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笔直的路是捷径,
詈詈曲曲的路就是绕逮路。
所以我嫌是选择笔直的路。
没必要绕逮路。
总是以最短距雔抵达目的地。
该走的路已经泱定。
今天也依循昨天的脚印前进。
绝不会迷路。
如果笔直的路是捷径,
詈弯曲曲的路是绕逮路吗?
两条路都标在地圈上,
应该能自由选择才对。
今天走的也是规定的路。
不会迷路的荦直道路。
虽然不会迷路,
地图上却没留下这串脚印。
1
数年没坐过溜滑梯的我,滑下大得说是座小山丘也能接受的巨大溜滑梯,前方出现小人国
——不,是大人国。
下了巨大溜滑梯,前头是座装了豪华霓虹灯,大白天也闪得人眼花的建筑。
介绍牌上的③号地点应该是「游戏区」,但是,这栋墙壁漆成红黑两色的建筑物,看起来只像所谓的「赌场」。
和刚才不同,周遭除了我们还有行人来来往往,看到有小孩混在成人里走进赌场,我的头有些痛。
「看来这一带也对一般游客开放。」
朝都环顾周遭的状况说道。
「什么,不是所有人都是和家亲戚啊?」
我和铃真碰巧异口同声地询问后,朝都抛来无言的眼神。
「先不提秋庭先生……为什么连铃真你都一脸第一次听说的样子?事前不是通知过今年要办流动游乐园,部分设施对一般游客开放吗?」
「……那个,我在『茶会』前有很多事要忙。」
朝都责备的口气好像在质问忘了带东西的小孩,找借口的铃真也了解自己有错,缩起身体。
「巨大溜滑梯后的设施是游戏区对吧。就是那座赌场?看上去没有年龄限制,赌博也算是游戏吗……」
我发表对眼前建筑的推测,想帮怎么看都居于弱势的铃真一把。
但设施外观让我迟疑着跨不出第一步,我再度仰望那座就单层建筑而言很高的房屋。
此时,我的膝盖受到一阵冲击,险些一头摔倒。我当然避开了那么丢脸的状况,不过会对我做这种事——通称后膝攻击一—的人寥寥可数。
「……是铃木吗!」
我一呼喊之后,附近的空气晃动起来。
「正义使者水豚红战士报到!Amigo,你们好吗?」
我回过头看见有红色毛皮的巨大啮齿类动物,水豚红战士。即使对手是水豚红战士,我的怒气值也没有变化。不,反倒上升。
「水豚红战士,遇见我是你运气到头了。你敢再出现在我面前的勇气值得赞美……做好觉悟了吗!」
没错,我没忘记他之前的蛮行。
「如果你是铃木,就快点脱掉那套布偶装。」
只要看不到布偶下的脸,这可能性还是存在。
「你从刚刚开始在说什么啊,多加良先生?我乃水豚红战士,不叫什么铃木,你说的人物声音有这么悦耳吗?擅长游泳吗?」
水豚红战士摊开手诉说自己的清白,发出属男中音的嗓音。
「游泳我不知道,声音总能用变声器应付吧?」
「我的美声没有一丝瑕疵!」
「是吗?不管你是铃木还是水豚红战士我都无所谓!」
尽管听不太懂他回嘴的台词,我活用刚才的经验,这次先发制人地勾住水豚红战士的脖子。他当然没时间闪躲,被我往上勒。
「干……干什么,先生……不,Amigo多加良!我做了什么!」
水豚红战士拍打我勒颈的手臂,抽动小小的水豚耳朵——这套布偶装似乎有动耳朵的机关——拼命地喊叫。
「……突然诉诸暴力的确不太好。」
「虽然看不见脸,里面的人好像很难受。」
朝都一脸认真地提出模范的意见,铃真同情地看着水豚红战士。
「对喔,那我说明一下。我从前天开始,就计划今天要度过有意义又有效率的一天。结果怎样啊?水豚红战士,因为毫不顾虑地从背后推了我,计划因此不得不变更。不过我宽宏大量,只用一拳就让你抵销我的所有怒火吧……」
我牢牢勒着水豚红战士的脖子,滔滔不绝地告诉三人。
然而,朝都和铃真没听懂我的观点,两人只是一起歪歪头。
「你认错人……不,认错水豚了,Amigo多加良!这件事得对好孩子保密,水豚一次可以生七只宝宝!」
「所以呢?」
水豚红战士不知为何告知水豚的小知识。我不可能为了那种无关紧要的资讯放松手臂力道。
「真是多子多孙~你受过电视采访吗?」
但铃真感兴趣地提问,与听我说话时形成对比。
「很遗憾,我还没上过电视。」
「……意思是说游乐园里配置了数个同样的吉祥物?」
「没错,我们是七兄弟!」
朝都如此分析,水豚红战士抽动耳朵代替不能转动的头承认,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喔……这代表推我的水豚另有其人?推我的是几号?」
「……我不会出卖兄弟。」
合情合理的借口让我稍微放松手臂询问,但水豚红战士却动用沉默权。
「水豚的兄弟……我大概分不出来谁是谁。」
「可是只要拉开背上的拉链,便能确认里面是不是叫铃木的愚者。」
的确,如果真的有多只水豚红战士,要锁定凶手并不容易。看在水豚红战士想保护兄弟的心意份上,只要解开这疑惑我就放过他。我开始寻找他的拉链。
「拉……拉链!KWL的居民才没有那么随随便便的东西!有是有不过是秘密!三围当然也是秘密!」
另一方面,一听到拉链,水豚红战士就慌张到连自豪的好嗓音都变了调,没发现自己承认了秘密。
「是吗,那我找找看。」
我对水豚红战士重新宣言,手伸向他的背后寻找看不见的拉链
「哇!」
此时我背后又遭撞击,身体微微倾斜。我惊呼一声,但冲击力本身不大。
然而,我膝盖以下却变得无法行动自如,我往下望去,发现三个身高不及腰际的小孩抓住我的脚。
「别欺负水豚红战士!」
他们异口同声地喊道,圆滚滚的眼睛瞪着我,孩子们试图救援水豚红战士的事实令我惊愕。对方是红色的巨大啮齿类动物……我以为面对这连成人都觉得恶心的家伙小朋友会吓哭,看来是猜错了。
总之,照这样下去我注定得当反派——长相凶恶已然不利——于是暂时放开水豚红战士。
「喔,充满勇气的Amigo!谢谢你们的支援!多亏你们,维护了正义!」
水豚红战士夸张地道谢并大大展开双臂,小朋友们一起扑向他的怀中。
「不客气!」
「红色毛皮是正义一方的象征!」
「红跟黑比起来,还是红色帅!」
这样吗……在小孩子眼中,红色属于正义的一方吗?因此善恶的判断基准也是颜色?下次选举的背带改用红色试试。
「哈哈哈!如此一来,多加良先生也无法对我出手啦!」
趁着我不讲话的时候,水豚红战士得意忘形地大喊。他把小朋友们推到前面,讲的根本是反派的台词。
「好了,下个游戏区别名是赌场区,门在那边。三个人相亲相爱地进场吧!诸位小Amigo!拜托你们了!」
可是水豚红战士没有发现一或是装作不知道——以夸张的动作与自豪的好嗓音催促小朋友行动。
听到之后孩子们大大点头,小跑步绕到我们背后。
「预备备~!」
三个人同声协力地推起我们的身体。
「咦!那个,为什么连我们也被推?」
「我们没骂水豚红战士耶。」
朝都和铃真焦虑地问道,但专心推人的小朋友没有回答。
普通比拼力气当然是我们会赢,然而太过幼小的对手让人犹豫该不该抵抗,回神时我们三人已被推到赌场区前方。
「Amigo威力全开!」
受到水豚红战士煽动,孩子们更是全力推挤。
我们几乎是被撞飞出去,已有觉悟将重重撞上赌场大门。
然而大门在即将撞上前从内侧打开,叮叮咚咚的钟声从头顶传来,我们穿越赌场门扉。
2
再次被水豚红战士推出去的我们踏入游戏区即赌场区,随着钟声迎向我们的不是预期中的喧嚣,而是沉静的古典音乐。
我惊讶地环顾周遭,发现另一扇——绘有红心与梅花等扑克牌记号的——门,其后似乎是真正的赌场。这里算是前应吧。
「赌场在里面吗……」
朝都喃喃低语,我以为他会率先走向下一扇门,但他出乎意料地没有行动。
我有些奇怪地望过去,朝都正拍掉裤子上的小脚印,是刚才手忙脚乱时被小朋友踹到的。
「真是的,不知道布偶里面是人,还那么听话。就因为这样,我才觉得一无所知的小孩让人觉得困扰啊。」
连他也不禁沉下脸色,不悦地说道。
「是吗?我认为他们不知道布偶里面是人,才玩得开心。」
铃真的回答类似反驳。
这两人胸口同样黏着绒毛却形成对比,铃真不曾像这样对朝都表达过意见,我很感兴趣地看向他。
不过,这句话似乎是无意间脱口而出,铃真扬住嘴巴暗喊不妙。但他领悟现在退缩已经太迟了,下定决心看着朝都。
「说得也是,小孩能玩得开心也好。不过,等我们结束入会仪式,获准参加茶会之后,再也不会被当成小孩看待。『我不知道』可不是永远都能通用的。」
铃真的话想必触怒了朝都,然而他迎向铃真的眼神,露出明理的表情沉稳地回答。
「我……明白。」
这番话令铃真咬住嘴唇垂下头。我甚至听不出责备的意思,但是,朝都似乎准确命中了铃真的要害。
「真的明白?」
如果想扳回一城,从铃真身上引出意料中的反应已经足够,朝都色泽明亮的眼眸却忽然浮现冷冷的色彩继续问道。
「够了吧,铃真也明白才对。」
看到他的眼神,我不禁制止朝都。基本上,铃真的发言也没必要遭受那么重的指责。
「你懂什么?秋庭先生。即使获准参加这场入会仪式,你依然是个外人。要是你得到一个王冠就自以为了解,可会让人很头疼的。」
结果朝都的矛头转向我,带剌的台词背后可以清楚得知王冠被我夺走的焦虑。
光看他的样子,要说我了解什么的确还太早。对于他们本身看不见的绒毛,更是一无所知。
「我现在或许不懂……不过迟早会懂的。」
但我刻意选择强硬的言词说出口,朝都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的态度让我轻轻握拳,铃真手足无措地站在我和朝都之间,我还是没放下拳头。
「方便的话,我来替各位带路。」
一个新的声音此时插入,我不得不转移注意力。
我们三个一起望向声音来源,发现小丑从通往赌场区的门探出头来。
我们不由得凝视突然现身的小丑,他却毫不在乎地整个人从门后走出来,一地走向我们。
「欢迎来到赌博区……参加入会仪式的诸位。」
小丑瞥了我们手腕一眼,摘下夸张的粉红色丝帽在我们面躬。
他优雅的动作充满绅士风范,但抬起的脸上涂满白粉,双眼边缘还画了红心与方块,只能称作小丑。
不知弄了什么机关,他的手脚与躯干相比异样地长。看着那只长手重新戴好帽子……
「好像爱丽丝里的疯帽子。」
铃真联想到不可思议国度的居民。我听到后看了看,这人身上穿着灰色的简单西装,服装比起小丑的确更像疯帽子。
无论如何,我现在也不知该如何应付他。
「首先,我来说明赌场的规则。说是赌场嘛,实际上类似电子游乐场,请放心享受。」
不过我还没开口,小丑已自行开始说明。
「可惜我们没时间享受,『茶会』不能迟到。这扇门后是赌场对吧?」
对方的说明让朝都判断小丑纯粹是工作人员之一,因此他表情认真地迎向对方的笑容,脚尖同时转向门扉。
「那可真遗憾。不过,希望你好好听完小丑我讲的话之后再进去。」
小丑伸出长臂,委婉地拦住想先走的朝都。他宛如平交道遮断器的身体放下双臂,朝都也只得停下脚步。
「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那么,请尽快说明。」
小丑的手让铃真看得眼睛放光,我先催促小丑往下说。
「我马上开始。首先,赌场内只能使用专用的代币,一进门就能透过兑币处换取。」听到这句话,朝都和铃真的手立刻伸进口袋里找钱包。
可是我抱着放钱包的书包,想起现有的金额一阵苦涩。
老实说,今天我的手头很不方便。我本来没打算跑得那么远,所以只带了最低限度的必须金额,窘迫也是当然。
「……能不能先借,等赚到了再还?」
我有自信在赌场里赢钱,试着问小丑是否有先行投资的这种方案。
「没钱的话,我可以借你。」
还没听到小丑的回答,一个黄色的钱包就先递到我的眼前,我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别担心,有你这份心意就够了。」
我脸上勉强没透露内心的动摇,但对递出钱包的铃真回话时,声调有些僵硬也是无可奈何。说我不犹豫是谎言,不过我可没落魄到需要年纪较小的铃真来担心……应该没有。
「铃真,当面对人这么提议是很失礼的。」
「咦,是吗?应该要到校舍后面说?」
「这样做又有别的含意……说白点就是勒索。」
朝都掺杂着叹息告诫,却没法让铃真听明白,连小丑也插嘴之后,铃真终于面露困惑。
「他们是说不该轻易谈借钱。」
「……啊,是这个意思。」
我放弃委婉的说法明确告诉他,铃真总算理解,令话题得以收场。
「反正,本来就不必用到钱包。」
小丑发出迟来的说明。
「不必用到钱包?那该拿什么交换代币?」
「各位客人只要出示水豚护腕即可。不过,全员只能平等地各拿到十五枚代币。以这笔赌本挑战赌场内的游戏,过关的话代币会逐渐增加。增加方式依游戏不同,但困难的游戏可获得更多……简单地说,只要想成和筹码一样,赌多少便能赢得多少。存到一百枚代币,就能挑战女王……但是。……」
不知为何左右摇晃的小丑流畅又不允许插话地说明着,到此却故弄玄虚地停顿了一下。
「但是?」
等不及的朝都探出身子催促。
「进入赌场区之前,你们得先在这里试试运气……嗯,只是各抽一张扑克牌而已。」
小丑如此说道,下一瞬间手中出现数张扑克牌。
「我不知……我很在意那些扑克牌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铃真,这种事即使不知道也不成问题。」
「你说的试试运气,是测试胜负运吗?」
我确认地反问,小丑大大点头。
「对客人你来说或许有点不利。」他再度看着我抛来同情的目光。
仿佛非常清楚我从在商店街抽到六等奖(面纸)开始,直到可恨的学生会抽帘为止的经历,令我有点动摇。
「哈哈哈,运气是要时时节省储存的,差不多也到了期满连利息领回的时候。」
不过我没有表现出来,充满信心地回答,顺势从小丑手里选出一张扑克牌翻开。
牌面是方块J,抽到高分牌让我有种签运将爆发性解放的预感,暗自窃笑。
「多加良是J……我是方块Q!」
然而高兴的时间很短,跟着我抽出扑克牌的铃真点数比我更大。
「我的是……梅花8,好数字。那么,运气测试的结果如何?」
「啊,其实试试运气只是对一般客人用的借口。」
当小丑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后,朝都的笑容顿时冻结了。
「即使开玩笑是小丑的工作,也要选择时间和地点吧?」我仰头瞪着玩弄我们纯真心灵的小丑,他迅速别开目光再度开口:
「再说明一下,赌场区里有一般游客,也像你们一样抽过牌。其中有人带着和你们抽到的牌正面图案相同的扑克牌。如果和那个人对战获胜,赢得的代币可以翻倍。碰到扑克牌正反面皆相同的对手时,可以获得手边代币×扑克牌数字的量。」
「……这么说来,还是赌运气嘛。」
说明期间,小丑的视线始终游移不定,但是,我接受了特别规则,重新看着自己抽到的牌喃喃地说道。
仔细一看,扑克牌正面的花样是以和家家徽设计而成,一发现这点,J的脸看来仿佛像是有所企图。
仅管是一般人,但不知道要跟怎样的对手玩怎样的游戏,就让我对我的胜负运感到不安。
「……唉,到了紧要关头,用签运强行摆平吧。」
但转头想想,最后这么做不就好了,我将牌收进胸前口袋。
「我听清楚了。」
「真的碰到拿同一张牌的人就厉害罗。」
「那么,几位请尽情享受本赌场。」
以小丑的话为信号,通往内部的门从内侧开启——朝都和铃真仿佛受到热闹之声的洪流邀请般,走向门扉。
「……公主在玻璃城里等人拯救。」
我准备跟在两人之后,小丑于擦肩而过时低声呢喃。
当回头想追问这句话的意义时,他已如烟雾般消失无踪。
结果,我就这样进到了赌场之中。
3
正如小丑所言,我们一进门便走到兑币处出示水豚护腕。
出示之后,真的各拿到十五枚的代币。话虽如此,水豚护腕还是一样烦人。
「我必须尽可能增加行动效率……从这里开始再度转为个人战,等我获得王冠后再会吧。」
朝都说完后将代币收进钱包匆匆走进赌场,脚步充满这次一定要得到王冠的干劲与自信。
另一方面,我在行动前先环顾赌场。
室内的装潢金碧辉煌,正像是赌场的风格,不过像小丑告诉我们的,里面设置的大都是城里电子游乐场会出现的投币式电玩。
此外零星可见撞球及弹珠台等适合成人的游戏,室内深处吊灯底下的台面似乎可以赌筹码——我只能相信这里是禁止赌博的日本。
我的目光从那微妙危险的区块转开,寻找可能持有目标物或线索的人物。
女仆们也被派来这里工作,她们以兔耳代替头巾,换上一身黑背心配紧身裙的发牌员服装。
此外,或许是听说了游乐园对一般游客开放的消息,我还看见叶野学园的学生。赌场的气氛很符合铃木的喜好,这次他说不定会现身。
为了未雨绸缪,我想找件暗器,这时看到了正合心意的游戏。
小丑的话还在耳畔缭绕,但我需要一点时间作分析,锁定的游戏周边又出料地一好人才,怎能错过。
我微微一笑,迅速朝右方走去。
刚走几步,我便发现有人跟踪。只是碰巧走同个方向吗?我试着前进,可是一停步,后面的脚步声也跟着停止。
一直到目标游戏附近,人影还跟在我背后。
「……你为什么跟着我?」
「哇……不知不觉就跟了。」
铃真被我回头一问吓得站住,含糊地回答。
「既然是不知不觉,你去挑战别的游戏如何?不好意思,那边的游戏机我先包了。」
「啊,棒球九宫格。说到棒球(注:日语为野球),是因为从野地起源才这样称呼吗?如果在巨蛋体育馆打又怎么叫?」
他无视于我强硬的口吻悠哉地回答,或许是先前和松子交谈的后遗症。
「这……把野字改成屋如何?」
回过神时,我在半空中比划指尖如此回答——然后受到自己冷笑话般的答案打击。居然能以这种形式打击我,铃真意外地不容小看。
「嗯,这名称很好懂。」
铃真对沮丧的我鼓掌表示认同,反倒让人觉得更加丢脸。
「先不提这些……分头玩不同游戏可以有效运用时间,代币也能赚得更快吧。」
但我设法切换心情,加上建设性的意见如此告诉他。
「能赚到代币的确很好,不过,我还是不知道脚自己移动的理由……也觉得一和Q在一起比较好。」
铃真虽然同意我的话,却进一步主张道。他掏出口袋里的扑克牌举到我面前。
他仰望我的眼神蕴含先前不曾有过的认真光芒,我重新考虑起来。
在镜子迷宫,杰克的确和女王一起行动,负责保护女王。但依据我刚才看到的,女王(Q)对杰克(J)没有任何付出。
老实说,铃真看来也无法给我什么帮助。当然,人际关系的建立无涉利害考量。
我再度注视他的眼睛,发觉一丝掺杂认真的求助之色。
「而且……我还是想跟多加良一起走看看。」
这么发言的瞬间,铃真胸口的绒毛微微晃动。
这番话并不有力,但绒毛确实反应了他的感情。
绒毛仅仅摇曳着,目前没有成长的征兆,然而之后未必不会发生变化。
「……好吧,要跟是你的自由。不过,别阻碍我的野心。」
结果我无法抛下铃真和绒毛不管,允许他同行。
「嗯,了解!」
铃真高兴地点点头。
「走吧。」
我和他再次向前迈进。
「在这里……在这里碰上我算你运气到头!一决胜负,秋庭多加良!」
武士——不,热血沸腾的棒球社王牌木岛铁平在目的地游戏区等着我。在即使路途遥远也要迈向甲子园的棒球社里,这份热血想必很受欢迎。
可是,木岛热情的矛头目前对准了我。他当然没把被这股气势吓到,在我身旁眨眼的铃真放在眼里。
「看来你还没忘记,去年的球技大赛我从你手冲敲出全垒打啊。」
由于木岛释放多余的热力,我抛去极度冰冷的眼神回应。
「对,我当然没忘记!今天我要用胜利洗刷那段屈辱的记忆!来,秋庭,就以这棒球九宫格一决胜负!」
我不讨厌他的思考方式,但自从去年球技大赛被我敲出全垒打后,木岛的态度总是如此,如今我只是轻轻挑眉。
木岛背后的棒球社同伴一脸无言,他本人却没发现。顺便一提,包含木岛在内,发长超过小平头的棒球社社员们穿便服时看起来不太像棒球员。
「听着,当时……要不是你笑了,我才不会失手!」
「我说过很多次,我只是阳光剌眼眯起眼睛而已。」
面对每次都一样的指控,我厌烦地说出同样的回答。
