」
但铃真还要再点起她熄灭的怒气,连我也不禁抓住他的手抛去责备的眼神。铃真在我认真的注视下总算理解状况,用双手捣住嘴巴。
不过我的手还是无法顾虑到初叶那边,因愤怒而震动的嘴中几乎就要说出接下来的话语。
「因为初叶小姐和彩波小姐不一样。」
然而,早一步响起的话语堵住初叶的声音。
松子以手指转动牛仔帽,毫不在乎地笑着开口。
尽管她没有恶意,初叶的脸庞却在下一瞬间变僵,朝都和铃真则屏住呼吸。
根据三人的样子,松子的台词对初叶而言显然是禁语。
朝都想冲向一动也不动的初叶,却收到松子牵制的眼神留在原地。
「她们是不同人物,当然不一样。」
因此我代替朝都轻瞪一眼,对松子说道。
「嗯?我不是那意思……算了,就当作是这样。」
松子听到我的话语歪歪头,瞥了初叶一眼后似乎总算察觉气氛,缓缓颔首。
「……那么,我继续去收集点数。」
铃真见她点头后小心翼翼地开口,仿佛要对引发话题这件事道歉般瞄瞄初叶,离开了房间。他走掉时不知绊到什么,一瞬间失去平衡。
「我也要实行计划……你再坐着休息一会吧。」
「……嗯,我会的。」
初叶老实地接受朝都的关怀,虽然留下微妙的心结,不过场面仍暂时恢复正常。
「……秋庭先生,我有点事想谈谈。」
「什么事?」
朝都强行拉着我的手走到角落,我有点不悦地问,情绪一半源自于我无法理解的和家内哄。
「我开门见山地说了,要不要跟我做笔交易?」
可是,朝都脱口而出的话把我的不快一扫而空。
听到最近听过好几次的话出自他口中,先让我吃了一惊,而他认真的表情则让我有些头晕。人人都想跟我做交易,照这样下去,我可能在当上「国王」前先变成「稻草富翁(柱:出自日本童话,由一根稻草慢慢换到房子的故事)」
「……如果能变成富翁就好罗。」
「什么?」
「没什么……总之,说说交易详情吧。不过。我听完以后才会答覆。」
虽然有许多挂心之处,我仍暂时挥开杂念专注在朝都的提议上。
「那是无妨。」
他的神情一缓,同意之后迅速开口:
「我从小就很熟悉初叶,关于『与她相似的东西』,我应该能提供你一点建议。」
朝都先表示自己能提供一些建议,接着就暂时停口注视着我的眼睛。
由他们刚才亲昵的对话观之,比起只见过两面的我,朝都确实有更多关于初叶的情报。
「那么,你想要我做我什么回报?」
我点个头,回望那双蕴含冷静光芒的眼眸率直地问道。
「请把杰克……松子小姐的点数让给我。」
相对地,他的要求也率直易懂。
不过,我认为这「交易」无法成立。
因为一旦阆过杰克后,我必定会挑战女王,而且也肯定会赢。
何况点数不知能否转让,他令人难以理解的提议令我歪歪头。
「这是我冷静考虑后的结果。松子小姐是和邸运动能力最杰出的女仆,你刚才却闪过她的拳头……很有希望能获得杰克的十一点。即便机会继秋庭先生之后轮到我,但是闯过她的可能性也非常低。」
正如他宣称的冷静,朝都淡淡地向我说明分析结果。
「不过,如果我阆过松子又战胜女王,那十一点岂非没有意义可言?只要我得到『王冠』,你就无法挑战女王了吧?」
我无法理解地询问一重点应该在「王冠」才对。
「……我忘了提起,在各个游乐设施中获得的点数可以累积。」
朝都一瞬间欲言又止,接着再度说起「忘了提的事」,让我在傻眼之余正确理解他的目的。
「即使我拿走王冠,你也想确实累积点数到第二高分?」
「是的。虽然入会仪式最看重王冠,但获得点数也代表一定程度的意义。」
「什么意义?」
「现阶段连我都不清楚。可是,更重要的王冠终究属于你,这笔交易应该不坏?」
朝都的答案含糊不清,加上刚才忘了提的讯息,他未必已说出一切。
「我知道了。如果她们承认点数可以转让,当我获得王冠后,就把杰克的点数让给你。」
但我感觉到朝都谈判时藏在冷静里的急切,直视着他答应下来。
尽管对铃真有点过意不去,但这时考虑到朝都的实力与先抢先赢的原则只好请铃真原谅了。
