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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我是国王。
无人知晓,无名之国的国王。
清晨存在,傍晚消失的国度,有今日没有明日。
即使如此,我却毫不在乎。
可是有一天,我锁上王国大门踏上寻找明日的旅途。
此后我不断前进,
未来依然是海市蜃楼。
我失去了王国的钥匙。
但若能如愿以偿,
我想再度前往王国。
为了作梦。
从前我是国王。
无人寻觅,无名之国的国王。
天空总是架着彩虹桥,
不论走到何虚都无边无际。
即使如此,我却毫不在乎。
可是有一天,我锁上王国大门踏上寻找未知世界的旅途。
此复我不断前进,
依然找不到通往新世界的路。我失去了王国的钥匙。
但若能如愿以偿,
我想打开新王国的门扉。
为了作梦。
登上甲板后,轻微的震动答的一声传至脚底。配合震动扩散到全身,我轻轻伸个懒腰。
「嗯?什么人也没有?」
明明到了最后的游乐设施周遭却异样寂静,我针向两人询问状况。
「我们大略看了一圈,似乎是没人。」
嘟嘟~嘟~!
「也没找到架梯子的人……哇!」
震响腹部的汽笛声让铃真慌忙朝四周张望,却找不到声音来源。
因为这艘船符合「海盗船」的形象,从龙骨到甲板都统一为黑色调,唯一的白色只有在三根检杆上迎风飘动的船帆。也就是说……
「铃真,这艘船是帆船。」
虽然船实际上能否下水不得而知,但设计上是如此。
「啊……对耶。」
他听到后赫然回神,难为情地垂下头。
「听见那么大的声响,谁都会吓一跳。」
朝都帮他说话,但在铃真望过去时他却匆匆别开目光转向我。
「我想汽笛声是最终游乐设施开幕的信号。」
「那么,『I船长』是谁?」
「多加良,你觉得是谁?对我来说,就算不是人,是机器人也不错。」
「尽管不能断言船长是实际存在的人类……既然头文字是I,可以先去掉水豚红战士。」
为了精神健康着想,朝都似乎不想再碰见那像伙。当然我和铃真也有同感。
然而,我们立刻知道,KWL可没那么轻松。
「不管是I船长或谁都好,总之先找人再说。」
就算收到最终游乐设施开幕的通知,但不弄清比赛内容就无法行动。我提议先寻找情报,两人却没有回应。
我讶异地看向他们,发现他们失魂落魄地张着嘴。
刚对两人的神情感到不安时,硕大的影子就瞬间落了下来。我反射性回头——明白朝都他们的表情所为何来。
因为我背后又出现水豚布偶装。
不过,那只仿佛把巨大的锚当成吊舱,悠然站立其上的水豚皮毛并非红色,而是足。没夕阳之色的漆黑。
他的体型比水豚红战士来得小,伫立夕阳下的身影却散发出异样的气势。
「哇~哈哈哈哈哈!初次见面!本大爷乃是绰号『黑色海蛇』的水豚船长!来抢夺I船长海盗船的邪恶海盗!」
但他以好像用过变声器的破音突然自我介绍,内容跟水豚红战士一般水准。
对于这番夸大台词,我们像面对水豚红战士时那样回以沉默。
但是,水豚船长完全曲解了我们想表达的意思。
「哎呀,看到伟大的本大爷,你们怕得说不出话来了?真不中用。」
「哈哈哈~你说什么蠢话?区区一只黑色水豚布偶有啥好怕的?再说海盗本是罪犯,用邪恶来形容怪怪的吧?」
我指出他话中的错误,想立刻解开误会。
水豚红战士此时会干脆承认错误,水豚船长却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对本大爷摆出这种态度好吗?」
他突然变黏腻的口吻吓得朝都和铃真肩头一颤,但我毫不畏惧地回望他的脸。
哒哒!水豚船长又哼了一声,从船锚跳到甲板上。
他一降落立刻轻靠着主桅杆,弹了弹手指。更正确地描述是装出弹手指的动作。
「呀~!」
船头方向同时传来尖锐的叫声,我马上转头,视野却被水豚船长的身躯挡住,别说确认声音主人的安危,连对方的脸也看不见。
「闪开!」
「好好好。」
我厉声喝道,水豚船长十分冷静地挪向旁边。
视野依远近法展开,我得以确认声音的主人。
距离大约在七十公尺外。
位于船头的垫高甲板上除了舵轮,还有一名少女被绑在那里。
那个身影一跃入眼帘,我很希望自己看错了。
「咦!那边的女孩是……」
「彩波……」
然而,朝都和铃真都看见同样的人影,排除了看错的可能,我们一起冲了过去。
我满怀确信地呼唤她的名字,害怕地闭着眼睛的彩波像接上电源般睁开明亮的褐色眼眸。
「啊,多加良大哥、朝都、铃真!我是彩波!现在有点不舒服的彩波!」
远远望去也看得出她笑着说出平常的口头禅,声音却缺乏平常的活力。
「再靠近就算是犯规了,停下来!」
因此,我无视水豚船长的警告还想再加速前进——下一瞬间,我们周遭跪起旋风,不得不停住步伐。
那并非自然的风,而是由人体移动引起。
「为……为什么大家都常水豚船长?」
「我不知道……情况是怎样。」
面对掀起旋风的那伙人,朝都和铃真有些震惊。
因为眼前绑着滚边头巾、穿T恤和百慕达短裤海盗装扮的女仆们——明显应该原本属于彩波这一方。
可是她们现在却拦住我们的去路,仿佛要保护水豚船长。
「本大爷一开始就说过,这艘船已被我夺下……包括船员在内。」
水豚船长对一脸茫然、无法理解情况的两人轻蔑地重复一遍,再度摆出讽刺的态度。
「呃……这艘船本来是人家的,但大家在我出去玩的时候被洗脑成海盗了。」
尽管被捆绑得不太舒服,彩波仍从前甲板作出说明,表情蒙上阴影。
「……啊?」
我的大脑一瞬间拒绝理解话中的含意,傻乎乎地喊了一声。
「总之,这里原本的船员全都听命于本大爷。比方说……举起右手!」
水豚船长一声令下,海盗们一起举起右手,看得朝都和铃真瞠目结舌。
不过,我优秀的头脑拒绝接受的,是从洗脑这设定推演出的可能性。
「所以,这艘船上除了你们以外的人,全都是本大爷顺从的仆人。」
「可是……为什么彩波没被洗脑?」
「因为……本大爷才刚抓到她!」
铃真准确的吐槽让水豚船长一瞬间词穷,但补充尚可接受的解释。
「不过有大家来救我,已经不要紧了!」
「喔,这些家伙是来救你的……就是想与本大爷为敌?」
「……原来如此,最终游乐设施的目标,是从水豚船长手中救出彩波?」
听到他们的对话,我半笃定地问道。
「游乐设施?本大爷可不知道那是啥。你们就在本大爷的船上尽情享受吧。」
「……叫我们享受船上的乐趣……」
「等于享受游乐设施吧。」
水豚船长冷静地否定,但朝都和铃真换句话说之后,彩波微微垂下头。
虽然很希望他们把我白担心的时间还来,不过暂时确认彩波安全,让我松了一口气。
「那么,该怎么做才能救她?」
我判断彩波在设定上无法自行逃脱,于是开口问道。
水豚船长夸张地耸耸肩,又比了个弹手指的动作。
刹那间——
轰隆~!
巨大的雷鸣响遍不见一片乌云的天空。
巨响让朝都睁大眼睛表情僵硬,铃真则捣住耳朵缩起脖子。
我半是无意识地仰望上空,寻找侵袭全身的音波来源——结果露出破绽,被打个措手不及、当我眼角认出今天已看过好几回的红色,想反应时已被水豚红战士抱住。
本以为他想以双肩下握颈这招翻转我的身躯,却又改从两侧固定我的手臂,一口气把我抓到船尾——后桅的后方。
朝都和铃真也跟我一样,各被两只水豚红战士搬走后重新抓好。
与其说是要理解状况,朝都为了恢复冷静依序看向在场的水豚红战士,数完两手空空的最后一只后语气冷静地呢喃:
「真的是……七兄弟。」
只有声音还算冷静。
「水豚红战士!你们不是KWL的守护神吗?」
接着,我也呼唤七只——对,令人火大的是真的有七只——水豚红战士。
「你说的守护神是指谁?我们服从Amigo水豚船长的命令。」
抓住我右手臂的水豚红战士代表回答后,其他水豚红战士就震动双耳大大地点头示意。
「呼哈哈哈哈哈,本大爷的洗脑术对正义的伙伴也管用。」
即使拉开距离,水豚船长自豪的宣言仍不可思议地清晰。
「……洗脑还真厉害。他到底可以洗脑多少人?」
「铃真,那是剧情设定。」
我先扭动身躯逃离水豚红战士的束缚,但二对一毕竟很不利。
「直到水豚船长下令之前,我们不能放开你,先生。」
「快叫他们放手!」
「哪个傻瓜会照办啊?再说彩波都被抓了,只有你们获得自由好吗?」
「那就连彩波一起放了!」
「……彩波是本大爷接下来和你们玩的游戏的奖品,也是预防你们半途放弃游戏的人质。只「要你认清这几点,本大爷就放了你吧?」
我姑且接受这也是游乐设施的一环点点头后,水豚红战士放开我。
「……彩波被拥绑的状态也有意义吗?」
同样获释的——不过水豚红战士还守在附近——朝都发问。
「当然,不过先从说明游戏规则开始。」
「讲解规则之前,不是该先说我们要玩什么游戏?」
「说得也是。看来你的粗心大意传染了本大爷。」
「最好是。」
「游戏的轮廊是『官兵捉强盗』。」
「为什么叫『官兵捉强盗』?」
「这里有追兵和逃亡者,正适合这游戏。而今天可称作『海盗和海军』。嗯,赏坐垫一枚(注:典出日本综艺节目「笑点」,艺人答题出色时,由主持人发给一枚坐垫为奖励)!」
水豚船长对他命名的游戏名称满意地点点头。
「……简单地说,官兵捉强盗是将人分成两组来玩的捉迷藏吧?只要官兵……海军将所有海盗抓进牢里就是海军获胜。海盗若只有你一个人,那游戏不是马上就会结束了?」
我忍住想抓起他的头撞去坐垫的冲动,抛出疑问。
「不不,海军反倒才是劣势的一方。」
水豚船长摆出泰然的从容态度,对我的问题大大摇头。
「那个,刚才彩波说……被洗脑的女仆们变成了海盗吧?」
铃真指向甲板上那群穿着海盗装的女仆说道。
「正是如此,海军只有三人。在这艘海盗船上的海军是客场参战……总之,追兵是海盗,要逃跑的是海军。」
这话不能说没有道理,但相较于海盗人数,我知道我们得面临一场相当严酷的游戏。
「我们是客场作战吗?那么,应该有什么优待吧?」
「这个嘛?海军拍海盗背部三下就能逮捕他,被捕的海盗得进监牢,这样就可以减少海盗的总人数。」
虽然回答得有些含糊,但水豚船长回答时指向彩波旁边——不知何时设置——的监牢。
「这部分规则和官兵捉强盗一样啊。」
「那么,把所有海盗关进牢里游戏就结束了吗?」
「不是的,稍有不同。这艘海盗船某处藏着『海盗旗』,只要收集七面包围本大爷,游戏即告结束。」
「这样一来,你们会释放彩波?」
「没错。不过,胜利者只有率先收集到七面海盗旗的那个人。只有一个人能释放彩波坐上椅子。」
水豚船长指出后方那张豪华的椅子,宛如黄金与天鹅绒打造的宝座。
「……只有一个人。」
当朝都看着椅子,水豚船长则强调地重复一遍,望向铃真。
铃真迎向他的眼神,轻轻咬住下唇。
两人重新切身感受到这是最后的入会仪式,表情转眼间蒙上阴霾。
「别在游戏开始前就一脸落败样。反正都到了最后关头,起码也抱着认真享受的心情吧。」「……啊?」
「认真享受?」
他们愣愣地仰望我,一起不解地歪着头。
「没错,认真享受。」
我探头注视两人的眼睛重复道。
「这么矛盾的事应该办不到。」
「……我有认真享受过吗?]
朝都生气地回答,铃真则认真回应。
「别想得太复杂。认真看待入会仪式和救出彩波,但不时享受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比如对选择感到迷惘时,就选会让自己心跳加速的选项。」
「我大概明白多加良想表达的意思。虽然不试试看,我不知道……做不做得到。」
铃真听我举了一个例子后表示,手贴到胸前仿佛想确认心跳。
另一方面,朝都看了铃真一会后……
「……你们就那么做吧。我要认真面对。」
就猛然握紧拳头如此说道。
「那我要认真享受,赢得游戏。」
「你真是自信过头。」
「谁赢会获胜还没确定,我和你都有可能胜利。」
朝都讽剌的台词在我意料之中,铃真接下来的发言却让我有点惊讶。
不过,只要看到他胸口的绒毛叶片更加茂盛,我就能够理解。
铃真正一点一点走近自己的愿望。
「我们也不会输的。对吧,朝都?」
我露出挑战的眼神,对朝都一笑。
朝都一瞬间像被笑容气势震慑般倒抽了一口气……
「没错,我不会输。」
但随即像面对铃真笑颜时那样微踮脚尖,明确回答。
朝都那针锋相对的动作看来很孩子气,却让我抱持好感。
「喂~别忘了最大的敌人是本大爷。」
听到等得不耐烦的呼唤声,我转回声音来源,发现水豚船长不知不觉间已站上前甲板,脚尖正敲打地板。
「……嗯,说得对。」
「对不起。」
「抱歉。」
完全将水豚船长抛在意识外的两人道歉后,水豚船长不再抱怨,立刻切入正题:
「谈谈关键的惩罚吧。」
「……惩罚?不是优待?」
「没错,惩罚。要增加海盗气氛,这是最棒的。」
「……我不想要什么海盗气氛。」
「接受惩罚的场合是被海盗捉到的时候,谁叫你们只有三个人,不能进监牢,不过海盗必须拍你们背部五下才能捉住你们,在五下前逃走可以不算。」
水豚船长彻底忽略朝都含蓄的抗议,首度提出类似优待的条件。
「惩罚共有三种,详情等受罚时再做说明。」
水豚船长说到此处时停顿一下,环顾我们的脸庞确认大家理解几分。至于那双圆滚滚的眼睛看得出多少脸色,我很感到疑问。
「好了,接下来是发问时间。」
不出所料,他要我们自行询问。
「被海盗追逐、寻找海盗旗、偶尔还得抓人……不管再怎么想也需要休息吧?」
「嗯,感觉很累人。」
「啊,本大爷只是忘了说明。甲板上准备了叫『岛』的休息区。」
「……岛?没看见啊。」
水豚船长口气仿佛正看着岛解释,我们却没看到。
「虽然名称叫岛……但那边放的其实是照片,一张照片可以休息一分钟。」
朝都、铃真听到后都松了一口气,但他们太天真了,真正的谈判才要开始。
「情况仍对我们不利……彩波可是人质,总得再公平一点?」
我没问问题,转而要求进一步的优待。
在犹豫下抬出的彩波之名似乎发挥效果,水豚船长转身确认她的状态,手抵下巴陷入沉思。
我也眯眼望去,彩波依然被绑在舵轮上,但海盗正在喂她喝饮料。除了释放以外,看来他们接受她的要求,让我安心几分。
「那……本大爷留在原地不逃。」
「还有呢?」
我即刻继续要求,铃真不禁愕然地看着我。
「不要紧吗?」
朝都也小声地问,然而我轻轻颔首,直视水豚船长。
「……真贪心。没办法,一开场我方只派出五个海盗,等数到一百后才放他们下甲板。」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水豚船长则再加上一个优待。
「若是五个人,或许应付得了。」
看见铃真浮现安心之色,我很满意自己的谈判技巧还没生锈,然而,要安心还嫌太早。
「游戏限制时间为三十分钟。没在时限内将本大爷送进大牢,彩波就会是本大爷的新娘。她的发型得剪成本大爷喜爱的短发。」
水豚船长拉高嗓门让彩波也听到,在最后如此宣言。
「咦!这我可没听说过!人家不要剪短发!」
「一定很适合你,别担心。」
「就算适合,人家还是喜欢双马尾」
彩波甩动双马尾不愿改变发型,但问题没那么单纯。
「还是留她喜欢的发型比较好。」
「我也不赞成剪头发……不过更大的问题是,彩波得当水豚船长的新娘。」
「简单地说,没赶上时限就得不到『王冠』,当不上『国王』?」
除了我这个特别来宾,两人手上的「王冠」数量和点数应该一样,情况将会如此。
一得知此事,铃真瞪大双眼看着水豚船长,或许是整理不出抗议的台词,他的嘴唇只有颜抖着没有开口。
「只要朝都和铃真拼命努力,我就不要紧!」
彩波代替他开口,为两人打气。
被剥夺自由的她露出开朗笑容如此说道,朝都和铃真都只能点头。
不过我注意到,她没有呼唤我的名字。
我已知道这代表什么,但并未挑明。
一旦挑明,朝都和铃真就得背负彩波的觉悟,目前那会阻碍两人的愿望植物生长。
虽然不知道彩波有没有发觉,但我也点个头。
「不愧是彩波!大家都接受了规则,水豚红战士,过来!」
「是,Amigo!」
受到水豚船长呼唤,三只水豚红战士站到我们面前。
毛莺莺的手各拿着一顶昔日海军士官戴的拿破仑帽,我产生不好的预感。
正如我所料,他们将帽子放到我们头上。
「嗯,好了。」
「……什么好了?」
替我戴上帽子的水豚红战士满意地说道,我想像自己戴上与制服极不相称的帽子的模样,低声问道。
「呃~因为很适合我们?」
「才不是,帽子的用途是区别敌我……在别的方面说不定也会派上用场,记得戴好。」
「这顶帽子是最终游乐设施的必须品?」
朝都嫌它碍事地摸摸帽子后放下手问道。
「你说呢?」
然而,水豚船长不怎么可爱地微歪着头,没有正面回答。
「好,既然准备完毕,就让游戏开始吧……啊,千万小心暴风!」
随着水豚船长高举手臂宣告游戏开始,汽笛声再度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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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趁他们放海盗之前,我们得先找出海盗旗的位置。」
「既然是旗标志的话,应该在上方?」
「我认为这倒未必。」
水豚船长数一百的声音从背后船来,为了有效利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我们先固守在一起检查周遭。
我主张最糟的结局是包含我在内的所有人全军覆没,因此大家需要一定程度的合作,朝都没有反对。
「我猜别拘泥于旗子形状比较好。」
「可是,共通点应该是带有海盗的印象。」
「像海盗的风格……比如说骷髅之类的?」
我和朝都望向铃真指出的方位。
放在那边的打水板,表面印着显然不相衬的骷髅记号与交叉的弯刀。
「真的很有海盗风格。」
朝都认同地点点头,对我和铃真抛来疑问的眼神。
那块打水板该交给谁——我正确理解视线的含意,如此提议。
「用猜拳决定很公平吧?」
「我没问题。」
「……我不太喜欢猜拳。」
「为什么?」
铃真立刻答应,但朝都皱起眉头,在意的我问起原因。
「……因为没有必胜之道。」
他轻轻噘起嘴唇回答。
那正是猜拳的公平性所在,不过看在朝都孩子气的闹别扭表情份上,我没指出来。
「我确实不知道绝对能获胜的法子,但猜拳事实上是最简单公平的方法。手势由自己来选,也比较不会后悔。」
「……想出的手势吗?我明白了。」
我重复强调公平性后,朝都注视着双手点点头。
根据公平猜拳的结果,铃真获胜。
「毕竟最先发现的人是我嘛?」
我们沉默地对半是喜悦、半是歉疚的铃真颔首,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这么一来,也发现找旗子的方法。」
「嗯,接下来不必担心了。」
「五十八、五十九、六十!」
距离海盗登场还有四十秒,我想趁这段空档再弄到一面海盗旗。
出于同样的想法,我和朝都各自望着别的方向探——就在此时。
「咦!这上头写着什么。」
♪听说~北方有珍珠~(嘿呵呵!)就算惹人鱼掉泪~(嘿呵呵!)