「谁说的是真话?」
「嗯~大概他本人只想眯眼,威力却已算是杀手级微笑了?」
当时不在现场的铃真来回看着我和木岛歪歪头,留短发的亘理说明道。
「……不好意思啊,我的长相凶恶到会发出杀人光线。总之,我今天的目的不是跟你对决,让开。」
铃真接受了那随便的说明,我作出订正,瞪着木岛开口。
「什么?原来如此,你怕了我的魔球!」
但是,木岛将我的话朝他想要的方向解释,不肯让路。
「哈哈~你学会开玩笑了嘛。看在这玩笑的份上,如果你带着相同的扑克牌,我就答应与你一战。」
听不进去的木岛令人烦躁,我从胸前口袋取出扑克牌,忍不住脱口如此宣言。
万一真要比赛的话,那就不是投打对决而是投球对决,我心想木岛反正不会有牌,将正面翻给他看。
「相同的扑克牌?我有!」
然而下一瞬间,木岛从口袋里掏出的东西让我和铃真一起瞪大双眼。
真的是用和家家徽设计的扑克牌。
「的确相同。」
「男子汉说一不二,秋庭。」
铃真承认此一事实后,木岛得意地笑着堵死我的退路。
「……嗯,我知道。」
本来想挑战别的对手,但现在我却只能答应这场对决。
如我所料,木岛没发现比赛会是场投球胜负。
不过,他以「棒球对决」的大框架说服自己,我们谈妥交互投棒球九宫——投球丢掷将好球带划分为九宫格标靶的游戏——失手就换人,命中较多的一方获胜。
顺便一提,靶子的外框不知为何是张大嘴巴的狮子,但不算什么问题。
我看着用心热身的木岛,也松开领带转动肩膀。
「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不过这房间有点热。」
铃真喃喃说着脱掉衬衫。他在迷彩长袖衬衫下穿了T恤,脱掉也没有问题。
「……你的T恤没穿反吗?」
然而,我忍不住如此询问。
「嗯。有标签部分在背面。」
铃真摸摸衣领回答,我却不太能接受。
因为他穿着的T恤胸口印着「后」,背心印着「前」,让人混淆。
「……为什么买这种衣服?」
所以,我近一步追问。
「……因为我不知道。」
「嗯?明明是自己买的,你却不知道?」
「不是的……我是不知道这件T恤的制作者。或设计者为什么要设计成这样……心想穿上后或许会懂才买的。」
虽然台词之间停顿了一会,铃真的回答并不曲折。然而,我花了一点时间才理解。
「……原来如此。穿上之后,你弄懂了吗?」
「嗯~还没有。多加良,你有什么看法?」
听我问起结果,铃真摇摇头,露出期待的眼神询问我。
我再度来回看着黑色衣料上的白色「后」、「前」字样,动脑想看出设计者的意图。
「秋庭,我准备妥当啦!你们那边还在拖拖拉拉地开作战会议?」
但还没找出答案,木岛的声音就打断了我的思绪。
「喔?你没发现,我是宽宏大量地多给你时间吗?」
我半是条件反射地回答。
「你还是一样牙尖嘴利……快点一决胜负!」
「正合我意!铃真,T恤的问题我晚点再想。」结果,受到火大的木岛催促,我如此说完后就转身背向铃真。
「……多加良的回答也是……晚点再说啊。」
「听着,我言出必行,说晚点再想就真的会想。」
然而,我从铃真的呢喃中听出他放弃思考的意思,回头再度明确地如此告诉他。
当我回过头时,他对于自言自语传入我耳中吓了一跳,睁大双眼。
「……真的吗?」
仿佛在剌探我真心的眼神由下往上射来,我当然毫不胆怯地接了下来。
「……我明白了。一晚点再谈。」
看铃真终于露出笑容,我得以心无窒碍地走上前,与木岛对峙。
「依照刚才的决定,由我先攻……如果我先打掉所有把子,你可别抱怨喔?」
木岛吊起粗眉宣言。
「那是当然。万一轮到我的时候,你才别因为没把可打而哭呢?」
我从容地面对他的挑爨,仅仅扬起嘴角一笑。这当然是意图让对手动摇。
「什……什什……!谁会哭啊!见识我的回旋球吧!」
一如所料,我的凶恶笑容令木岛目光游移——他不知为何连耳朵都红了,倒是出乎意料——动作僵硬地面对游戏标靶。
我已投入代币,无须担心启动问题。不过我还不清楚,分出胜负时会用何种方式给予代币。木岛在我盯着投币口时大幅挥动手臂,等我调回目光时球已脱手。
「看到了吗,我的回旋球!」
「……不,我没看到。」
「秋庭!你……可恶!听好了,只要我这招回旋球大功告成,甲子园也不是梦想!前往甲子园的梦就会实现!」
木岛嘴唇打顗,愤慨地挥起拳头热血大喊。
「……如果裁判肯判成好球的话。」
然而当增村遗憾地开口,拳头也无力地放下。木岛打中的标靶数字是1——飞向外框右上的球很可能被判坏球,暗指木岛控球力不佳。
「要是再有打击率四成的打者与终结者……梦想也不是梦了。」
另一方面,亘理说话时意有所指地望着我。他或许想招揽我担任终结者,但我有学生会要顾,假装没发现。
「他们所说的梦想……好像需要各式各样的东西。」
「是啊。这次我会看个仔细,你能不能快点投下一球?如果刚才那球只是碰巧命中,看也是白看啦。」
我对铃真的感想点点头,为了强化木岛的精神蓄意挑衅。
「才……才不是碰巧!」
也许是说中痛处,木岛完全中了激将法,血冲脑门地投出第二球。球果然与靶子差了一大段距离,落在网中。
「木岛,先锻链精神吧。」
我准确的建议听得他垂下头,增村他们也十分同意。
于是,我取代木岛站上投手丘,不,投手位置,离标把将近五公尺。
尽管完全不到投手丘至本垒的真正距离一但我判断好与标把的距离以及投球所需的力道后,大幅挥动手臂。
「看着!我被铃木锻链出的魔球!」
以呐喊为信号,我投出棒球。
我的球笔直飞去,漂亮击中内侧偏低的数字8。
「秋庭……你真的不加入棒球社吗?」
「什……!增村!有我这张王牌在,你还在说什么!」
「不,他的控球与球速都无可挑剔,到了紧要关头还有杀手级微笑可用。」
「亘理,连你都……!」
明知道我不会加入,棒球社却以增村认真的台词为引爆点开始内哄。
不过,我没义务陪他们搅和。
我没理会吵吵嚷嚷的棒球社,继续一球球打靶。
铃真像小狗般用目光追逐我带着节奏扔出的球,每次一命中便大声地鼓掌。看到那双黑瞳中对我的尊敬之色逐渐增加是很好,但是,目标跟平常的活动标靶(铃木)相比太过简单,让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我投球的节奏越来越快,回神时靶子只剩一个。
「喂,棒球社的,数字只剩一个了。」
我可以什么也不说地结束比赛,但还是向仍在争吵的木岛等人交代一声。
「咦?」
三人以如出一辙的时机望向我,一起愣愣地发出疑问声,简直看不出直到刚才为止还在吵嘴。他们的视线一起转向标靶,面对八灯熄灭的九宫格一脸茫然。
短短几秒的寂静中,我侧耳倾听周遭传来的轻快乐曲。
「……啊啊啊啊啊!」
寂静果然由木岛的惨叫画下句点。宛如恶魔从地底传来的呐喊声,让我跟铃真反射性地捂住耳朵。
不过,增村与亘理毫不犹豫地奔向就此跪倒,抱住头不知为何开始哭泣的木岛。
「……不要紧,即使叶野学园的学生会会长(王牌)是秋庭,棒球社的王牌是你啊,木岛。」
「没错!……嗯?不,秋庭是副会长。」
铃真哑口无言地看着两人左右扶住木岛,这回转而鼓励起他。
「……亘理,我是未来的学生会长,不必订正。」
伙伴间的羁绊变深是件好事,但我针对这一点好好纠正道。
另一方面,木岛因两人的鼓励收起呜咽声,却仍然垂头丧气。不过,我得尽快分出胜负,进入下一步行动。
「事情就这样……我要投了。」
虽然对他过意不去,我当作他没回答等于接受,重新转向标靶。
「等……等等,秋庭!」
背后传来有力的呼唤,我回头一看,木岛正好紧握着双手站起身。
「不愧是我的劲敌……了不起。所以。最后一球让我张大眼看个仔细吧!作为我明日成长的粮食!」
木岛如发言般瞪大双眼,还闪着泪光的眼里没有丧失斗志。
这番话很有运动健儿的气慨,尽管不记得何时变成他的劲敌,我不讨厌这种无论倒下多少次都会再爬起来——不肯放弃的家伙。
「好,看清楚了。」
我如此回答,比刚刚更认真地盯着标靶锁定目标。
数字剩下正中央的五号,该投什么球不必多说。
「这就是……平常解决铃木的EX81!」
大大挥动手臂,全力投出直球。
凝聚我浑身之力的棒球笔直飞向标靶——
砰!
整座靶子随着重响大幅摇晃,我投出的球打穿正中央,最后的灯号熄灭了。
于是,整片标靶再度点亮闪烁,我的胜利已经确定。
「精采!秋庭,你赢了!」
木岛一手擦着眼泪说道,亘理他们热烈鼓掌赞美我的胜利。
「结果多加良一个人打中了八个,好厉害!」
看到连铃真都眼眶湿润,我不禁困惑,但赞美就是赞美,我感激地收下。
「……我们见证了秋庭先生的胜利,您投入的两枚代币变成一倍,获得四枚。」
附近的扩音器此时没有预警地传出女声,不明所以的木岛等人一起歪歪头。
但是,我瞬间理解赌场内时时有人监视。他们借此掌握对战的胜败,给予正确数目的代币。目澈看得见的只有扩音器,但某处想必暗藏监视摄影机。尽管监视有其目的,但老实说感觉并不愉快,我胜利的喜悦也被泼了冷水。
「像GPS一样,不知道他们在哪边看着我们。」
铃真也领悟这一点浮现略显忧郁的表情,拨拨雷鬼头。
尽管如此,我明白没赚到代币便无法逃离监视之眼,拿起落在投币U下方盘里的代币放进书包前袋。
「秋庭你似乎还有别的事缠身……」
「但战胜我是事实,恭喜。」
突然的广播声令木岛他们不解地歪着头却没有深入追究,再次称道我的胜利要求握手。
我将书包放在脚边,用力回握亘理与木岛的手。
「我有事想问你。」
我抓着他们的手低声发问。
我与木岛的游戏过程堂堂正正。已经就此结束。那么,从现在起为了原来的目的而行动应该没问题。
棒球社的两人身高比我高,不过我的脸由下往上看似乎更增压迫感。
他们浮现胆怯的神情,甩不开我的手。
「什……什么?那个,木岛是投手,能不能快点放开他。」
增村代替连话也说不出来的两人,表现出愿意回答问题的态度。
我牢牢抓着两只手,只转头看增村。
「只要回答问题,我就放开他们……听到金色的东西,你会不会想到什么?」
我提出条件后先这么问。
「没……没有,不知道!」
棒球社三人露骨地动摇,却一起摇摇头。
「喔,不知道?快点坦白的话,我也能和平收场的。」
照那副样子看来,他们显然在撒谎。我静静地开口,往木岛与亘理的手稍稍加重力道。
「……多加良,好像反派。虽然我……不懂得什么善恶。」
看到木岛他们的脸皱成一团,铃真好像自己也感到疼痛似地歪起眼角往后退。
「为了达成目的……以及目的后远大的梦想,偶尔必须不择手段地行动。」
我蓄意发挥凶恶长相的威力,他会害怕也无可厚非。善恶的判断只能交给铃真,我只告诉他,我是有目的而为之。
铃真虽然没点头,但也没有继续发问。
「你是为了梦想……为了愿望行动吧。可是,我在和家没听过这种话。」
相对地,铃真低声透露的和家内情让我有些在意,我决定先解决眼前的问题,目光转回棒球社的众人身上。
「我换个问法……你们听说过金色菊卫门海报吗?」
「……没听过。」
虽然没放手,我放松力道再问一遍,木岛依然摇头,亘理他们则保持沉默。
如果以为这样便能闪避我的追问,那可是太天真了——从刚刚的问题,我的手确实感受到木岛的脉搏加快。
若无心虚之处脉搏不可能产生紊乱,我特地抓住他的手也没有意义。
「菊卫门商店街今年好像也办了七夕祭典。宣传海报一共有三种,但画着金色小菊的海报据说很稀有,得到的人就能碰到好事……保健老师水月透过关系弄到手了。」
觉得只差临门一脚,所以我依序眺望三人的脸,以闲聊的口气谈起商店街的例行活动。
「真的吗!」
结果三人猛然往前探出身体,证明他们知道海报的存在。
「怎么,果然知道嘛。」
「卑……卑鄙!」
棒球社三人中了我的妙计转而往后仰,动作简直像三胞胎般整齐画!
「你们跟弓道社企图实行的计划我已经知情了。真是的,即便只拿一张海报也算偷窃啊!」
三人慌乱的模样是不可动摇的明证,我终于直指事实。
「谁叫弓道社跑来找我们,说金色菊卫门海报真的很灵验。」
「为了参加全国大会,弓道社想得到海报的保佑,跟棒球社不知不觉间结成同盟。」
「就算得抓住稻草求生,我也想去甲子园。」
我直盯着三人不放,他们终于不再闪躲隐瞒,老实承认计划过的事实。
也就是想依靠海报的——谣言不知何时传开的,在菊卫门商店街附近流传甚广——保佑,计划窃取海报。
虽说获得了一些情报,但棒球社竟然比想像中还要当真,让我的怒火中烧了起来。
「真是的……不管是甲子园或全国大会都给我靠实力自己去实现!梦想是由自己实现的吧!你们不是为此每天苦练!」
正因为棒球社或弓道社都天天锻链不懈,我才难忍怒火地斥责三人。
铃真猛然抬头,但我先注视木岛的眼眸。
然后依序真挚地望着他们的眼睛后,三人迎向我的目光大大点头。
发现铃真用有些不可思议却很纯粹的眼神看着他们,三人对本来企图做的事感到羞愧,垂下头去。
看到他们已深深反省,计划也以未遂告终……
「再也别想这种事了!」
我最后只说了这句话,放开一直握住的手—一不过,只放开木岛。
获得自由的他松了口气,亘理则来回张望我的脸以及相连的手,面露不安。
「那个,秋庭……希望你也放开我。」
亘理做了个扭转手臂的动作,战战兢兢地开口。
然而,我不可能老实答应。
我有一个问题非问不可。
「这次的事我就放在心底……不过亘理,听到银色的东西你会不会想到什么?」
我放低声调,微微凑近脸庞询问。
「咦!银色?其……其他的事你问什么我都回答,只有传说的球棒请饶了我吧!」
可是,亘理不知怎么慌张到面泛红潮说着莫名其妙的话,连声音都变了调。
「啊?传说的球棒?」
为了不放过任何谎言,我由下往上注视着他重复一遍,亘理却用另一只手遮住眼睛什么也不回答
「秋庭,拜托你放开亘理!他的恋情最近好不容易才开花结果!」
这时木岛抓住我的手,我终于发现亘理的动摇来自我逼近的凶恶脸孔。连这点程度的距离都受不了。棒球社最要的课题果然是精神锻链。
「……喔,我听说棒球社还禁止谈恋爱啊?」
比起这些,我目前更关注木岛说漏嘴的情报,开始追问。
「不!那……那是……教练下了命令,不过社员们另有想法。」
「原来如此,社员之间有默契。可是,万一被教练知情就糟糕了。」
增村忸忸怩怩地找借口,我脑海中浮现棒球社教练头发斑白的面容并攻击这一点,他脸颊一阵抽搐。
另一方面,直到刚刚还双颊泛红的亘理则脸色发白。
「别担心。海报的事情跟这件事我都不会告诉教练。」
我也是平成男儿,无意说禁止谈恋爱这类古板的话。
「然后,你想把那个在义卖会的美术社摊位上,手工制作的银饰送给女朋友对吧?」
我只是想证实事先掌握的情报。不是调侃也不是想放松对手的紧张,为了施加压力,我含笑地问道。
「……你……你怎么会知道……」
「不揭露情报来源乃是铁则。」
其实我收到数条亘理打从义卖会那天后就拿着银饰烦恼的情报,在此还是保密。
「……嗯。我最近总算送给她了。」
当我再度注视着他时,亘理认命地承认了。
「上头刻了起首字母吗7」
「嗯,是我跟她的名字。」
我接着问起银饰特征,亘理难为情地搔搔脸颊,这回毫不犹豫地回答。
木岛与增村起哄地对他吹口哨。
「好,这些就够了。谢谢。」
我很满意他诚实的回答,放开亘理的手道谢。
「真的问完了?传说的球棒呢?」
但增村这么问,好像我的态度出乎意料。木岛跟亘理从背后架住增村制止他,仿佛嫌他打草惊蛇,但已经太迟了。
「我没兴趣……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传说的球棒,是什么故事?」
为了尾田,我这几天正在探测运动社团的动向,不可能将重复过两次的字眼置之不理。
「要经过多久的时间,传说才会变成传说?」
铃真也对有些离题的部分表示兴趣,加入会话。
三人面面相觑,考虑着该不该回嗒我。
「总之,传说的球棒……有二十八年的历史。」
最后由木岛开口,以谈论红酒或威士忌的口吻把铃真的疑问先解决一半。
「这样啊……不过,那是从什么时点开始变成传说?谁想让它成为传说?……不清楚吗?」
「这我实在不清楚。我可以往下讲吗?」
铃真接着又问,增村有点厌烦地皱眉。
铃真赫然一惊,同时捣住嘴巴退后一步才点头回应。
他夸张的反应让我感到惊讶与不对劲,但增村似乎没感觉到什么——运动员的嗓门很大,他多半当成常见的反应——开口继续道:
「传说的球棒是现任理事长到甲子园出赛时用过的铝棒。一方面因为叶野学园从此以后没再去过甲子园,球棒如今是棒球社的宝物……不,是小心藏起的秘密宝藏。」
说明完毕后,增村点点头同意自己的话,闭上嘴巴。
我知道叶野学园史上甲子园出赛纪录只有光荣的两次,但连我也不知道理事长是成员之一。
「那的确是传说的球棒。」
当我感叹地说着,棒球社三人活像自己受夸奖般面露得色。
「下一根传说的球棒,当然会由你们创造吧?啊,传说的球也可以。」
可是,当我如此要求地这么问之后,三人这次则一起浮现没自信的生硬笑容。
「对了……地区预赛是月底开打。别在这种地方闲晃,快去练习!」
我想起这个事实,就像要往他们背上踹一脚似地催促三人。
「是!」
「如果我在校期间没让我目睹踏上甲子园的英姿……你们明白吧。」
面对三人随着回答往前冲的背影,我半是认真地沉声威胁。
「是!朝梦想全速前进!」
他们异口同声地与人潮逆行,全速奔向赌场出口。
三人怀抱到甲子园出赛的共同梦想慌忙远去,有好一阵子,铃真呆然地目送他们。
「那些人……没有地图好像也不会迷路。」
他突然呢喃,我没让铃真察觉,悄悄窥视他的侧脸。
铃真的目光投向比三人消失的地方更远之处,眼眸却没有焦点,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他仿佛注视着某个这里以外的地方,眼中浮现羡慕与忧愁。
不知为何,就在此地的铃真看来像个迷路的人,让我无法置之不理。
「去找下个游戏吧。」
所以,我催促的同时抓住铃真的手,将他的视线从「某处」拉回来。
呼唤声让铃真回过神,他有点惊讶地仰望我:
「好,我知道了。」
不过,随即恢复开朗的笑容。
我放下心来之后,铃真就再度走向赌场内部。
4
「理事长就是登生老爷吧。我不知道他打过棒球。」
我们在赌场内并肩前行,估量下一个要挑战的游戏时,铃真提起这话题。
尽管他发表感想的时机慢了许多,但我回答道:
「明明都打进甲子园了,你却没听任何人说过?」
「嗯。不过,登生老爷从以前开始就能回应和氏一族的期待。我想对他来说上甲子园只是实现一个愿望,不值得自豪。」
铃真如此回答,仿佛这成就理所当然、极为简单。
「去甲子园可没那么简单喔?」
听着他宛如告知旅行目的地一样的口气,我忍不住反驳。
「我知道。我大概办不到……反正我与朝都不同,没受到期待。」
铃真坦率地点头,侧脸却蒙上阴影。
他一低下头,那抹神情就被雷鬼头遮盖,胸口的绒毛也呼应宿主微微下垂。
铃真对理事长活跃事迹的评价、对自身的评价都让我无法释怀。看到铃真的反应,我确定我的感觉是正确的。
至于绒毛也是,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胸口黏着绒毛的铃真,但我仍决定相信直觉。
为了让直觉化为确信,看出绒毛的真面目,我想先试着跟铃真多谈谈。
「铃……」
「喂~铃真!」
然而,一声更响亮的呼唤打断我的话头。
「咦……啊!志弦叔叔!」
突然被人呼唤的铃真愣愣地抬起头望向声音的方位,立刻发现声音的主人。
我也朝同个方向望去,看见一名称作叔叔还太早的健壮青年——不过,他显然不是学生。
铃真认出人影后笑颜逐开地快步奔过去,但与来者素昧平生的我留在原地。铃真回应呼唤之后,就能确定对方是和家的相关人物。
「呃……久疏问候。」
铃真在靑年面前站住,礼貌却有些生硬地问候行礼。看来就像新年时在亲戚面前毕恭毕敬的小孩,惹人微笑。
「喔,铃真,好久不见。」