在他再次确认,我也立下誓约后,朝都的表情终于放松。
「那么……除了那张椅子之外,这个房间重现了初叶的房间。」
但朝都马上绷紧神情,确认初叶和松子没有移动后——虽说松子不可能没发现我们的动静——进一步压低音量告诉我。
我首先浮现「以小孩的房间来说也太大了」的感想,但也接受这是「初叶房间」的情报。
同时,我确定必须思考的线索果然是在「讨厌粉红色」的这一点上。
然而,靠这点情报还不足获得十一点才对。因此我想等打听到更多资讯后再考虑,接着看往朝都催促他往下说。
「那么,再告诉你另一件事。」
他正确解让我的神色,匆匆级续说道。
「彩波有只与床上的布偶不同颜色……粉红色的熊宝宝。不过,初叶的布偶如你所见是蓝的。她挂在沙发上的披肩也跟彩波的颜色不同。」
我望向朝都以眼神指出的东西,歪歪脑袋。
「她为何要特地拥有和彩波同样的东西?」
依照先前所见,彩波跟初叶的感情没好到穿戴成对物品走动的程度。
「不是同一样的东西。」
朝都僵硬的声调,让我明白我的想法并没有错。他保持表面上的冷静往下说道:
「她们都想要一只仅有一件的熊宝赍,结果彩波拿到了。后来,颜色不同的蓝色熊宝宝被送到初叶身边。」
「……那的确不算同一样东西。不过,我总觉得彩波会笑着让出布偶。」,
听到详情后,我理解朝都说得没错。可是想起彩波摇着双马尾绽放天真笑容的脸庞,我就忍不住会出现这样的想法。
「是啊,彩波性格温柔,说不定会这么做。然而,周遭的人却不允许。」
「……因为她是和家的下任当家?」
尽管还是数十年后的事,但我很清楚这确定的事实也会对现在带来影响,所以如此问道。
「那当然是原因之一……最大的理由是,彩波是获选的附体。在和家没被选上的人什么也得不到。」
刻意淡淡诉说的朝都语气在此处微微转强,我偷看他的侧脸。
但那双与彩波肖似的明亮眼眸仅散发静静的光芒,脸上浮现成熟,如开认命般的表情。
我仿佛瞥见至今从外侧再怎么接近也见不到,和家那扭曲之轮的内部,陷入绝对称不上愉快的心情。
「所以,这间房间里的东西都不是初叶真正想要的」
朝都没发现我的表情转暗,自己下了结论后仰望我寻求同意。
这样一来我也必须回应,我轻轻甩头挥开微妙的心情,思绪回到他的话上。
「原来如此……问题就是这里为何会重现初叶的房间?以及她真正想得到什么?」
只要明白前者,后者也能不解自明。
「我认为初叶真正想要的,是彩波拥有的东西。」
另一方面,朝都用充满信心的口气与表情当场断定。
的确,既然这房间里的物品并非初叶真心想要或适合她的,推论她想得到彩波手中的真品就十分自然。
如果这房间只有今天配给初叶,我当然也会那么想。
但是,刚才朝都说此处重现了她的房间——或许是将一切直接搬来。
「……若不是真心想要的东西,为什么一直放在房里?」
这点像尖剌般令人挂怀。应该不是只有我,不想把讨厌的东西放在自己天天居住的房间里。
「那是因为……可能是别人给的不能丢掉……这里是……镜子迷宫的关系?」
我一问朝都后他立刻回答,反应却变得没什么自信,显然一半是临时想到的。
「初叶,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我认为她本人起码该解开一个疑问,对她开口。
「……你要问是无所谓,但回不回答由我决定。」
突然被问到的初叶吃了一惊眨眨眼,但立刻挺直背脊明确地回答。
虽然没从椅子上起身,但她看来已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一旁的朝都松了一口气。
「与你相似的东西,在这房间里吗?」
我也毫不客气地发问。
「……优秀的人应该分得出来,真没办法,我就回答你吧。你可以当作就在这房间里。」