♪推了半鱼人一把~(嘿呵呵!)那宝物也~属于水豚船长~
手持打水板型海盗旗的铃真喊道,让人极度脱力的歌词和旋律随即传来,我险些双膝一软。我专心听铃真那不输给谜样背景音乐的音量所念出打水板背面的文字,这才勉强撑住。
「呃……上面写着,模仿海藻停止呼吸一分钟!」
「……该照字面上的意思理解吗?」
「啊,忘了讲一件事。在『水豚船长之歌』唱完四轮前没达成海盗旗上的课题,就得不到旗子。顺便一提,失败时也得受罚。」
此时,水豚船长毫无罪恶感地解释。
「……有空洗脑别人的话,请洗一洗自己的记忆吧。」
朝都说得很对。
「你还有什么忘了讲的吗?」
「谁知道?」
水豚船长面对我的问题又歪歪头,不见反省之色。看来得小心为上。
「总之,我模仿海藻停止呼吸看看!」
铃真简短告诉我们,举起双手停止呼吸并缓缓摇晃起来,想来正在表演他心目中的海藻。
「……里面还放了其他什么微妙的课题?」
「只能祈祷自己的签运了。」
「哈啾!八十一、八十二……」
虽然目睹铃真达成课题,我们也必须找到海盗旗。
着到了统一存放甲板刷子等清扫用具之处时,我决定赌赌看。
慢了一拍之后朝都也奔向船尾,朝我的反方向冲去。
我在时间剩十秒时抵达清扫用具旁,以冒险家看了都自叹不如的速度找出水桶内测的骷髅记号与沙漏。听说沙漏和武器一样都是海盗旗上常见的图案。
「好!」
我做个小小的胜利动作,将水桶翻过来寻找课题。
「连续念五遍『魔术师正在动紧急手术』,别咬到舌头。」
为了准备学生会长选举的演讲,我前阵子都在练习滑舌发音,这课题十分简单。几乎没听到从某处传来的歌声,我一次就通过课题。
「九十九、一百!上啊!本大爷的仆人们!」
同一时间,水豚船长也数完数字。
依照约定,他背后冒出五名海盗。
尽管最后必须前往船头,但目前置身船尾的我们和那边有段距离,无须惊慌。
我看见铃真手持打水板、朝都拿着围裙,所有人都先得到了一面海盗旗。
「喂,有没有地方能暂时保管海盗旗的!」
「一样放在『岛』上就行了。」
大概是觉得只拿到一面还不足为惧,水豚船长悠然回答。
他能够摆架子的时间也只有现在,就让我顺势好好利用一下吧。
朝都和铃真目光老实地落在甲板上。
我以热身般的方式转动手腕与脖子,掌握缓缓往这边走来的海盗的位置,开始寻找照片。虽然以桅杆为中心寻找立体物时看不出来,但只要向下看将空间视为平面图,要找到「岛」意外地简单。
考虑到接下来得和海盗一起在甲板上来回跑,放在两端的「岛」比起船中央的安全。
我如此判断,选择一张很像盛暑问候信中会收到的——但大小有一公尺见方——南国岛屿照片,作为海盗旗保管处。
「还差六面。」
我把水桶放在照片上自言自语。我没忘记这场游戏本来的意义和目的,但距离救出彩波更近一步,让人稍感安心。
但安心仅只于片刻,背后空气的浮动令我霎时转身。
「……我们在『岛』上的时候,海盗不是不会出手?」
「没错,所以我不会踏进岛内。」
我瞪着来者发问,而从女仆化身为海盗的野久惠则若无其事地回答。
她的脚确实没侵入照片之内,行径却等同埋伏。
从下次起选择休息地点事,得连这点一并考虑在内——我没有责备野久惠,将此事牢记在心,眼前的问题是如何度过这一关。
比起露出背脊逃跑,尝试抓住她大概胜算较高。
我如此判断,压低身体暂时从野久惠的视野内消失。她并未东张西望地寻找我,但仍争取到一秒的时间。
我趁隙穿过野久惠身旁绕到她背后,先拍了一下。
野久惠当然反应过来拧身企圈逃跑,我像影子般和她如出一辙的行动,成功拍到后两下。
「轻松抓到你了。」
「……因为埋伏的关系,我似乎松懈了。」
野久惠垂下肩膀谈论败因,主动走向监牢。
「这场比赛果然是体力消耗战。」
我重新体认到这一点,叹了一口气。即使有时限,但赛局拖长仍对我方不利。
那么,唯有行动一途。
我如此说服自己,一边留心海盗,视线一边扫过船上。
我本来想,在船尾集满七面海盗旗也是个方法,但海盗已经登场,一直待在船尾应该很快会被逼到死角。
我决定在能一步步走到船头的路线上寻找海盗旗。
「假使挂起旗子,应该挂在桅杆上……」
我抱着和朝都同样的推测仰望后桅杆,虽说悬挂的绳索数量比真正的帆船来得少,但考虑到爬绳索登上桅杆得花的时间后,我决定将此当作最终手段。
相对地,我瞥见一个区域放着几座盘起来堆得像小山的绳索,立刻冲过去。
「哇……哇哇!」
我半路上碰见铃真正与海盗交战,但暂时路过不理。
当我抵达绳索小山旁,有人几乎同时到达。
我刹那间还以为是海盗,不过却是朝都。
「……这次是……先找到先赢。」
他对上我的眼睛开口。
听到朝都还气喘吁吁就发言牵制让我内心苦笑,却不认为他有错。此刻,他正拼命实践自己说的。
我点点头,用两手推倒绳索山。
「危险!」
「慢慢来的话会被你抢先吧?」
我有些粗鲁的手段令朝都抗议,但在我回嘴后他就抿唇陷入沉默。
朝都停止拉出绳索,和我一样开始推倒小山。
尽管没说出口,他应该认同这方法很有效率。不过,我觉得过去的朝都不会选择这么做。
因为就算有效率,也不知道会突然冒出什么东西。
朝都本人似乎没发现,但我很欢迎他的变化。
同时我也承认他是劲敌,继续找起海盗旗。
于是,推倒四座绳索小山之后,我们总算在如蛇般盘绕的绳索中心位置下,发现了垒包状的海盗旗。
然而旗子在朝都推倒的绳索下。
刚才的牵制没有白费,他微微一笑,却太过专注在眼前的海盗旗上,没有发现背后接近的脚步声。
我不得已地从朝都眼前抢走垒包,使劲往前一扔。
「你干什么!」
「有海盗!朝垒包那边跑!」
我大声命令愤慨的朝都,他终于发现逼近到数步之外的海盗冲了出去。
我考虑过当诱饵,不过插进跌跌撞撞往前跑的朝都和海盗之间反倒碍事,我在垒包坠落处的附近发现「岛」,到那里等他。
「朝都,来这边!」
我在「岛」上呼唤,他听到转身时却微微失去平衡。
海盗没有错过机会,加速想一口气逼近,不过我半强迫地抓住朝都的手拉人上「岛」。
然而,照这样下去只会重蹈覆辙。
「朝都你待在这儿。」
我凑在耳畔告诉朝都,然后出面迎击。
为了避免撞上我们,海盗正试圆放慢速度。
我刻意跳到对手面前。
海盗绫香的脚紧急刹车仰身停了下来,却惊讶地瞪大双眼无法立刻恢复姿势。
我趁隙迅速绕至绫香背后,扶着她一口气连拍三下。
「……看来我没必要道谢。」
「……还好啦。」
她回头恨恨地注视着我,不过这么做应该没违反游戏规则。
所以绫香并未抗议,只是重重长叹了一口气宣泄怨恨,走向监牢。
「这样的话,海盗只剩三个。」
顺利度过海盗的袭击后,我安心地回过头。
「……又受你搭救了。」
然而朝都声调沮丧,反应并不好。
「我只是做了想做的事,别放在心上。」
「……可是,你没问我的意见。」
「不好意思。」
「我不是想要你道歉。」
「那么,我会好好听听你接下来想怎么做,不过只限于游戏中能力所及的范围内。」
我提议之后,朝都终于看着我点点头:
「我不想欠人情,『海盗旗』属于先到的人。」
朝都指向我刚才扔出的垒包形海盗旗说道。
「先到先赢对吧。」
我点点头,朝都也颔首回应。
「预备……开跑!」
随着朝都的口令,我使劲一踢甲板。
这动作表现出我有多认真,结果反倒适得其反.多余的冲劲害我脚下打滑,慢了一步。
因为我没摔跤,所以没注意到的朝都已经起跑,我慌忙追向他的背影。
本以为能靠步幅差距立刻追上他,但朝都的起跑冲剌却比预料中更快。
当海盗近在眼前时,我成功追上他,但我判断这时先踏中垒包的人会是朝都,故使出策略。我放慢速度特意让他先跑,退后三步。
朝都准备迈开最后一步踏上垒的瞬间,被滑垒冲剌的我直接抓住垒包。
「什……!真卑鄙!」
「这样没违规吗?」
朝都当然吊起眼角,连碰巧在附近「岛」上目睹我滑垒的铃真也皱眉歪着头。
「即使是脚尖碰到,先到先赢就是先到先赢。用上一切手段,正是我的『认真享受』。」
再说,比赛时对竞争对手抱着几分恨意最好——我的脑海一瞬间闪过铃木和卡侬的身影,刻意如此放话。
朝都听到后嘴唇颤抖,但终究没有说出想法,转身背对我。
我暂时放下他不管,转向铃真:
「对了,你有顺利抓到刚才的海盗吗?」
「咦?……嗯。」
「这样吗,干得好。那剩下的海盗还有两个。不过,你要小心喔。」
「……我真搞不懂,多加良是坏心眼还是温柔。」
铃真把玩雷鬼头,打从心底不可思议地呢喃。
「是哪一种?」
只要稍微想想就能明白是后者,但我开玩笑地反问铃真。
「……大概是……坏心眼。」
片刻的沉默过后,回答声不只一个。
完全一致的话声让说话者本人都惊讶地面面相觑,我在两层意义上更是惊讶。一层意义是和朝都他们相同,惊讶于两人心意相通的默契。
「你们弄错了喔?」
至于另一层意义,正是他们一起选择了前者。
然而,朝都和铃真再度面面相觑没有订正,直接以脱兔之势冲了出去。
在我的心头留下微妙的浅浅擦伤。
3
由于正处在思春期,他们不好意思承认我的温柔。
我做出结论扫开胸中的阴霾,注视垒包背面的课题。
这次的课题是「三十秒内换穿指定服装」。
「指定服装?」
「东西在这里。」
我刚吐出疑问耳畔便响起呢喃,忍不住向后仰。
「……不要紧,我不属于逮捕部队。」
我惊讶的理由在别处,但海盗·汀用有如在我耳畔低语的呢喃声解释。
我明白汀目前无害,然而覆盖脸颊的黑发让她给人异样的压迫感也是事实。
「既然不是,就从正面过来啊。」
「……不好意思,我不擅长对上别人的眼神。总之,请收下这个。」
虽然开口抱怨,但我微妙地能接受她的说明,接下汀递来的包袱——非常像她的品味。
「那么……只要你还活着,有缘再会。」
工作结束后,汀留下与其说夸张,其实更接近不祥的告别台词后,再度绕至我背后。
「这里面是衣服吧?」
我有点不安地回头,但她已不见人影。
「……没问题,汀是活生生的人。」
我说出声让心情冷静下来,打开包袱。
我已做好觉悟,即使里头是丧服或白衣也不惊讶,却看见大航海时代的海军士官制服。
大衣襟外套上的金色装饰细绳像梯子般连成一串,要穿上看来很费工夫。在配合游戏的同时,他们似乎也仔细考虑过课题的难易度。
不过,对我来说是小儿科。
为了有效利用时间,我从五岁开始就进行迅速更衣训练。如今已能用右手穿上长裤,左手扣衬衫纽扣。
「好,开始罗。」
我一发出宣言,脱力的海盗歌再度响起,这次多半也听不到第四轮。
我明明这么确信,迅速换好上衣时却发生状况。
我正要拿起长裤时,海盗船却突然摇晃起来。
卡当!船身先朝船首微微倾斜,卡答答……又以两倍角度往船尾倾斜。
「铃真、朝都!抓住附近的东西!」
我慌忙对两人大叫。
他们虽然对我的声音有所反应,却无法在持续摇晃中立刻行动。
而船再次往船首的方向倾斜,比刚刚更大的倾斜让两人再度摇晃起来。
「快点!」
我再度催促后,朝都抓住附近的绳索,铃真则攀住船缘。
目睹两人动作后,我也抓住附近的——本该位于港口才对——系船柱。
紧接着,船身如预料般大幅倾斜,甲板上较轻的物品全都滚向船尾。
状况还没结束。
刚感到水滴落在脸颊上时,雨水就随风化为暴风雨,淋得人睁不开眼。
「这……这是怎么……回事!」
「暴风雨!暴风雨来了!」
我不顾雨水冲进口中大喊后,却听到愉快的叫声传入耳中。
我对抗雨势睁开眼睛,发现水豚船长和彩波所在的前甲板上没下雨。难怪他明明是个布偶,却从容不迫。
「对……了!……水队船长叫我们小心暴风雨。」
「这该……从何……小心起。」
铃真回忆起水豚船长的发言,然而帽子和衣服都湿淋淋的现在,正如朝都所言。
暴风雨持续一分钟后平息,海盗船也恢复水平,但湿透的衣服与物品、被风吹飞的东西当然的不在原本的范围之内。
至于我,解决课题的时间也没倒转回去。
♪听说~南方有琥珀~(嘿呵呵!)就算河童被海水冲走~(嘿呵呵!)