青年轻轻举手,粗枝大叶地回礼。
「真的好久不见了,志弦叔叔!」
青年的性格似乎与外表给人的印象一致,形式化的寒暄之后,铃真恢复亲近的口吻。
「是啊……上次见面时你还留着小平头呢。」
青年重新望向铃真的头发仔细打量,感慨万千地说着点点头。
「嗯~那距离上次相见超过两年了。」
「记得你留小平头……是为了调查夏天会不会凉爽?」
「嗯。后来为了调查冬天会不会保暖,我改留长发。」
「……那么,雷鬼头呢?」
我本来想默默旁观两人的对话,听着听着却越来越忍不住,回神时走近他们发问。
「呃,雷鬼头是……」
「铃真,等一下。」
铃真正要坦率地回答,青年却抢先介入。
我望向他,青年不知为何频频揉眼地把我从头打量到脚,视线转回我的领带——别着王冠徽章之处,歪歪脑袋。
「你……怎么会有那个王冠?叫什么名字?」
「秋庭多加良。王冠是我在前一座游乐设施拿到的。」
我暗指问题顺序颠倒,有些不悦地回答,青年似乎没从我的态度感觉出什么问题。
「啊,我叫猪丘志弦。不过,从游乐设施拿到……铃真?」
猪丘明确回答我,却还是无法接受,接着要求铃真说明。
「今年『茶会』的客人候补者有多加良、朝都跟我三人。多加良的参加,是登生老爷……审神者的神谕。」
猪丘表情一变面有难色,但铃真不受影响,用开朗的表情与口气答覆。
「这样啊,是登生老爷的命令。嗯,我明白了。秋庭,请多指教!」
但他干脆地接受了「审神者的神谕」这句话,反倒让我有些错愕。
可是,猪丘果然没注意到我的反应,要求握手。
他还配上快活无比的笑容,我觉得抗拒也很可笑,默默地握手。
「然后,我现在留雷鬼头,是想知道整理起来有多麻烦。」
见猪丘接受之后,铃真迅速说明留雷鬼头的理由。
「嗯,多亏这样,我似乎懂得有多麻烦了。」
这理由以及特别亲身确认的铃真让我有点吃惊,但我表示理解后,铃真高兴地点点头。
「是吗?那下次选更普通的发型吧。」
「咦?为什么?这样不适合我?」
但猪丘摸摸他的雷鬼头说道后,铃真却吐出天真的不安。
「也不会不适合,可是就和家人而言不太妥当。」
他抱着告诫之意含糊其辞,铃真这次觉得猪丘的态度不太对劲,微微皱眉。
「对了,铃真,你在入会仪式有好好努力吗?」
「努力与否得依基准而定,我不知……」
猪丘接着问,但不知为何,铃真的「我不知道」半途吞回腹中。
「我自认很努力,可是很辛苦。」
他耸耸肩说道,语气很平常,却换成像朝都会讲的台词。
我非常课异,猪丘却不在乎地悠然颔首,手从铃真的头移到肩膀。
「起码也要努力拿下一个王冠喔。对了,射飞镖游戏是赚点数最棒的选择。你大概也能应付得来。」
猪丘以另一只手指向背后的游戏,铃真老实地转头去看。
这番乍看之下像鼓励却侮辱铃真的台词令我不快。但也顺着他的指尖望去。
「飞镖的靶……是地图耶。」
看到猪丘指出的一公尺见方地图,铃真有些失望地小声说着。
「嗯,用飞镇剌中声音指示的地区便能得分。」
听猪丘简单地说明,真是个适合当学习教材的游戏。
「我不想玩……国境与国名都是除了我以外的人擅自决定的。」
但内容似乎不合铃真的喜好,他一脸无趣地告诉猪丘,目光从地图上转开落在脚边。
「铃真,难道你还没背起世界地圆?」
猪丘推论他拒绝游戏的理由,问话的口气与其说是不安——更接近不满。
「……直到不久前,我都把志弦叔叔给我的世界地图都挂在房间里观赏,现在我记得地图上的国名。」
铃真缓缓抬头,看着猪丘的眼睛回答。
「真的吗~?唉,若是地图的话,你也能记得住不会迷路……说到迷路,秋庭,铃真从前因为想寻找山谷回声迷路过喔。」
可是猪丘没立刻认同他的话,还岔开话题抛给我。
「是喔~」
由于年龄比他小,即使半是无意识,但侮辱铃真的猪丘,以及没有任何疑问就接受侮辱的铃真让我心生烦躁,也只能随口答腔。
此外,我有过在山中迷路,险些连前来寻我的哥哥一起二度遇难的经验,所以猪丘的话实在令人笑不出来。当然我现在会事前默记地图,对没走过的路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加以应用——所以我不是路痴。
「那时我才刚上小学,大家都说没看过,不肯告诉我山谷回声的真面目。我以为山中有男孩子,才会去找他而迷了路。」
被猪丘搬出昔日糗事,铃真小声地找借口,以眼神向他抗议。
「因此从第二天起,你的书包就被装上GPS。」
猪丘迎向铃真的视线更加愉快地往下讲,一听到GPS这字眼,铃真眼中浮现阴霾。
看到铃真的表情以及垂头丧气的绒毛,我判断没必要继续搭理猪丘的话题。
「你应该知道,我们必须尽快前往『茶会」吧?」
「我当然知道。」
我流露出告辞的意志,猪丘一瞬间不快地歪起眼角,但那神色立刻从脸上消失。尽管不擅长留心细节,他在这方面毕竟很成熟。
「怎么样,有机会超越朝都,赢得胜利吗?」
包含不理会我的意见在内也是让人火大。
「……朝都打从以前开始就比我能干,事到如今要追过他很困难。啊,不过比赛在结束之前……都不知道结果,我会努力的。」
我气得握拳,一旁的铃真浮现苦笑,用轻松的口吻回答。
根据发言内容,猪丘显然确信朝都领先,铃真位居朝都之下,铃真郄没有生气也没有自卑——只是眼中可窥见一丝放弃之色。
至今为止铃真与朝都一直不断在各方面被比较,现在已无须确认。光看铃真脸上浮现的放弃就够清楚了。
「不是不知道,是要赢过才对吧。」
但猪丘不断地和铃真搭话,我拼命忍下变得更强烈的烦躁。
「嗯~不过我认为,胜负的结果就像魔术手法跟圣诞老公公的真相一样……不知道还比较好一点。」
铃真不禁露出为难的表情,却无法忽视猪丘的问题,犹豫地回答。
「你还是小孩子……可是,你已不是说不知道就能解决的年纪了。唉,跟呆呆望着地图的时候相比,说不定有进步吧。」
铃真的台词令猪丘疲倦地垂下肩膀,总算一脸无言地闭上嘴。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铃真表情一僵。
「但是,不管再怎么看地图,我还是不知道……世界的尽头。志弦叔叔知道吗?」
带着依然僵硬的表情与求助的眼神,至次铃真说出才刚被斥责过的话语主动问猪丘。
「世界尽头是南极大陆。北极只不过是冰块罢了。」
面对有点唐突的问题,猪丘讶异却毫不犹豫地回答,失望之色在铃真眼中扩散。
猪丘虽然没责备铃真说「不知道」,但也没听出台词里微妙的含意。
当然也没发觉隔着「世界尽头」一词,铃真与他决定性的差异。
铃真以蒙着阴影的眼神,来回望着独自满意颔首的猪丘以及世界地图。
视线再回到猪丘身上时,胸口的绒毛微微摇曳,铃真轻轻蠕动嘴唇。
我觉得铃真想对他说些什么。
「……志弦叔叔,我还在入会仪式途中,该走了。」
结果他出口的却是这句话,绒毛也像什么都没发生似地静止在胸前。
「喔,加油。我对你也抱着期待的。」
「对我也抱着期待……叔叔真正支持的还是朝都?」
铃真抓住他的话柄用事不关己口吻开玩笑,被说中痛处的猪丘不禁词穷。
他直盯着眼神游移,仿佛在找借口的猪丘?
「我开玩笑的。志弦叔叔,告辞了。」
铃真有几秒钟对猪丘为难的表情满意地放松眼角,简单告别后就此背对青年。
轻盈转身的铃真看来十分无邪,眼中一瞬间却仿佛闪过寂寞的光,我掉头想好好确认。
「告辞。」
我只踏出一步,口头上客气地向猪丘道别。
「嗯,秋庭你也加油……唉~最后不是朝都就是铃真胜出,另一个人只是凑热闹的。」
最后猪丘大大挥手,然而我跟铃真都没有回头,因此没听见那声呢喃。
5
虽然我立刻追上铃真,但已无法在他眼底找到之前的那种感情。
我轻叹口气,誓言不会错过下个良机。
「赢了一场游戏之后,我的代币依然是十七枚、铃真是十五枚吗……通往女王的道路还真是漫长啊。」
我暂时将意识转回赌场,摇摇书包听着里面的代币声如此低语。
通过这间赌场的终点线并非当上亿万富翁,终究是挑战女王,但代币数量还差很多。
「这次的女王是谁?不过杰克比女王更可怕耶。」
我的音量应该不输给赌场区多余的背景音乐,可是听铃真以悠哉的语调回答,我对他是否听得见我说话产生微妙的不安。
老实说,王冠对我而言还在其次,但依据他与猪丘刚才的互动来看,获得王冠对铃真与朝都来说除了入会仪式外应该有别的意义。
纵使被猪丘猛烈催促过,铃真在赌场区前进的步伐——即使偏袒一些,假设他已锁定下一种想挑战的游戏——缓慢,甚至相当从容不迫。
尽管表面上表现开朗,铃真心中显然抱着某些烦恼。
至少现在,他的心声就像胸口的绒毛般无从捉摸。
「为了弄清女王和杰克的真面目,首先该收集代币。小丑说过,困难的游戏能够收到较多的代币吧。」
不过,我迟早双方都会看穿,目前先让铃真的注意力放在眼前的问题上。
「嗯,他说过。虽然我不知道……困难的基准,投入游戏机的代币等于钱,那么是贵的……得投比较多代币的游戏比较困难?」
「棒球九宫格需要2枚代币,掷飞镖好像是3枚……我觉得需要知识的掷飞镖比较难。」
「……多加良也有同感吗。」
听我发出肯定的意见,铃真有点惊讶地望着我。我不清楚,他的惊讶是对自己的意见没自信,还是意见很少受到肯定。
「嗯。从现在起,我们寻找需要投比较多代币的游戏如何?」
我大大点头,微别起嘴角提议。
「……嗯……嗯,我知道了。」
铃真有点动摇地低下头,用手拨乱雷鬼头点点头。
为了自身心灵的平静,我认定他的态度是欢喜过头,因此以加快脚步代替催促。
铃真抬起头追了过来,我们再度在赌场内并肩而行。
「……往这边走可以吗?」
没过多久,我发现他微妙地绕着一大圈,开口询问。
「嗯,因为没有地图,我想可以。」
铃真的回答相当干脆,绕一大圈似乎是无意识的举动。
「……即使对方年长,要是对你说了什么讨厌的话,可以反击、反对回去喔。」
铃真刚才遭侮辱也一理所当然的身影还残留在我的脑中,为了保险起见,我叮咛道。
「呃……嗯?」
他听了虽然点头,眼眸却不见理解之色。我轻声叹息,但想想该说话也说了,便继续前进。或许是有人出来挑战炫耀一身怪力,由两具脸孔相似的摔角手人偶组成大门的比腕力游戏机,旁边围着人墙,气氛相当热闹。
虽然没看到挑战者,但排队顺序暂时还轮不到我们,所以我们直接走了过去。
「双胞胎中的哥哥有时不是先出生的,而是后出生那位。不过我是独生子……不知道当哥哥和弟弟哪个比较好。」
经过比腕力区之后,认定摔角手人偶是双胞胎的铃真说着歪歪头,我暂时陷入沉默。将近两年音信全无的哥哥身影,瞬间掠过脑海。
「当独生子是最棒的。」
我抱着真切体验告诉铃真。
我的眼神让他一瞬间慌张起来,但立刻表情认真地一再点头。
铃真能够理解令我很满意,同时想起先前保留的问题。
「对了,关于刚才保留的T恤问题。」
「咦?」
我思考其他事物时也在大脑一角思索此事,准备告诉铃真,他的眼睛却是今天瞪得最圆的一次,显得惊讶万分,于是我停住话声。
太过惊讶的他甚至停下脚步,我也无可奈何地停下,等待铃真从惊愕中清醒。
「……T恤,你是指这一件?」
几秒钟后,他在瞪大过头的眼睛变干涩时回神,这么问我。
「除此之外,没有别的T恤成为问题。」
面对频频眨眼的铃真,我以当然的语气回答。
「可是,从你说保留之后已经过了很久。
铃真还难以置信地追问。
「的确过了很久,但我说过晚点再想吧,现在才谈起它啊。」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告诉他我秉持着言出必行的精神,没忘记先前的对话,铃真终于接受。
「这样……吗。至今为止没有人在保留后回答我不知道的问题,所以吓了一跳。」
「那是你问的对象太懒了吧?」
铃真诉说他无法马上相信的理由,让我我微微皱眉。至少,我认为被问到时应该尽可能真挚地回答。
「是吗?我不太……明白,不过多加良一定是特别的人,连叔叔都在保留期间忘掉了。」
「叔叔是指刚才的猪丘先生?」
「嗯。我两年前问志弦叔叔……世界尽头是哪里?当时,他说总有一天他会去确认,然后再告诉我……」
铃真说到此处欲言又止,剩下的话不听可知。刚才猪丘完全没有记得约定的迹象。
「大地的尽头不是世界尽头啊。」
他所说的答案,明显与铃真追求的不同。
铃真大概一猪丘感到失望。反过来说,他之所以如此仰慕猪丘,就是相信他总有一天会回答疑问。
所以,我不再提起猪丘的名字。
「基本上,只要想到地球是圆的,还能称呼南极大陆是大地尽头吗?」
「我也有同感。但我想那是大人的回答,大多数的人一定能接受。」
相对地,我想到圆形的地球歪歪头,铃真发出轻笑。然而他的笑容立刻消失,以沉郁的声调半是说服自己,这次我确实捕捉到铃真眼中一闪而逝的寂寞光芒。
铃真缓缓眨眼,目光又想望向不在这里的远方。
可是,他胸口的绒毛再次微微摇晃。
尽管大小和形状没有变化,我觉得绒毛细微的动作看来就像铃真内心的动摇。
我不知道,他是想到什么而摇曳。
但我不想看到那种放弃当下置身之处的眼神,也认为铃真应该待在这里。
「他们说不定是假装知道。没有不说『我不知道』才是大人这回事。」
我诚实地说出目前想告诉他的话。
铃真微微睁大双眼,意识与眼神缓缓投向我。
「还有,我不认为急着找出答案是好事。好好思考才能酝醸出答案,每个人的步调各有不同。此外……思考这行为跟是大人或小孩无关。」
当我继续说下去后,铃真嘴巴微张,有好一阵子都直盯着我的脸。
「……你果然是个难以理解的人。」
他突然开口,表情简直像碰上太阳雨似的。
他的神色看来很高兴,我却有片刻烦恼着该对铃真的评价作何反应。
不过寂寞的光芒从铃真眼中消失,我的话语一定已传到他的心中。
「好了,服件T恤的……」
我正要重新将话题转回T恤,视野一角却有东西闪烁,回神时我已转头张望。
我移动视线寻找光辉来源,发现一个塞着布偶的玻璃箱——俗称的吊娃娃机。
玻璃箱屋顶部分设计成砖瓦风格,让人联想到城堡,呈手臂状勾起的部分,以变形附灯饰的螃蟹代替兽头瓦挥起钳子。
我以为发光的是钳子转回头,又略作思考,最后走向吊娃娃机。
当然,我没有收集布偶的嗜好。
只是在我即将收回目光的瞬间,玻璃箱里仿佛有东西闪烁。
「……我找到了。」
「这就是高得分的游戏?一枚代币有三次机会,好像没什么价值耶?那边的射击游戏看上去比较难……」
我注视着玻璃箱低语,铃真指着射击游戏方向如此表示。
「虽然不确定……但可能性不是零。」
我没看铃真的脸这么说,寻找书包袋子里的代币。
「铃真,不好意思,T恤的话题得再度保留了。我要玩吊娃娃机,这段期间你可以去玩射击游戏。」
我再度保留T恤的话题并建议之后,铃真微微皱眉,探头注视我的脸。
「怎么?」
在极近距离下面对如此有话想说的眼神,我非得抛出话头不可。
「我在想,为什么你那么想玩吊娃娃机。」
铃真立刻回答,这回朝反方向歪歪头。
「……我认为这是我该玩的游戏。」
「是喔。嗯~我没有超想玩射击游戏,就看多加良玩游戏吧。」
我老实地告诉他,铃真意外地干脆退让,决定到旁边看好戏。
「啊,那边刚好有张椅子!」
不过他预料这将是场长期战,一找到附近墙边的椅子便走过去拿。
「呼哈哈,你不知道我的实力啊。」
我斜眼看着铃真,投入代币后独自豪语。
玩吊娃娃机要一次得手的确很难,但那终究只是对凡人而言。
大多数的事都能灵活应对的我,即使是面对吊娃娃机也没问题。
等铃真搬椅子回来,事情想必已经结束了。很遗憾他看不到我的英姿。我重新注视着玻璃箱内锁定目标,充满自信地触碰操作钮。
我与吊娃娃机的对决,转眼间以我的胜利收场——应如此的。
「啊~……刚才那次连边都没擦到。」
随着代币完全被机体吞没的声响,机械手臂摇摇晃晃地回到原始位置。
铃真像机械臂般摇晃椅子,看着我的眼神或许有点空虚。
「可恶!为什么不成功!」
「这……我不知道。换别的布偶当目标如何?」
我烦躁地践踏地板,不知是温柔还是同情,铃真没说出事实,沉默一瞬之后如此建议。
然而我摇摇头:
「我对一开始锁定的猎物有责任,不能半途放弃。」
「猎物……那是个小女孩布偶耶。」
铃真听了之后望向我一直在吊的人偶,这回毫不客气地浮现傻眼的表情低语,视线厌倦地从玻璃箱上转开。
这代表,我奋战的时间长到连旁观的铃真都觉得厌倦——用掉三枚代币,九次与吊娃娃机格斗,回神时已不得不注意到眼睛和肩膀的酸痛。
我暂时离开吊娃娃机转动肩膀与手腕,望向铃真。
我本来想借此放松眼睛的肌肉,他的视线却意外也静止在不远处。
铃真看的方向应该有射击游戏,现在却看不见游戏机。当我专心玩吊娃娃机的时候,那一区周遭出现人墙。
「喔~!分数又刷新了!双方都冲入最终回合!」
我甚至听见有人像实况转播般高喊,人墙一阵騒动。那边似乎正上演着令大批观众为之狂热,的精采战役。
「啊~那台射击游戏是对战型!也许很好玩。」
铃真再度被人声吸引,踮起脚尖想看游戏本体,但再怎么整高也无法如愿。
「如果这边待烦了,你可以走近点看。顺便一提,这边可没有对战机能。」
「我知道。虽然不知道你能不能吊到人偶,但我不讨厌看多加良努力。而且……等烦的时候,我应该会告诉你。」
我又劝了铃真一次,他却如此说道。
我反射性地转向他,思考他刚才的话是指什么,这才发现是对我先前建议的回答,让我的惊讶涌上心头。
老实说,我以为铃真听了那番话也会马上忘掉。
一理解他是好好思考过之后现在给我回答,让我的惊讶化为喜悦。
「这样吗,好。」
从体内涌上愉悦的欢喜让我露出浅笑简短回应,铃真也弯起嘴角。
「而且,你不甘心的表情很有趣。」
他像恶作剧似地说着,胸口的绒毛仿佛比刚才长大了一点,我胸中对铃真和绒毛的兴趣重新沸腾。
同时,我也希望绒毛的成长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我再度决定,要好好看出铃真与绒毛的关系,以及他内心深处潜藏的事物。
「我不甘心的表情已经没得看了……下一次就会胜利。」
为了达成目的,我得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将身体和注意力转回吊娃娃机。
玻璃箱内堆积的奖品猛一算有上百个。
不过,盯上的猎物只有一样。
万一视线能够捞东西,人偶应该早就到手了,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不仅如此,人偶周边还堆满其他布偶与杂货,从刚才开始一直妨碍我的机械臂接触猎物。
「那个袋子很碍事。」
我还没投币就探头盯着玻璃箱内部在脑中进行模拟,但果然受到刚刚开始就挡我路的小钱囊——里面似乎装了奖品——阻碍,画不出成功的构圈。
「……既然你这么想要人偶,要不要我代替你夹?」
见我半是瞪着目标,铃真看不下去地开口。
「不,我拒绝。这是我的游戏。」
他的好意值得感激,不过我却断然回绝摇摇头。
「……不然的话,反过来连碍事的袋子一起夹起来如何?我不知道……顺利与否就是了。」
铃真点个头,像问起明天的行程般传授我作战方案。
听到这个战术的瞬间,我感到迷雾散去、豁然开朗。我反复眨眼确认迷雾已经散尽,重新思考他说的方法。
我只顾着把人偶旁边内容不明、印着极密字样的袋子当成麻烦避开,但一起抓住说不定真的更简单。
而且,没有规定一次非得只抓一样物品。
「你的着眼点很棒!」
我转过身摸摸铃真的头,雷鬼头的触感相当不可思议。
另一方面,头突然被摸的铃真反射性地僵住,不知为何傻眼地看着我说:
「……第一次有人这样告诉我。大家常常问我,你到底在看哪里啊。」
我收回手后,铃真的表情看来是困惑大过受称赞的欣喜。
他依然没有自卑,但显然不习惯受人赞美。
「不过,你注意到的关键点很好。多亏了你,我应该能拿到那个人偶。」
因此我没告诉他可以对自己的意见抱着自信,相对地再度称赞铃真。
「……其实等到人偶到手后再说这些比较好。」