「我知道了,谢谢。」
尽管牙尖嘴利的前言令我怒上心头,但是初叶仍确实做了答覆。我按耐怒气道谢,再度望向朝都。
「……既然在房间里,事情就不一样了。」
他从帽舌下仰望着我说道。虽然推测落空使朝都有些垂头丧气,但是他确实明白初叶回答的意义。
「这房间内的东西,除了椅子之外都属于初叶。」
我开口如此确认之后,他缓缓点个头。
没错,目前在此处的东西不属于彩波,而是属于初叶。反过来说,这里并没有彩波的东西。
尽管严格说来并非相同的物品,初叶大概认为自己获得的东西与彩波同等——自己也拥有彩波所有的东西。
我仿佛从中窥见初叶对彩波的复杂感情。
她借由保存不同颜色的相同东西保持尊严,却又无法完全放弃彩波的粉色物品。
此时,我突然察觉自己不知不觉间意识到这里是镜子迷宫,明知那些是初叶的东西,却自顾自地对照起「彩波有、初叶没有」
若是初叶认为她拥有与彩波同等的东西,事情就不一样了。
如果我们先前自行区分的东西,她都当成属于自己——是与自己匹配之物的话。
那真正该寻找的,是初叶目前没有的事物。
就像卡侬的附体对象无法交换般,应该是初叶本来得不到的某个事物。
我忽然觉得初叶的那句话:「我讨厌粉红色的东西」,隐含着相当重要的意义,努力动脑的我视线不经意地落在脚边,发现地面有不可思议的影子。
一开始我以为是鸟儿飞翔前展开的翅膀,仔细一看却是类似月桂树的叶子所叠成的逆弓形物。一发现这点后,就觉得看起来像是某人喜好,与红砖地板非常相称的圈案,真不可思议。
这影子究竟来自何处,是什么物体投下的?我转头张望,尽管因为剌眼的光亮而皱起眉头,但仍发现了那东西。
由我的斜上方落下阴影的,是个灯罩——但不是覆盖整颗电灯泡的类型,像块微弯的铁板。也许是对我沉思一会后突然仰望天花板的举动感到讶异,朝都也抬头望去。
「那是和家的家徽。」
我还没发问,已注意到的朝都就立刻回答了。
「家徽?不,和家的家徽图案不是花与蝶吗?」
我指着依和家家徽花卉部分设计的制服校章反问。
「本家的家徽的确是花与蝶,但只有当家及其家人有资格使用。尽管同样姓和,但那是初叶家的家徽。」
一听完说明,那没有花只有叶片的家徽突然显得很孤单,对于和家订得如此彻底的规则,我反倒觉得很无聊。
「……意思是说,初叶没有开花的家徽?」
「就算彩波往后有了年纪差很多的弟弟,也很难……所以,我想得到它。」
朝都回应了我的自言自语,但我在自己所说的台词中察觉异样,只听到一半。
我闭上双眼,寻找刚才观察室内时与现在同样出现不对劲感的地点。
为了弥补失去的视觉,嗔觉变得敏锐,我闻到花香。
我反射性地转向香气来源,一睁开眼便望见花瓶。
与和邸本馆那些即使不插花,瓶身也能用来欣赏的摆设不同,那是个白色瓶身没有任何装饰,花极为简单的小花瓶。
简单的设计,朴素到如果放在梳妆台上的花瓶只有一个,可能会让我因此看漏。
然而,室内总共放了五个相同设计的花瓶。
那简单的设计明明是用来插花的,却没有一个花瓶插了花。
「……可是,闻得到啊?」
我深深吸气,打从走进房间起便隐约闻到的芬芳更清晰地在鼻腔内扩散开来,为了确定一下,我询问朝都。
「闻得到什么……啊,是花香。」
朝都一瞬间浮现困惑之色,但随即发现香气,动动鼻子点头回应。
「闻得到花香味,可是房间里到处都没有花。」
「真的耶……是不是什么地方在烧焚香或精油?」
朝都没有说出芳香剂之类俗气的字眼,为了保险起见,我寻找室内是否放着香炉,却跟芳香剂一样不见踪影。
「由于工作关系,我记得松子小姐不喷香水。那初叶呢?」
「她偶尔会用,但不是这种香味。」
再消去一个香气的来源后,我的注意力终于放到空花瓶上。
「我可以触摸室内的东西吗?」
「……只要别靠近我半径一公尺之内就无所谓。」
我可不愿随便行动而遭松子攻击,于是事先征求许可,初叶干脆地答应。