♪丢下~山童(注:日本民间傅说怪物,据说由河童变化而成)不管(嘿呵呵!)那宝物也~属于水豚船长~
三十秒在暴风雨中早已过去,即使想重来,歌曲也即将唱完第四轮。
不只如此,两个海盗趁着暴风雨的混乱偷溜过来抓住朝都和铃真。
「哈哈哈哈!这就是水豚船长的力量!」
「是暴风雨的力量吧!刚才的情况是不可抗力!」
「不可抗力?本大爷一开始就说过要小心暴风雨,才不算不可抗。」
「……你的确说过。」
我试着顶撞水豚船长,但朝都承认之后就无无计可施了。
「好,大家迫不及待的惩罚时间到了!」
「……惩罚会是什么?」
远远望去也看得出水豚船长兴高采烈的样子,铃真不禁皱起眉头,而汀又出现在我们面前。这回她怀中也抱着包袱,即使从正面出现也完全不对上我们的眼神。她的登场让两人倒抽一口气,汀缓缓打开包袱。
「呃,是按钮?」
铃真一看到物体后喃喃说道。包袱里面的确是内有四颗按钮的银色方盒。
「没错,按钮!你们接下来得按这些按钮。」
「是比赛按得快?」
「错,这是用来选定惩罚的按钮……简单来说,惩罚内容将依选择的按钮来决定。惩罚共有三种。」
「可是按钮有四个啊?」
「有两个按钮会随机出现同一种惩罚。此外……第一种是海盗增援,第二种是幸运地没惩罚,第三种是旋转舵——对彩波。」
水豚船长逐一竖起毛莺莺的手指淡淡说明,但我们在他竖起第三根手指时瞠目结舌。
「什……!为什么彩波非得受这种折磨!」
「人质应该得到绅士的对待!」
「难道……这就是捆绑她的理由?」
「没错。」
水豚船长将我们的抗议当成耳边风,却对朝都的问题大大点头。
「无法认可。」
「惩罚该让我们亲自接受。」
「就是说啊!」
我们当然再度抗议,水豚船长却不肯听。
看来只有动用武力了,我开始往脚上使力。
「不要紧!只要大家努力比赛,人家也会再努力一下!」
此时,彩波扬声喊道。
我眯眼望去,她的笑容生硬,自己是惩罚目标的事实对彩波来说似乎不是青天霹雳,但坚强抬起头的模样让人心痛。
朝都与铃真也看着彩波,露出苦涩的神情。
「彩波,你不必勉强。」
我认为她应该比水豚船长好劝说,彩波却摇摇头。
「多加良大哥,谢谢你。不过,人家真的不要紧。而且我跟他们约定好,有一次可以不受惩罚。对不对,水豚船长?」
「没错。你们当然得按钮,但本大爷答应可爱的未来新娘的请求,给你们一次机会可以用拿破仑帽来交换就可不受惩罚。」
当彩波微笑时,水豚船长抽动耳朵点点头。
既然彩波已接受,我们无法拒绝提案。
「她是谁的新娘,可还没决定。」
不过,我仅仅强调这一点。
这句台词让朝都和铃真的眼神动摇,此刻我装作没看见。
「……那么,四选一吧。」
看到我们理解之后,水豚船长宣布。
由猜拳定出铃真、我然后朝都的顒序之后,铃真选择喜欢的橘色按钮,我凭直觉选了白色。
最后,朝都犹豫着该选黑色或天蓝色……
「朝都,你不是喜欢天蓝色?」
「……现在不同了。」
他对铃真的问题摇摇头,选黑色按钮。
我隠约知道理由,但什么也没说。让他知道不选择喜欢的那一方时,会发生什么事也好。
「好,大家同时按喔……预备~按!」
相对得我催促两人,我们将手指放到各自挑选的按钮上,随号令一起按下。
按妞亮起,中间浮现数字。
铃真和朝都手指下浮现的数字是三,我的手指下浮现的数字是一。
「秋庭先生是一号……海盗增援。」
「增援数量跟监牢内的人数一样……三人!」
「抽到海盗吗?」
那么,问题在于朝都他们。
「……我和朝都的三号呢?」
铃真在双重意义上战战兢兢地问道,一旁的朝都也认真地仰望汀,她闭上眼睛:
「……很遗憾,三号是旋转舵轮。」
再度睁眼时,汀恨恨地告诉我们。
当我们反射性地望向她之后,即使听不见汀的声音,彩波似乎也察觉了。
「……转两圈吗~啊,人家曾搭云霄飞车时连续回转两圈,不要……」
「……后来,你不是晕车晕得很厉害吗……!」
就算双马尾像洒上盐巴的青菜般萎缩,但彩波仍坚强地表示,话头却被水豚船长擅自接走。
「彩波会晕车。」
「……嗯,而且舵轮的转法应该跟轮盘一样。」
「彩波,你不……」
朝都跟铃真的对话加强我的不安,却在半途中吞回对她的问题。
我刚才已经确认过她的意志。
不过,并非没方法可拯救彩波。他们两人当然也明白,但我的手无意识地伸向头上的帽子。察觉自己的动作时,我对上朝都的目光,他也跟着向帽子伸出手。
「用拿破仑帽交换,可以一次不受惩罚对吧?」
然而,铃真率先开口。
他指着太过适合他,反倒酝醸出海盗风格的拿破仑帽问道,水豚船长点点头:
「本大爷可没笨到忘记刚才说过的话!不过。那顶迷人的帽子说不定能在其他的场合派上用场喔!」
他接着的台词却像是要意图迷惑两人。
不出我所料,听对方点出帽子另有用途后,有人双眸动摇——但只有一个人。
另一个人紧紧仰望着头顶的帽子。
「那么,我拿它换不受惩罚……」
「请等一下!」
朝都挡住铃真毫不犹豫伸向拿破仑帽的手。
明明出手行动,但发现铃真有些错愕之后,露出惊讶之色的反倒是朝都。
「比赛……才……才刚开始,我觉得该好好思考其他的……可能性。」
这番话脱口而出,真实反映出朝都的迷惘。
「没关系,朝都。拿帽子交换就能不受惩罚。不过我还不知道,拿破仑为什么要戴这种形状的帽子。」
铃真看着朝都的眼睛开口,拉开手臂上朝都的手投以笑容。
「我很重视彩波……可是,我不认为该轻易作交换。都到了这一步,你果然还是无意认真面对入会仪式……」
「我可是想好好认真享受入会仪式喔。认真思考,然后选择享受游戏的方法。」
失望的朝都还没说完,铃真就打断他的话,目光直视着他。
那毅然决然的口吻令朝都瞪大双眼,握紧拳头:
「……既然你认真就好。」
嘴巴上这么说,他却连人带眼神避开铃真。
「多……多加良,我错了吗?」
铃真霎时间不中用地向我求助,我摇摇头:
「不,你说的是正确答案。只是,朝都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理解。」
我简短地回答,注意朝都现在会选择什么。
「……那么,铃真少爷要以拿破仑帽交换不受惩罚吗?」
「啊,嗯。」
铃真对汀的最后确认点点头,这次真的脱下帽子交给她。
「彩波,这样就能少转一圈了。」
「嗯,谢谢。」
「朝都,你想怎么做?」
铃真与彩波无邪的互动让我感到有些温馨,重新询问朝都。
「我……接受……惩罚。」
于是,朝都歉疚地瞥了彩波一眼,说出我预料中的选择。
「嗯,朝都的选择很成熟!」
彩波像面对铃真时一样,露出无邪笑容点点头,朝都的嘴唇却在听见「成熟」两字的瞬间痛苦地扭曲。
「这样好吗?」
「……是的。」
我再度询问,他也没改变答案,连我都觉得心情苦涩。不过,我仍决定不阻止他的选择。
相对地,我对彩波投去关心的视线,反而收到她鼓励的笑容。
「时间不多……开始回转吧。」
水豚船长公事公办地宣布后,舵轮立即并毫不情地带着彩波一起回转起来。其速度之快,让我随即看不清彩波的身影。
「呀啊~呀啊~呀啊啊啊~!」
「这……这未免……!」
「太快了吧?」
彩波的惨叫让朝都与铃真不由得惊呼,水豚船长却没停止回转。
先前的伶牙例齿仿佛假的一样,水豚船长默默注视着跟舵轮一起转圈的彩波。朝都和水豚船长同样陷入沉默。
不同于看不出脸色的水豚船长,他脸色发白地呆住了。
无论再怎么后悔,回转也不会停止。
正因为明白这点,朝都只能咬紧牙关、握紧双拳。
说到无法阻止回转,我也是一样。
事到如今,我仍后悔没有阻止朝都和彩波,现在只能相信惩罚会平安结束。
「呀啊啊啊……」
随着重新看见彩波时,悲鸣声也逐渐转弱。当余音消失之际,舵轮终于停止回转。
「你不要紧吗?」
我忍下想奔向她身旁的冲动在原地大喊,但没立刻得到回应。
「或许……不是不要紧……」
「彩波!」
「我……不要紧……幸好有吃……晕车药。不过,给我一杯水。」
朝都忍不住踏出一步,就像要拦住他般,彩波终于挤出声音。
虽然她没有笑容,但光论脸色的话,朝都还难看得多,回转的伤害没比想像中严重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你明白后悔的理由吗?」
我对朝都的侧脸静静地问道,他猛然抬头看过来:
「什么后悔……」
他先是欲言又止,然后在我的注视下微微点头。
看到朝都微泛水光的双眸,我没必要再问下去。
朝都直接垂下头,他的后悔我也背负了一半。
「……下次,我会阻止朝都。」
铃真此时呢喃。他的音量小得无法传入朝都耳中,却充满坚定的意志。
「拜托你了。」
因此,我毫不犹豫地回答。
水豚船长确认彩波喝完水后:
「……惩罚时间到此为止。好了,游戏继续!」
宣告游戏雄续进行。
4
确定彩波的状况稳定之后,我们兵分三路。
刚才的暴风雨让甲板上有些凌乱,不知怎么设计的,「岛」上的海盗旗安然无恙。
我们跟前甲板的距离也没太大改变,明明有三根检杆,我目前的位置仍接近后桅。
虽然不知暴风雨何时会来,也不能因此一直防备着。
经过考虑,我朝设置在主桅杆附近的油灯——大小更接近路灯——走去。
选定目标后,我在行动前确认海盗的位置,新加入的三人正在寻觅犹物,只要不靠近就好。
本来就在甲板上的一名海盗想跟新面孔会合,目前保持留心程度即可。唯一的问题是,没看到剩下的一个人。
我警戒着没看见的海盗,尽可能隐蔽身形抵达油灯旁。
我先确油灯没点火,探头注视灯内。
头塞着布块代替灯芯,我拆下油灯罩取出,发现上面画了骷髅及苹果核。
新课题则是「在『水豚船长之歌』结束前替救生艇充气」。
汀这次甚至不现身,直接将包袱悄悄放在我脚边,包袱的大小让我还没打开就脸颊抽搐。
「呵呵呵,别小看我的肺活量。」
这对于演讲来说是相当不错的训练,所以我没有反对,迅速将包袱打开。
从结论来说,替塑胶制救生艇充气不需要肺活量。
只是用他们备妥的帮浦替两人座救生艇充气并非轻松的工作,我勉强赶在歌唱完前完工,但已气喘吁吁。
「看样子……得到岛上休息一下。」
我如此判断,将海盗旗塞进口袋寻找附近的岛。
半路上,我目睹朝都获得形似海盗旗的麻袋。铃真则取得一样形似海盗旗的笔记本。
这样一来,我们三人各自拿到两面海盗旗。
此时,我发现一柄可疑的海滩伞。
明明没有风,和这艘海盗船有些不相称、粉红与黑色搭配的哥德风海滩伞却移动着。
伞卡啦卡啦如车轮般的回转,多半出自人力。那么,藏在暗处移动它的就是海盗。
我导出答案时,海滩伞逼近铃真背后一公尺处。
「铃真,快上岛!」
铃真听到后注意力一瞬间放到我身上,我指指海滩伞后,他察觉不对劲迅速逃走。
海盗连人带海滩伞一并掉头,目标换成了我。
然而她前方的视野似乎不清,从我身旁穿过。
我往海盗门户大开的背部连拍三下,直到最后都没露脸的她直接走向监牢。唉,这对我们彼此而言都好。
「谢谢。啊……那边也有岛。」
铃真向我道谢,指出几乎在他隔壁的岛。
我察觉他多半有话想说,所以和他一块在「岛」上休息。
「……那个是『海盗旗』对吗?」
我本想制造谈话契机结果却不小心直指核心。当我比向他手中的笔记本时,铃真表情一黯。
「嗯,封面标着航海日志。」
铃真将封面画了骷髅侧脸与小刀的航海日志递给我。
他看来没有转移所有权的意思,我老实地接下日志打开看看。然而别说三天,内容连一天份的日志也没有。
「……是白纸。」
「嗯……一片空白。」
铃真对我的评语点个头,若有所悟般无力地笑笑
「即使被水豚船长占领,这艘船依然是和家的海盗船。所以从今以后一定也不会出海的。」
他告诉我他从空白航海日志上让出的讯息。
这让我明白,铃真将他本身与这艘船互相重叠。
都是绝不能离开和家的存在。
看到他寂寞的叹息,我突然心想,如果铃真也看得见他胸口的绒毛……
只要看到闪烁银色光辉的绒毛,他的眼阵一定能恢复同样的光彩。
既然让植物开花并摘下它是我的工作,这想像无法实现。
「白纸不也很好吗?等你夺下这艘船的时候,可以自由地爱写什甚写什么。」
因此我先这么表示,注视着他的眼睛。
铃真大吃一惊似地眨眨眼。
他接过我手中的航海日志,打开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空白页面:
「……是吗?既然是白纸,可以由我来写。」
铃真随着呢喃抬起头时,双眸再度亮起光芒。
他的视线几乎无意识地滑向朝都。
仿佛想寻求一起搭船的伙伴。
即使朝都正在检查装着茶具组的篮子并未发现他的眼神,铃真眼中的光芒依然没有消失。
我觉得很高兴,但是看到茶具组就反射性地想喝桑田泡的茶。今天大概不可能了,我后天一定要请她泡好喝的茶。
「那么,我去找下一面海盗旗!」
铃真雀跃的声音将暂时胡思乱想的我拉回现实,他踏着同样蹦蹦跳跳的步伐离岛出发。
我目送他的背影离去,也绁续搜索海盗旗。
此时,甲板上在某种意义上引人侧目的大炮跃入眼帘。假设炮身是海盗旗我不可能搬得动,但炮管里应该能藏东西。
我心中盘算着,往岛外踏出一步。
「哇!」
「朝都!」
此时,两人焦虑的叫声传入耳中。
我反射性地转身,确认他们正遭到两名海盗包围。
然而我没赶往他们身旁,相信结合两人之力应该应付得了。
事实上,朝都正确判断铃真插进海盗之间的意图绕到他背后,完成互相保护背后的阵形。
见证这一幕后,我重新奔向大炮。
这次我不再躲藏,一口气冲出去打算吸引剩余的两名海盗。
虽然到达大炮旁,三门炮身外侧都找不到类似海盗旗的记号。
「……那么说,是在里面?」
我探头注视第一门炮管内部,别说火药味,连炮弹也没装。
再换下一门试试。我一抬头看到的是——水豚红战士。
「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是海盗,多加良先生。」
「比赛已过了十分钟,再增加五名海盗。」
水豚船长的通告与水豚红战士简洁的回答几乎同时响起,让我彻底理解状况。
「你们没说过游戏途中会增加海盗啊?」
「对!所以我才出现在这里!」
明明没人要求,水豚红战士却以多余的悦耳嗓音再度强调,不知道这样只会惹我焦躁。水豚红战士是单独而非刚才一样集体出现,可说是不幸中的大幸。
「你想干什么?」
「当海盗!」
我问他接下来的行动,却非为了特别重听这种离题的答案.