铃真露出害羞的笑容耸耸肩,虽然胸前的绒毛依然看不出变化。但他神情的变化却让我非常满足,眯眼盯着玻璃箱里的猎物。
视线锁定目标投入第四枚代币,机器播起轻快的旋律。
以音乐为信号,我的手滑向位置已经记熟的操作钮。
移动机械臂的按钮很简单,只有两个。也就是说,纵向与横向只能逐一移动。高手也许另当别论,几乎无法作细部调整,是这游戏的乐趣以及困难所在。
我先将机械臂慎重地横向移动到下一手即可触及目标的距离线。
机械臂停止后,我做个深呼吸,手放上旁边的按钮,按下第二步也是最后一步。
要算准除了人偶,连相邻的袋子也能一起抓住的位置——重点是放开按钮的时机。
我的眼睛对准玻璃箱,屏住呼吸测量时机——迅速松手。
机械臂慢了一拍停止动作,缓缓下降。
那动作相当不平顺、迟缓,我只稍微移动了一下视线。
不知不觉间来到身旁,和我一样屏住呼吸的铃真跃入眼帘,我再度追逐机械臂的动向。机械臂终于降落至人偶所在的小山,金属爪如预期般先勾住相邻袋子的一角,再勾到人偶的和服袖子,直接开始上升。
之前在上升的过程中,机械臂总像失去握力般从人偶上滑落。
「好好抓稳!」
或许是铃真祈祷般的声援奏效,这次机械臂没有半途松开袋子或人偶。
朝形似下水道出入口的开口移动的速度慢得让人焦急,不过我跟铃真停止呼吸,持续关注到那一瞬间为止。
「好耶!」
于是,当人偶与袋子平安落入通往外界的开口时,我们异口同声地大声叫好。
「铃真,谢谢你!」
我重新转向他,打从心底感谢道。
我的台词又让他双眼圆睁。
「……嗯。我才该道谢,谢谢你听我说。」
铃真果然浮现害羞的笑容,也对我道谢。
「我随时都会听。」
我确实理解话中的意思,如此回答。
「……多加良你是指像今天一样……帮得上忙的时候吧?」
「我确实欢迎有帮助的情报,即使并非如此,只要是一真你想讲的话、想问的问题,我什么都会听。」
然而,他的解释似乎有点偏差,我再一次明确地说出真心话。
看铃真刚才惊讶的表情,至今为止周遭的人显然认真听他说过。或者就算听了,也像猪丘那样抱着轻视的态度。
纵然如此,铃真仍持续发声。
那么我想仔细侧耳聆听,也觉得铃真需要倾听者。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证明此言并无虚假,铃真也同样回望我。
胸前绒毛的光芒与大小都微微增加。
如果那是与铃真的心呼应的变化,下一句话等于已经确定,但我默默等待他开口。
「……那么,我会讲到你困扰嫌烦为止。」
于是铃真开口,缓缓颔首。
他的眼中仍有迷惘之色,言词也不怎么坦率,我却认为现在这样就好。
「好,去找下个游戏吧。」
我拿起总算掉出来的人偶和附带的小钱囊,朝他背上轻推一把。
「金发的人偶和银发的人偶哪一个比较贵?」
铃真看着人偶歪歪头,立刻发问。
「大概是银……不,我认为金发或银发的价值都不变。只是我花费了四枚代币,得到的只有一枚……」
我摸摸人偶那人造触感的银发回答,说到一半清点起代币数量,叹了一口气。
「可是……这具人偶的价值好像超过四枚代币。」
然而,他来回看着人偶与代币如此回应。
从铃真过去的台词观之,这番发言让我有点意外。我以为他只承认获得的代币本身的价值。
「铃真,如果这具人偶的价值超过四枚代币,这个王冠有多少价值?」
我突然产生兴趣,抛出刚好想到的问题。
他直盯着别在领带上的王冠,目光落到脚边陷入沉思。
我再度静静等待铃真开口。
「……我不知道。」
「那么……为什么不知道?」
最后他说出的话称不上答案,但我想知道铃真在沉默之间思考了什么,进一步发问。
「因为你为了得到王冠出了很多力奔走,这些无法换算成代币。刚刚也一样,我不知道……你努力的价值。」
这次他马上回答。
他的口气与先前并无不同,仰望我的眼神却蕴含真挚的光茫。
听铃真说出思考的轨迹,我终于察觉自己误会了。
我只从字面上解释他最初所说的「金钱使物品的价值变得易懂」,以为铃真用金额决定东西的价值。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对铃真来说,金额终究是世俗一般的基准——是与他不同的价值观的测量尺。
正如他现在所说的,铃真认为物品的价值因人而异,或因为付出的努力而有所不同。
可是,大多数人都用金额决定价值,或要求他人理解这种观点,所以铃真接受了这个基准。拿出金额来思考,也就是铃真试图理解他人价值观的努力。
他总是犹豫地说出「我不知道」,不过那句话若是努力后的结论,就没有犹豫的必要。
铃真现在也一脸不安地等我发言,我开口想告诉他,没必要露出那种表情。
「铃真……」
「秘密关卡!」
然而射击游戏的方向传来巨大音量,淹没我的声音。
「啧!怎么回事!」
「你说~什么~?」
我忍不住咋舌,可是下一句话铃真也听不见,我无可奈何地闭嘴,望向射击游戏。
但包围游戏的人墙变得比刚刚更厚,就算只是稍微踮脚也什么都看不见。
「这个游戏真的有秘密关卡!」
「哇~好厉害~!哪来的职业高手。」
观众兴奋的话声传入我的耳中,因而理解騒动的原因。
「秘密关卡!」
铃真同样听见会话兴奋地探出身体,但比我还矮的他不可能望得见人墙的另一头。
「需要我的肩膀借你坐吗?」
「……不……不用了。万一这么做,我很可能被各种人盯上!」
我出于亲切心提议,铃真一听到却大力摇头,速度快得连别人看了都快眼花。
为什么?铃真是说我因为这副凶恶长相,被狙击手盯上了?如果坐在我肩膀上,连他也会偷为目标?
我一瞬间陷入被害妄想,不过立刻冷静地重新思考,理解这是思春期的难为情。
「唉,你也不是小到能坐在人家肩膀上的小孩了。」
「……嗯。我不能再当小孩子了。」
听到我的台词,铃真微歪眼角寂寞地说道,胸前的绒毛轻轻晃动。我眯起眼睛,想看穿那句话的真意。
「欢迎来到秘密关卡!你是第二十六个挑战者~!加油,夺走水豚粉红战士的心!」
可是当那尖锐甜蜜、有点剌耳的声音传来时,我的思绪同时停止,铃真脸上则浮现困惑。
「……我觉得秘密关卡登场的角色,还是更可怕一点比较好。」
他说得没错,我也想像过龙或是魔王之类典型的强敌。
但由观众的騒动声来看,并非如此。
「不过……我也不想看到这种嗓音的强大死灵系魔王。」
我忍不住想像那不搭调的情景,觉得很恶心。啊,想像力太丰富也未必很好。
铃真将我的台词听进心里,也想像起来皱起眉头。
「这……虽然不喜欢,我总觉得也想看看。」
「如果你有勇气拨开那层人墙,我不会阻止你。」
「……去的话很可能遇难给人添麻烦,算了。」
铃真的眼中又浮现好奇心,一脸认真地说了个夸张的迷路比喻,放弃参观。
「更重要的是,刚才提到夺走人的心,是指夺走心臓还是头部?心在什么地方?」
相对地他发出新的疑问,铃真的头依然面对游戏方向,眼中蕴含宛如探求者的专注光芒。
「那是个还没有人知道正确答案的问题。」
我们可以假定对全身输送讯号的器官大脑是心。
不过将其视为哲学命题思考时,答案尚未完全证实。我认为这是从今以后也必须继续思量的问题,如此回应。
「是吗……没有人知道。那就不能问爸妈了。」
我的答覆让铃真一瞬间微笑,忧郁的阴影却立刻落在那张侧脸上。
「为什么不能问父母?」
我率直地询问理由。没有答案的事实或许不会改变,但想到不可思议的事不是会先问身边的人吗?
「……我的爸妈听到这类问题、听我说『我不知道』,就会面露为难之色。大概是我说了太多次不知道的关系。」
铃真泛起自嘲的笑回答,令我得知他说「我不知道」时迟疑的另一个理由。
这句话铃真对最亲近的人说过许多次,然而不知不觉间,困惑的反应代替了回答。
所以他开始对说出「我不知道」感到犹豫——眼中也出现寂寞的光芒。
「多加良,长大成人就不再迷路,也不再说『我不知道』吗?」
于是,铃真仰望着我如此发问。
「铃真你也那么想吗?……这样好吗?」
面对他为了辱求答案一曳的眼眸,我同样地问道。
因为我觉得,他真正想问的对象另有其人。更重要的是,答案必须由他自己导出。
「我还……不知道。」
「即使得多花时间也无所谓,思考到你能释怀为止看看。」
他的台词正如我所料,但我的回答蓄意推开他。
如果确定铃真胸口的绒毛是愿望植物,我会设法实现他的愿望。
可是,既然他胸前的东西来历不明,我目前能做的就是等待铃真找到答案。
我把这份心情包含在眼神中,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多加良,你认为持续思考能够想出答案吗?」
这次铃真稳稳迎向我的眼神问道。
「只要有答案的话。这与正确或是错误无关。」
「这样吗……但是,我说不知道的时候,得不到回答的次数比较多。所以,你不认为别说我不知道比较好吗?」
「或许没错。不过,你是思考过后仍不明白才问的吧。我认为这一点很重要。」
我静静回应仿佛要说服自己的铃真。
他若只是将不知道的问题交给别人解决,应该不会对发问感到犹豫。
铃真先是自行思考,才询问他人。
目前也一样,只要看看铃真认真的神情,便能明白他正在思考我的话。
「……思考看看。虽然我不知道找不找得到答案。」
尽管沉默过后的言语尚未构成答案,但铃真的眼神再度投向前方。现在这样就够了。
「好了,你真的不去看射击游戏吗?」
我再确认一次,铃真依然点点头,我们离开了吊娃娃机。
战利品已好好地收进书包里。
6
「我不太懂……发生了什么事。」
「基本上这是机率的问题……简单地说,你中了大奖。」
刚离开吊娃娃机,铃真对吃角子老虎机产生兴趣,尝试之后中了大奖。面对突如其来的幸运,他的声调和表情都很冷静,却没能完全接受状况。
「嗯,是大奖。你觉得还会流出多少代币?」
「希望是刚好装满一桶停下来。」
我也冷静地回铃真,但从吃角子老虎机哗啦落入桶中的代币看起来越来越像泡沫。
「原来如此,所以才叫不义之财(注:日文汉字为泡钱)吗?」
「嗯,一定是这样。」
我跟铃真的意见一致。
我顺便认真地思考如果这些是现金,应该别马上花掉储蓄起来,还是作为本钱投资,不过我没说出口。
话说回来,这些代币是铃真的。
「但是现在桶子里装的不是泡沫……而是超过一百枚代币。」
我稍作妄想的期间,代币洪水终于停止,铃真浮现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神情说道。
「对啊。有那么多代币,一定足以挑战女王。」
「有这么多的话,连多加良你也能一起挑战了,要吗?」
我环顾四周寻找女王的身影,铃真从桶中掬起一把代币歪歪头。塞满整个水桶后,连金色的光辉看来也不太珍贵,真不可思议。
我摇摇头,拒绝铃真的提议。
这笔代币毕竟是他得到的,我尽可能不想对不义之财出手。
我明确的意志让铃真遗憾地垂下肩膀,他的头突然转向旁边指出那个人物开口:
「关于女王的所在地……向那个人打听看看?」
我反射性地追逐铃真的指尖望去,发现一张熟悉的脸孔,霎时皱眉。
「……你认为那个人会回答吗?」
「咦?因为她是和家的女仆队长啊。」
我迂回地表达我不愿意,基本上很坦率的铃真却没听懂。
「而且,我想请她保管多余的代币。」
「不,铃真,等……」
「笹世小姐!午安。」
我来不及制止,铃真已双手抱着水桶走过去呼唤,他叫住的女性——和家女仆队竹队队长笹世毫不犹豫地转向我们。
她一如往常用大蝴蝶结束起微烫着波浪的红发,今天头上却戴着兔耳发箍。衣服也不是女仆装,像其他赌场服务员一样穿着黑背心与紧身裙,跟笹世美少女般的相貌不太搭调。
「啊。午安。铃真少爷、秋庭先生。这种地方找我有什么事?」
不过,她有些黏稠的口吻与实际年龄相符。
黏稠的视线随着笹世的问候投射而来,想离开现场的冲动早早涌上心头。
「久疏问候,笹世小姐。」
看到比我年幼的铃真有礼的应对,我也不能逃跑,只得生硬地发出问候。
「两位好。铃真少爷又改变发型了~唉,总比莫霍克头好一点~秋庭先生也一切如昔……太好了~」
笹世仔细看着铃真的雷鬼头,仅仅瞥了我一眼目光就调回他身上。
引起她的兴趣很麻烦,但那露骨的粗鲁对待令我不快。
现在若随便回嘴,很可能招来阴损的反击——这是我不擅长应付笹世最大的理由——我握紧全投忍了下来。
我似乎又猛皱眉头,连铃真也感觉到危险的气氛,把水桶放到脚边迅速切入正题。
「那个,要是你知道这一区的女王在哪里,希望你告诉我们……」
「女王在哪里~……意思是说,你们准备好要挑战了?」
「代币在这边。」
装代币的水桶明明在视野之内,笹世却刻意兜圈子,我提起水桶给她看。
「哎呀~我的确是赌场区的经理,当然清楚女王的位置。」
不出所料,笹世没有吃惊。她装腔作势地说完后,缓缓朝我和铃真面前伸出手,无言地注视我们。
「……你想要什么?」
我有股冲动想拍掉那只明明属于成人却像孩子一样小的手,勉强按耐下来低声地问。
「需要筹码吗?」
「嗯~就是这么回事~这可是特别情报,总不能免费告诉人~」
我们一起问,笹世回应的口气一派理所当然,得意地笑笑。她的手一直保持伸出的姿势,和笹世对话很快让我感到厌烦。
面对她即使说客套话也称不上善意的笑容,连铃真大概也发现笹世是双面人吧。
我心想着望向铃真。
「具体来说需要多少?」
也许是打算老实同意笹世的要求,他手伸进口袋歪歪头。
「啊,我不要现金~那样会违反工作规定~」
笹世听了他的话摇摇头,下一瞬间,她的眼神如狙击猎物的老鹰般转为锐利。
「水桶里的代币……七成让给我~」
她的指尖笔向那堆代币小山,只有语调徐缓。
「未免拿太多了!」
笹世大敲竹杠的要求听得我拉髙嗓门挥起拳头,一旁的铃真却干脆地承诺,害我的拳头无处宣泄。
「铃真,真的好吗?七成喔?」
「嗯。挑战女王有三成的代币就够了,剩下的只是累赘。啊,清点代币的工作要拜托笹世小姐了。」
我本想劝劝铃真,但他的脸上却不见任何迷惘与后悔,反倒是我听了恍然大悟。
像这样花掉不义之财或许正确,但铃真太过干脆又豪爽的花法令我感受到他体内流着有钱人的血,心情有点空虚。
「我喜欢数钱……不,代币,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另一方面,谈判顺利成立让笹世咧嘴露出满意的笑容。
「铃真少爷,请到这里来。」
她指着赌场区一角招呼铃真。
「嗯,我知道了。」
铃真点个头,抱起水桶准备乖乖跟上去,我慌忙追上。
在我看来,他只像即将主动跳入笹世的陷阱里。
「秋庭先生不能跟。」
然而,笹世双手向前伸露出坏心眼的笑容,企图将我单独留在现场。
「啊?为什么?」
我当然厉声质问,瞪着笹世。
「付给我代币的人只有铃真少爷,为何非得提供情报给无聊的秋庭先生不可~?」
她毫不在乎我的视线,再度朝我伸手。
笹世恶劣的态度令我摆开架势,决定这回拍掉她的手。
「那个……如果我希望你也告诉多加良,行不行?」
铃真此时插了进来,我勉强煞车。只是看在铃真的面子上。
「那也不行。除非你们分别持有女王跟杰克的扑克牌,没有两人算成一人的道理。」
笹世摇头拒绝这提议,装出一脸遗憾之意。
「我们有啊。」
我和铃真异口同声地说道,像展示印笼般将扑克牌举到她的眼前,笹世保持遗憾的表情停止动作。
我跟铃真面面相觑,尽管是巧合,我们对今天首度打得笹世措手不及的事实相视一笑。
「……唉~也是有这么巧的事~啊,如此一来事情就有趣了。」
然而惊讶立刻从她脸上消失,笹世缓缓吊起一边嘴角笑着说道。
她的笑容让我毛骨悚然,铃真微微发抖,已跨出的一步如今也无法收回。
「那我就特别告诉两位,另一位女王的位置~」
笹世有些开心地从胸前口袋取出纸张摊开,与动摇的我们形成对比。
「赌场的鸟瞰图?」
「你看了就知道~」
我喃喃猜测,她抛来惹人不快的附和,我当成没听见。
「不过……应该有更多游戏机才对。」
铃真从我跟笹世之间探头注视鸟瞰图,目光投向赌场内歪歪头。
「正如铃真少爷所言~这张图上……只画了主要的游戏~」
她这么回答,我却在意中间一瞬的停顿,留神凝视鸟瞰图。
笹世说得没错,导览图上除了厕所与逃生口之外,只标记了大约十种游戏。
约十种游戏也只是在方形里写上吊娃娃机或射击游戏之类的项目名称而已,以导览图来说相当不亲切。
然而笹世并不在意——这恐怕是工作人员用的笔记——指尖如描圆般画过场内配置的游戏,最后停止。
可是,她手指停顿处的方形里没有任何文字,相对地只标着某个记号。
「女王应该在钓鱼游戏的隔壁~」
「上面什么也没画,代表没抵达前都不知道游戏内容吗?」
「因为这么做比较有意思~」
「这印记是什么?」
「谁知道~」
笹世以开玩笑的调调回应我和铃真的问题,匆匆将导览图收到我们无法去碰邮地方。
先不提我的疑问,她敷衍铃真的问题以及急忙收拾导览圈的举动都让我在意。
宛如图上记载了应该隐藏的情报。
不过,笹世的可疑也不是从今天才开始。我不会疏于警戒,万一发生什么问题到时候再处理即可。
「呃,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
「如果再给十枚代币,我可以带你们到游戏地点去~」
再说,铃真与笹世已迅速准备展开下一步行动「出发之前,我有问题想问。」我还有另一件事想问。
询问对象是笹世,这次我目不转睛地注视她的脸,不让她蒙混过去。
「代币额度的情报我已经告诉你们,还要再问可得另外计价。」
笹世眯起眼睛,露出有些危险的眼神回望我。
「另外计价?我说……这里是赌场,用丢铜板来决定如何?我赢了你就提供情报,要是你赢了……我答应你一个要求,什么都行。」
我毫不畏惧地提出对决。
「丢铜板啊~我不讨厌打赌,也好,即使我要求你连戴这对兔耳一星期,你也别想逃喔?」
「兔耳……就算是多加良,一星期也太难熬了。」
当笹世以黏稠的口吻假设后,铃真的脸色比我更早发白。
我若是输了,她恐怕会提出超越这比喻的荒唐要求。
不过,不接受落败时的风险,就没有胜利。
「当然,如果我输了就接受你的要求,不会逃跑。」
当我表明已有所觉悟,铃真睁大双眼,笹世则嫣然——的确是嫣然微笑。
唯独那一瞬,笹世看来像真正的少女。
「呵呵,我呀~最喜欢不是输就是赢的赌博了~啊~梅香的收藏里好像有象耳~」
一看到她没有对焦的眼神与黏稠的呢喃,刚才的幻觉瞬间消失。
「……多……多加良,我大力祈祷你会获胜。」
「嗯……拜托你好好祈祷。」
吓得瑟瑟发抖的铃真告诉我,我则认真地颔首。
展翅的鸟儿与收起翅膀的鸟儿——前者是硬币正面,后者为反面。
将赌场用的代币往上抛,宛如小鸟振翅飞翔后降落,铃真动作有些磨磨蹭蹭,但还是用手背接住硬币。
「正面。」
「我选反面~」
我和笹世分别选了正与反后,铃真缓缓抽开覆盖的手。
「……正面。」
看到最后出现的飞鸟展翅图,我和铃真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笹世轻哼一声。
「我赢了。」
「对啊~看来今天女神对秋庭先生微笑。唉,谁叫祂很任性~」
我终于恢复从容开口,笹世则干脆地承认我的胜利,然而听到她口吐「女神」一词,我的脑海中闪过银发金瞳的身影,忍不注紧张起来。
「那么,秋庭先生想问我什么事~?」
笹世对我抛来觉得好玩的眼神,但没问理由,依照先前的约定如此询问。
「我也有点在意。」
铃真也搭了笹世的便车,以闪烁好奇心的眼神看着我。我的手放在他肩膀上,缓缓开口:
「和邸内刻着和家家徽的地方……包含整个园地在内大概有几处?」
「家徽?你想知道的资讯还真怪。」
听到这问题,笹世有点错愕地歪歪头。
「嗯。连我也没想过要弄清家徽的数量。」
铃真也说着投来讶异的目光,却没深入问及理由,我姑且默默等待笹世回答。
我不认为她不知道答案。
笹世可是女仆队队长,在警备方面理应掌握和家的一切。