「哼~你也太谨慎了。」
松子噘起嘴唇不满地嘟嚷,不管她怎么抱怨,我都无意做出与松子正面对干的危险举动。因为凭目测也能确定梳妆台距离初叶超过两公尺,我毫不犹豫地笔直走向花瓶。
就这样,总算拿起其中一个花瓶。
随着细微的水声,轻柔的甜香从花瓶中飘出。
「……这是精油?原来如此。」
与香水有些不同的芬芳让我自言自语,也有些领悟精油放入瓶中的意思,不过还是拿起剩下的花瓶检查。
朝都跟在后头却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只惊讶地看着我行动,但没有碍事。
初叶也不时偷看我几眼,也没有插嘴。
拜此所赐,我得以仔细调查花瓶内外。
「五个花瓶里有四个分别放了不同香味的精油,大概是波斯菊、洋水仙、铃兰、迷迭香这四种花。」
我先告诉朝都调查结果。
「没有插上真花,却散发花香的花瓶?」
他一脸不可思议,模仿我逐一嗅嗅花瓶。
我斜眼看着朝都,整理想法。
不见花朵,却注入花香的花瓶——反过来说,正是绝对得不到家徽的初叶才有的点子。
既然得不到花本身,那就取得它的芬芳吧。
即使没资格拥有眼睛看得见的花朵,谁也不能责怪她保有肉眼看不见的花香,我想这是初叶的挣扎。
初叶要求的大概是——适合她的花香。
「初叶,你讨厌花吗?」
脑中导出的答案让我很想叹息,但我取而代之地询问。
「……没错,跟粉红色一样讨厌。」
她有些大声地回答,我更加确定自己的推测。
初叶说她讨厌粉红色,是因为得不到那种颜色。讨厌花的理由应该也相同。
不过,此处是镜子迷宫。
由此事实推出的答案,令我这回真的叹了一口气。
「秋庭先生,机会只有一次。」
初叶误以为我的叹息出于迷惘,然而要选择哪一种花香的确是个问题。
「而且不先打倒我,就过不去。」
另一方面,松子听到初叶的话便匆匆检查起直排轮,但我已将她赶出视野之外,动员记忆中所有关于一的知识开始思考。
「……应该是粉红色的花?我想初叶其实到现在都还喜欢粉红色。」
朝都似乎从我和初叶的对话中领悟到答案,如看穿她的心般说道。
我总觉得即使从中选了一个,那也不是只配得上初叶的东西。
再说对香气的感受有个人差异,喜好也依个人不同,有时还会随身体状况改变。我听那名女子说过——追求香气治愈效果的人,会每天更换或混合香味。
胸中的痛楚同时剌激大脑,我回忆起香水的精制过程。
「对了……混合。」
「你想喝综合咖啡?」
也许是职业病,松子当场对我的低语产生反应,祖母绿的双眸转了过来,但我指的当然不是咖啡。
「我不需要咖啡……不过,有没有注射器和搅拌棒?」
「我可以准备,但是……初叶小姐,可以吗?」
「……好吧。」
听我提出需要的物品,松子和初叶都偏偏头一脸讶异,或许是想展现女王的宽宏大量,初叶同意我的要求。
「注射器和搅拌棒……你想做什么?」
「看了就知道。此外,关于杰克的点数……」
朝都有些不安地仰望我,我很有信心地点头回应。并在注射器和搅拌棒准备好前指导他对付松子的战术。
「我准备好了,你准备好跟我分个胜负了吗?」
当注射器和搅拌棒依照我的指示放到初叶面前后,松子迫不及待地问道。
她眼中好战的光芒早已让我厌烦,话虽如此,我也无意组续拖延胜负,滞留在镜子迷宫里
「嗯,准备好了。不过我有一个提案,开始地点能够由我决定吗?」
「嗯,随你高兴。」
我回望她的眼睛提出要求,在场的事似乎已交给松子决定,她没问初叶便干脆地承诺。松子点头时的笑容十分开朗,眼中却蕴含比先前更强烈的光芒。事到如今我不会害怕,但打从心底只希望不要有人受伤。
我转动目光确认朝都在预定位置上,视线直接滑向松子脚下。
「你不脱掉直排轮?」
「你要求的话我会脱掉,不过这双鞋加了重量,我穿着对你比较有利吧?」