假使他是海盗,水豚红战士的目标正是抓住我,只要这家伙在附近我就无法专心找海盗旗。因此,这次我必须先发制人。
「动物就该待在笼子里!」
「喔!这是打招呼的擒抱吗?」
本想攻个措手不及,或许是布偶装里的人不同,眼前的水膝红战士即使被我的肩膀撞到也文风不动。
「我也很擅长擒抱!」
而且,他更依言来袭。我闪躲擒抱,抓住他的手臂,以水豚红战士为轴心试图绕到背后。
即使押上我全身体重,水豚红战士的身驱仅是微微倾斜,反倒是我被拉着走。
与其说拍,我的背部更像被用力推了一下。
万一被拍五次,就得受罚——还来不及思考这些,我的身体已先行动,放开水豚红战士的手臂直接往前滚。
我立刻起身,再度正面迎向水豚红战士:
「……早知如此,应该先调查水豚的弱点。」
「哈哈哈!查了也没用!我们不像普通水豚一样怕雨!我们无法克服的弱点,顶多只有鼻子不能碰而已!」
「……喔,这样吗?」
出乎意料造访的胜机让我浅浅一笑。与其说是我引导他失误,不如说是对手自取灭亡,但我不会放过难得的胜机。
「不……不,我刚才说的……」
水豚红战士对自己的台词摇摇头,仓皇失措地退后,撞上大炮。
那股冲击令一颗炮弹滚了出来,吸引他的注意。
我没错过那个瞬间,纵身一跃趁势使劲敲打水豚红战士的鼻子。
「啊!……咕……败给你了……」
老实说我是半信半疑,然而水豚红战士两手捂着鼻子仰天跪倒,瘫在甲板上。
他的动作相当夸张,倒地的水豚红战士却没有再爬起来。
「没想到布偶也有要害,真让人吃惊。」
我发出诚实的感想,毫无半点安慰之心地拍了水豚红战士背部三下。没摸索他背上的拉链,是我起码的慈悲。
水豚红战士依然没有动弹,我毫不在乎地检查他撞落的炮弹。
炮弹比拳头大一圈,乍看之下很沉重,拿起来倒是不会。
我拿在手上转了一圈,发现表面刻着浅浅的沟槽就使劲去扳。
炮弹裂成两半,里面的锁链将两块碎片串在一块。我记得,锁链弹是用来缠住对方船上绳索的炮弹种类。
不过我手中这颗,是里侧画着利牙骷髅以及鞭子的海盗旗。
折叠成一小块的纸条上,显示的课题是「寻找蓄齿类动物的要害」。
仿佛承认我已经达成目标,那首歌没有响起。
我松了一口气,寻找朝都和铃真的身影。
两人几乎没离开刚才我发现他们的地点,但附近不见海盗的踪影。看来是顺利收拾掉了。
话虽如此,甲板上还有六名海盗,不可掉以轻心。
我走向两人,打算针对这方面提出忠告。
本以为他们同心协力击退海盗想必正得意洋洋,两人从旁看来却都一脸郁郁之色。
「你们之中有人受了罚?」
两人听到我的话一起摇摇头,但表情依然沉重。
「那是『海盗旗』吧?」
「……嗯,是朝都找到的。」
我目光投向朝都左手的工作手套发问。铃真就回答道。
当事人朝都的眼眸盯着写课题的纸片,沉默不语。
问题大概在于课题,不过从先前的课题来看,虽然给予精神上的压力,出题却没难到需要沉思的程度。
「大声喊出你的梦想。」
事实上,我从旁边看见的课题十分简单。
但对目前的朝都来说,似乎很困难。
尽管对他过意不去,但这事实让我很高兴。
就像刚才在云霄飞车上的谈话,朝都开始好好思考自己的愿望——持续思考着。
因此,铃真也伫立一旁守候。
「啊……唱到第三轮了。」
问题在于课题有时间限制。
再加上,虽然目前包围网还很大,但海盗正围成一圈企图包围我们。
「照这样下去所有人都被包围是最糟的结果……铃真,你去找海盗旗。」
铃真霎时间想摇头,但在我眼神示意下,察觉海盗的动作后不情愿地颔首:
「……全灭是最让人头疼的。」
他瞥了朝都一眼后,不引起海盗注意地静静离开现场。
「……换成秋庭先生,答案是征服世界吗?」
朝都总算抬起头,以至今不曾有过的严肃态度问我。
「嗯,那是我现在的愿望。不过那张纸上没限制是『现在』吧,喊出小时候的梦想如何?」
我的提议并非为了提供逃避之道,而是觉得忆起孩提的梦想会与朝都当前的「愿望」相通。
朝都也确实理解我的用意,点点头后闭上眼睛搜寻记忆。
若是从前的他,应该不会回顾小时候——唉,他现在依然是小孩——的自己。
我才切实感受到这层变化,朝都眼皮和肩膀顗动起来:
「……我想不起小时候的往事。」
从反应来看他明明想到了什么,却摇摇头回复道。
朝都张大的眼睛除了惊讶外还包含恐惧,我明白就是恐惧让他没说出找到的答案。
正因为如此,我认为朝都必须面对那个答案。
为了认识现在的自我。
认识自身的愿望。
即使朝都害怕,我仍决定引出那句话。
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他不会转开头不看已察觉的真相。
♪丢下~山童不管(嘿呵呵!)那宝物也~属于水豚船长~
「……歌唱完了。」
「……是啊。」
但我还来不及从他口中问出梦想,歌曲已告结束,朝都发出沉重的叹息。
「恕我冒昧……请四选一。」
紧接着,汀用勉强没被叹息声盖过的音量宣布,拿着跟刚才一样的按钮放到朝都面前。
按钮与汀的组合似乎让先前的后悔掠过心中,朝都一瞬间歪歪眼角,但轻触帽子断然宣言:
「这次我不会后悔。」
犹豫片刻之后,他压下天蓝色按钮。
点亮的数字是1。
「海盗增加一人。这样就是七个人……是七亡灵(注:日本民间流传的集围亡灵,为溺死或意外身故者变成,碰见的人将高烧而死加入集团,被取代的幽灵即可升天)吗?」
虽然不明白汀随着最后谜样台词而浮现浅笑的理由,但没抽到2号令我和朝都松了口气。
于是,我想重新问出他的答案。
「朝都,你小时候的梦想是……」
话说到一半,雨滴就落在我的脸颊上。
但我和他一块仰望天空,仍是万里无云。
「上空放晴……代表……」
「又是『暴风雨』?」
「『暴风雨』来了应该会摇晃。在那之前……」
先找个东西抓住——发现海盗们正不顾风雨缩小包围网,我刚想提醒却又打住。
此时若停在固定地点肯定会被捉到,说不定海盗就算准了这个机会。不过,我无意轻易束手就擒。
「朝都,跑到小艇那边去!」
我开口的同时寻找铃真,但声音所及的范围内没看到人影。
听话狂奔的朝都也捜索着他的身影,然而船已开始倾斜,无法出去找人。不仅如此,打在脸颊上的雨势已增强到没法一一计算。
「他大概躲起来了。」
朝都听到我的推测后不停奔跑,我们立刻抵达救生艇旁。
「该怎么做?」
「这是救生艇,上去。」
「现在吗?这里又不在海上?」
「别管那么多!」
我不浪费时间问答,强行拉朝都上小艇。
两名海盗逼近,船身的倾斜幅度越来越大。
「行得通!」
以自己的呼喊为信号,我配合倾斜使劲推动救生艇,自己也马上跳上去。
「小心后面!」
朝都慌张地指向背后,但那不构成问题。
比起海盗,我们乘坐的小艇滑过甲板的速度更快,他们追赶不及。
「……坐起来不怎么舒服,不过暂时安全了。」
滑行中当然得小心扫开障碍物,但朝都安心地吐出一口气:
「……这是什么?」
此时,朝都发现有样东西和我们一起随着小艇摇晃,疑惑地歪歪头。
那玩意猛一看像个卷着附绳结绳索的缠线板,不过另一头装了类似量角器的道具言。多半是某种观测工具。
「摸摸看试试?」
我擦掉睫毛上的水滴,试着提议。
因为朝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来历不明的玩意,不顾雨水渗入眼睛。
「……就算摸摸看,也不一定查得出什么来。」
「也未必査不出来吧。」
「可是……」
朝都还是犹豫不决,船身倾斜到极限时,我抓起他的手硬是让他握住观测工具。
「什……!」
「不愿意的话放手就好。」
虽然我这么说,但他抓住之后便没有放开。
朝都注视了工具一会,加上另一只手开始检查。
「怎么样?」
「……不出所料。换成你或铃真,说不定会有发现吧。」
他以自嘲的语气暗暗传达找不出端倪的事实。
不过工具还拿在手中,仿佛无法完全放弃。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像秋庭先生一样……行动?」
因为无法放弃,朝都不顾一开口就窜入嘴里的雨丝问我。
他的表情不只认真,更是走投无路。
朝都真正想知道的是自己应有的形象。对目前的生活方式感到烦躁的时候,这个疑问才会涌上心头。
因此,这个问题从他寻求的答案看来是错的。明知如此,我依然回答:
「先思考现在手头的东西该怎么运用、还有该怎么运用现在的自己。」
「现在的自己?我刚刚想表现出成熟的样子,害得彩波受苦喔!」
当然,朝都不满意我的答覆。他主动说出往伤口上洒盐的台词,连看也不看他的手。
「那么……换成从前的你如何?从前抱着『愿望(梦想)』的你会怎么做?」
为了寻求刚才错过的答案,我换个形式询问朝都。
「……为什么,你认定我有过『梦想』?而且,从前的我不知道的事更多。」
「不过,从前的你应该比现在更清楚,自己是什么人吧!」
「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
朝都随着船再度倾斜拉高嗓门,却没讲出最后一句话。
咽下那句话,他想起手中的物体。
「……如果手中的东西不知来历,该怎么办?」
这问题或许是为了逃避而发,但目前能让朝都注意到手中并非空无一物就够了。
我指着他的鼻尖说道:
「……方法和刚刚一样。先思考该如何使用,然后从各种角度、改变视点仔细观察。」
说话时,我的指尖一路滑向他胸前的绒毛。
朝都像猫一般追逐指尖的动作,最后目光落在自己的绒毛(胸口)上。
「……视点。」
他看到的终究是胸膛,绒毛却像呼应呢喃般轻轻摇曳。
「然后思考……自己想怎么处理它。」
感到打上脸颊的雨势再度减弱成雨滴,船身缓缓恢复水平,我做个总结。
朝都刹那间好像还想问什么,但目光再度落在手中的观测工具上,闭上嘴巴。
为了自行找出答案。
所以,我决定先期待他会怎么看待、怎么使用那样工具——先期带此时此地的朝都。
「我很期待你的答案。」
我最后留下一句话,率先下了小艇。
心中相信下次问朝都他的「愿望」是什么时,就是那愿望实现的时候。
「万一我感冒了,他们会出医药费吗?」
我脱掉了在第二次的「暴风雨」中湿得更透的上衣——那件只穿了一半的课题服装——喃喃自语。
即使如此,幸好不是制服衬衫湿掉。
我才刚开始庆幸,就发现自己的衬衫像晾衣服般挂在绳索之间,觉得有点想哭:
「……干洗费也会出吗?」
我低声呢喃,还是走过去取下湿衬衫披在身上,发现一起挂在绳索上的晴天娃娃。
老实说,我一瞬对完全没发挥功效的娃娃抱着近似杀意的感情,但在其头部发现图案后随即消失。同情心取而代之涌上心头。
血盆大口内放着骷髅的海盗记号,感觉是某种暗喻。
至于课题则是「用七种语言道午安」。
「Hello、Bonjour、Guten tag、Kumusta po、Buenos días、Goedemiddag。」
从英语开始,以荷兰语结束后,我将「海盗旗」收进口袋。
这时候我看见铃真爬出木箱。他似乎躲在里面躲避暴风雨及海盗。
而且,还找到一面海盗旗,让我松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我已收集到四面旗子、铃真三面,但朝都还停在两面。
时间大约还剩一半。尽管考虑到彩波的状况没法说这种悠闲的话,但差距若是太悬殊认真享受游戏。
「……来减少几个海盗吧。」
甲板上足足有七名海盗,很难专心寻找海盗旗。
刚做好决定.,我便感受到海盗的视线。看来有人对我刚才使他们战术落空怀恨在心。
「自动送上门,正合我意。」
当我展开双臂强调我的位置,船上的空气一阵騒动。
我投身于漩涡之中。
将四个海盗送进监牢后,我上「岛」休息片刻。
我一口气削弱海盗的战力,至少在下回增援之前,剩余三人应该会慎重行事。
我擦去额头的汗水,环顾视野仿佛变得开阔的甲板,看见努力有了成果,朝都手持一样状似浮标又像海滩球的物体。
课题似乎也顺利解决,他环顾四周寻找寄放地——半途中,「海盗旗」掉在地上。
朝都慌忙去追,察觉状况的铃真也冲了出来。
都想抓住球的两人没注意到对方,几乎撞在一块。
「……小心点。」
我设法插进他们之间,成功挡住双方的身驱。
「对……对不起。」
「抱歉……不过,多加良身手好灵活。」
铃真展现不可思议的冷静望向我的脚边,与慌张道歉的朝都形成对比。
「还好啦。」
除了拦住两人,我的确还灵巧地用脚踩着球。这点小意思,和阻止铃木相比不算什么。
「……这玩意哪边有『海盗旗』?」
然而拾起球后,就连我也不知道球上的骷髅记号画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
铃真同样有点不甘心地举了白旗,朝都则浅浅一笑:
「要看出图案不是从白底中寻找黑色,而是在黑底里寻找白色。」
他得意洋洋地告诉我们,该怎么看那宛如随意搅拌过的蛋花般的图案。
但朝都的口气并不惹人反感,我和铃真依言改变视点。
于是,白底真的构成了图样。
「看到是……看到了,好像涂鸦一样耶?」
「嗯,我一开始也这样觉得。不过……只要当成是小孩画的,已经很像黏髅记号了。」
我听到朝都的说明再度看看球,花样确实变得像孩子笨拙却努力画出的图画,真是奇妙。
「你改变了视点。」
「是的。」
朝都开朗地点点头。
「原来是小孩子画的~现在要我画这种图,也画不出来了……啊,说到小孩子,这给你。」
铃真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无邪地从口袋掏出东西放到朝都手上。
下一瞬间,朝都瞪大双眼。
约宝特瓶盖大小的淡橘色物体,看来既像毛玻璃也像磁砖,但无法断定是什么。我只能确定那并非宝石。
「……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看到云霄飞车上的龙头就想起来,你小时候也拿这种东西吧?」
连捡来的人都不知道它是什么,铃真对朝都抛出两人分的问题。
「……龙翼的碎片。」
朝都的回答只有一句话。
最初的惊愕褪去,他抚摸物体时侧脸流露怀念之情,心仿佛飘到远处。
「原来是龙翼的碎片啊~」
「咦!那个!我刚才说错了……只是小时候这么称呼过!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
铃真重念的话声令他赫然回神慌乱地找借口,但我和铃真的大脑已记住龙翼的碎片这名字想改也太迟了。
朝都明明也有过一段时光,替不知来历但很漂亮的东西取了幻想的名称。
「你把原版放在哪里啊?」
「……我已经丢掉了。」
我出于兴趣发问,回答却让我和铃真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必多问,我也知道朝都丢掉它的理由。
「因为那东西来历不明。」
但朝都自行说出理由,逞强地露出笑容。丢弃龙鳞时,他一定在哭。
「……既然如此,这次就调査到满意为止吧。」
「我也有同感。」
听到我和铃真接着建议,他有点惊讶地眨眨眼:
「……我真的可以收下吗?」
当铃真点点头后,朝都也颔首回应,这次则自然地笑了。
朝都胸口的绒毛长出新的叶片,仿佛为他踏出的一步而欣喜。
可是下个瞬间,龙翼的碎片又从朝都手中消失。
「这是啥?」
我花费两秒的沉默理解状况,立即与现身的海盗对峙:
「……把东西还来。」
「啊,诸位午安。」
即使堕落成海盗,和家的女仆还是很有礼貌。
不过,我们眼前的茉莉偏向军人作风。
据说她学生时代参加垒球社,遣辞用句仍保有当时的习惯,留着男生头。
「请还给我!」
「虽然不知道这是啥,不过很漂亮嘛。啊~我是很想还你,但今天我是海盗……想要回去,就用武力来取吧。」
本以为她也会无视朝都的要求,茉莉忽然对上朝都的目光发表自以为是的理论。
「擅自偷走别人的东西,还说什么鬼话!」
我代替哑口无言的朝都,瞪着她比我略高几分的脸庞。
「这就是海盗。」
「我不记得有把它送给茉莉小姐。」
「对啊,我也不记得有收到过。」
「……我明白了,动用武力……吗?」
茉莉的回答已超越天真烂漫达到傍若无人的境界,朝都最先动了怒。
他踮起脚尖,想从她手中强行抢回龙翼的碎片。
然而茉莉身髙近一百八十公分,光是左右挥动手臂就闪掉朝都的手。
发现踮起脚尖也摸不到,朝都这回跳起来撞上去,依然被轻松闪避。
「我也来帮忙!」
铃真此时加入战局,即使二对一,茉莉仍凭身高与手长的优势从容闪避他们的攻击。
我高速运转头脑,导出「海盗」与「海军」相对地结论。
简单地说只要抓住她,她就不得不归还抢夺的东西。
趁着两人吸引茉莉的视线,我迅速绕至她背后。
「啊!」
「这可是第二次罗。」
但盯上背部的人不只我一个。茉莉拍中的对象当然不是我,而是铃真。
「铃真!」
「我……我不要紧,才两次而已。」
「好,第三次!我当过三垒手,对肩膀的柔软度很有自信喔。」
铃真立刻扭动身躯,可是茉莉就像她所说的活用柔软度,简单地在他背上又拍一下。目睹这一幕,朝都脸色大变:
「铃真,够了!」
「来,朝都少爷也是两次。」
他半是撞上去地推开铃真,换成自己被拍中。
「你们两个都先退开!」
我无法坐视地大喊,两人马上退后,茉莉却发现了我。
「秋庭先生想盗垒?」
「别什么事都拿棒球打比方。」
「不可以吗?顺便一问,你不想剃平头吗?」
「为什么……!」
我在闲聊的同时目测和茉莉间的距离,趁她目光转向我头部时发动攻势——但得手时,茉莉往旁边溜走:
「不……我想组棒球队,正在招募队员。」
「不好意思,我很忙。」
「是喔~」
我假装目标是龙翼的碎片数度想穿越她身侧,可是茉莉的动态势力也很好,无法轻松穿过。
「……但是铃真说他剃过平头,如果你邀请他,他说不定会加入。」
我开口时不认为茉莉会轻易上钩,只想着若能分散她的注意力一秒也好,结果太小看她对棒球的热爱了。
「真的吗!铃真少爷,我们来传个球!」
茉莉老实地听信我的话,直接整个人转向铃真。
别说身侧,她连背部都门户大开的状态很像陷阱,不过陷阱等中了再说,我赌上这个机会。
我以后起拉近彼此的距离,抢在茉莉转身前迅速连拍三下,当她察觉背上的触感即可退后时已然太迟。
「……抓到你了,茉莉。」
「哎呀……搞砸了。」
听到我的宣告,茉莉像被对手轰出全垒打的王牌投手般仰天长叹。
「嗯,既然她被捕……就会归还龙翼的碎片罗?」
「快点还给我!」
朝都发觉情况后催促茉莉。
「啊~好的,接住喔!」
「喂,别耍滑头!」
看到她以左脚为轴心摆出投球姿势,我慌忙制止,却没有赶上。
对于体积本来就小的龙翼碎片而言,茉莉的球速太快……
「什……!在哪里……?」
仅是张开两手的朝都不可能接得住。
龙鳞穿过他头顶,又掠过铃真的脸颊——落向船外。
「对……对对对不起!」
朝都面对剧变茫然不已,茉莉脸色苍白地低头道歉,但他没有听见。
「你别担心,我去找!」
「铃真,等等!危险!」
「……那个,虽然这话由我来讲不太适合,但现在下船会丧失资格。」
这句台词让握住船缘的铃真停下动作,露出至今不曾有过的厉色瞪着茉莉。
「那是朝都的宝物!」
他怒气冲冲的气势吓得茉莉缩缩脖子,连我也是一惊。
那声怒吼令朝都回过神,慌忙抓住连脚也准备跨上船缘的铃真。
「铃真,够了!」
「才不够!」
「够了!我从前早已失去了它!现在有新的宝物。」