「嗯~告诉你家徽的数量也不会造成警备上的问题~是108个~」
结果我的期待并未落空,笹世的视线左右游移搜寻过记忆后,回答了我。
「108个!好多。」
这数目让铃真和我都瞠目结舌,我的惊讶却跟他有些不同。
我吃惊的是,不知是巧合或蓄意而为,此数字跟刻在叶野学园内的徽章一致。
考虑到和邸比叶野更广大,可说是妥当的数目,但一想到得去寻找就让人头晕。
「……这……不是吗……」
「什么不是?」
我无意间发出的呢喃被笹世听见,尽管有点焦虑,龙没有表现在脸上。
和家的女仆全都与理事长有联系。先不提发问,我想避免让对方领悟我的意图。
「我只是说,设计这数字应该不是跟一百零八个烦恼(注:佛教认为人为一百八十种续权所困)有关。」
因此我板起扑克脸,明目张胆地撤谎。
「听起来不像~……算了,乐趣可以留到以后享受~……我替两位带路。」
我不认为骗得过她,然而笹世咧嘴笑着点个头,迅速迈开步伐。
那句「享受乐趣」的确害我背脊发寒,为保心灵的安定,我决定左耳进右耳出,跟铃真一起跟着笹世前进。
笹世发出叮叮当当的代币声往前走——她把向铃真骗来的代币尽可能塞进衣服口袋里——我们在她的带领下抵达之处,即便在赌场区也绽放异彩。
那一区四面环绕红黑两色的格子花纹(注:日文为市松模样)木板,只有入口漆成金色。
或许是呼应木板的花样,门上画了市松人偶,与西洋风格的赌场格格不入。
木板围出的空间相当宽广,从外面完全看不见内部任何情况,也无法预测。
「我还以为是厕所。」
「……如果是厕所,我会犹豫要不要进去。」
铃真的预料落空,但我大大摇头。这世上据说有像水族馆般的厕所,我却讨厌那种让人心神不宁的地方。
「不是厕所~你们一进去就知道了,我不会说明~」
笹世也微微皱眉小声地说,下一瞬间,她往我和铃真背上一推,力道很难想像是出自那双纤细的手臂。
没从背后被撞飞,就不能在这座游乐园里玩吗?抱怨已涌至喉头,我的脚顺势踏入围篱内。
「果然不是厕所。」
这个可能性早已删除,却是铃真穿越门扉后的第一句话。
我知道他是看内部的装潢看得失神,忍不住脱口而出,因此没有怪他。
没错,就不同意义上,围篱内和外面都是让人哑然失声的空间。
我想像里头的装饰也会向外侧一样豪华,但并非如此。
地面铺着大粒沙子与白砂,布置了几块与沙地调和的庭石。
中央架了座朱色小桥,即使完全没有水的气息,这片风景也让人感受到桥下的水流——门后展开的是……
「……好像石庭。」
正如铃真的呢喃,是无水的日本庭园。
我在茫然之余环顾内部一圈,总算发觉红桥桥畔的两个影子。
两人的服装是淡蓝色连身裙加上水手服衣领与领结——叶野学园高校的夏季制服,这里出现穿制服的本校学生令我有点惊讶。
「哪一个才是女王……咦!桑田!灰谷?」
一发现是熟面孔,更强烈的惊讶袭来,我忍不住叫出她们的名字。
我发出呼喊后,原本坐在铺着红毛毡箱型椅上的两人也发现我们,几乎同时望向我。
其中一个少女留着鲍伯头,拥有深深的双眼皮,凛然的举止与色彩清爽的夏季制服十分相配——叶野学园高校学生会文书,桑田美名人。
另一名少女刘海与鬓发都笔直剪齐——留着俗称的河童头。但她端正的相貌散发都会气息,身材纤瘦,名叫灰谷加沙音。与穿长袜的桑田不同,她赤脚穿着夏季制服,以不一样的风味跟制服相得益彰。
的确是我熟悉的人,然而不管再怎么看她们。我也无法理解两人出现的意义——不,是不愿理解。
「是多加良认识的人啊。哪一个是女王?……左边……双眼皮的那位……?」
当铃真这么问时,我也不得不承认现实。
明知道是迁怒,我还是轻轻瞪了他一眼,发现铃真脸颊微泛红晕。从他指出桑田而非灰谷来推测,桑田的美貌似乎夺走了铃真的心。
由于总是一起相处,我习惯了她的美丽,但铃真青涩的反应让我重新体认到这一点。
「哇~真的是秋庭同学!竟然能在这种地方碰面,真是太巧了。桑田同学,幸好我们没听信幸运签饼。」
灰谷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朝我们挥挥手。
我移动视线观察桑田的动向,她的嘴角难得浮现微笑。
「灰谷同学,别多嘴。」
可是桑田看着灰谷开口,身上涌升一股寒气。
我不知道灰谷说错了什么话,她被桑田冰冷的微笑吓得发抖,连连点头之后总算平安收场。
「她笑起来也好美。」
在场的人只有铃真没察觉桑田散发的寒气,我认为他就某种意义来说是个大人物。
「呃……桑田、灰谷,早安。」
我先放下铃真,看到她们——主要是桑田——从惊讶中清醒后,礼貌地从一呼做起。
「啊……秋庭同学,早安。」
「我也重新道声早安~」
她们也有礼地回应,但桑田的表情仍大都是困惑之色。
我们彼此犹豫着该从何说起时……
「这三位都让同一所学校……从铃真少爷开始自我介绍吧~」
笹世突然插入对话,先催促铃真。
「啊,这么说来大家都穿叶野学园的制服。我不懂为什么假日还穿制……不,那个,我叫鸣门铃真。」
「初次见面,我是桑田美名人。今天之所以穿制服,是因为晚点要去学校。」
「我是灰谷加沙音。我之后也必须到校一趟,所以才穿制服。不过,我要办的事情跟桑田同学不同。」
依照笹世的话。三人的自我介绍顺利结束。
然而,桑田与灰谷没提及女王、杰克或游戏一类字眼。
难道得从这部分开始说明不可?我以眼神询问,笹世缓缓摇头。
「铃真少爷、秋庭先生,这边这位灰谷小姐是女王,桑田小姐是杰克。灰谷小姐、桑田小姐,那边的铃真少爷是女王,秋庭先生是杰克~」
她不知为何拉高声调,一一介绍我们四人分配的角色。
听到说明的瞬间,桑田如无波湖面般沉静的面容出现涟漪。
「秋庭同学是杰克?」
「桑田是杰克……吗?」
我向微偏着头的桑田颔首回应,取出胸前口袋里的扑克牌给她看。
于是,她同样掏出扑克牌,微微歪起眼角。
这表示灰谷和桑田像我们一样,依据在入口抽扑克牌的结果分别成为女王与杰克。
「呃……我记得是两个女王一决胜负,杰克的任务是保护女王,到头来算是团体战。咦!那秋庭同学跟桑田同学可能要对战?若是真的,桑田同学果然没有签运,或说恋爱运……开玩笑的!没什么!」
多亏桑田身旁的灰谷把想法全说出来,我明白双方已经了解游戏的基本规则,以及桑田可能与我交手,发出叹息。
「啊~很棒的杀气~不过桑田小姐,请别弄错投射杀气的对象……那么,游戏开始吧。」‘笹世浮现得意的笑容。指向了桥。
「哇哇哇,有东西出现了!」
率先望向那边的灰谷惊呼,我也慌忙朝朱桥看去。
桥中央的确发生变化,逐渐冒出某种圆筒状物。
「那是什么?」
铃真语气有点雀跃地问道,但现阶段连我也答不出来。
最后,物体在露出约一公尺高度时停止。
即使展现全貌,我们也不清楚漆黑圆柱的真面目,依然感到困惑。
「灰谷小姐,请到墙上去~」
笹世大概是唯一知晓一切的人,沉着地对灰谷送出下一个指示。
「为了『万叶咖啡』全年折扣证,我要加油。」
灰谷当然浮现困惑之色,却喃喃说服自己,紧咬嘴唇走向桥。
「万叶咖啡?」
我和铃真连这间店也没听过,忍不住偏偏头。
「那是最近在站前开幕的全国连锁咖啡店。菜单上所有产品都很美味,但价格对高中生而言有点贵,所以全年折扣证很有价值。」
朝朱桥走去的途中,灰谷亲切地替我们解答。
「啊,经过连署运动后而开分店的那间吗?」
听到她的说明,我总算连新闻报导一起回想起来。
报导内容写道:一部以日本为背景的好莱坞电影,让那家和风甜点当卖点的咖啡店一跃成名,却不知为何一直没到N县开分店。由于怒火中烧——自称对妆扮与流行很敏感——的民众发起希望开分店的连署,N县分店可喜可贺地开幕了。
「就是那家。顺便一提,那里是叶野学园学生憧憬的约会地点。」
「我还是不知道。但灰谷小姐是以战胜我们就能获得全年折扣证为条件,参加游戏吗?」
「嗯,没错。我再告诉没听过『万叶咖啡』的你一条情报吧。『万叶咖啡』只有一席情侣座,坐在那儿的情侣将来会结婚!对吧,桑田同学!」
灰谷大大点头,干脆承认她是被报酬钓中才接下当女王的任务。
若非如此,的确没人会参加这莫名其妙又麻烦的游戏。
灰谷正寻求桑田的同意,这代表……
「……桑田参加的理由也跟她一样?」
「……我听说……『万叶咖啡』的当季甜点非常好吃,现在是初夏特制和风可丽饼。那个,跟情侣座没关系。」
或许是尴尬的关系,桑田面对我的质问少见地别开目光,承认她也是看上报酬。
「那秋庭同学你们又是为什么?」
她直接问起我方的原因,从口气听来,桑田似乎认为我们的状况类似。
「……我们被卷入种种麻烦中。唉,主犯是……卡侬。」
「是吗……比起果幸运签饼,果然是卡侬大人问题更大。」
由于诸多原因纠缠在一块,我避开细部的说明。但一提起那名字,桑田果然紧紧握拳,瞳中亮起冷冷的怒火。
桑田平日经常跟我一起被那像伙带来的麻烦事耍得团团转,得知那家伙的魔掌还伸向假日的片刻休憩,不可能不愤怒。
她接着扫视周遭却没找到目标的身影,随着叹息吐出怒气。
桑田寻找的当然是卡侬,可是那家伙在别人有事找她时偏偏不会出现。今天的原因恐怕是感觉到生命危险,但卡侬的任性与我行我素依然没变。
「桑田,我跟你有相同的心情。不过,你先忍耐一下。」
我真的很了解她的感受,却牢牢抱好书包静静告诉她。
桑田听了进去,以武道锻链出的精神力压下怒火,缓缓松开拳头。
「既然如此,我和秋庭同学你们……」
「啊,这是轮盘!」
她露出浅浅的微笑想提议协助我们,还没说完就被灰谷打断。
我反射性地朝声音来处看去,灰谷不知不觉间走到桥上,由上方凝视圆柱。
「轮盘就是会转的那种吧。」
「没错,就是那个。」
铃真的视线在灰谷和圆柱之间移动,探出身子大声地说道,灰谷在橘上连连点头。
「从现在开始,轮盘由灰谷小姐来转动。滚珠落入的位置,会决定大家对战的游戏。」
「哇!没听到脚步声就过来了,笹世小姐是忍者吗?」
灰谷被不知何时站到身旁的笹世吓得向后仰。她吃惊也是无可厚非,只是这个问题问得实在不够好笑。
「不,我是超优秀的女仆。」
但是笹世以非常普通的口气回答,将白球交给灰谷握住。
「即使场地和风,活动也还是赌场风格吗?」
「好像是。」
先不提笹世的自我认识是否正确,我这么判断桥上出现轮盘的意义,得到桑田的同意。
「总之,我只要转这个轮盘就行了?」
「正是」
「嗯。我知道了!轮盘开动!」
笹世颔首后,灰谷突然干劲十足地把短袖卷得更高,鼓起浑身之力转动回转盘。
接着,同样全力将白球丢了进去。
从我们的位置,看不见以红与黑为背景,乱数配置一到三十六号数字的回转盘。不过,一开始听到球喀啦喀啦滚动的声响,自然能想像出白球回转的样子。
因为灰谷特别用力,回转数一直维持不衰,吞了口口水等待的时间比想像更长。
但球的滚动声最后终于消失,回转声也变慢。
「啊,我看见球了。」
灰谷再度看清白球的影子后不到三十秒,轮盘停止了。
「红色的口袋。」
「是二十一~」
灰谷先报出白球落处的颜色,笹世接着念出数字。
我们三人的视线随之从灰谷滑向笹世,当灰谷也望着她时,笹世咧嘴一笑,在自己耳畔敲响手指。
标着二十一的胶囊出现在她的手中,简直像变魔术一样。
「哇!笹世小姐果然是忍者!」
「如果是的话,请告诉我忍者之里在什么地方!」
灰谷看到后又吓得向后仰,铃真也这么表示。
然而,笹世刚才意有所指的笑容含烙印在我跟桑田眼中,反应无法像他们那样悠哉。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嗯,我也是。」
我们交谈两句,不安地看着笹世打开取出的胶囊。
「我来发表游戏~我只想念一遍,听清楚了~」
笹世依序环顾我们的脸,展开取自胶囊的纸张,我和桑田的不安达到顶点。
「好的~」
老实说,异口同声悠哉回答的某两人真可恨。
「打落围篱中的『星星』。但必须遵守以下条件。
一、打落星星时使用『池」中的道具。道具得由双方的杰克取得。只要是女王的命令,由杰克使用道具击落星星亦可,不过一样道具只能用一次。
二、游戏途中,女王必须坐在宝座上。可以下打落星星的决定或用道具击落星星,但游戏中离开宝座的话就当场丧失资格,游戏结束。
三、池中的道具用尽时游戏结束,如未分胜败,遵从裁判的决定。胜败亦由裁判判定。」
附项的数目比规则来得多,不过笹世收起平常的口吻慢慢念出来。我大致现解游戏内容。总之,我试着在脑中整理听到的情报,出现几个令人注意的名词。
「……宝座?」
我几乎是无意识地说出其中一个。
「宝座在那边~」
出乎意料的声音做出回答,我们四人朝笹世指出的方向——斜后方望去,确实发现两张并排的宝座。
椅子款式与初叶在镜子迷宫里内坐的几乎相同,配得上宝座之名。可是……
「……椅子底下加装了类似溜滑梯的东西,是怎么回事?」
正如铃真的疑惑,宝座与溜滑梯连在一块。
「我不太敢想理由耶?」
滑梯的倾斜度目前很平缓,但铃真和灰谷终于感到不安,表情蒙上阴影。可是,在不安化为现实的此刻已经太迟了。
「只要击落不是『星星』的东西,每犯一次错宝座就会倾斜十五度~不想跌得一身是沙,就拼命抓牢吧~」
几乎等于综艺节目的状况令我们呆然,只有笹世得意洋洋地继续说明,看到她的样子,我已察觉那个事实。
「但是,我没看到『星星』也没看见道具呀?」
我还没开口,桑田已说出疑问歪歪脑袋,其余两人也点点头,笹世又弹了下手指。一这次,庭园配置的岩石上出现各式各样的「东西」。
伴随隐约的地鸣,庭园中央紧接着出现直径约两公尺的无水池塘。
「『星星』就在庭园里配置的东西中~游戏开始后道具会出现在池塘里,不必担心~算了,我也没担心你们……补充一下~道具还没交给女王前,可以从对方的杰克那边夺走~」
笹世环顾确认那些一弹指就出现的设备,点个头继续说明。我和桑田听到补充事项后,不禁面面相觑。
因为先前的说明中,不像有我们会直接冲突的事态。
「道具的数量听来有限……实际上有几样?」
「我想应该是……十三个。游戏开始之后,你们就会明白补充说明的真正意义了~」
听到这数字,感觉上即使数量有限也没有你争我夺的必要,然而面对暗自发笑的笹世,不安仍掠过我与桑田的心头。
当然,我们都有充分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但是,不能否认我们养成了事先推定会碰上麻烦
的习惯。
一想到这也是卡侬的错,让我的怒火涌上心头。
「我总觉得……这游戏的规模还真大~布置起来得花多少钱?」
「我也……不知道这次的准备花了多少钱。」
灰谷和铃真很快从溜滑梯赍座带来的冲击中恢复,听到两人的对话,我反射性地算起经费。然而。我半途领悟算出的数字对精神上会不太好,所以停止计算。
总有一天我也将支配亿兆单位的金钱,但目前先停留在想像范围就好。
「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要吹哨开赛了~」
「由你吹哨……笹世,你果然是裁判?」
相对地,我终于这么问她,有点后悔应该更早察觉的。
「是的,虽然僭越……不,我担任这场游戏的裁判,是妥当的人选~但秋庭先生你们一直都没发觉~」
笹世随着自信过剩的台词干脆地承认,连带揶揄我和铃真。
她的态度看得我身旁的桑田握紧拳头,我以眼神制止了她。
我当然也对笹世感到愤怒,但要是宣拽出来谈判便得告终。
「身为裁判,一开始带我们到女王所在地是你的职责吧?情报费还给铃真。」
我轻瞪着笹世,要求她归还代币。
「一度收下之后,东西就属于我了……我不还。」
可是她轻松面对我的视线,厚颜无耻地回嘴。笹世娇小的身躯散发出强烈的压力,比我想像中更爱钱。
笹世脸上带着假笑,但一眼就能看出眼里没有笑意,我也不服输地将眼角吊得更高。
谈判的关键,在于不可露怯。
「那个,我不在意。刚才我也说过,代币只是累赞。」
不出所料,铃真此时果然插口,一派当然地阻止我。
「钱可不是累赘。就算会成为累赘,你知道那么多钱足够买几组三双一千圆的袜子吗!」
「咦?你骗人。一千圆怎么可能买得到袜子!真是的,别在这种节骨眼开玩笑行吗。」
我十分认真地表达,铃真却没有当真。而我忍不住认真思考,和家人穿的袜子到底一双价格多少。
「总之,在这里吵架也很可笑。笹世小姐,那些代币你不必还我。」
我不仅对铃真告诫般的台词反应不过来。更无法阻止他如此告诉笹世。
「什……!等一下!」
「既然您如此坚持,我就不还了~事情解决罗~」
看到笹世得意洋洋的窃笑,我回神大喊,但此刻情势已倒向她。
「为什么。三只一千圆的袜子不好吗?不舍吧?」
论及谈判之前,我总觉得自己在别的方面败北,垂下头喃喃低语。
「那个……我觉得那种袜子也很好,可以挑选各种可爱的花样。」
「咦!刚刚说的三双一千圆不是开玩笑?」
桑田才刚安慰沮丧的我,铃真就再度惊愕地问道,我感到心渐渐变冷。
看样子我绝不能提及还有三双五百圆的话题。明明很耐用的。
「啊,秋庭同学外表像个贵族,却有老百姓的心灵。嗯,下次选举时我会投你一票!」
听到灰谷这句话,电击般的冲击下一瞬间掠过我的身体。
没错。虽说是私立学校,就读叶野学园的学生都来自经济状况普通的家庭。
即便外表看来像征收苛税的恶质贵族,大家应该会喜欢能够理解百姓心情的人。
「谢谢你,灰谷。我定好下次选战的战略了。」
我抱着豁然开朗的心情对她道谢,要求握手。
「不,那个,不客气……但握……握手就不用了。」
被桑田瞥了一眼后,灰谷原本伸出的手不知为何缩了回去。
在我看来,桑田仍一如往常地冷静。算了,道过谢就好。
接着,当我抬起头时……
「看来你们谈完了~记得感谢我的等待~灰谷小姐和铃真少爷请到宝座去~这次我真的要吹哨开赛了~」
笹世居高临下地说着,要求铃真他们走向问题所在的宝座。
「这个形状像M的记号是什么?」
「我的宝座上也有,是造型吧?」
宝座后,铃真注意到椅背上那状似英文字母又像商标的图案,听灰谷这么猜测,他姑且接受地坐下来。
「游戏要开始了~总之,裁判的权威是绝对的~我可是会毫不留情地给出红牌~」
即使脖子上挂着体育社团必备的哨子,笹世的声调依然包含与运动无缘的慵懒,听到红牌一词让我们绷紧神经。
在我们的注视下,笹世终于大声吹响开赛的哨音。
她同时转动桥上的轮盘。这行动也出乎意料之外,不过理由立刻揭晓。
当笹世转动的轮盘停止回转,小球落入的数字确定后数秒,空池塘中出现了应该是「道具」的东西。
两者间的关联已经很明确了,不过……
「每当笹世小姐转动轮盘,就会有一样新的道具出现?」
桑田仍确认地问她。
「就是这么回事~」
笹世也没有故弄玄虚马上回答,我和桑田却无法立刻行动。
「秋庭同学……你对那东西有什么看法?」
「即使道具是……马铃薯,扔出去一样打得中。问题是只有一颗。」
「对……只有一颗。」
没错,池边只出现了一颗马铃薯。远远望来掌心大的马铃薯除了当食物享用之外,要说是投掷道具倒也无不可。
然而,问题在于数量毕竟只有一个。
「总之,轮盘每转动一次会出现一个道具,我们这两位杰克只有争夺道具一途可走吗?」
我来回比对轮盘与马铃薯这幽默的组合,理解了笹世那句「游戏开始后就会明白」的意义。笹世介绍时说游戏是由轮盘随机决定,实际上该不会在她的策略下,打从一开始就决定好了?——面对符合笹世喜好的状况,我忍不住犯起疑心病。
「到头来就是先抢先赢……秋庭同学,你先请。」
另一方面,桑田准确地分析情况后望向我,口气简直像在超级市场把菜让给别人似的。
「……你愿意礼让我很感激,但理由不是因为道具是马铃薯吧?」
「嗯。假使换成番茄,我也会让。不管再怎么想……秋庭同学的麻烦都是比万叶咖啡更迫切的问题。」
桑田微笑以对,我深深感受着她的温柔。啊,桑田真是个令人自豪的朋友。
「谢谢。那我就不客气……」
我向她道谢,准备接受这份温柔心意。然而——
哔哔~!