我确认地问道,松子戴上头巾代替牛仔帽,态度看来一派轻松。
「……那就穿着打。」
当然,她要是不穿直排轮我会很头疼,却故意装出考虑的样子回答。
「好,开始吧。」
「嗯。」
我和松子不约而同地定下起跑线并肩而立,一瞬间目光交错。
「预备……开始!」
以双方的叫声为信号,战斗开始。
如果我的任务是取下松子的头巾——她的任务便是逃跑。
然而,她完全无视这类寻常的想法,一出手就狙击我的脚。
打伤对手的脚再收拾掉,松子连思考都像野兽。
我勉强闪过这记在双重意义上都很沉重的飞踢,冲了出去。
当我开始全力逃跑后,松子不用说当然划着直排轮追来。
虽然从一开始就攻守逆转,但想到她好战的性格,发展正如所我料。
这样一来,穿直排轮的松子会立刻逼近我,也在意料之中。
正因为如此,即使感觉到她的呼吸近在咫尺我也不慌张,依照脑海中的模拟猛然煞车,一口气转身。
松子立刻反应过来,灵巧地操纵直排轮用旋转代替煞车,伸出的手——不如说拳头却构不到我。反过来说,我也碰不到松子的手臂。
然而。她瞬间修正手臂轨道抓住我的手。
「啧!」
「抓到罗~」
我啧了一声,松子露出得意的笑容,想将我抓得更紧。
我反射性地放松力道,因此让松子出乎意料,总算摆脱对方的手之后,顺便还把她撞开。我趁着松子稍微失去平衡之后再度狂奔,不过我能逃出的范围有限,她马上会重振旗鼓追上
差不多该用下一招了,朝都收到我如此的视线后有些紧张,却清楚地点点头。
我也微微点头回应,朝他站立之处全力飞奔过去。
我在有限的空间中尽可能以最快的速度前进,直排轮滑过地板的声响却一如所料地从背后接近过来。
我忍住想回头确认与松子距离的冲动,只凭耳朵判断间距——将她引近目的地后紧急煞车。刚才已经证实,我的脚在刹车性能上险胜。
松子很清楚这一点,这次她也没有停住,企图用旋转改变方向。
可是,直排轮在旋转途中绊到微微隆起的红砖,害她掉头失败。
不仅如此,受到加速的影响,松子有短短一瞬间向前倾失去平衡,算准此刻一只从背后伸来的手——夺走她的头巾。
「……咦?」
「什……」
松子发觉后回头,初叶几乎同时从椅子上跳起来。
「朝都少爷?」
「朝都?」
连她们呆然唤出这名字的时机也几乎一样。
「……挑战松子小姐不需要点数对吧?」
面对两人的眼神,朝都目光有些游移地说道。
「而且,我也没听说得一个人挑战。」
我接过朝都的话,静静告诉还在茫然的松子。
于是,理解状况的松子抱着少了头巾的脑袋仰天呐喊。
「NOOOOOO!」
真不敢相信,宛如野兽的咆哮声竟出自那纤细的喉咙。
松子愤怒得全身发抖大喊大叫,我和朝都感到生命危险绷紧身驱,连初叶也脸颊抽搐。
我还以为那凄厉的叫声将永远持续下去,但松子喊到喘不过气后陷入沉默。
我们只能屏住呼吸,等她再度开口。
「我的确没说过!」
十秒后,松子的脸转回原位,相当干脆地承认过失。
这番话还配上妖精的微笑,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嗯~不过,我的点数该给哪位才好?」
「拿到头巾的人是朝都,给他。」
松子听到我的话后点点头,这场「忘了提」,不,是「你没说过」的作战成功落幕。
顺便一提,多亏铃真绊倒我才发现那块隆起的砖。
「……这手段未免有点卑鄙吧?秋庭先生和朝都都是。」
即使松子承认,但只要看看初叶吊起的眼角,就可以清楚了解她相当不服气。
「规则没规定不准动脑啊?」
「什么歪理!你在愚弄我吗!」
我想说游戏就是运用头脑与身体才有趣,初叶却没听懂,反倒更加生气。
「初叶,冷静点。生气也无法互相理解。」
「是朝都你太狡猾了!」
「这……我不找借口,可是今天必须获得很多点数。请你请解。」
他仰望将矛头转向自己的初叶,沉静的态度与对方形成对比。