铃真听不进去想甩掉他的手,当朝都拉髙嗓门更用力抓住铃真的手臂后,铃真暂时停住。
「……可是……」
「有一个就够了。」
看铃真还不肯放弃,朝都这次则静静地告诉他。
朝都手伸进口袋里说道,铃真终于离开船缘。
「……谢谢你。」
当他开口道谢的瞬间,两人胸口绒毛的光辉一起变强。
我知道他们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一点。
「哎呀,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游戏结束后,你要负起责任找回龙翼的碎片。」
话虽如此,我仍不会放过茉莉的恶行。
5
送茉莉进监牢后,我们各自又获得一面海盗旗。
「剩下十分钟!增援五名海盗!」
因为就算时限仅剩十分钟,水豚船长也没放松攻势,进一步解放追击兵力。这次海盗们恐怕不会花时间观望,将展开行动吧。
留心海盗之余,我环顾周遭寻找新的「海盗旗」。
我照计划来到前桅杆附近,但从此处看不清甲板的状况。
在可见的范围内,也没发现引人注目的东西。
「……看样子,该采取最后手段?」
这一刻终于来临了吗?我仰望桅杆。
这是艘海盗船,桅杆前端应该有旗号,但有踏脚处挡着从下方看不淸楚。
结论是唯有爬上去检查一途,为了保险起见,我寻找救生索。
「不介意的话,请拿去用。」
「嗯,谢……」
她递上的举动太过自然,我忍不住接过那条绳索,才发现梅香站在身旁。
别说脚步声,她现身前连气息都感应不到,只能说不愧是梅香队长,可是我不明白她出现在此的理由。
「你负责的不是环绕区吗?怎会到这里来?」
我从上到下打量和刚才一样穿着女仆装的梅香,最后向本人询问理由。
「哎呀,听说秋庭先生很聪明,你不知道『预定等于未定』这句话吗?」
「我当然知道。」
「那么……你应该发现了吧?」
口吻客气却不时带刺的她要求我理解状况。
她歪头的摸样楚楚可怜,酝酿出的气氛也极度和善,然而恶寒刹那间窜过我的背脊。
「难道说,你现在也是海盗?」
「没错,我被洗脑了。谁叫我碰到可爱的东西就会昏头。」
那句可爱是用在水豚船长身上吗?有时候,女生口中的可爱意义不明。我至少清楚接下来必须和梅香战斗,脸颊僵住。
无论看上去多么温柔文静,挂着队长头衔的她实力不容质疑。
「那么,请多指教。」
梅香一派高雅地鞠躬,麻花辫前端几乎碰着甲板。
我注视着辫子前端,犹豫当前应该逃跑还是前进。
「呜!」
还没想出答案,她已抓住我的手。
梅香的手伸来时感觉不到势头与劲风,我无从闪躲。
「……你找水豚护腕有事?」
为了让自己恢复冷静,我开着玩笑挥挥左手。
「那个护腕就不必了。说到有事的话,我找秋庭先生全身有事。」
梅香的回答别有深意,嘴角却浮现清纯的笑容。
然而,她眼睛下的眼眸带着伶俐的光芒,我本能地想抽回被抓的手——却抽不出来。
我试着一推,还是无法从梅香手中重获自由。
「……为什么抽不出来!」
「人体很不可思议呢。」
「这样吗……那我们跳个舞吧。」
即使十分急迫,我仍旧发出豪语,被抓住的手臂带着梅香一起转了一圈。
当然,转圈时我一次也没逃离她的掌握。我们像跳华尔滋般连转数圈,梅香终于受离心力影响微微松手,我看准一瞬的破绽终于脱离束缚。
「……哎呀,你的舞技似乎不太好,顶多只能当当壁花。」
我对梅香略带责怪的台词恍若未闻,拉开距离。
我做个深呼吸后望向她,梅香则嫣然微笑。
不过,那个笑靥绝非出自想放过我的温柔感情。
「与其跳舞,不如换个地方先聊聊天?」
当梅香眼镜下的眼阵再度浮现锐利的光芒,我的身躯已被强劲的力道拉扯。
力量的方向非左非右也非下,而是上方。
「哇!」
无重力状态突然造访,我忍不住惊呼出声。
刚刚才拿到的绳索不知不觉间真的化为救生索,被卷轴的力量吊起时,我终于发现自己被拉上瞭望台——桅杆上的踏脚处。
「可恶!几时动的手脚?」
「在跳舞的时候。」
平然答覆我脱口而出疑问的人,依然是梅香。
我马上试图拉开距离,可是在狭窄的瞭望台上只能退开几步。顺便一提,这里离地面大约五公尺,摔下去可不只轻伤而已。
在无论怎么想都很不利的状况下重新面对梅香,一滴汗水滑落我的太阳穴。
「请别那么紧张,可爱的脸蛋都糟蹋了。」
「既然担心,你不能马上放开我吗?」
「随时都行……虽然很想如此回答……」
梅香带着温和的笑容听取我的要求,却故弄玄虚地顿住:
「但我有事想问你。」
她用似曾相识的句子问道,配上摸镜框的小动作。
因此,我认为梅香代表了今天我问过同样问题的人前来抗议。若是这件事,我已有所觉悟。
「你有找到要找的东西吗?」
然而,她接着抛来出乎意料的问题与如刀锋般锐利的眼神。
「……很难讲。」
就像被利刃抵住颈子的感觉让我背脊渗出冷汗,仍尝试以含糊的回答敷衍。
「是吗……我很想这么说,不过我也受雇于人,两手空空的回去领不到薪水。
梅香如预期般并未接受,只有脸上露出困惑之色。她很清楚这举动不可能勾起我的同情。到头来,她的目的大概是暗示理事长的存在,催促我接受交易:
「我再问一次。要找的东西,你两件都找到了吗?」
梅香直视我的眼睛——我缓缓眨个眼,正面迎向她的视线:
「嗯……谁知道?」
我选择不正面回应。
我要自己决定接受哪一方的交易。因此,目前不能揭开手中的底牌。
「……那么,你找到其中一样了?」
她也该察觉我不会回答了,却还要问。我开口再说一遍同样的答准备开口。
然而梅香在眨眼间逼近,产生真刀错觉的冰冷手刀抵上咽喉,我只得咽下话头。
她探头注视我眼瞳深处,我几乎被那双昏暗的眸子吞没。
「……这对秋庭先生来说或许只是场交易,不过对我们……不,和家来说,你找到什么、选择哪一方十分重要。」
梅香的眼瞳依旧冰冷,唯有声音温柔地诉说着,暗示我选择和家。
但梅香并不明白。
我握紧拳头扫掉手刀。
然后告诉她:
「自己的事由我自己决定。」
我没说出这件事对我来说绝非「只是场交易」。
反倒以炯炯有神地直视梅香的眼睛。
「……你不认为由别人决定比较轻松吗?」
「不认为。把决定权交给别人,换来一瞬的轻松有什么用?」
「至少,不就不必背负贵任了?」
「哈!责任?可是,那位替我扛起责任的亲切人士不会连『后悔』一并接收吧?无论由他人决定或自己决定,一切终究得落在自己肩头。我决定……从一开始就自行背负一切!」
对梅香宣言时,我胸中深处仿佛吹过一阵风。
「……啊,对了。」
我总觉得是她掀起这阵风,明明不是笑的时候,我的嘴角忍不住浮现笑意。
「……哎呀,真可爱。」
「……啊?」
「不,没什么。」
明显语带调侃的台词让我瞪了过去,梅香则缓缓摇头掩饰。
紧绷的空气似乎稍微缓和下来。
「我明白你无意回答问题了。从现在起,我要正式动用武力。」
察觉她刻意放松是为了诱我露出破绽时,梅香已高举双手完成一半的攻击动作。
我马上准备防御瞄向头部的一击,但是,来得及的可能性相当低,因此抱着接受冲击的觉悟闭上眼睛。
可是,预料中的冲击并未造访。
「秋庭先生!」
「多加良!」
「多加良大哥!」
相对地,三声惊叫贯穿我的身躯。
我霎时睁开眼睛,尽管看不见彩波,却在桅杆下的甲板发现铃真,朝都正在我脚下借绳索攀爬桅杆。
「什……!朝都?」
「哎呀,居然特地跑到这边来……你还真受欢迎。现在若是对秋庭先生不利,他们三位都会讨厌我。我不想……为了秋庭先生遭到可爱的人儿厌恶。」
拳头早已藏到背后,梅香看看我和朝都的脸庞后耸肩退后一步,浑身的锐利气息同时消失:
「各位请别担心,我们已经谈完了。」
一瞬间换上和善气息的强者笑着对下面挥手。
「真的吗?」
「秋庭先生,你没事吗?」
「嗯,我没事。」
应该暂时跨越危机了。
「朝都,你一个人爬得上来吗?」
「我都爬得那么高了,请再等一下。」
这回换我关心地问,既然他想自力解决,我没有伸出手。
「……才一天时间,朝都少爷就相当亲近你了嘛。」
「如果看起来很亲近,那是我品德的力量。」
如今有余力真正开玩笑,我微微挺起胸膛,梅香沉默地浮现笑容。不知为何,我觉得她的笑容是种委婉的否定。
「不过,连铃真少爷和铃真少爷都要求像你一样自己作决定。实在不太妥当。」
此时她压低音量,仿佛不想让朝都听见。
「为什么?」
「他们至今仅仅享受着被赐予之物,不自行下决定,任由他人作选择。」
若在早上,我说不定会同意梅香得意洋洋的台词。
但一路上目睹两人奋斗到现在,我不这么觉得。
即使不知道终点有什么,他们还是拼命试图前进。
「没这回事,别担心。」
「是吗?唉,无论他们两位主动或被动,只要彩波小姐能够幸福都好。」
梅香听到我的保证不再发问,宣言以彩波为最优先后嫣然一笑:
「只是……身为女仆的差事既然没能办妥,我至少也要好好达成海盗的使命。」
她与海盗无缘的笑容有如圣母一般,和台词的差距之大令我陷入错觉的电影。」
梅香趁隙绕至我背后,啪啪啪啪啪连拍五次。
「啊!可恶!」
「真可怜,你得受罚了……不过这里没有按钮,我和水豚船长商量过,就用那顶很适合你的帽子代替。」
「……我能够相信你吗?」
「那是当然。」
我已无法信任梅香的笑容,但判断现在吵闹也徒劳无功,脱下帽子交给她。
「那我就告辞了。」
梅香满意地接过帽子,漂亮地弯下腰如范例般优雅地行礼。
她一起身,就像往后倒下般跃至半空。
「……!」
我叫也叫不出声,只觉得全身发冷。
不过仔细想想,和家女仆队长不可能未作任何防备。
本以为是普通女仆装的裙子在半空中如降落伞般大大膨起,减缓坠落速度。
梅香透过编成网状的绳索缓和没能完全抵销的落地冲击,以体操选手般的动作降落甲板。看到她挥挥从我手中没收的帽子,我只感到一阵头晕眼花。
「……刚才的……降落方式……有什么意义吗?」
背后的声音让我回过头,发现朝都。自行爬上桅杆的他喘着气,或许是目击梅香的表演之故,他脸色反倒发白。
「有一半是为了断绝我……我们的退路吧?」
我要朝都注意残留在皮带上的钩子。总之我们又被摆了一道,失去落地用的绳索。
「唉,不过有法子可以稳扎稳打地下去。」
老实说这方法有重大的问题,但现在别告诉朝都。
「剩下一半呢?」
「……我猜她只是想尝试看看?」
这么做大概是梅香的兴趣,但我对她认识不深,只是含糊回答。朝都发出叹息,放弃理解。
「那么,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朝都不可能为了帮助我特地爬上来,连手都摩得发红。
「呃,这个……」
没想到朝都此时词穷,眼神徘徊不定:
「是视……视点!我想改变视点!」
「这样啊,如果想改变视点,瞭望台的确是绝佳地点。问题在于要从这里望向哪个地方。」
「望向哪个地方?从这里眺望的景色,看起来……已经和先前不同。」
我的话令朝都浮现讶异之色,将拿破仑帽他的嘴角浮现浅笑,让我明白朝都纯粹是想从高处欣赏景色。
尽管他发现由此处望见的只是盆景一角而非世界,笑容立刻消失。
「……我的目标是那面很像海盗旗的旗子。」
我指向头顶,告诉他我的目标。
朝都缓缓依循我的指尖,看见在桅杆顶部飘扬的廉价三角旗:
「你是认真的?」
「嗯。都上了瞭望台,怎么可能不盯上那面旗子?」
朝都怀疑我是否正常地扭曲眼角,但我的意志没有动摇。
时间所剩不多,但还需要两面海盗旗。既然如此,我决定先拿下眼前的海盗旗,其他问题晚点再想。
「……我选择放弃。」
不过,朝都此处的判断很聪明。有救生索还另当别论,万一摔下去不是轻伤能了事的。
我的脑海中闪过某样工具,于下一瞬间发问:
「朝都,刚才那个观测工具呢?」
「我觉得带着爬桅杆不方便,留在『岛』上……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有。我只是想到这时候可以拿来用。」
「……啊。」
朝都大概也联想到那种用法,视线落在甲板上不甘心地咬住下唇。
我发现自己太多嘴,但说出口的话也收不回来。
「……你就寻找其他海盗旗,同时思考降落的方法吧。」
「……找到的话,我会先下去。」
「嗯,那样也行。」
我视朝都闹别扭的台词为理所当然,光着脚握住桅杆。
上空没有下雨,不必担心雨水害人手滑。
我双手双脚并用牢牢抓住桅杆,不怕高度但小心翼翼地爬上去。
我一心只想着到达顶部拿下三角旗,最后运用全身登上桅杆。
虽然散发廉价感,黄底三角旗上的确以连环画风格画着熊——说不定是水豚——面对面的骸骨全身图。
正想马上拿下旗子,我察觉一件事。
完成课题的时限将从取得海盗旗时开始倒数。
「朝都,有办法下去吗?」
我也觉得自己太大意,但反省等到稍后再说,我这回认真地问他有没有法子。
「既然能爬上来,要下去随时可以。问题不是该怎么降落……而是该怎么快速降落对吧?」
微微抽紧眼角的他给的不是回答,是我早已察觉的问题点。
「……你说的没错。」
既然朝都发现,我没有多作隐瞒。没错,假使像他爬上桅杆般正常地一步步往下滑,恐怕游戏时限会先截止。
「哈哈,好不容易爬上这里……真是大大白费力气。」
朝都发出一阵干笑自嘲地说,但我不认同:
「不过,你是想上来才爬上来的。」
「……没错。我想知道爬到更高的地方风景会变成什么样子,像个小孩子一样!」
「那有什么不好?说到自己现在力所能及的事,首先就是想做的事情吧。既然你坦率听从了心中孩子气的想法,那有什么关系?」
「……可是!现在当小孩子什么都办不到!」
听了我的话,朝都明亮的眼眸一瞬间动摇,却没有同意。
「好啦~还剩五分钟!增援……十个海盗!」
不仅如此,水豚船长宣布剩余时间的声音传遍周遭,朝都放弃地阖上双眼:
「……只能赌在铃真身上了。虽然,我不觉得他面广这么多海盗还逃得掉……」
他刻意保持淡然的口气,让我下了决定。
我先一把扯下三角旗,直接滑落至瞭望台上。
「既然如此,我就用小孩的点子降落给你看。」
我一着地,立刻直视朝都宣言。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没什么可不可能,我决定要做。还有,胜负不到最后关头是不知道的。」
「……为何你那么不死心?」
朝都带着挑战的眼神抛出问题。
「因为我还是小孩子吧?而且,我想好好运用自己所有的可能性。」
我迎向他的眼神静静回答,朝都皱起眉头泫然欲泣。
不过他没有真的落泪,咬住嘴唇忍耐着:
「……而且……结果还是未知的……对吗?但是,我的可能性……」
朝都又把最后那句重要的台词吞了回去。
但他没有垂下头,看着朝都的脸庞,我相信听见那句话的时刻一定会到来。
「朝都,思考你现在想怎么做……一定会联系到可能性。」
当我如此告诉我之后,朝都非常轻微地点头。
于是。歌声再度响起。
我决定晚点再解决「海盗旗」课题,再度环顾周遭想先找出降落手段。
此时,我发现单独一面折叠好的帆。
我重新俯瞰整座前桅,和后面两根桅杆一样张设着上中下三面船帆。
「这是……备用的帆?」
从帆梁长度来看,大小上一面应该就能发挥三面的功效。
不过话I出口,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现在需要的明明不是备用帆而是降落方法,却有什么因素令我在意。
「……拿帆当溜滑梯往下滑……行不通吗?」
「就是这个!」
紧接着,朝都的发言解决了我在意的重点。
朝都没想到我会赞同,愕然地直盯着我的脸。
「只要展开这面帆往下滑,转眼间就能抵达甲板!」
「……拿船帆当溜滑梯太乱来也很危险!又不是圆画书!」
我毫不在乎地继续说,朝都此时回神后猛摇头否定自己的点子,却造成反效果。
「像图画书好得很!」
「什……为什么……」
本想反问的他似乎也发现,这点子很孩子气。
「既然只能碰运气试试看,当然是有趣的方法比较好。」
我告诉对自己感到困惑的朝都,先拿起索具。
要展开船帆,必须解开绑在四个位置的带子。想解开带子,看来只能像运动员般仅靠悬挂的绳索移动。
先从右边的两条带子开始——我双手双脚牢牢抓住索具,立刻开始移动。
我如榜蟹般横行,直到半途还看得见朝都不安的脸,但随即也消失在视野外,我专心移动。
于是,我比预料中更快抵达右端的带子。
我费了点工夫,设法单手解开绑得很紧的带子。
「好!」
我顺势折返,解开第二条带子。
三分之一宽的帆展开迎风,整根桅杆微微晃动。
「呜哇!」
附近突然传来意想不到的叫声,我连忙看过去,发现朝都和我一样正靠索具移动。
「……朝都。」
我不禁呼唤他的名字,更用力抓住索具的朝都缓缓看着我。
「……我可还没决定……要帮助秋庭先生和彩波。我要……尽力而为。」
朝都宣言时眼中蕴含强烈的光芒,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果敢的挑战。
「小心喔。」
因此简单地叮咛过后,我移向另一条带子。
就这样,我和他几乎同时解开系住帆的带子,成功展开船帆。
帆布距离甲板还差一点,但已远远超乎我的期待。
「啊!正中央那边……!」
「嗯,是海盗旗。」
白帆中央更有一面像拼布艺品的小小海盗旗随风飘舞。
朝都迅速对丝毫没期待能找到的海盗旗伸出手,但领悟到距离上无法从帆梁触及,有点尴尬地回握绳索。
没错,我们必须先思考如何滑下去。当然,海盗旗迟早也要得手。
目前船帆迎风缓缓鼓起,却还不到能直接当成溜滑梯的程度。
我前后左右张望寻找有没有可用的道具,但手边的范围内果然只有绳索。
「那么……具体来说要如何滑下去?」
朝都也开口发问,我无法立刻回答,不禁意地触摸领带。
嘎吱~!在这个紧要关头,船身居然开始倾斜。
「可恶!没时间了还……!」
「碰上『暴风雨』!」
我放声大喊,朝都也烦躁地叫道,然而声音立刻随风飘走。
雨滴落下也是时间的问题,我必须趁着视野恶化前进行种种确认。
拜暴风所赐,船帆比刚才大幅膨起。
还有几条绳索沿着帆绷得死紧。
「……行得通。」
台词兀自脱口而出时,我脑海中已浮现构想。
「要在暴风雨里溜下去。」
我对拼命抓住帆桨的朝都点个头,解开领带一头绑在绳索上,将构想付诸实行。
确定领带能恰好滑动绳索后,我小心地在帆梁坐下。
风势正好在我坐下时变得更强,船也倾斜得更厉害。
「嘿,还剩两分钟!」
「秋庭先生!」
水豚船长的声音宣布,朝都近乎悲鸣地呼唤我。
「……还不行。」
不过我没抬头,视线仅仅投注在帆上。
等待着船帆膨胀到极点的那一刻。
「待会我要用帆和绳索往下滑。一开始滑行,或许就没余力注意下方。所以机交给你决定。」
「这怎么行!不可能的!」
「不是不可能。」
朝都听了计划说明后果然拒绝,但我没接受。
船再度往前方倾斜时……
「等等!多加良!你想干嘛?」
下方传来铃真的叫声。
「那……那里根本没路可走!」
明明正自己拼命抓住系船柱,铃真仰望我竭力呼喊。
「我知道!不过,我经过的地方就是路!」
我鼓舞着铃真和我自己——时候到了。
前所未有的强风从后方灌来,船帆大幅膨胀。
听着水豚船长之歌唱完第三轮,我大大吸了一口气。
随着第四轮开始吐出,并从帆梁滑向船帆。
「呀啊!」
目击这一瞬的海盗发出惊呼,但膨胀的帆恰到好处地包住身体,绳索与领带的摩擦多少减缓速度,我安然无恙。
这可不是坠落,而是执行空降作战。
此外,我挑选的绳索也没有错。虽然自上方看来位置有些偏离,滑落时绳索准确地重叠在海盗旗数公分之上。
半途中,我一把扯下海盗旗.