我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尖锐的哨声盖过。
「桑田小姐,请好好尽到杰克的职责~否则的话,我要给黄牌了~对了。累计三张黄牌,笹世调查中心的美名人秘密情报就会外流,不好意思。」
吹哨的人当然是笹世,当我们望了过去,她轻轻挥动我在足球赛上看过的黄牌。
「……我没有秘密。」
桑田不畏威胁,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然而笹世无视她的回答看向半空中,活像那边写了字。
「哎呀,真的吗?世上也有所谓公然的秘密啦~比方说你今天的内裤颜色……」
「你……你说什么!」
「今天来到KWL真正的目的是……」
「不……不准说!哇~哇~桂~」
笹世一开口,桑田的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却企图用大叫抵销笹世的声音,许久没听见桑田大喊大叫的我此刻非常惊讶。
「咦……咦!桑田小姐,你还好吗?」
铃真当然也是又担心又吃惊,眼睛眨个不停。
「还有,幸运帘饼抽中的结果是~」
「等等,灰谷。你是桑田的伙伴吧?为什么跟着笹世捣乱?」
另一方面,我发现新加入的声音出自灰谷,制止的同时问起理由。
「……正因为我们是伙伴!我没办法放弃万叶咖啡全年折扣证!只能请桑田同学努力参战!再说最先跟她约好互助合作的人可是我。」
尽管有些尴尬,灰谷转头避开我,回答出她将以欲望为优先,我很想收回刚刚的感谢心情。不过事到如今话也不可能收回,灰谷先和桑田约好也是事实。
「桑田,我们都别手下留情,认真地一决胜负吧。」
桑田正用目光牵制笹世别要她再开口,我决定后告诉了她。
「可是……」
桑田望着我摇摇头,眼神却迷惘地摇曳着。
「没关系,有你这份心意就够了。」
「……对不起。虽然过意不去,看来只有这个法子。」
当我再说一遍,这次桑田垂下眼阵点点头。
「……笹世小姐的黄牌恐怕毫不留情啊。」
见到这一连串互动,铃真有点沙哑地低语,我在心底大力点头。
另一方面,笹世听见铃真的声音后……
「嗯,不会。留情这种玩意,早就不知被我扔到哪个角落去了。」
灵巧地洗着三张牌咧嘴一笑,我和桑田忍不住退后一步。
「……那就开始吧,秋庭同学。」
「嗯,你真的不必放水。」
为了掩饰反应,我们互望一眼打起精神,同时冲向池子。
铺填沙子与砾石的石庭地面如预料中难跑,一奔跑脚就打滑。别说跑步,石庭本来是不该高声喧哗的地方,这么设计也是当然。
不知是平日锻炼的成果或是知道在沙地上行走的诀窍,桑田奔驰的动作和平常一样轻盈。
明明同时起跑的我立刻落后,追逐桑田的背影。不过,我也输不得。
游戏规则虽细,但关键的「星星」几乎没有任何情报,铃真想必得花不少时间才能从「星星候补」里选出一个。
说是这么说,紧要关头没有道具可用就一切免谈。
想到此处,我用力一踹地面想想追回差距。然而力道踩在砂砾上落了空反倒打滑,导致我落后桑田更多。
结果,受到这零点数秒的延误影响,桑田抢先从池里拾起马铃薯。
不过依照游戏的规则,道具交到女王手中都还能抢夺。
我在胸中复诵那条规则,绕至想回到灰谷身边的桑田前方。
本以为她会停步,结果却出乎我的预测。
别说停下来,桑田甚至没放慢速度,毫不犹豫地朝我冲剌过来。
我反倒犹豫着该接住桑田整个人,还是该闪躲——就像穿过那一丝迟疑的空隙,桑田从我身旁滑过。
我慌忙转身,才刚调转方向,马铃薯已放到灰谷手中。
「哇~桑田同学速度好快!」
「真厉害!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跑得那么快。」
不仅是伙伴灰谷,听到铃真也赞美她的脚程,桑田有点难为情地垂下头。
事实上,她一连串的动作如流水般顺畅俐落,值得称赞。
「真是辛苦你了。不愧是桑田同学!这次轮到我锁定『星星』了。」
别说疲倦,桑田连气都没喘一下,但灰谷慰劳她之后开始认真地环顾石庭。
「铃真,抱歉。」
「没关系。我还……不知道哪个才是『星星』。基本上,所有东西看起不都像。」
我斜眼看着她们简短道歉,铃真露出苦笑。
听他一说,我也重新环顾石庭摆设的岩石及其上方,的确完全没发现让人联想到「星星」的物品。
「用道具打落让人联想到『星星』之物,这点大概没错。」
「『星星』吗~……可是,如果灰谷小姐一开始就打中,我们会马上出局。」
我的推测应该没错。因此,铃真仰望天花板说出的台词令我有点不安。
「要是有空说这些,不如趁现在锁定标的替下一回做准备。」
为了将不安视为圯人忧天,我催促铃真。
「嗯……但是,为什么要在石庭找『星星』?」
然而他的兴趣又转往别的方向,我烦恼着该怎么做。
铃真确实认真思考着,我却无法预测他的思绪最终会抵达何方。
不过,我突然瞥见他的胸口,绒毛散发的银光仿佛增强了——即使得花费些时间,我相信铃真会导出答案。
「好,我决定了!」
灰谷在我想到这儿时扬声喊道,大家的视线一起投向她那张端正、异样可亲的脸。
「说到『星星』,果然会想到星飞雄马(柱:棒球漫画巨人之星主角)!说到飞雄马就会想到顽固的父亲,说到顽固的父亲……就会想到暖桌吧!」
灰谷展开清晰易懂的三段论法,然而不仅是我们,连桑田也对这联想游戏不解地歪歪头。看来那是灰谷独自归纳的结论。
但问题不在结论,而是我们不知道她说的暖桌何在。
「看,在那边。」
发现我们的目光飘移不定,灰谷指着一块大约三十公分高的岩石告诉我们,上头的确有一张暖桌。
不过,是张很像转蛋玩具的小小模型暖桌。
「灰谷同学眼睛真利。」
「呵呵呵,视力2.0可是我的骄傲。」
桑田有点佩服地看着能找到这么小玩意的灰谷,她自豪地挺起胸膛。
可是,我不认为这值得羡慕。
因为优秀的视力,灰谷才得负责监视不工作的学生会长铃木朔。
我没说出这个事实。灰谷这几天好不容易从铃木身边解放享受点自由,害她想起那家伙也太可怜了。这是我温柔的顾虑。
「呃……不论是我或桑田同学来丢道具都可以对吧?」
「是的,没有问题~」
当不知不觉间走上桥的笹世点头,灰谷毫不犹豫地将马铃薯递给桑田。
「桑田同学,拜托你了。」
「我来?我是无所谓,像掷垒球一样就好吗?」
突然递到眼前的马铃薯让桑田偏着头轻声呢喃,最后还是接下。
桑田在掌中滚动马铃薯掂量握起来的手感——突然挺直背脊。
此时,她的眼睛已直盯着迷你暖桌,腰部微微下沉摆好投球姿势,以低手全力掷出马铃薯。随着俐落的动作脱手马铃薯破风飞去,漂亮地将暖桌击落砂地。
然而也仅仅如此。
我本来预想不论这选择正确与否都会发生某些变化,但石庭依然一片寂静。现场当然没掀起半点波涛,我们只能不分敌我困惑地面面相觑。
笹世有了动作。
虽然她没有离开桥上,不过却缓缓举起双臂……
「不通过。」
伸到头上交叉,比出大大的×记号。
哔~我们无言地看着那传统的记号,笹世吹了声短哨。
下一瞬间,叽叽的倾轧声传入我耳中,微弱的震动同时传到脚上。
「呀!哇哇!动了!」
灰谷又惊说又害怕地惊叫。
她所坐的溜滑梯宝座正缓缓倾斜,有这种反应也是当然。
宝座停止倾斜后,灰谷面露安心之色,放松抓着扶手的手吐出一口气。
「……每猜错一次,宝座真的就会倾斜十五度吗。」
听我重新说出这个事实,她的手再度用力,脸颊抽搐。
「这也是规则之一,只有努力了。」
桑田当然注意到她害怕的模样,却刻意淡淡地告诉灰谷。虽然不像桑田的行事风格,或许她是想针对刚才的事回敬一下。
「我还以为只有电视上看得到这种装置!」
也许是我的错觉,坐在目前暂时安全的宝座上的铃真,两眼发光注视着隔壁的那张宝么。
「可是……万一灰谷小姐继续答错,或我没有回答的话结果会怎么样?」
铃真无邪地说完后歪歪头。
「铃真,我知道你没恶意,但期望对手自取灭亡的战术不太妥当。」,
我实在得开口告诫,同样听进心底的灰谷也对我的话连连点头,铃真反省地闭上嘴巴。
「这一样来,各位应该很清楚罚则了~我一开始也说过,女王掉下宝座就会丧失资格……虽如此,如果在那之前先出现消极的态度,我会毫不客气地给出黄牌或红牌~」
笹世靠着桥的栏杆,重新说明规则。
看到她同时闪闪黄色与红色的牌,眼中亮起愉快的光芒,我们唯一的选择唯有点头。
由于第一投落空收场,笹世再度转动轮盘。
结果出现的是Slingshot——弹弓。
尽管还不知道「星星」是什么,用来击落岩石上大小不一的物品倒很方便。
「……我也一样。」
桑田回应我的低语,注视我的眼睛。
她眼中还残留担心的光芒,但透过刚才毫不犹豫的动作,可以看出她早已做好觉悟。
「这次我会拿到手的。」
我特地如此宣言,以桑田颔首为信号,再度冲了出去。
我活用方才的教训,改用适当的力道踩踏砂地,将打滑控制到最低限度。这样不仅步幅稳定,速度也自然上升。
跑步的姿势还是桑田比较轻盈优美,不过我判断现在重要的是尽快摸到弹弓,跑动时身体微微前倾。
最后我比她快半步抵达池塘,取得弹弓。
我十分清楚桑田步会就此放我一马,立刻掉头又冲了出去。
然而,桑田判断构不到弹弓时已准备调转方向,和我几乎同时转身,逼近那半步之差。我以感觉而非视觉发现她伸来的手,拍开之后倾斜身躯想往右逃跑。
一看见桑田也配我迅速绕到右边,我瞬间将重心移至左边一口气加速。
「假动作!」
我听见背后的桑田短促地叫了一声,冲过剩下一公尺距离时,我成功把弹弓扔给铃真。
「多加良果然厉害!你一开始就想好刚刚的假动作了?」
铃真牢牢接住弹弓,马上对我投以之前看着桑田的尊敬眼神。
「算是啦,不过刚才的假动作感觉像身体当场自己动了。」
「……身体自己动了?多加良你这样做没关系,可是我擅自行动的话会迷路听到我的回答,铃真低下头,我仿佛理解为何他在只差临门一脚时迟疑不前。
「……但是,我认为擅自行动比呆在原地不动好得多。」
因此我由下往上注视他的脸庞,先这样告诉他。
「哇!」
「啊!危险!」
忘了考虑我凶恶的长相导致行动适得其反,铃真差点连人带弹弓跌落宝座。
「吓……吓我一跳……」
虽然两者都平安无事,我本来想问的问题却就此漂浮半空。
「不要紧吗,铃真少爷?要是您受伤那可麻烦了~啊,铃真少爷果然不太可靠~……花钱倒是很大方~」
另一方面,观看我们行动笹世抛来这番话,她号称担心却看不起铃真的言词令我心生烦躁。
「这么说不是稍嫌失体吗?」
「嗯。我明明也很不可靠啊。」
桑田与灰谷也发出抗议,笹世却视若无睹。
即使笹世那么过分,被讲了坏话的当事人却只是轻轻耸肩,没有任何反击。
铃真果然有视他人轻蔑自己的言行举止为理所当然的一面。
我忽然心想,他虽有好奇心却迟迟踏不出第一步,大概是长期以来当然地承受这种对待,丧失了自信。
弱势如此,我至少也改从笹世开始改变他的认知。
这改变一定能赋予铃真自信。
「铃真,先击落『星星』,获得王冠的人将是你。」
我直视着他,先这么说服道。
「……我会尽可能努力的,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获胜。」
铃真回答的声调依然缺乏自信,但并未避开我的眼神,还算及格。
「那么,已经有头绪了?」
但是,在我询问之后,铃真就玩弄着弹弓摇摇头:
「因为每一样看来都不像星星……我不知……」
「不然,告诉我你至今试着想过的可能,我们一起动脑。」
铃真又想说不知道时被我的话声盖过,我将手放在他的肩头提议。
我无异否定「我不知道」这句话,也无意打断他的发言。
然而,比起「不知道」的他,我希望此刻的铃真更自觉到「会思考」的他。
铃真就像等着我下句台词般望着我的脸,我则默默等待他开口。
望着默默不语的我,铃真露出不安的摇曳眼神,最后还是决定开口。
「这片围篱内果然没有『星星』形状的东西。这里是石庭,放了很多石头,也没有陨石。所以……我觉得『星星』不一定是星星的形状。」
铃真的指尖反复在空中描枪五芒星,说出目前的推测。
「是啊,这里没有星星状的易懂模型。不过,范围是围篱之中……代表上面也算吧。」
「可是,上面只有电灯。」
我对铃真的看法点点头仰望天花板,确认过他所说的后低回头。
「不是五芒星的话……圆形如何?」
我回想起从前有种名叫「星」的和式点心。打开一看只不过是团子。此外,家徽之类图案里也出现过白色圆星。
「比方说像白星或黑星(注:相摸中表示胜负数的记号。白星为胜,黑星为负),在代表胜负时画圆。」
「说的也对,像是白圈或黑圈的话……有了!」
我接受铃真的意见再度环顾庭园,在接近桥边的岩石上发现类似物品后高喊。
「对喔,棒球!」
在我指出的方向看到目标,铃真的眼睛瞬间闪闪发光,胸前的绒毛显得更加浑圆。下一瞬间,我的眼睛又发疗了。和第一次不同,微弱的痛痒感立刻消失。
要以错觉解释的话,这种异样感太过明确。
「多加良?」
我揉着眼睛不解地歪歪头,看见铃真不安的眼神,暂时将异状抛到一边。
「没什么。既然目标决定了,你可要好好瞄准,铃真。」
「咦!我办不到,太远了。」
「不试试看,哪知道成不成。」
铃真听了后当场摇头,但我也用了「不知道」堵住他的嘴。
「……但是,你知道道具只能用一次吗?」
「当然。笹世说明中必要的部分,我可是牢牢记在脑海了。」
铃真还试着抵抗,但这些辩解在我优秀的记忆力面前不可能管用。他叹了口气,认命地举起弹弓。
铃真拉了几下Y字形之间的橡皮筋放上小钢珠,然后挪动头与手臂测量起目标物棒球的距离和角度。
突然间,铃真停止一切动作——放开拉到濒临极限的弹弓,小钢珠飞了出去。
可是小钢珠并未照他预期的轨道飞翔,铃真啧了一声,弹弓连着肩膀一起垂下。
现在放弃还太早。小钢珠的确没像期望中笔直飞去,却也打中固定棒球的台座而晃了晃。
受到震动与微妙的平衡影响,台座上的棒球掉落。
「啊!掉下来了!」
旁观经过的灰谷焦虑地探出身体如此叫道。
「真幸运。」
「看吧,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当桑田和我也开口,铃真大大点头面露喜色,却随即转为沉郁。
他看到笹世比出×记号,我们预测到下个展开时,铃真紧紧抓住扶手。
嘎叽~下一个瞬间,振动伴随不祥的声响传来,先有防备的铃真没有跌落宾座,却与我们拉开了距离。
「果然还是倒霉吗?」
此一结果令桑田同情地看着我们。发言却一如往常地诚实,我和铃真轻轻叹息。
「……我果然搞不懂吗?」
而铃真更加垂头丧气。
「这只是第一次,总共有十一次机会啊!」
「……十一次?多加良,你打算抢得剩下的所有道具吗?」
「那还用问!」
我好强的发言让铃真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眨眨眼,但我没有撤回前言。
「我也打算如此喔?」
桑田听到后以开玩笑的口气宣言,铃真来回看着我们的脸庞,眼睛眨得更厉害了。
「我们的杰克真可靠!女王也要加油!」
灰谷加入对话,以微笑替他打气。
「我也想再努力看看。因为胜负……还没决定。」
铃真缓缓颔首。
池子里出现的下一样道具,是所谓的魔杖。
当然,挥动它也不可能真的使用魔法,顶多只有闪光跟音效,我和桑田依然展开争夺战。
我们都不再当这是一场游戏,自然而然白热化的争夺战看得灰谷和铃真提心吊胆,这次由我夺得胜利。
「……多加良有去道场练武?身体动作太灵活了。」
「从前……学过一点。」
面对手持魔杖的雷鬼头少年眼神闪闪的微妙光景,我只能简短回答。
与毫不留情的桑田交手后,我不禁气喘吁吁。我斜眼偷瞧,桑田虽然也肩膀起伏地喘着气,却不像我喘得那么厉害,总感觉有点没面子。
为了维护起码的自尊,我调整呼吸时没有坐下,以眼神询问铃真是否决定了下个目标。
「接下来……我想瞄准那本袖珍本。」
他的视线一瞬间迷惘地晃了晃,指向池畔的岩石。
我顺着望去,那里放了本名叫「杀意的吹箭健康法」,不知是推理小说还是健康指南的书。
「……如果是推理小说,凶手大概叫星。」
「嗯……多半是推理小说。」
我追寻铃真的思考轨迹说道,他注视描绘着血迹的封面颔首。
推理迷尾田大概一眼便能判断出来,可惜他人不在场。
所以,现在相信铃真的想法。我已经决定,犹豫时交由铃真判断。
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用那根铃真越拿越顺手的心型小魔女魔杖打中目标。
「魔杖整体的平衡度不佳……凭我的力气没办法丢太远。」
正如铃真所说,比起精巧沉重的杖头,杖身部分又细又轻,看来不使劲丢就飞不出去。
「那……这次由我来丢?」
「嗯,这么做比较好。」
这回的结论是铃真深思熟虑后的答案,我主动伸手接过魔杖。
「……怎么说?看上去明明超不搭调,反倒散发前卫的气息。」
「前卫……是呀。」
我随即听到灰谷和桑田的感想,铃真愧疚地别开目光。
的确,魔杖不可能适合我。我把她们的话视为心理战,站上投掷线。
我在手中抵据重量,魔杖尽管头重脚轻但整体很轻。这表示用力过猛也会丢不到目标。于是我试着挥动几次,想掌握最适当的力道。
发现笹世对这从旁看来十分可笑的场面窃笑,我明白这确实是她的兴趣。
不过,明白之后反倒点燃我的斗志。
「笹世,你看着。」
我大喊一声,同时将魔杖扔向袖珍本。
恰到好处的力量让魔杖描绘半圆形的抛物线,以流星般的角度撞上书本。
魔杖随着杖内的轻快音乐一起坠落沙地。
「漂亮啊,魔法噜啦啦!」
灰谷对我精彩的控制力送上奇妙的间奏与掌声,但我们三大的视线立刻转往桥上的桑田。
「噗~」
笹世露出可恨无比的表情,双手依然比出了×。
「看来魔法不管用。」
看了那副表情,连桑田也难抑烦躁地微微皱眉,苦涩呢喃。
「嗯……不过,还有机会。」
我刻意用开朗的语气回答,望着又开始倾斜宝座上的铃真。
「……即使你制造了机会,我还是不知道星星在哪里。」
但铃真如此回答,抓住扶手的手出力不必要地大。
「即使思考果然也没用……我不知道。而且我已经厌倦了,我要弃权。这样一来,多加良和桑田小姐也不必对战。」
他轻松地说完后,就想趴下宝座。