朝都认真的语气,让她赫然倒抽一口气,脸庞蒙上一丝悲伤的阴影。
「是呀……那么,我接受秋庭先生的挑战。」
被朝都以唯有和家人才了解的部分说服后,初叶缓缓颔首。
老实说,刚才的互动让人看了并不愉快,好像只有我被抛在一边,但随便插手可能进一步被卷入和家的麻烦里,结果只对初叶的话默默点头。
我将桌子放在重新入座的初叶面前,将四个花瓶排好,并把空花瓶交给她。
初叶在我开口前拿起花瓶凑到脸庞,当然没闻到任何香味,她歪歪头。
「这是怎么回事?」
初叶又凌厉地眯起眼睛,我不在乎地用空着的手拿起注射器。
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讶异,但准备到此完成。
「请从四个花瓶里挑出所有你喜欢的精油,尽情注入这个花瓶,」
我依照服侍的规则改变口吻,指示初叶。
她露出看到什么稀罕东西的眼神盯着我的脸庞数秒,一脸狐疑地看向四个花瓶。
初叶依照我的话,逐一嗅嗅四个花瓶的香气确认。
她虽然惊讶却还是肯依言而行,我也闭上嘴默默看下去。
于是,初叶先挑了一个花瓶,以注射器将精油注入空瓶。
她一滴一滴注入精油的脸庞十分认真,一想到那是接受我意见的关系后,我首度对初叶产生好感。
在我的注视下,结果初叶从所有花瓶里抽取喜欢份量的精油注入完毕之后,吐出一口气。
「我觉得这样刚好。」
收起刚才的好强,初叶没自信地将装满精油的花瓶递给我。
我接下花瓶后轻轻摇晃揽拌,试着确认香气。
香味也有合不合的差别,这是最后的不确定要素。或许因为全都是花香,瓶中飘出的芬芳绝不惹人厌恶。
反倒化为温柔的香气,我松了一口气,伸手抚了一下胸口。
「这么一来,初叶小姐原创的香气完成了。在此献上适合您的东西……由初叶小姐自行挑选混合,绝无仅有的花香。请试用看看。」
我自信满满地告诉她,重新递出花瓶以便答覆初叶的要求。
初叶一瞬间惊讶得瞪大双眼,表情随即转为半信半疑。
「绝无仅有的……花香。」
她用期待与不安交织的声音重复说一遍。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盯着花瓶十秒以上。
「您确认一下吧?」
初叶的迟疑让我有点焦急地催促之后,她的脸总算凑近花瓶,吸嗅香气。
于是,初叶缓缓深吸一口气——当香气传遍全身时就不由得浮现微笑。
那柔和的表情,多半才是初叶本来的神情。
「……好久没看见初叶的笑容了。」
虽然朝都在我背后喃喃地如此说道。
「原来她知道……该怎么笑。」
不同于朝都的嗓音接着飨起,我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回来的铃真表f些放心。
然而,我还不能打从心底安心。尽管初叶的表情令我很有但我必须从她保持沉默的口中听到明确的台词。
「怎么样?合格吗?」
走到这一步才被扣分也太可笑了,我保持客气的口吻率直地询问她过关与否。
「嗯~……情况跟最初预定的计划有些出入。」
不过,回答的人却不是初叶而是松子。她以指尖旋转牛仔帽左右晃着脑袋一我的脑海中闪过万一的可能性。
初叶在这一刻动了。
她再度拿起注射器放进花瓶后立刻抽出,接着以滴管在手腕上滴了一下。
初叶最后举起两只手腕互相摩擦时,扩散开来的芬芳甚至窜入我的鼻孔。
「我承认这种香气……的确很和我很搭配。」
她直视着我明确地宣布,深深颔首。
通知我合格之后,初叶缓缓从椅子上起身,直接挪动座椅。
「真正的出口在那里吧。」
随着椅子移动,原本藏在影子下的地方出现标示着ENTER的出口,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镜子迷宫就结束了啊~?这里有各式各样的镜子,挺好玩呢。」
「我看铃真你是玩过头,没拿到多少点数。」