此时身体一瞬摇晃,不过我设法恢复平衡,看着脚下,该着地的甲板被膨胀的帆布影子遮住,看不清楚。
下滑速度越来越快,我嗅见领带发出烧焦味。
「秋庭先生!就是现在!」
听见朝都的呐喊,我毫不犹豫地放开领带。
我的脚尖紧接着感觉到甲板的硬度,马上缩起身躯翻滚着地。
「多加良,你不要紧吗?」
「秋庭先生!」
「……不必担心。」
尽管几个地方隐隐作痛,但我全身上下都没扭伤。我缓缓起身,回答担心的两人。
「……哈,你能坚持到这一步还挺有两下子的,值得称赞。」
这回我听到水豚船长的声音,抬头一看发现他就在附近。看来我一口气跑到前甲板着地了。
「……被你称赞也没什么好说的。」
「喔,你好像不高兴。」
「人家……很高兴唷。」
水豚船长对我的回答刻意耸耸肩,而彩波比平常含蓄地表达喜悦。
「你等着,我马上去救……」
受到她的笑容牵引,我踏出一步。
「……又是你们。」
然而,红色的墙——豚红战士们霎时间堵住我的去路。
「喔!保护水豚船长是我们的职责!」
「希望你别忘记,集满七面海盗旗才能挑战水豚船长。」
「现在多加良虽然持有七面海盗旗,但是却尚未解决两个课题。」
「你还没有资格通过这里。」
「若是无论如何都要过去,我们也不会袖手旁观。」
「唉,说不定已经赶不上罗。」
少了一只似乎也不影响兄弟的感情,水豚红战士们全体向我说明。
当最后一只说完后,他们的耳朵都抽动起来,仿佛聆听着即将结束的第四轮歌曲。
即使水豚红战士这么说,即使水豚船长之歌即将结束,我也不慌张。
我缓缓吐气,又深吸一大口气:
「啊~那边有Amigo碰到危险!」
我看着水豚红战士们指向左方大喊。
「什么!」
就算遭到洗脑,KWL的守护神仍反射性地转头往我示意的方向看去。
宛如抚摸钢琴键盘,我由左至右一口气逐一摸了他们如预期般面对同个方向的鼻子。
「什……什什……!」
「哈……哈哈,鼻子给人摸到了。」
水豚红战士们慌忙捣住鼻子,却已经太迟。
「……败给……你了……」
不到五秒,他们全都重重趴倒在地。
同时,歌曲也播放完毕。
「课题是……『教训水豚红战士兄弟的次男』……『让水豚红战士兄弟的七男』闭嘴,这样算过关吧?」
我挥挥最后两面海盗旗充满自信地问道后,水豚船长瞥了彩波一眼,缓缓点头。
6
包含乍看之下不像旗子的玩意,我在水豚船长周遭插下海盗旗时,他简直判若两人(两动物)?地保持沉默,也没有反抗。
他的反应让我有点错愕,海盗旗外围冒出栅栏,水豚船长就此进了大牢。
另一方面,解除洗脑的女仆们释放彩波,朝都也爬下桅杆。
我马上冲往彩波身旁,但女仆们抢先团团围住她,朝都和铃真也抵达前甲板。
「对了,刚才多亏有你帮忙。谢谢你,朝都。」
「和秋庭先生做的一切相比,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听到我道谢后,他摇摇头咬住嘴唇。
看见朝都的样子,同为当事者的铃真应该已察觉理由。
「咦……咦!朝都,你的拿破仑帽呢?」
铃真发现还没交换的帽子不见踪影,刻意用轻松的口气问道。
「戴着有点……碍事,我脱掉了。」
回答之前,朝都的目光一瞬间飘动不定。
不过,我和铃真马上理解他含糊带过的部分。
朝都是为了看准我着地的时机才摘下帽子的。
「我能成功降落,果然多亏朝都你的帮忙。谢谢你。」
我重复一次,他为难地眼角一歪,但我的感谢心情应该已正确地传达过去。
我在读寻找彩波的身影,依然被女仆们挡住无法确认。
「让我过去。」
硬质的女低音此时响起,船上的喧嚣霎时变得鸦雀无声。
人群听命退开,若菜自中央现身,直接穿越人群来到下方甲板。
「若菜小姐也是海盗耶。」
铃真看到和女仆们一样的——不,她穿着肩膀缀有金色装饰细绳的外套,或许更豪华几分——盗若菜说道,但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彩波被绑架,若菜是海盗?」
「对了。刚才没看见若菜小姐。她到哪里去了?」
「记得她是彩波的专属女仆吧。」
铃真说的没错,若菜在和邸的主要工作是照料与保护彩波,意即专属女仆。除了彩波上学时以外,若菜几乎没离开过她身旁。
想到这里,我察觉异样感的真面目。
就算设定上彩波被水豚船长绑架拘禁,为何若菜没待在她身边?我同时推测,若菜也可能一直陪着她。
「……无论是哪一种,只有问本人才知道。」
当我暂时做了结论,第三次想寻找彩波时……
嘟~嘟~嘟~
今天第三度响起的汽笛声,传遍逐渐被夕阳染红的船上。
「下次会出现什么颜色的水豚?」
「别说那种不吉利的话。」
铃真没寻找声音来源,眼中亮起异样的好奇心,遭到朝都告诫。
「……不会是金色的吧?」
「连秋庭先生先都……」
听我接着吐出类似的台词,朝都傻眼地说到一半——察觉我的视线后闭上嘴巴。
正确地说,我望着船头附近那道如朝日般由下往上延伸的金色光柱。
而且光芒亮度越来越强,呈放射状展开。
「你们两个都怎么……」
铃真发现我们的异状后,跟着朝都看过去。
我们一起倒抽一口气,下个瞬间——
♪听说~北方有珍珠~(嘿呵呵!)就算惹人鱼掉泪~(嘿呵呵!)
那首歌又开始播放。
我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光柱,其中最后显现人影。
看到头戴与我们同款式帽子、两侧长长垂下两束的剪影,我产生一点不好的预感。
♪推了半鱼人一把~(嘿呵呵!)那宝物也~属于I船长~
发觉后续歌词有部分差异,我的预感变强了。
「……难道说……」
「是这样吗?」
朝都和铃真似乎也做出相同的推测,面露复杂之色。
无视于我们的心情,人影从光柱中升起,到达船头高度时终于现出全貌。
「大家久等罗!彩波来了!人家骑着海豚来了!」
「……嗯,你的确骑着海豚。」
彩波一如往常兴高采烈,但面对她的登场方式与坐骑——木马改造的海豚,造型还具备强烈奇幻风格——我能做的只有闺述事实。
「呃……你为什么骑海豚?」
「因为人家从海里登场……难不成用降落伞比较好?还是直升机?」
虽然开朗地回答铃真的问题,彩波提及另有两个选项时表情蒙上阴影。
「不!选择海豚很好,大概是最便宜的。」
「而且最安全!」
「那就好!」
「啊~你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看起来不像派对穿的洋装啊?」
我和朝都全力肯定,马上让她的脸色由阴转晴,我直接改变话题。
实际上,彩波的衣着与之前那件连身裙显然不同。
「我也很在意。」
「嘿嘿!很帅气吧?适合我吗?」
得知我们对她的服装产生兴趣,彩波得意洋洋地摊开双手。
随着动作,我看清楚那件黑色大开襟上衣上的金线剌繍。不仅是刺繍,衣服肩膀的花边与腰带都用了金线,十分豪华。
一起搭配的紧身黑长裤及长靴,让整套衣着不至流于庸俗。
「对啊,很适合你。」
「嗯,很适合……不过,你在扮演拿破仑吗?」
我同意朝都的评价后询问,彩波马上鼓起腮帮子使劲摇头。
「不是。」
若菜冷冷地回答,甚至瞪了我一眼。
尽管我们没有察觉,她似乎一直在下面待命,预防彩波摔下海豚。
若菜和彩波果然是一条心——我加深这个认识。
「不然……是乐队制服?」
这次换朝都发问,彩波仍旧摇摇头。
「那……是海盗?」
「没错!铃真答得对极了!」
听到铃真战战兢兢出口的答案,彩波终于停止摇头。
「那么,I船长是谁~?」
她接着无邪地问起昭然若揭的事实,我们不禁面面相觑。
「……看来他们并不明白。彩波小姐,请说。」
若菜擅自解释我们的沉默,极为自然地催促彩波回答。
彩波点个头一脚踩在海豚背上,取得平衡后右手靠在帽子上摆好姿势。
她直接缓缓闭眼——然后睁开:
「有时候是喜欢恶作剧的小魔女,有时候是蔘贵的……」
「是深闺。」
「深……深闺千金,但她的真实身分是I船长……心怀七海的女海盗!彩波船长驾到!」
她报上名号如振翅般展开双臂,背后同时溅起高高的水花。
不过,经过完美设计的水花没有溅湿彩波。
另一方面,这场表演让我们困惑不已,甚至发不出声。
彩波对反应做出乐观的解释:
「大家好像很惊讶!既然发现我的真面目,可不能白白放你们回去!」
话声一落,她双脚站上海豚纵身一跃。
「等等!」
我还没像平常一样准备好接住她,彩波起跳的位置又比平常高,我焦急地冲过去,结果发现无此必要。
若菜等在降落地点抱住彩波的身躯。
这时候明明应该松口气,但看到她选择若菜的臂弯,我心中不知为何一阵騒动。
我以失去目的地的手按住心臓,騒动却仍不平息。
彩波从若菜怀中降落甲板,正面与我们对峙:
「来,展开最后的入会仪式(游戏)吧。」
她如此宣告。
我、朝都、铃真都没能立刻理解台词的含义,说不定是不愿理解。
然而,彩波环顾茫然伫立的我们点个头:
「单就入会仪式来说,可以在刚才的游乐设施告一段落,但多加良大哥赢了比赛。照这样下去,就没人坐上『茶会』的『国王』位置。」
彩波面不改色地先表明「茶会」没有我的座位。
「……的确,这次的『茶会』少了『国王』就没有意义。」
「话是没错……」
朝都认同彩波的话,不过铃真的声调掺杂一丝不满。
彩波并不在意,以眼神示意若菜说明。
「接下来请三位参加,本该由先前游乐设施的胜利者与身为女王的……」
「是女王兼船长。」
「……彩波小姐对战的游戏。同时,『海军捉海盗』游戏的胜利视为无效。」
「什么?」
我原本保持沉默想先了解现状,却无法对这不讲理的通知置之不理。
「多加良大哥明明很努力的……对不起。」
彩波愧疚地道歉,但没有更正若菜的说明。
「……不过,事到如今才说要取消,我搞不懂叫多加良参加的意义。」
「我也有同感。你们不会是没想到这种可能性吧?
此时铃真和朝都开口。他们的抗议十分含蓄,我知道两人在立场上顶多只能说这么多,这份心意让我很高兴。
「那是……」
彩波开口想回答,若菜却轻碰她的手制止。
「首先,我和各位约定这次的游戏真的是最后一场。像先前—样,也请秋庭先生一同参加。还有……不论胜负结果如何,我们都有接受的觉悟。」
若菜代她发言,称不上是针对问题的答案。
然而听到她誓言这次最后一场游戏以及觉悟两字,我们闭上嘴巴。
话说回来,即使途中加上愿望植物的问题,我和彩波她们一样没告诉两人让我参加入会仪式的交易。
「总之,既然我快上了……不,已经搭上这艘船,就不必下去?」
因此我判断出目前最大的重点,要取得明确的约定。
「嗯!秋庭大哥也参加到最后吧!」
彩波甩着双马尾大大点头,我在最后关头退赛的可能性消失了。
简单地说,我至少在植物开花前都不会被迫离开朝都和铃真身旁。
「这样的话,我可以接受。」
「……秋庭先生。」
「真的……好吗?」
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向两人点点头。
「……然后呢,真正的最后入会仪式到底是甚么?」
「是『目标我的家!接龙富翁客串I船长』!」
她念完那串不知是谁想出的冗长游戏名没咬到舌头,值得称赞。
「目标我的家?」
「接龙富翁?」
「接龙富翁客串I船长?」
很遗憾的是,无人能从名称中想像游戏内容。
「感觉很有趣吧?」
彩波没发现我们的语尾挂着问号,歪歪头征求同意,当然没也没点头。
「咦?不……有趣?」
「不是的,光从名字听不出是什么游戏耶?」
「原来如此!那就好。」
「……感觉好忙喔。」
解开误会之后彩波浮现放心的表情,正如铃真所说,我几乎被目不暇给的变化抛在一旁。当然,我不打算真的被甩开。
「呃,多加良大哥不明白,代表朝都和铃真也不明白?」
「……嗯。」
「嗯,是有点不懂。」
彩波开朗地问道,正值青春的少年们答得吞吞吐吐,倒也无可厚非。
「首先,『目标我的家』是……」
「彩波小姐,这部分可以省略。」
「我知道了!那就从『接龙富翁』开始。大家请看后方!」
她老实接受若菜的建议,缓缓指向我们背后。
「背后?又有什么……」
我们在讶异之余依言回过头,看见醸造威士忌等酒类用的木桶。
虽然不常看到实物,一、两个酒桶不至于让我们惊讶到哑口无言。
然而,数量若多到淹没半个甲板、无法马上数完的程度则另当别论。
「…………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朝都有些沙哑的感想是我们全体的心声。
「在各位一心注意I船长的时候。」
「和计划一样呢!谢谢大家。」
彩波对默默排木桶的女仆们认真道谢——我们只能接受这是和家的绝技。
我轻轻摇头打起精神,再度开口:
「……要猜木桶里的饮料?」
大航海时代,船上储放的木桶装着莱姆酒及啤酒,代替漫长航海期间会坏掉的清水——我找出这则知识发问。
「不是,不过满接近的。真不愧是多加良大哥!」
彩波否定我的推测,但这么称赞道。
「有多接近?」
「嗯~跟从堂兄弟差不多?」
她给铃真的回答,反倒让人迷糊。
游戏名称放了接龙两字,想来多少包含接龙要素,若是我提及的猜木桶内容却和接龙无关。
「不是接龙富翁?」
「是接龙富翁。」
大概有同样想法的朝都确认地问道,彩波果然如此回答。
「桶子里放了各式各样的东西,大家从现在起照顺序挑桶子打开,只要将桶中物品与自己携带的东西用文字接龙的方式串在一块,桶里的物品就属于你!」
彩波一口气对越来越困惑的我们说明游戏概要。
结果憋得脸泛红晕、抖动肩膀喘着气,若菜再度代她接下说明工作:
「总之,就是以明信片→水豚船长(注:日文为ハガキ→キャプテソカピバラ)……这样的形式交换东西。」
她取出明信片走了几步,朝水豚船长的栅栏送信。
栅栏与出现时同样迅速地收起,若菜得到了水豚船长。
我刹那间瞠目结舌,朝都和铃真也倒抽一口气。
因为直到刚刚为止有人穿着的布偶装,现在已变成空壳状态。
然而,没有人对若菜这点提出质疑。
她向我们投来危险的眼神,仿佛胆敢问这件事就会被立繁当场。
我们互相以眼神示意,对若菜表达会对这个问题保持沉默。
于是,利刃般的光辉彻底从她眼中消失。
同时,朝都与铃真打从心底放松地大大吐出一口气。
看着两人宛如心脏还被抓住的苍白侧脸,我决定别说出我从水豚船长的空壳领悟的事实。
水豚船长在彩波身旁时,不见若菜的踪影。
如今她陪在彩波身边,水豚船长成了空壳。
从中导出的答案只有一个,但我完全无法判读揭晓后将引起什么状况。因此,我决定严守这个秘密。
此时,我发现本来关水豚船长的栅栏处什么也没剩下。
「……透过交换物品放进木桶的东西,会怎么样?」
我已大概预测到答案,仍想知道正确解答而询问彩波。
彩波的眼神瞬间游移不定,迟疑着该不该回答。
「彩波?」
「……难道说……」
她的模样反倒让朝都和铃真察觉答案,表情蒙上阴影。
「大家应该听过稻草富翁的故事。东西一旦交换,再也无法回到手边。」
「……总之,各位放进木桶的东西从那一瞬间起属于和家。我们不会归还,还请见谅。」
「就算是非常重要的宝物……也一样。」
若菜淡淡地说规则,补充的彩波看来有些痛苦。
「……那岂不是高风险低报酬?」
尽管在意彩波的样子,我还是优先问若菜。
视场合而定.朝都与铃真的宝物很可能被拿走。
实际上铃真也产生动摇,手伸进放着宝贝的口袋里。
另一方面,朝都双手缓缓伸到背后交叠,仿佛想隐藏内心。
「没这回事。」
彩波直视着我回答。
她转向若菜,轻轻屈膝伸出头。
若菜面对彩波突然的行动也毫不惊讶,自然地摘下她头上的海盗帽。
然后出现的是……
「……王冠。」
就像朝都和铃真所说,帽子下出现王冠。
比彩波的头小一圈的精致冠冕有高雅的金色底座,加上不至于过度豪华的雕刻与宝石点缀。
那顶冠冕美得让人忘了呼吸,相比之下胸针王冠简直和垃圾没两样。
我面对真正的王冠惊讶不已,但或许是看过了,两人不怎么吃惊。
他们脸上大部份的表情反倒是对王冠的——对加冕者的畏惧。