由于宝座角度的关系,我看不清铃真低垂的脸庞。
尽管口头上说厌倦,他却像强忍甚么般咬住下唇。
大概是忍受着放弃的痛苦。
我不知道——铃真说出这句话前会犹豫,是不想给对方带来困扰。纵然如此,他不想一直停留在无知的状态中。
因为,他本人很清楚不知道是最难受的。
然而他却忍住求知的冲动,偏偏替我着想。
「不行。」
我按住铃真的手臂,断然告诉他。
「游戏才刚开始,你也才刚开始动脑。我也没要求过马上看到成果吧?你可以说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不会承认半途弃权。」
我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眸说服道。
「我不是才刚开始动脑,过去也没有找出答案,回答的答案也不符合大家的期待,害他们失望。所以……」
铃真不肯点头,让我知道盘踞在他心中的东西比想像中扎得更深。
我还不清楚,说出「我不知道」使铃真至今获得了甚么、得不到甚么。
不过,我可以将诚实的心情告诉他:
「我一点也不失望。就像我刚才说过的,你慢慢思考就好。」
于是,铃真简直像刚刚清醒般睁大双眼,默默地注视我的脸。
「何况我还年轻,又是非常地的早读,比别人更有耐心。对吗?桑田。」
「……对……对啊。」
我刻意对铃真开玩笑,寻求桑田的同意,她的附和却有些僵硬。
难不成桑田以为我很易怒?太遗憾了。
「此外,我的实力不只这样。桑田确实是强敌,反过来说我对她而言也是强敌啊。」
「没错……非常棘手的强敌,很有挑战价值。」
她同意了下一句话,我也不多计较。
面对我——我认为在这种场合,还是强调长相的凶恶比较好——满满自信的笑容,铃真这回则反复地眨眼。
「为什么你的自信心那么强?因为有梦想……吗?」
铃真的音量绝不算大,眼神却再度亮起光芒。
不仅是好奇心,还有强烈追求某种事物的光芒。
「有一半是,我对自身的野心之大很有自信。不过另一半,是因为有你在。」
我诚实地回答,可是铃真的双眸浮现困惑之色。
「为了我?为什么?」
「我也不太懂。但我觉得只要一起思考、一起完成这个游戏,就能知道些什么。」
「……知道?我也会吗?」
「若是你相信我的直觉,我保证。」
「我……不知道直觉是甚么,不过既然有机会弄懂多加良所说的话……那我再努力一下。」对于没提出任何证据的我,铃真与其说是接受更像是一脸无言,但回答后明确地点点头。铃真的表情看来很不服,不过他最后将明白我是正确的,目前先放他一马。
「好了,继续玩游戏吧。」
我将目光转向前方。
抱着不论花多少时间,一定要赢得胜利的决心。
然而,游戏比我想像中更漫长。
「现在到……第几个道具……?」
「我只记得……超过十个了。」
我抖动肩膀喘着气询问,铃真有点苦涩地回答,我深深叹息。
游戏进行下去,代表每次误答就会遭到处罚,正如字面上的意思,铃真从刚才开始已陷入「无法放开」宝座的状况。
我和桑田的道具争夺战彼此都没留情,实力几乎不相上下%先受到疲倦影响的人却是我。
结果,我刚刚任由桑田连续夺走道具两次。
顺便一提,这次的道具类似训默师用的鞭子,再也没甚么与桑田更不相称的东西了。
「呜……桑田小姐。下一个目标是……那个相扑娃娃。」
灰谷像铃真一样拼命抓着扶手,对桑田指示。但即使是桑田也没用过鞭子,有点困惑地试着弯了弯它。
「……尝试了那么多回还没打中『星星』,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斜眼看着桑田,不解地歪歪头。
「是思考方式……有错?不过……那『星星』是……甚么?」
断断续续的回答自上方传来。一直抓着椅子的铃真脸庞蒙上疲惫的阴影,但不见放弃之色,我暂时吞回鼓励的台词。
相对地,我试着思考他的推测。
目前,道具必定打得中我们双方锁定的目标,却始终都没过关,铃真的疑问就某种意义上可说是理所当然。
那么,就有必要切换视点,不过我心中迟迟没有新观点灵光一现。我不禁呻吟,铃真也跟着呻吟。
「真的要选那个相扑人偶吗?」
桑田的声音传入耳中,似乎想到相同的疑问,
考虑到剩余道具数量以及灰谷如今的状况,桑田也该这么问的。
「因……因为,相扑的胜场数不是用星号计算吗?」
灰谷位于比铃真还倾斜十五度的锐角宝座上,没有余力地斟酌桑田的话。
她的想法显然在先前模式的延长线上,即使打中成功的可能性恐怕也很低。
「星……」
我喃喃地念,再度仰望天花板寻找有没有可推敲的线索,上面却像白昼的天空般不见星影。
「笹世……小姐,『星星』真的在这片围篱内?」
我想起还没仔细确认过,低下头询问笹世。
「当然罗~你们该击坠的星星就在这里……不过,或许还有别颗~」
笹世打着哈欠回答。即使想表达厌倦裁判工作,她的态度也很失礼,平常的我大概会生气。但是,今天我选择先推敲笹世由于无聊过头而说漏嘴的台词。
「你刚刚说……可能有其他『星星』吧。」
「这表示应该从更广范围地来看……?」
铃真和桑田也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我和桑田的目光意外交错,但游戏胜负未分前不可能讨论,我们彼此别开头。其实我很想也问问她的意见。
「星星……星星吗~?虽然天空上有很多,却看不见。」
另一方面,铃真像刚才的我一样仰望天花板呢喃。
「我想,游戏不至于叫我们打下无法触及的星星吧。」
我也还在思索,只能这么回答。
铃真低下头,转而眯眼凝望着石庭内。
「我……不知道,不过听说石庭极致的鉴赏法,是从中看到小宇宙。但那样一来,所有东西都变成『星星』了。」
我觉得这里指的小宇宙应该更接近精神上的概念,但是,我无意妨碍铃真的认真思考,默默侧耳聆听。
将整座石庭看作宇宙——这想法不坏,然而,如此却会不知道埋笹世特地弄出各式各样的「星星」候补的意义为何。我想要相信,即便是笹世也不会在这一点上欺骗我们。
「可是,假使这片围篱内是小宇宙,那外面呢?大宇宙?这间赌场里有像宇宙的东西吗?」或许是非得边思考边抓住宝座之故,铃真的思绪全说出了口。
真亏他能一个接一个地浮现疑问,我们有点惊讶。吃惊之余,我们也仔细听他说着。
我知道,逐渐累积的小小的问题能够通往答案。
当铃真累积疑问时,其中一定有与答案相连的讯息。因为思考是有意义的。
「小宇宙和大宇宙吗?」
如此深信的我重复听到的两个字眼后,大脑仿佛闪过什么念头。
「如果这片围篱是小宇宙,大宇宙不就是整座和邸?照这样比喻,整间赌场等于太阳系……或许认定外面也有星星比较好。」
紧接着,我的脑海中浮现笹世给我们瞄过几眼的赌场粗略鸟瞰图。我不知道自己为何现在想起,但确实有些在意。
「不过,即使外面有『星星』,不能当作围篱内没有啊?」
「从场外搬『星星』进来怎么样?……不,不对吗。」
我听到铃真的推测后猜想,感觉却不太对,自行较回意见。
我们的会话已接近答案,却还笼罩着一层阴影,在脑袋周边回转的「星星」藏在只差一步的地方看不见。
焦急让我忍不住猛然皲眉。
「多加良,不小心点会长皱纹喔。」
「……铃真你也是。」
叮咛我的铃真表情也一模一样,我放松眼角指出事实,他笑了。
「桑……桑田小姐,先打落相扑娃娃再说……不然我要弃权了。」
我们稍微放松之际,一旁的灰谷似乎正与极限搏斗,终于对拿着鞭子独自思索的桑田要求。桑田从思考中清醒,来回看看灰谷和相扑人偶,经过一瞬的犹豫后举鞭。
桑田也还没找出答案,但看到灰谷的状况,她决定赌赌现阶段的可能性。
她两手拉拉鞭子确认强度与柔软度后,像钓鱼甩竿般挥动长鞭。
鞭子描绘出曲线,前端飞向角落岩石上的胖嘟嘟人偶,最后却穿越人偶旁边,以为没能击落,不过……
桑田又轻轻翻转手腕将鞭子卷回才刚通过的人偶旁,在下一瞬间打落它。
「桑田万能流可以教我鞭法吗~?」
「只会教正式入门生。」
看到她的鞭术,笹世分不清是当真还是说笑地发问后,桑田在调侃之余断然回绝。桑田万能流似乎也将鞭法纳入学习范畴中。
但桑田并未夸耀自己的技巧,即使打落人偶也没流露纯粹的喜悦。
她只关注——笹世如何判断这个相扑人偶。
「如果每个月学费不超过五千圆,我入门看看~」
笹世咧嘴笑着说,手臂依旧比出×记号。
「咿!」
那一瞬间,灰谷发出悲鸣。我马上理解,她是想像了笹世学一子这种武器后的模样。
「又……又上升了!」
然而下一句话让我察觉我的误会,反射性地转向灰谷。
宝座已开始倾斜,这次上升逼得她泫然欲泣。
「灰谷同学!你还好吗?」
桑田慌忙伸手,但现在踮起脚尖也碰不到灰谷了。
「不好~但现在放弃的话,全年折扣证就……!」
灰谷的回答带着哭腔,然而对全年折扣证的渴望驱使她紧抓住宝座。
她的执著从某方面来说值得尊敬,但照这样下去游戏没找到答案就会结束,令我一阵焦虑。
「真能搏~不过,刚才那一投已经把道具用光了~」
笹世接下来的发言让我愣住。
「咦!等一下,我们还没击落『星星』!」
铃真也慌张地对笹世喊道,走下桥的她却没有回应。
不过笹世下了桥,等于表明不会再转轮盘。
「我也不喜欢拼命努力却白费工夫,可是我想下去了……」
「……不,还不到下去的时候~」
眼前的状况让灰谷终于准备放弃,却遭笹世制止。
「但是,道具不是用完了?游戏该怎么维续?」
我跟据她的台词判断游戏还会继续,询问晃着胸前哨子走来的笹世。
「像我一开始所说的,接下来请遵守裁判的决定~总之,一切看我高兴。」
笹世说着环顾我们的脸,不知在想什么的表情让大家紧张起来。
「唉~太麻烦了,我就跳过细节,从现在开始十分钟伤停时间~这段期间内击落『星星』的人胜出~」
「进入延长战吗?其他规则呢?」
「订规则也很麻烦,我认为有问题的时候会吹哨举脾~」
正如她最初宣称的嫌麻烦,笹世也觉得桑田的问题很麻烦,本来以为会面对什么不合理要求的我们松了一口气。不过。安心还太早。
见我们放心的样子,笹世再度开口。
「但你们仍得用『池中的道具』打落『星星』……还有,女王下宝座的话游戏即刻结束~」
如此告知。
她以今天最黏稠的声调说出如唆使般的台词,眼中明显闪嫌着追求风波的光芒。
「这在一开始就听过了啊。」
铃真没有理解隐含在那句话中的意义,倾头表示不解,但是,我、桑田和灰谷却不至于没有发现。
不会有新道具出现的确是个问题,更大的问题是游戏结束条件。
反过来说,留在宝座上的那一方即可获胜,从笹世刚刚的态度来看,强行将对手拉下宝座恐怕也不算违规。
「好了,伤停时间开始~」
看出我们三人如她所料产生微妙的紧张感——笹世愉快地吹响哨子。
然而,我们和桑田她们都没有立刻进行下一步。
我们决定先各自跟女王商量令笹世级眉,不过谁理会她。
「没有道具可用了,怎么办?」
当我走近宝座时,铃真先担心起这个问题眼神一暗。果然,他没想过另一个忧虑。
「等辨识出『星星』之后再想吧。」
我也决定正面突破游戏,和铃真一起继续思考方才的想法。
他大大点头,胸前的绒毛也欣喜地摇动。果然很像愿望植物……
尽管绒毛的变化令人在意,我先把思绪调回眼前的游戏……
「太阳系(星星)……鸟职图……地图。」
喃喃说着想找回刚才中断的推论。
「……说到星星的地图,是浑天仪?星星不会迷路,应该不需要。」
一个声音插入呢喃,我脑中霎时浮现浑天仪。
「对了,是浑天仪。」
「嗯。浑天仪很棒,没有国境线。不过……会迷路的毕竟是人,星星不会迷路。」
我颔首后,铃真又重复一遍「星星不会迷路」,勾起我对这句话的兴趣。
星星不会迷路——因为即使不带地图,星星也依照既定的轨道行进。
到头来,浑天仪只是用来让人们知晓星座位置及轨道的工具,对星星而言,他人命名的名称想必无关紧要。
何况是为了黄道十二星座占卜一喜一忧的人类,根本与它们毫无干系。
「嗯?十二?」
随着忽然闪过脑海的数字,我又想起笹世的鸟瞰图。
「十二是那张鸟瞰图上画的游戏数目。」
我疑惑地偏偏头,铃真听见后似乎想到同样的事情,眼眸发光地说道。
「铃真,你知道黄道十二星座吗?」
「啊……嗯,妈妈看的杂志上一定有星座专栏。」
「这样吗,那你回想一下十二星座。」
「嗯……等一下。」
我如此告诉他之后,观察桑田她们的状况。
女性杂志会刊载星座专栏,但男性杂志大都没有。顾及这一点,我担忧她们找到答案的可能性,看了过去。
我刹那间和桑田目光相对,当她暗藏决心的眼神投向铃真后,我领悟桑田与灰谷找出了另一个答案。
看灰谷的疲劳程度,这或许是不得已的选择,但我不禁咋舌。
「铃真,情况不妙。」
事态一口气转为迫切,我开口通知他。
「金牛座、牡羊座、双子座……咦?」
铃真看着斜上方——方向上是灰谷宝座的位置——回忆星座,没对我的声音反应。
「铃真!」
「多加良是什么星座?我是男生,却是处女座。」
我的呼唤比刚才严厉,铃真却还没发觉他已遭桑田锁定的紧急状况,抛出悠哉的问题。当我以瞪视代替答覆,他总算被我的神情吓得闭嘴。
「听我说。」
然而铃真笔直地回望我如此要求,不等我回答就再度开口:
「所以,我试着调查过处女座是怎样的星座,也知道它的象征符号。我刚刚才想起来,处女座的符号和宝座椅背的记号一样……你有什么看法?」
「既然这个崩塌的M是象征处女座的符号……意思是说,这张宝座属于处女座?」
我分析铃真匆匆告诉我的内容后,他大大颔首。
十二个游戏以及图案与黄道十二星座的处女座一致,多半并非巧合。
铃真一路累积的疑问,此刻即将导出一个答案。
距离我们寻找的答案仅差一步,只要抓住它就行了。
「秋庭同学、铃真,不好意思,我要带走胜利。」
可是,桑田不允许我们思考那最后一步,随着话声从正面冲向铃真的宝座。
当然,我挡在桑田面前不容她得逞。
「果然非得突破秋庭同学这一关啊。」
桑田皱眉说道,奔驰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向我挥拳。
「桑……桑田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我轻轻闪过代替问候而飞来的拳头,但铃真目睹后惊讶得瞪大双眼问她。
但桑田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全神贯注地计算下一次攻击时机,没有回答铃真。
「铃真,如果不想这样输掉的话,就紧紧抓好宝座!桑田由我来应付!『星星』的推理交给你了!」
我省略细部说明,只向他传达要点后重新与桑田对峙。
第一次以敌对的身分面对桑田,她果然非常性地无懈可击。
桑田直视我的眼瞳十分清澈,光是眼神便散发出让人几乎动弹不得的气魄。
我毫不畏惧地回望,她的眼角一瞬间变得柔和——下一瞬间,桑田已进入我的近身。
她企图直接穿越我的身侧,被我倾斜重心以肩膀拦住。
桑田的手伸向我的肩头,想用掌底打我。但我主动迎向手掌,设法推她回去。
我们再次拉开距离。
「……双子座、巨蟹座、狮子座。」
铃真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往上瞄了一眼,他照我的话紧抓着宝座,同时认真思索。
看到他努力的身影让我很高兴,桑田却没放过因情绪产生的破绽。
我闪掉桑田再次袭来的拳,这回的攻击却不只一招,我拼命闪躲与拍掉接二连三的飞拳。对我挥拳相向的她眼中已不见迟疑,唯有认真。
所以,我也拿出同等的认真回应。即使无意对桑田出拳。
「桑田!铃真不是『星星』!」
「对呀……不过只要拉下女王,就是我们……赢了。」
我趁防御的空档试着对她开口,桑田的攻势却毫不放松。
不过,我成功抓住笔直伸来的手臂阻止了她,
「多……多加良,我……说不定知道了。」
铃真缺乏自信,不过的确说了「知道」的声音同时响起,我一瞬间转向他点点头,铃真开始说明。
「赌场内的游戏,果然很像黄道十二宫星座。吊娃娃机上挂着螃蟹,比腕力游戏场地放了双胞胎的人偶。」
「嗯,说得没错……这么说来,隔壁的射击游戏是双鱼座吗。」
被抓住手臂的桑田依然使劲压来,我挡住她的抵抗,理解铃真的话。
也就是说,笹世的导览图上标示的十二个游戏都含有黄道十二宫星座要素——或是附加让人联想到星座的东西。
「这片围篱中除了宝座之外,门上也画着女孩图案。」
「那么,这里想必是处女座。」
此时桑田忽然放松力量,我一瞬还以为她要撤退,却只是为了从我脱。
我第三度与面对面桑田,彼此估量距离以及对手的破绽,她的双眸一如往常沉静无波,看着看着心情就不可思议地变得宁静,我开始思考。
赌场内有十二星座,亦即笹世所说的「其他星星」。不过,该击落的「星星」在围篱之内。这代表「星星」是能够从处女座联想到的东西。
「铃真,你觉得打落怎样的『星星』比较好?」
我将思绪整理至此,询问铃真。
「我认为是蛇夫星。」
然而他的回答与我的推理不同,我一瞬间忘了桑田,反射性地回过头:
「蛇夫星……前阵子流行的十三星座占卜里的?怎么会想到蛇夫星?」
我应付着一点一点逼近的桑田,接下去问铃真。
「嗯……这张宝座是处女座,但宝座不能击落……所以处女座的星星无法击落,其他十一星座应该也是。这么一来,要击落的星星就是被排斥在外的蛇夫座!」
铃真讷讷地说明,没有半途中断。
这个发想在我的想像范围外,但确实说服了我。
我微微一笑。
「你想得很仔细。好,接着从上面寻找蛇夫座的『星星』吧!」
我大大点头,要他转往下一个行动。
「嗯!」
于是,铃真送来精神奕奕的回答——桑田挥来充满劲道的一拳。
她的拳头划破空气掠过耳畔,但这次也没打中。
想到桑田的动作一切如常,拳上也劲道十足却打不中的理由,我又别起嘴角。
「……不能笑出来。」
她微微皱眉小声告诫我。
「抱歉。」
我道歉后瞥了笹世一眼,她不知何时走回桥上嘿嘿笑着观看我们对打,似乎没听见。
「桑田小姐,你今天穿制服所以不用踢技吗~?」
可是,观众突然发言。
「……我没有义务回应你的要求。」
桑田自然是断然地拒绝。
然而下一击的拳头换成手刀,我纵身后跃以闪避更加犀利的攻击。
「多加良!大概是那个!」
铃真这时扬声喊道,我追逐他的指尖望去。