因为铃真单纯享受了镜子迷宫的乐趣,朝都也顺利获得杰克的点数,所以都对第一座游乐设施的结束没有异议。当然我也没有。
但看到比朝都悠哉的铃真,初叶收起笑容,似乎很想抱怨地皲起眉头。
她或许很担心他,但铃真发现初叶的视线后却像小孩子似地躲到我的背后。
「骂得太狠,对铃真也不管用。」
他的反应让初叶正要开口,却被朝都委婉地劝住,或许是觉得很没面子,她并未点头。
「领取王冠吧,秋庭先生。」
相对地,初叶走下来说道,我也老实地依言走了过去。
她站到我面前,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饰品盒在我眼前打开。
「……这就是王冠?」
盒中的物品确实一眼就能看出是王冠,我却忍不住脱口而出。
「对呀。不管怎么看,除了王冠以外还像什么?」
正面听见我的话之后,初叶反倒歪歪头,看着朝都寻求同意。
「嗯,是王冠。考虑到之后还得走动,这尺寸很适当。」
朝都笑着迎向她的眼神,说出初叶期待的台词赞同道。
「Hey,you!戴上那顶王冠可是会冷得受不了!」
「咦……为什么?」
「戴王冠、戴王冠……起恶寒(注:日文中的起恶寒与王冠谐音)!」
另一方面,铃真明明对王冠本身不怎么感兴趣,却对松子的话敏感地起反应」反而被冷笑话冷到。
为了心灵的和平,我假装没听见他们的会话,重新注视王冠。
「不过……还真小。」
第一印象还是没变。
然而在我开口的瞬间,初叶掂住王冠——王冠状徽章的指尖却施加了不必要的力量。
看来是触怒了她。虽然我作好心理准备,但对方的雷霆怒火却没有如预期般扑向我。
「别在这条领带上好吗?」
初叶反倒以淡淡的语气及眼神问道,我有点错愕地点点头。
她走近一步,将王冠别上领带。
「当然很小……真正的王冠不可能由我保管。就像没获选的我,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花……」
初叶身上的花香随着细微的动作飘来,她以几乎被隠约香气淹没的音量吐露放弃之意。
然而,我无法忽视伴随一丝芳香确实传来的话声。
「要得到彩波的东西的确很困难,但也没必要只顾着追求那些吧?」
「不必你说我也知道……但我知道不可以放弃。」
听我这么讲,初叶转而坚强有力地回答,身侧紧握的拳头却顗抖着,说的话完全没有说服力可言。
朝都和铃真都发现她的不对劲,一脸担心地望向我们。
「如果那真的是你的愿望,我无意叫你放弃。可是这样下去,你恐怕得不到任何东西。」
可是初叶没发现两人的反应,也撇开头不理会我的话。
「这种事……我知道。」
「真的吗?彩波和你确实不同,不过,彩波也并非拥有一切。所以,你也明白你还可以选择对吧?」
初叶嘴巴上说知道却露出不甘心的侧脸,让我用比刚才强硬的语气如此说道。
「……没被选上的我也可以选择?」
她缓缓转回来,露出摇曳的眼神再次仰望我。
「嗯,没错。像刚才亲手调制精油一样,你可以自己创造适合你的东西。不是等别人给予,主动去寻找就行了。」
「自己创造?主动去寻找?」
初叶重复我的台词将手举到面前,活像首度看见自己的手般偏偏头。
她的手很漂亮,却只知接受他人给予的事物。
「没错,你亲手创造的东西属于你。不是属于彩波。」不过我告诉初叶她的手往后能创造、也能用来选择,像她一样注视着那双手。
于是,初叶的眼睛亮起梦想的光芒。
「说不定连我也可以选择……可是,彩波小姐拥有的花终究无法成为我的,因为这是和家的规矩。」
但光芒立刻转暗,声调也变得忧郁。
初叶放下手垂落颈项,朝都和铃真想走到她身边,但他们远比我了解初叶对彩波的复杂心情,结果都停在原地不动。
因此,我代替两人开口:
「既然如此,那就由你来创造新的花吧。只要创造出尚未存在、任何人都没看过的花,就是属于你的花!」