但是,无论怎么搜寻他们瞪大的双眼,也找不到对王冠的渴望。
一察觉此事,王冠在我眼中也黯然褪色。
「那些木桶里,只有一个放了相同的王冠。找出它并成功接龙的人就能当上『国王』。所以……报酬并不低。」
即使彩波继续说明,我没有点头,朝都和铃真也只是微微张大眼睛。
这代表王冠是畏惧的对象,却非两人的追求之物,这场游戏的终点没有他们追求的「愿望(梦想)」。
他们只是还没发现事实。
「朝都、铃真,只要能当上国王,就算拿其他东西……重要的宝物交换也没关系吧?」
因此,当她某种意义上像在询问觉悟般征求同意,两人无法立刻回答。
「……我明白,国王需要王冠。」
「不过……拿重要的宝物交换……」
两人试图挤出回答,声音却变小了。
「你们都是大人了,讲话请说清楚。」
「……好的。」
遭到自己常用的口头禅告诫,朝都垂下眼眸。
「……我不知道。」
铃真没有点头,唯独我一人听见他小声问自己。
纵使走到这一步,和家的束缚仍让两人双脚打颤,看得我心焦。
不过,留在原地无法消除不安,植物也不会开花。
事已至此,往前迈进并看清自身真正的心愿才是唯一的路可是,他们的终点不需要王冠。
放在入会仪式终点的王冠,可说是和家束缚的象征。
只要我获得两人应该戴赏的王冠,终点就没有和家的束缚,没有任何阻碍。
到时候,他们一定会朝找到的愿望伸出手。
「……高风险高报酬吗?那王冠等于我的囊中物,毕竟我最喜欢挑战了。」
我深信如此地宣言,两人缓缓回头仰望我。
「……多加良……是认真的。不过,我还对自己想怎么做似懂非懂。」
铃真确信我的认真,不甘心地咬住下唇。
「不知道」总是让他最不甘心的一件事。然而,能够诚实地说出想法,离终点只差一步。
「但是,你想打开木桶看看对吧?」
「……嗯。所似,我要参加。f」
我认出铃真严重的好奇心劝诱地问道,他晚起嘴角点点头。
「……我也一样……」
但朝都还说不出那句话。他羡慕地看着铃真,又将关键的台词咽回腹中。
「……高风险高报酬,正合我意。我会回应彩波的期待。」
朝都这么宣告,仿佛肩头的期待又加重了一点。
他明明使劲拉起嘴角,表情看起来却丝毫也不像笑容。
目睹他的神情,铃真如反映朝都内心般浮现苦闷之色,两人胸口的绒毛也痛苦地喘息着。
「那么……最后的游戏可以开始了?」
然而,彩波此时响起的话声极为平静。
我不知道,眼中闪烁着真挚光芒的她期望何种结局。
我或许会带来她不希望的结果。
不过,我要做的事依然不变。
「彩波,最后让我问个问题。客串是指什么?」
因此当她的目光投向我,我刻意轻松地问道。
「只是想这样命名看看而已!」
她回以一如往常的笑容,答案却让我有点头晕目眩。
7
经过公平的猜拳,打开木桶的顺序订为铃真、朝都、我。
「从此以后我相信……多加良签运真的很差。」
铃真不知为何感慨地说,我无法反驳。拜他的口气所赐,我的肩膀得以适度放松力道。尽管我们之间没有朝都在场。
与其说一个人较能聚精会神,他更像是刻意不听我们的声音般架起肉眼看不见的薄膜,绒毛也奄奄一息。
「……朝都又打算独自努力了。」
铃真悲伤地望着他却没开口呼唤。
想必是明白时刻未到。
「铃真少爷,请选择你喜欢的木桶。」
「不能选讨厌的木桶吗?」
「比起讨厌的,人家更偏好挑喜欢的。」
「嗯,我也是。」
一度对选择方法抱持疑问的铃真,最后接纳彩波的意见颔首。
他走下前甲板,挑了前方算来第五列、左边算来第二个木桶。
「那……我要打开罗。」
单纯地思考,头棒打者抽中王冠的可能性很高。
所以,铃真脸上的紧张更胜于好奇心,朝都也在他的手放上桶盖时微微向前探身。
一打开盖子,铃真立刻望向内部。
木桶约与他的胸膛同高,但桶底似乎垫高,铃真只探入上半身就轻松触及物品:
「呃~这是京都的点心?」
他拇出的东西,的确是京都名产三角形点心,虽然没有外装包盒,不确定商品名称。
「没错,是京都产的。」
彩波从观众席……不如说是主宾席上回应,但没揭开商品名。大概是说出口就会透露解答
「那么……我已经知道迷彩在街上派不上用场……八桥→衬衫(注:ゃつはし→シャツ」
看来铃真没跟我一样想得这么复杂。
他脱下腰际的迷彩衬衫,与八桥交换投入桶中。
「铃真少爷,接龙成立。」
若菜认定之后,铃真终于暂时脱离紧张,走向等候区的脚步也变得轻快了点。
「交换到的东西,请暂时放进这里。」
此时,若菜指出保险箱说道。其大小约五十公分见方,肯定非常坚固。
「……八桥放进保险箱?」
「等游戏结束,就可以吃八橘罗!」
眼前独特的画面令我有些头痛,但铃真不抱任何疑问地点头同意彩波,
「接下来换我了。」
朝都连也看都不看我们,戴着比铃真更加紧真的神情上前。
他的脸颊苍白,刚才攀登桅杆时的红晕简直像假的一样。
冷静点。想提醒朝都的冲动袭向我,不过一开口恐怕会弄断紧绷的弦,所以我按耐下来。
「……我先走一步。」
朝都形式化地交代一声后就往下走,背影看来十分靠不住。
不过,参加这场游戏是朝都的选择,无论看来多靠不住我也不会留住他。
他走下甲板后瞥了铃真挑的木桶一眼,选择离那边最远的桶子。
「……这是润发乳吧。」
「海风会伤害头发~」
「我不会饶恕伤害彩波小姐的东西。」
本来希望彩波悠哉的声音能缓和他的紧张,接着开口的若菜却太过认真,我无法如愿。
「润发乳……今天早上喝的饮料有附吸管,用它交换如何?」
「润发乳→吸管(注:リソス→ストロノ)。朝都少爷,接龙成立。」
若菜认定后,朝都从背包取出吸管丢进桶内,表情终于稍微放松,回到铃真等待的等候区。
「如果我抽到洗发精,待会送给你?」
「我想要的东西只有王冠。」
我半路上试着喊他一声,朝都却完全没猫我一眼,像说服自己似的回答。
「这我可不知道。」
我暂时打住,在朝都相信那个谎言是事实前下了甲板。
「秋庭先生,请等一下。」
「干什么?」
刚踏出一步就被叫住,我回头望去,看见熟悉的书包。
托给尾田保管的书包出现在此令我惊讶地张大眼睛,递上书包的若菜却一脸事不关己。
「这样行李转交给您了。」
若菜比谁都清楚手头的牌越多接龙时越占优势,我读不出她的意图。
「……你打算给敌人送盐?」
我无法拒绝送上门的援助,接下书包后问道。
「不,彩波小姐希望公平竞争,我只是实现她的愿望。」
我得到一如往常,在这场合却出乎意料的回答。
「……彩波?」
「若菜说的就是理由。」
我反射性看着彩波,她仅是微微一笑没多说什么。
因此我不再追问,也没剌探若菜的发言背后有何含意。
我只决定最大限度运用她交给我的书包,重新踏出一步。
这些桶子原本的用途似乎真的是盛装酒类,一走进木桶之间,微弱的酒精气息窟入鼻腔。
由于光闻酒味不会让人喝醉,所以在法律上也没有问题,我一口气往前冲,打开位于正中央的木桶。
「……是枪?」
「当然,那把枪并不违法。」
若菜当场保证我抽中之物的安全性,但没告诉我银色枪身刻着精细图案的它,作为美术品的价值多少。
老实说,即使交换到这玩意我大概也应付不来,但我先专心完成「接龙」。
手枪、pistol,或者用「复制品」来接。
一样物品有数种称呼,我在脑海中一一列出别名,发觉这正是游戏的重点。
简单地说,只要全力运用自身所知的词集及想像力即可。
「……若是如此,对朝都来说难度很高?」
「秋庭先生,请赶快接龙。」
受到催促的我,暂时将担忧驱逐脑海。
「这是『枪的复制品』,我要用『卡片』交换。」
拿完全没点数的集点卡交换豪华的枪真的好吗?虽然犹豫,我仍从钱包里抽出卡片。
「复制品→卡片(注:レプリカ→カノド)。秋庭先生,接龙成立。」
若菜只瞥了集点卡一眼就毫不迟疑地承认交换,反倒令我难以释怀。
「……昂贵不代表重要啦。」
是铃真扫去我心中的阴影。
相对于清晰易懂的理论,把玩雷鬼头的他侧脸却神色郁郁。
「那么,那些木桶里应该没有东西值得交换你的宝物。」
「这一点……我接下来会确认。」
然而,铃真对我的推测摇摇头,为了找出自己的答案再度迈开步伐。
第二轮的交换分别是砖片→口香糖(注:レソガ→ガム)、马的布娃娃→水(注:马のぬぃぐるみ→みず)。
我抽到卫生纸,正在烦恼该用「ぽ」还是「ぁ」来接龙。
「反过来用持有物的字尾接桶中物的字头,交换亦能成立。」
听到这条规则,我以腰带→卫生纸(注:ベル→トィレツトペノパノ)通过第二轮。
再来第三轮的接龙交换也成功了,但王冠不见踪影。
「一直没出现耶。」
「该不会各位都被秋庭先生的坏签运传染了?」
「……不要把别人讲得跟病原体一样。」
「就是说呀,!有时候尽管是真话也不能说出来喔?」
若菜企图将王冠没出现理由怪罪于我,彩波则如此告诫,我反倒想把那句台词直接奉还。
「非常抱歉。木桶的数量……太多了点。」
但若菜突然承认自己的疏失,将木桶数减少为三分之二。
「下一次我一定要抽中王冠。」
朝都望着减少后重新排好的木桶,用彩波听得见的音量宣言。
铃真欲言又止地注视着他,朝都刻意假装没发现。
铃真虽然望过去,却还没找到该说什么,最后没有呼唤朝都。
「铃真少爷,请。」
「这是……地图?」
受到若菜催促,铃真从再度挑选的桶中取出东西,直接举至头顶呢喃。
「感觉像是。」
我附和时没灌输特定印象。彩波她们并未提出异议。
铃真从各个角度眺望地图好一会。
仿佛想从上头找出自己的足迹。
「……这是『某个人的地图』。」
他当然不可能找到,最后铃真微微垂下肩膀断定。
「唉,大多数的地图都属于某个人嘛。」
「……嗯。可是,多加良你刚才在帆上说要创造自己的路,也真的创造出来……我觉得好像在描绘地图。」
铃真嘴角浮现微笑看着我。
不过,他的眼眸焦急地摇荡着。
虽是不经意出口的话语,铃真似乎隠约看见追求目标的轮廓。
然而他不知道该如何得到它,无意识地想从我身上找出答案。
无论再怎么凝神细望,我身上明明也不可能有他的答案啊。
「铃真,你找错地点了。」
我仅仅这么告诉他。
因为他很清楚,碰见「未知事物」该怎么办。
只要照先前的方法就够了。
我抱着这份意念回望他,铃真则赫然睁大眼睛。
他有点馗尬地垂下眼眸,为了掩饰开始摸索口袋:
「啊,我有个胸针……」
铃真掏出连拥有者都忘记的圆形小胸针。
「嗯~可以去掉点点……也就是浊音点可用『チ』接龙唷!」
「那,胸针→地图(パチ→ちず)。」
随着彩波发出许可,铃真就如此回答。
「铃真少爷,接龙成立。」
彩波同意的话若菜也不可能反对,物品交换成立,于是,铃真背对我好将胸针投入木桶。
然而,第四轮王冠也没出现。
「……为什么没出现?」
朝都沙哑地呢喃,侧脸的焦虑之色变浓。
游戏进行至此,我发现铃真也面露焦急。理由倒不是不能理解。
由于在游乐园举行入会仪式,他们的衣着都很轻便。
铃真连背包也没带,能够交换的物品数量一开始就不多,我最初即预测他的战况随着游戏进行将越发艰难。
不过,铃真脸上更多的是麦心。
他想必已经发现,无论打开在场多少个木桶,里面都不会出现期望中的东西。
铃真还没灵活到懂得享受这种游戏。
可是没人开出王冠游戏就无法停止,他踏着沉重的脚步声也得往前走直到那一刻到来为止。
「是……手表。」
但这次出现的依然不是王冠,铃真探头盯着桶内开口。
朝都表面上松了口气,彩波则遗憾地垂下肩膀。
「这可不是我的错。对吧,铃真?」
我再度感受到若菜贵备的视线,征求铃真的同意,却没听到回应。我望去时铃真正好抬起头,脸上的表情令我皲眉。
与至不同,动摇的情绪在他的脸庞扩散开来。
「铃真?」
「……木桶里放着手表吧?」
当朝都询问,铃真中终于仅仅转动目光看过来。
一看见朝都的手无意识地伸进口袋,铃真的表情又发生变化。
比起刚才更加剧烈。
精神却宛如暴风雨过后的平静海面。
我从头到脚眺望铃真想理解发生了什么状况,发现他的放在左手放在口袋里时意会过来。
手插在口袋里,铃真缓缓仰望彩波:
「……彩波,我有点问题想问,可以吗?」
「铃真,除了游戏规则以外的问题待会……」
「没关系,游戏也可以叫暂停,你想怎么做?」
朝都直觉到情况不对试图介入对话,彩波却没让他说完。
彩波近乎制止地让朝都闭上嘴巴,站正聆听铃真发言。
「谢谢,但是不必叫暂停。」
铃真说不需要特别安排暂停时间,挺直背脊再度开口:
「那个,这艘海盗船是怎么来到屋顶上的,要怎么……回去?」
对于这没头没脑的问题,朝都欲言又止地看着铃真露出错愕之色。
「以零件状态送过来组装,拆卸后零件再送回某间工厂。」
「果然不出海啊。」
「嗯,这艘船不出海。」
另一方面,彩波始终真挚地面对他回复。
她斩钉截铁的答案让铃真有点悲伤,再次开口:
「如果我把我的宝物放进木桶……你能够像我一样珍惜它吗?」
「没办法像你一样珍惜。」
彩波对此也诚实回答。她与稚气外表不相衬的率直态度,让我不知不觉投以尊敬的眼神。
但朝都仿佛看着陌生人般,不安地注视彩波。
铃真静静接受她的答案点个头。
「铃真少爷,虽然没有时限规定,但请尽快问完。」
若菜的声音这词插进谈话,铃真并不慌张:
「不要紧,这是最后一个问题。彩波,稻草富翁的故事里,主角一开始拿的稻草最后的下场变得如何?」
铃真发问的声调带着确信,恐怕已知道答案。
「……换给别人之后就拿不回来了。虽然得到其他东西,却失去了一开始的稻草。」
彩波也听出他的语气,她迟疑一会后回应。
用静静的答案回答静静的问题。
片刻之间,寂静支配全场。
啪答……微弱的声响打破寂静。
然而,那声轻响却让朝都比谁都震惊地瞪大双眼。
反过来说,除了他以为的人都已预测到铃真的行动。
「铃真!为什么!」
「我携带的东西里,能够与手表交换的只有这颗石头。」
朝都拉高嗓门,铃真掏出口袋里的石头静静回应。
那是他在赌场区得到的,裂成两半的石子。
「那把石头放进木桶不就好了!」
「不可能,这是我的宝物。」
「这么一颗……石头?」
这句话可视为侮辱,但面对朝都眼角一歪,打从心底无法理解的表情,铃真并未发怒。
他的双眼闪烁着强韧光辉注视朝都,逼得朝都闭口不语。
「……多加良也认为这是『区区一颗石头』吗?」
这次,铃真给我看看掌心的石头问道。
我反望他的眸子,在眼瞳深处发现一丝残留的不安。
向彩波表明决心之前,铃真一定是想要人赞同他吧。
因此,我照他的期望摇摇头:
「老实说,在我看来只是块石头碎片。不过铃真说不是,那就不是。只要是你努力思考出的答案,就算告诉我那是颗钻石我也相信。」
我直视铃真的双眸宣言后,铃真就咬紧嘴唇大大颔首:
「可是……我还没搞懂『梦想』是怎样的东西,就算叫我往梦想前进,也不知道该一处走喔?纵然如此,多加良也相信我?」
然而,铃真继续发问。
我明白那种在起跑线前踏步的心情。这一步对铃真来说,等于是踏入完全未知的世界。
「铃真,梦想说不定很像指南针。虽然磁针指出目的地的方位吧?但是却不知道抵达那边后会有些什么。」
「……目的地不是放着梦想吗?」
「这个嘛,是有梦想。不过即使到了目的地,指南针依然会指向前方吧?原本以为已经到了,磁针却还指向前方。我想,梦想就是这样的东西。」
「……听起来好像是在寻找世界的尽头。」
铃真领悟的瞬间,我看见他的双眼闪过强烈光辉。
「从小时候开始,我一直想寻找世界的尽头。如果那是我的梦想,我想去寻找。可是……被GPS锁定的我……做得到吗?」
眼中闪烁着强烈挑战光芒的铃真还要发文,我在心底苦笑,再度开口。
「在已完成的……和家地图上寻找,GPS会发现你。不过铃真,你从今以后要描绘自己的地图……到哪儿都找不到的地图吧?」
我难得语气夸张地反问,铃真则歪歪头——下一瞬间,耀眼的光芒让我眯起眼睛。
是铃真胸口绒毛发出的光辉。
还有,下定决心的他双眼的光辉。
「我画得出一于我的地图吗?有一天能前往世界尽头吗?」
「决定要选择哪条路?在那条路上前进的人都是自己,会迷惘、不知如何是好都很理所当然。因为那是第一次走过的路。不过……如果你现在想要在地图上印下一步,我保证你可以。相信你绝对办得到。」