却看见一只造型忠实的青蛙摆设。
「由我看来只像青蛙耶?」
「正面看的确是青蛙,不过你从侧面看看。」
我不解地偏偏头,铃真一手抓着宝座,空出另一手再度指着摆饰。
听到提示,我在桑田触及范围外探出身躯再看一次。
「原来如此,青娃已在蛇的口中。」
青蛙背后有条张开大口的蛇,的确很像该击落的「星星」。
「嗯!啊……但是没有道具可用了。」
我接受之后,答案获得认同的喜悦让铃真语气雀跃,却马上回想起事实转为低沉。
「一定得用池子里的道具打落『星星』……我该怎么做?时间也没有了。」
他对明明看得见「星星」却无法展开下一步行动感到焦急,声音越来越小。
「池里的确不再冒出道具,不过!现在是伤停时间!既然桑田的攻击人不会被吹哨判罚,道具一定也有……偷吃步……!」
我不能让铃真在此放弃,左闪右避地躲桑田扑来的攻势朝他大叫。
「嗯~说得好像你懂似的~不过,伤停时间确实还有三分钟~」
笹世听到我的话歪歪嘴角,看来有些不悦,但最后只通知我们剩余时间没动用武力。
「只剩三分钟,我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偷吃步!」
还有时间令我松了一口气,铃真却动摇地呐喊。对他来说,三分钟说不定是太短了。
「铃真,冷静点。你可以说我不知道,但别停止思考。」
我先告诉他,不放弃就还有机会。
「就算说了不知道,我还是找不到答案!只会让我的无知造成别人的困扰!与其那样,我宁愿不思考!」
然而退缩的铃真摇摇头,宣泄一直盘踞在胸中的念头。
「嗯,你或许找不到答案。不过,现在最糟糕的并非不知道,而是停止思考。」
我注视着铃真如此告诉他,他想必也明白这一点。
「……那干脆由多加良来想!」
他这次如此回答,我不肯放弃地维续劝说。
「不行。这是你的游戏。」
「我的游戏?」
听我斩钉截铁地断言,铃真回问时眼中亮起微弱的光芒。就像感受到他心灵的震动般,胸前的绒毛开始微震。
此刻一定是我将话语送达铃真内心深处的机会。
「没错。我终究是杰克,这是女王的游戏。你若不动,我也不动。」
说完之后,我依言当场静止不动
见我甚至卸下胸口的防御,铃真慌忙看向桑田,发现她也在没有防备的对手面前收起拳头,松了口气。
「为什么连多加良也不动。即使我不动,游戏还是能玩吧?而且……如果我随便行动……说不定又会遭到GPS搜索。」
铃真以生气的声调送来自嘲的台词。
尽管如此,他依旧紧抓着宝座不放。
想必是因为铃真把这场游戏视为自己的东西,还没放弃。
无论是游戏也好,抵达终点也好。
「迷路不也很好?!」
我直视着铃真,以强硬的语气宣言。
「……不可以迷路。生于和家的我……必须像星星一样不迷路。照既定轨道前进。」
铃真嘴巴上这么说,但眼眸确实浮现出拒绝的光芒。
无法撒谎的眸子摇曳,他胸口的绒毛也跟着颤抖。
「星星的确不会迷路,却也因此总是在相同的轨道上绕行。反过来说,我们迷路时走出新的道路,正因为迷路才能找到新道路啊……所以,迷路不也很好?」
我注视着他身上晃动的不可思议绒毛,仍旧对铃真诉说。
「意思是说……有些事得迷过路才知道?」
铃真终于直视着我发问。
眼中闪烁着类似好奇心的期待光芒。
「没错,我从前有次迷路,找到了没从看过的鸟。没有迷路的话,一定碰不到吧。」
我特别告诉他隐藏至今的往事。
「……我也一样,虽然没找到山谷回音,却看见很多美丽的花。碰到不知道名字的花,我回家之后就查了图鉴。如果不是迷路时看到,我现在一定也还不认识那些花。」
听到我的话,铃真也有样学样地缓缓谈起回忆,最后嘴角浮现微笑。
「对吧?即使现在不知道,只要不停止思考就能再度前进。无论是不知道、迷惘或想往后走的时候,都要前进。我想那件T恤时的意义多半是这样。」
当我指向那件T恤时,铃真缓缓眨了个眼。
「……啊,原来如此,所以才在背后写着『前』。即使我后退了,我也只能前进。嗯,原来是这样的意义。我也有同感。」
如此理解后,他整张脸露出开朗的笑容。
「还剩两分钟~」
此时笹世再度通知剩余时间,但铃真已不再动摇。
「多加良,两分钟可以做甚么?」
「有两分钟就能用微波炉烧开水。铃真,,先冷静思考一分钟吧。」
我立刻回答后顺便浮现无畏的笑,铃真大大点头,做个深呼吸闭上眼睛。
为了替他睁眼的那一刻作准备,我再次面对桑田。
只要撑过这一关,桑田她们就不可能获胜。
因为,铃真一定会找到击落「星星」的方法。
以我踏出的一步为信号,桑田使劲踹向地面。
砂砾绊住我的脚,但修习武术的桑田没暴露这等丑态,以最短距离冲向我。
为了阻止对手进攻,我霎时伸手抓住桑田的手臂。
「成功了!」
「……天真。」
然而桑田连人带手往后抽,明明看上去没使力,我却被拖着失去平衡踉跄数步。
我朝膝盖上施力勉强站稳,两人形成背对背的姿势,桑田猛然转身尝试突破。
「多加良!」
但铃真大声的呼唤使她放慢速度,我在心中道歉后,以背部撞飞桑田。
「铃真,你想出点子了?」
「嗯……这个说不定能用!」
我一抬头,正好看到铃真用脚撑住以免滑落宝座,从裤子口袋掏出一包拳头大的东西。
那上面甚至绑着漂亮的蝴蝶结,铃真却毫不犹豫地粗鲁撕开包装纸。
「……石头?」
看到纸下出现的物体,迅速重振旗鼓的桑田讶异地喊道。即使困惑地歪歪头,她也停止寻找突破我防御的机会。
「那是……你的土产吧?没关系吗?」
「……之后再捡就行了。」
铃真紧握着石头颔首,但说出口的回答十分坚决。
「他们说必须拿重要的东西当成土产……我不知道是甚么,也找不到,所以……包了河滩上捡到的石头。」
铃真羞愧地说着,步过他诚实到笨拙的选择让我产生好感,没有负面印象。
「石头……光用看的不知道是什么种类。或许是陨石、或许是化石……是最适合当作接下来使用的『道具』。」
所以,我这样告诉铃真。
「……但愿如此。能不能创造价值,就看多加良了。」
铃真绽开笑容,以强而有力的眼神看着我。
「包在我身上。你有什么计划?」
我抱着自信点点头,想冲到铃真身边问清详情,却停下脚步。
「桑田,闹剧可以落幕了吧?」
「说得也是,只剩一分钟了。」
我仅仅回头发问,桑田松了口气颔首,我们演了将近十分钟的闹剧宣告落幕。
「咦,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的铃真眨眨眼。
「晚点再告诉你,现在先解决『星星』。」
我将此事放到一旁催他说明,耳朵尽可能凑近宝座上的铃真。
铃真也回过神简短地传达作战内容,握紧手中的石头。
「后面就交给你了。」
「好!」
我点点头,铃真同时抬起上半身把石头全力扔向池塘。
我深信石头会准确落进池中,向前冲去。
池塘无水,当然不必担心石头会沉没,问题在于剩余的时间。我很担心这一点,看看桥上的笹世。
「哎呀~丢石头进池塘是怎么回事~?」
石头落入池中时,我正好对上笹世狐疑的眼神。
「道具得从池中取出吧?我可没听说规则规定过扔进去的东西不能当道具使用。」
我瞪着笹世以牵制她别吹哨,她却秀出三张牌,我忍不住咋舌。
「这是铃真少爷的点子吧~没想到也有给铃真少爷绿牌的一天~」
然而,笹世从三张牌里挑出绿牌。
「绿牌是参加者有优异表现时给的牌~」
她说着朝铃真高举绿牌。
「好……好耶!多加良,可以扔了!」
铃真惊得目瞪口呆,兴奋地向我大叫。
「嗯,看我的!」
我从池中拾起石头迅速冲回投掷线,超过了也没停步。
剩余时间只有三十秒上下。
「铃真,再来是你的任务。」
我朝他挪出石头,深信他会接住。
「咦!」
铃真反射性的一手接住石头,对我做出和商量时不同的行动面露困惑。
「铃真,那是你的石头,由你来丢。丢了之后,你一定能知道那颗石头的价值。」
「……嗯,我丢丢看。也许丢出去还是不知道,但不尝试什么也无法开始对吧?」
听我这么说,铃真直盯着石头又如此问我。
虽然希望他直到最后都亲自下决定,但我还是点了个头,铃真双眼亮起光芒。
同时,绿色的叶片从他胸口绒毛下方展开——痒感再度袭击我的眼睛。我忍住不适,追逐铃真竭力伸长手臂投挪的石头轨迹。
一投完他便失去平衡!不得不慌忙抓住宝座,石头却画出漂亮的抛物线向「星星」飞去。
铃真的石头没击中「星星」,砸在放摆设的岩石上裂成两半。
不过,弹开的半块石头打中了蛇。
砰!青娃与蛇随着撞击声坠落,哨声同时吹响,响亮的喇叭声传遍全场。
「啊~好出乎意料的结果~居然是铃真少爷击落了『星星』~」
笹世的手臂比出〇形,以怎么听都不像祝福的口吻宣告,我和铃真终于发现我们赢了游戏。
「多……多加良!成功了!」
铃真理解后瞬间笑容满面,声音喜悦得变了调。
「嗯,干得好!恭喜!」
收到我的祝福,铃真加深笑意,胸前的绒毛也轻轻摇晃。
眼睛的痛痒感已平息,包围绒毛周遭的绿叶保持原样,形状明显变得接近愿望植物。
我认为它的变化呼应了铃真的心。愿望植物也会反应宿主最大的心愿发芽、成长。
如此说来,尽管绒毛的部分称不上花——
「果然是……愿望植物?」
我注视着铃真胸前的绒毛自言自语。
「啊~总算能离开这张乱七八糟的椅子了~作战也很顺利,桑田同学,别忘了请我去万叶咖啡的约定。」
此时,灰谷打从心底安心的话声传来,我看到宝座正缓缓回到原位。
「我不会忘记的,现在别说!」
桑田有点慌张地举起一根手指抵住嘴唇要她闭嘴,与从紧张获得解放的灰谷形成对比。
我理解桑田没使出致胜一击的理由,但是,听到她和灰谷间的交易,我偷偷决定替她分摊一半费用。
「希望对方闭嘴时,为什么竖数起一根手指……不对,作战是甚么?」
另一方面,铃真大概也是知道能脱离宝座后有了余力,马上提出两个疑问。
「简单地说,要欺敌先欺己。桑田她们将得到王冠的机会让给了我们……不过,找到与击落『星星』的人依然是你。」
我留心笹世的耳目,极小声地向铃真说明。好好告诉他对手让出的只是机会,王冠是他靠实力得到的。
「……这样吗,那颗石头还得加上全年折扣证的价值。」
铃真正确地理解我的意思,对桑田及灰谷低头致谢。
「嗯~?你们在偷笑甚么?」
笹世在两人回以微笑时突然插入,我们一瞬间僵住。
不过,转身望向窃笑的笹世时,我的脸上已抹去一切动摇的神色。
「游戏总算结束,高兴一下也是当然的吧。对了,快将王冠交给铃真如何?」
我强硬地回望她的脸,代替铃真催促。
「总觉得很可疑,算了,再继绩下去对我来说也是折磨~那我拿出给铃真少爷的王冠罗~」笹世抛来怀疑的眼神,不过见我毫不退缩,她悠然地摸摸红发。
「……你该不会要从头发里拿王冠……」
「我没有要变魔术~虽然里面是藏了很多东西~」
她的动作令铃真忍不住倒抽一口气,笹世摇摇头,脸上的黑暗笑容却看得我们背脊发寒、脸色发白。
我们的反应让她喉头发出低笑,手伸向桥上的轮盘。
我们不知道如今转动轮盘还有何意义,面面相觑。
「4543……」
笹世隐着类似谐音句的台词,像保险箱刻度盘对密码般缓缓转动轮盘。
叽……我隐约听见金属弹开的声响,轮盘中央部分开始缓缓上升。
我眯眼细看,上面有个和我领带上的相同的王冠。
「那是保险箱啊。」
「……虽然品味称不上好。」
灰谷和桑田各自表达感想,我从中看出爱挑奇妙之处费工夫的和家风格,轻轻叹息。
不过,目标是成为平民派学生会长的我,没必要理解有钱人的品味,
我不知道笹世对这种品味有何看法,起码是没抱着疑问。
「那么,这一个就献给铃真少爷了。」
她看着出现的王冠点个头,以还算慎重的动作括起来放在掌心。笹世下了橘朝我们走来。
「辛苦了。」
「真的是……超辛苦的~」
宝座回到原位,灰谷借桑田之手离开宝座,打从心底放松地笑得非常开怀。
我也仿照桑田伸出手,但铃真摇摇头,轻轻跳下宝座。
他的动作似乎变得比刚刚更轻盈,我感觉到铃真心中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因为绒毛依然留在他胸前没开花也没结晶化,所以我不知道铃真发生的变化是不适「最大的心愿实现」。
但是,他胸口的绒毛确实是接近愿望植物的存在吧。
就在铃真一脸开朗地迎接笹世之际,入口门扉缓缓打开,出现朝都的脸。
我们有些惊讶,他没马上发觉里面的人影是我们,环顾内部一圈后这才发现瞪大双眼。
他注意到与铃真相对的笹世手中捧着王冠,神情微微一僵。
朝都没有进一步流露出内心的动摇,取而代之的是握紧拳头发问:
「获得王冠的人……是哪一位?」
只要看看笹世面对的方向答案一目了然,朝都却刻意要问,铃真的目光从他身上转开。
「是铃真。拜他所赐,害我的全年折扣证没了。」
回答朝都的既非我也非桑田,是没发现室内紧张气氛的灰谷。
「这样……吗,谢谢。」
朝都静静点头,有礼地向她低头道谢,开口接受结果。
「这样一来……落后最多的人就是我了。」
他看向我和铃真,口气轻松地说出豁达的台词,吊起嘴角。
朝都大概是想笑,然而那笑容太过生硬,看看他一笑完便开始抽搐的脸颊,不必问也知道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铃真斜眼望见朝都的反应,这次垂下头。
「我也没想到会将王冠颁给铃真少爷~不过,他表现相当活跃~」
笹世依旧我行我素,说之之后完简直像没注意到朝都的表情般把王冠别在铃真右胸。
T恤的黑色布料和银色王冠十分相衬,但铃真看着王冠的脸庞却已找不到喜色。
他一脸沉郁地摸摸胸前的王冠。
他突然迈开步伐,却往石庭……刚刚的石头掉落的方向走去而非大门方向,我毫不犹豫地跟上铃真。
「那边交给我应付。」
桑田发现笹世将灰谷逼到围篱墙角,过去搭救灰谷——笹世恐怕是想逼问她伤停时间的行动。看样子,我该请桑田吃一顿传说中的万叶咖啡当季甜点。
我抱着感谢重新追向铃真。他果然拾起刚才掉落而裂开的石头。
「裂开了。」
「嗯,不过多亏这颗石头,你才能获得王冠。」
「……嗯,本来只是颗没什么特别的石头,现在变成击落『星星』的石头了。」
听到我的声音,铃真蹲在地上没抬头,感慨万千地说道。
我也在他身旁蹲下,铃真用双手捧起裂开的石块,以注视价值之物的眼神注视着它,与先前不同。
「你真的什么也没弄懂吗?」
明知不可能如此,但我还是这么问铃真。
「……我还是不知道我真正想知道的事情,不过我发现,这颗石头对我而言不再是平凡的石头了。」
他将碎成两块的石头用双手合拢,诚实地承认这一点。
「我还知道……我跟这颗石头好像能互相了解,跟朝都还是别互相了解比较好。」
铃真往下说时眼中弥漫着放弃,视线又投向远方。
不过,我无法相信这句话。
能够了解石头,但不可能无法了解朝都。
至少铃真知道朝都拼命想得到「王冠」。
如果他真以为自己不懂,那只是目光放得太远,看不到脚边罢了。
不过,我决定暂时别告诉铃真此事。
即使是为了他胸口的植物拟似体,我也希望铃真尽可能自行察觉。
「是吗。那……你真正想知道的事是什么?」
相对地,我试着问铃真。
「……多加良,梦想与愿望是怎样的东西?」
我的问题终于让他抬起头,用发问的形式回答。
「这……因人而异,无法一概而论。不过,我罾趴自己的愿望绝对会实现。」
铃真发问的眼神极为认真,我也不随便应付,只告诉他自己知道的部分。
「这样啊。不过,最少你了解自己,为此可以拼命努力吧?」
「嗯。所以,我即使碰到各种麻烦也能忍耐。」
「说得……没错,可是我不了解。我知道我心中没有那种东西,可是……假设能为它拼命努力就是梦想,那我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的愿望。所以,我不知道我此刻正在绕远路?还是走近路?」
铃真说着起身踩踏地面,仿佛要宣泄内心的焦急。
然而,我觉得那股焦急正是出于他试图面对心中——本人以为没有的愿望才产生的。
「我不知道也不要紧。」
我直接告诉他想到的话。
下一瞬间,铃真猛然看向我。
「即使不知道那颗石头是陨石还是矿物,刚才不也帮上我们的忙?即使你还不知道自己的愿望,等迟早有一天知道不就好了?再说,无论绕远路或抄近路,你都在前进。」
我直盯着铃真的眼睛,指着T恤要他别担心。
就算看见衣服上的文字,他清澈的眼眸这次仍然摇荡着不安。
「这场入会仪式结束后,我就会被当成大人看待。可是,我还不知道愿望是什么……不想长大成人。」
铃真说完后又低下头,听到他这句只要长大成人愿望就会实现般的台词,令我感到不对劲。
铃真目前拼命想捕捉的东西明明是云,但是在他的想像中却认定东西呈冰的形状。
正是现实与既定观念的出入,加深了铃真的烦恼。
「铃真,梦想与愿望至少不是强行准备好,然后可以塞进箱里,具有固定形状的东西。」
因此,我修正他的想法。
尽管他本人还没注意到胸中无形但明确存在的事物开始萌芽,胸口的绒毛却随我的话摇晃绿叶,铃真再度抬头:
「可是……卡侬大人也说不知道愿望不行。这不代表愿望有形体吗?」
「卡侬说的话比气象预报还不可靠。绝对是我比较可信。」
我大大额首回应之后,铃真张大嘴巴看着我,但我并未撤回前言。
因为此乃无可动摇的事实。基本上,从信赖度的方面来看,那像伙心机重到根本没资格和我比较。
「梦想与愿望……真的没有形体?」
见我坚持自己的说法,铃真重新问我。
「你认为有吗?」
「……我也不知道。」
当我反问后,铃真缓缓地摇头。
在某些人眼中,或许这答覆很不可靠,但对我来说却已足够。首先得产生疑问,他需要的是从这里开始。
「不知道很可怕吗?」
我明知故问,铃真果然摇摇头。
没错,即使他说我不知道时会犹豫,却不害怕。
「那么,继续思考就行了。」
我相信铃真,因此有些冷淡地结束话题。
虽然铃真面露困惑。但只要他不害怕「不知道」,我相信他一定会持续面对这个问题,最后找到答案。
不仅如此,虽是绒毛,但铃真胸口有着植物。所以找到答案的那一天想必不远,我也打算帮助他,但一直牵手带领他未必全是好事。
「朝都在等我们,快走吧。」
铃真没回答我,但在我催促后点个头之后,把裂开的石头收进口袋一起往前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