为了让她抬起头,我明知初叶所说的花是比喻仍这么说。
「我来创造花?那是痴人说梦。」
她听完我的话之后虽然缓缓抬头,但最后却还是摇摇头否定。
不过,我在她的眼中发现一丝还没放弃的光芒。
「作梦有什么不好!梦想是用来实现的!」
我直视初叶的眼睛斩钉截铁地宣言。
「如果是梦……就能实现?」
这番话令初叶吃惊地睁大双眼,她发问的声音有些颤抖,眼底再度浮现像在作梦、有所期待的光彩。
面对她的问题,我毫不犹豫地颔首。这的确是我的肺腑之言。
「初叶的……梦想?」
「会实现的不是梦想,是愿望吧?」
但一旁的铃真与朝都不解地出现疑问,听到这两句话,初叶的眼神宛如从梦中醒来般再度失去光彩。
「……说得也是。我没有什么梦想,那种模糊的愿望也不可能实现。」
初叶的话与其说是说服自己,更像在说服朝都他们,语毕后挤出生硬的笑容。
「……等我的愿望实现了,我会实现初叶的愿望……所以,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够了。」
初叶的假笑令朝都一瞬间流露困惑,投向她的眼神与声音却不带任何迷惘。
「……我很……期待。」
她听到这番话微微一笑后,双手悄悄在胸前合拢。
在我看来,那动作只像放弃去创造与选择。
不过,某种位于初叶核心——和家莫名的理论(规则)遮蔽了我的声音,我领悟到讲再多也只会被反驳,无法再说下去。
只要我还不知道那法则是什么,即使说破了嘴,初叶别说挺身反抗,大概连亲手选择也无法办到。
可是,我本身也必须先选择要踏入哪一方。
「好了。三位快点出发吧。如果动作不快点的话,不只『茶会』会迟到,抵达时说不定都已经结束罗。」
我的思绪不知不觉间转向沉重的选择,但初叶的话声将我拉回现实。
她推着朝都和铃真的背催他们前往出口,面带微笑。
跟制作精油时一样温柔的笑容。
我改变想法,也许初叶听进了一点我的话,我暂时接受这个成果。
「初叶,抬起头看着前方,你一定能找到从没看过的花朵。」
只有这句话,我必须告诉她。
面对我的眼神与话语,初叶的视线像要寻找什么般游移了一会,然后注视着自己的手:
「……但愿如此。」
她缓缓地点了头。
朝都和铃真眼神不安地摇曳着,似乎觉得这么回答的初叶突然变成陌生人。但那是无需畏惧的变化,因此我什么也没说。
「我们出发吧。」
「……嗯?」
就在我我催促两人准备走出镜子迷宫时……
先前决定置身事外,沉默不语的松子轻喊一声,同时眯起眼睛注视入口,好像要寻找什么迹象般全身紧绷。
带着不同于刚才对峙时的认真表情,松子扫视房间内每个地方,加强戒备。
紧绷的空气让我们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嗯~是我的错觉。」
但是,松子的紧张像一开始那般突然放松,只交代了一句令人泄气的台词。我们三个一起发出叹息。
「真的只是错觉?」
只有铃真的好奇心受到剌激,歪歪头直盯着松子想走过去。
「铃真!你又想一个人迷路吗!」
不过却被朝都以略微强硬的口吻叫住,他慌忙停在原地。
「……抱歉。不过,我不会再迷路的。」
我一瞬间瞥见道歉的铃真眼中闪现忧色,但那忧色随着他掩饰的露齿一笑而消失。
「真的要出发了。」
我没有追问,重新催促朝都和铃真出去。
「朝都、铃真,『茶会』上再见。还有秋庭先生,有缘再会……」
这回铃真也没有意见,我们终于在初叶话声送行下离开镜子迷宫。
「……咦?果然有什么东西吗?是座敷童子?」
因此,我不知道我们离去后,松子在迷宫内歪着头喃喃吐出的台词。
也不知道她当时捡起断了线,只剩一头落在地上的传声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