散发光芒的铃真还厚脸皮地问,为了他胸口膨胀得即将迸开的绒毛,我特别优待地答覆。于是,铃真皱起脸庞笑了:
「嗯,我……很清楚。」
他首度说道,抬头直视彩波。
「彩波,我要退出这场游戏。」
彩波冷静地接受铃真自豪的宣言。
同时听见的朝都却肩头猛然一震,哑然失声。
「退出代表不能当『国王』唷?」
接着,彩波以告诚的口气对他说。
「嗯,我不当和家的『国王』」
「不当『国王』的话,你要怎么办?」
「……我要成为『国王』。」
「什……?」
不当国王的告白言犹在耳又听到铃真这么说,朝都猛然抬起头。
「……听他说完。」
我轻轻制止朝都反唇相讥,但他脸上的肃穆之色并未消失。
「这是什么意思?」
彩波瞥了朝都一眼,重新催促铃真往下说。
「……我想寻找自己的梦想。可是变成和家的大人……『国王』的话,就无法实现。所以,我想成为自己的『国王』。」
铃真点个头,停顿一下勘酌话语,未加隠藏地向彩波表达此刻的心情。
「即使不确定找不找得到梦想也是?」
「嗯,就算如此我也要自行寻找……所有未知的事物,我都想自行去认识。我不需要……别人准备好的宝藏地圈。」
「铃真。」
彩波呼唤一声让铃真已眺望远方的眼神转向自己。探头注视他的脸:
「这是你选择的答案?比起当上『国王』更重要的目标?」
彩波发问,仿佛要确定他的决心,并堵住最后的逃脱之道。
「嗯。我知道那就是我的『愿望(梦想)』。」
就算这样,铃真的决心也毫不动摇。
他斩钉截铁地宣言,再度直视彩波。
彩波迎向他的目光闭上眼睛:
「那么……我认可你的退赛。」
睁眼的同时,她正式接受铃真的决断。
8
我以为铃真胸口的植物会在彩波认可退出的瞬间开花。
然而,这个预测落了空。
即使闪耀银光、浑圆得随时都会迸裂,绒毛仍未往下阶段成长。
是绒毛形状的植物开花需要再多一个条件吗?我一瞬间想着。但这念头立即从脑海消失。
铃真说出自己的愿望让我松了一口气,却只能安心片刻。至今仍未踏出―步的朝都,露出痛苦的目光望着铃真。
我发现,铃真和他胸口的植物都等待着。
他深信朝都会说出心愿,等待着时刻到来,仿佛在说那句「想了解朝都」并非谎言。
「……让人等太久也不好。」
我喃喃自语走近一步后,朝都的视线投向铃真盖上的木桶。
本来应该面对铃真的双眸,浮现愤怒与恐惧交织的复杂之色。
我似乎明白朝都害怕什么,但想确认他为何愤怒,又往他走近一步。
「……前往世界尽头是不可能实现的。」
他缓缓转向我主动开口。说的依然是该对铃真发出的台词。
「问题不在于能不能实现。铃真只是决定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我估计目前还不是铃真登场的时候,代替他回答。
「即使如此,事到如今才为那颗石头退出太狡猾了。到头来,铃真也不想跟我互相了解。」
朝都继续责备铃真,最后小声地说道。
我终于领悟他生气的理由。
朝都以为铃真退赛的同时也违背了约定,正在闹别扭。
「这么断定未免还太早吧?」
铃真反倒是为了认识朝都才退出游戏,但我刻意不解开误会,将结论交给他思考。
我的问题让朝都的眼神微微摇荡,但生气的他顽固起来,像闹脾气的孩子般只是摇头。我在心中叹息,看来朝都忘了。
他发怒的理由是希望对方认识自己,反过来则是想了解对方。
朝都之所以因为被铃真抛下而闹别扭,是希望铃真带他一起走。
因为他心中也有迷惘。
但就算铃真牵起他的手,朝都的迷惘也不会消失。
自己的愿望唯有自己才找得到。
「……如果羡慕铃真,你也退出如何?」
「我不羡慕他,也不会退出!」
我刻意挑爨地问道,朝都则拉高嗓门对我宣泄怒火。
「是吗。那可以继续比赛吧?」
「正合我意!」
他顒势大声回答,我则微撤一笑。
既然还有精力喊得那么大声,朝都垂头丧气的绒毛一定也没事。
朝都一定能找到自己的愿望。
我嘴角泛起的微笑似乎吓了朝都一跳,不过,只要这能让他稍微恢复冷静,我长了张坏人脸也算值得。
「你们的精神都好好喔!」
彩波的声音以绝妙的时机在甲板上响起。
「既然确认两位有意参赛,请马上继续游戏。」
若菜公事公办的口气令人有点不快.但这得由今后来改变,我转身面对木桶。
「下一个轮到我喔?」
「我知道。你先请。」
看来比刚才冷静些的朝都仍不必要地找我麻烦,我轻轻闪避后让出路来。
朝都吊起眼角,踏着响亮的脚步声走去。
「原来朝都也会有那种反应~」
彩波望着他耸起肩膀毫不隐藏内心愤慨的背影,吐出感想。
她的声调很温柔,比平常略显成熟的表情,让我忽然开始思考,彩波是抱着什么心情见证这场游戏的。
虽然我无意询问她本人。
「钢铁→领带(注:はがね→ネクタイ),成立吗?」
「是的。朝都少爷,接龙成立。」
游戏在我们的注视下进行,再一次未抽中王冠的朝都脚步沉重地折返,出发时的昂扬活像假的一样.
「接下来该从哪边下手呢?」
我故意不看他的脸,利用朝都走回等候区的短暂时间估量。
能将朝都拉回游戏是很好,但王冠被赢走的话就本末倒置了。
此时,有人拉拉我的衣袖:
「多加良,这个还给你。我不需要送礼物了。」
我转头看去,铃真同时将东西塞进我手里。
「是吗?」
我摊开掌心发现指南针,对他点个头。
「……多加良,你一定要拿到王冠。」
「……为什么,你替秋庭先生加油?」
连朝都也听见了,眼神凌厉地盯着铃真。
不过,即使面对他的目光铃真也不退缩:
「我觉得由他得到王冠,才比较能了解朝都你。」
但铃真还没整理好心情,回答有点含糊不清。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我才不希望你了解我!」
铃真无法顺利传达心情反倒火上加油,朝都则掉头背对他。
「表达心意……好困难啊。」
「不过,困难才值得思考吧?」
铃真发出叹息,我拍拍他的肩膀打气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强敌准备达成自己的任务。
如果木桶的排列方式具备法则就好,但数量减少或改变排列后都没影响,看来不太可能。这样一来只能依靠直觉,我说服自己总比靠运气好得多,取代朝都走进木桶之间。
酒味霎时飘来。木桶存放的酒类似乎不只一种,这回闻起来包含甜美的味道。
虽然没强烈到令人掩鼻,持续闻着酒味让我呼吸不畅,回神时脚步已朝气味较淡的方向走法。结果,我选了最旁边那一列的木桶。
我猛然打开桶盖。
里面放的却是和邸本馆——的模型。
我从不曾像今天这般切身感受到,那个想得到某个金色天使(注:若在森永巧克力球盒盖内抽中一张金色天使或集满五张银色天使圆,可兑换玩具)却求之不得的人的心情。
「真的有放王冠吗?」
我忍不住对桶中开口,但是,响起的当然只有我的声音,没得到回应。目前,我只能尽快完成接龙。
「家→铅笔(注:いえ→えんぴつ)。」
「秋庭先生,接龙成立。」
我迅速过关,准备将铅笔放入木桶时,才发觉这个木桶没散发酒味。
我举起从桶里拿出的模型凑到鼻子旁,果然一点酒味也没有。
难怪酒味变淡了。我理解之余,也在意起这个某方面来说算例外的木桶出现的理由。
「……还有……其他类似的桶子吗?」
我将嗅觉与记忆搭在一起,回到等候区。
即使折返,等待我的也是板着一张脸的朝都。
本以为刚吹起的傍晚凉风抚过他的脸颊能让表情缓和几分,风却只轻轻摇曳朝都的发丝。于是,朝都像抗拒那阵凉风似的再度走向木桶。
「……啊,酒味飘到这里来了!」
「需要准备口罩吗?」
「不,不用了。」
另一方面,随风飘来的轻微酒味令彩波为难地喊着。
我转头仰望,她的表情就像芹菜放在面前时一样。
「对了……你吃蓝姆酒蛋糕时也是这副苦相。小孩子还受不了个味吗?」
「哼,人家的确不喜欢酒,可是大人也有不能喝酒的呀。」
「嗯,我爸顶多只能喝一杯。听说登生老爷也……」
「各位,朝都少爷要打开木桶了。」
替彩波帮腔的铃真正要往下说时,若菜突然介入对话。
我总觉得她是匆忙打断铃真的话,独自不解地歪歪头。
若菜的扑克脸上找不到动摇的影子,但我记下此刻的异样感。
我将视线投向朝都,他手上有个心型的磁铁。
任磁铁放在掌心,朝都一动也不动。
看到他愕然地注视着磁铁,铃真不安地歪歪脑袋。
「……齿轮可以交换磁铁。」
我小声告诉铃真后。
他反射性地大幅摇头。
「不行!齿轮是……朝都的……!」
「嗯,是他的宝物。虽然他本人还不承认。」
正如铃真所说,齿轮绝不能用来交换。
拿去交换不可能得到任何东西。
即使得到东西,也不可能取代失去的感情。
事情已十分清楚,但我为了以防万一做好随时行动的准备。
铃真也探出身体,朝都在我们屏息注视下掏出口袋里的齿轮。
「……我必须阻止他。」
「时候还没到……再等一下。」
我劝解皱起眉头开始原地踏步的铃真,持续注视朝都。
朝都不可能不明白齿轮的价值。我想赌他会自行罢手。
朝都猛然握紧齿轮。只要他不松手,就没有问题。
然而朝都再度张开手,我反倒握紧拳头。
「……现在不能重选别的木桶吗?」
正当我要跨出一步时,朝都迟疑地发问。
我和铃真很欢迎这句台词,交换一个眼神。
「不行。」
但彩波并不允许。
朝都发问时就像想抓住救命稻草,然而彩波挺直背脊、目不转睛地回答,谁都看得出她无意改变规则。
「这样……吗。为了获选,非得舍弃……不确定的事物吗?」
朝都面对彩波的意志垂下眼阵,右手拿着磁铁、左手拿着齿轮。
他仿佛将自身当作天平,两手交互上上下下。
明明不必尝试比较,对朝都来说也是他自行获得的齿轮更重要。
可是几秒钟后,他却握紧磁铁。
霎时间,铃真胸口的绒毛也失去银光、叶片枯萎。
「朝都,这选择真的好吗?没有错吗?」
「……没有……错。」
我焦急地问道后,朝都的回答让我更加焦躁不堪。
他的右手依然握拳。
不过,朝都的左手像右手一样——不,比右手握得更紧,没说这选择很好。
「那么,哪一边才是你的宝物?」
我直视着朝都一人再次询问。
他也回望过来,一度迎向我的目光后立刻别开头。
高举右手。
「错了!」
刹那间,铃真大喊。
「朝都,你错了!」
他半是瞪视地盯着朝都,再次强烈否定。
否定让朝都的双眸出现大幅动摇之色,然而他同样反瞪铃真:
「没有错!」
朝都同样强烈地回嘴,仿佛在逞强:
「……你擅自退出……摆出一脸懂得『梦想』的样子……我不就只能回应期待了吗!」
朝都吐露的告白,令铃真大受冲击地按住心口。
这绝对是铃真才能感同身受的痛楚。
因此,接下来才是我该登场的时候:
「为了回应什么期待,你打算选择那个微不足道的磁铁?」
「微不足道?只要选择磁铁,游戏就不会结束。只要得到王冠成为获选者,你知道可以得到多少东西?可以实现多少愿望吗?微不足道的是齿轮才对。」
朝都眼角一歪,陈述理论应战。不过,那不是我寻求的答案。
「我没问获选的事,我问的是你现在想选择哪一边。你需要的是哪一边!」
我不认为朝都至今将一切选择都交给别人决定,刚才到最后关头他也选择了「认真享受」。
正因为这样,唯独此刻他必须做选择。
要「宝藏地图」还是「齿轮」?
既然身为和家人认为获选比去选择更重要,那更是如此。
这抉择同时也会决定朝都胸口植物的未来。
「朝都。」
我呼唤他的名字,眼神牢盯着他,这次不容朝都逃脱。
「……和家的人对我手中的东西不抱任何兴趣,只对我拥有的『宝藏地图』感兴趣。」
朝都吐出放弃的台词。
不过,他的眼睛正专注地看着我:
「可是……若是我本身选择的答案更重要……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生在和家的?」
在我眼中,朝都的问题是绕远路。因为我只对此时此地的他有兴趣。
然而,他至今一直都在捷径上全力奔跑,我愿意陪他绕点远路:
「我不知道。但你不是为了获选,而是为了去选择而生的。」
这句话可针对任何人而发,朝都却泫然欲泣地聆听着:
「……不过,我跟铃真不同。我没办法……选择!一定也找不到……『梦想』!」
可是他没有流泪,反倒缓缓张开左手。
「朝都!你有……!」
「秋庭先生!如果你干扰朝都少爷,将失去参赛资格。」
我正要冲出去,却被若菜出面拦住。
但让我住口的另有其人。
即将说出朝都胸口有愿望植物的瞬间,肉眼看不见的东西堵住我的喉咙。
「那由我去!」
我一瞬间陷入恐慌,在铃真从旁穿越时回神。
我又试图传达愿望植物的消息,还是挤不出话来。
不知理由的我,只能相信铃真来得及,注视着朝都胸前随时会枯萎的绒毛。
「……这样呀?朝都胸口长了植物?」
「……咦?」
因此,当不知何时走下甲板的彩波这么说之后,我一时间也不明所以。
「你看,千钧一发地赶上罗。」
受到刚才的震惊影响,比起追问彩波的发言,我先追逐她手指的动作。
正如她口中的「千钧一发」。铃真在朝都翻掌往下之前按住他的手。
「朝都,人家自己决定舍弃宝贵的愿望。不过,你还来得及改变心意。」
彩波告诉还不理解发生什么事的朝都。
她的声量绝对不大,音质也没有改变。
然而,彩波的声音却打动我内心深处。
那一定是因为,她对那个决定并不后悔。
「……那么,为什么我不能舍弃?」
明明已经明白,朝都却沙哑地问彩波。不过,彩波不再回答。
「……因为你接下来要选择。」
「选……什么?」
「你左手的……来历不明的齿轮。」
听到我断言,铃真将朝都的手往上拉。
铃真的表情充满确信,手被抓住的朝都对于铃真那强烈的眼神,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铃真和秋庭先生能够肯定?」
可是,自尊心让朝都停下脚步扬声喊道。
「因为你和齿轮是同样的存在。」
他的怒吼反倒让人心情痛快,我刻意模糊地回答。
不出我所料,朝都一脸不快地歪歪头,我看着铃真的眼睛拜托他往下说。
「因为朝都还不认识这个齿轮。」
「没这回……」
朝都立刻想否定,嘴唇却顗抖起来,最后没说出口。
只是,他胸口的绒毛沐浴在铃真绒毛的光芒下,开始微微发光。
「现在,你正用害怕、不了解的眼神看着我。但是能看到你与过去不同的眼神,我不在乎……从今以后,我大概也会用同样的眼神看你。」
说到此处,铃真放开朝都的手:
「……即使用一辈子去了解,我还是搞不懂朝都你的一切。不过正因为不懂,我会一直都想知道你为什么笑、为什么生气、为什么高兴、想做什么。至于宝物……一定也是这样。」
铃真宛如水坝泄洪般向朝都倾诉,终于传达他持续思考而获得的答案。
聆听的一方宛如沐浴着满溢而出的水花,茫然地回望铃真。
受到肉眼看不见得水花灌溉,朝都胸口的绒毛跟添银色光辉。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是你。」
可是,朝都的感情还追不上植物的成长,无法好好接纳铃真的心情。
「就因为你不是铃真吧?你没必要变得像他一样。所以,你想怎么做很重要。知道你的意思。」
我再度对上朝都动摇的眼神,如安抚般静静诉说。
「……我要……王冠……」
看到朝都又提起王冠,我改变计划。不如说,陪人绕远路也有个限度:
「不对!你现在想做什么?想变成怎样?」
我的大喊吓得朝都肩头一震,他被同样吓一跳的铃真扶住。
看到这一幕,我毫无顾虑地使出浑身解数。
「……我不能……说。」
「不能说?为什么?你的嘴巴是装饰品吗?」
我半瞪着朝都凌厉地问。他有些胆怯,从铃真搀扶肩膀的手上得到力量后继续开口:
「不是的!一旦我说出来。大家的期待怎么办?还有卡侬大人……」
「哈哈!好差劲的借口。不讲出想说的话,还把责任推到别人头上!你认为这样好吗?」
我笑着驳斥朝都抱着必死决心提及的名字与理由。
「这……」
「哪可能好!那么做是背叛自己!背叛最不该背叛的人!」
朝都可以堵住耳朵,不听我越说越激动的声音。
可以甩开铃真的手逃走。
然而,即使全身顗抖他也没有逃避。
因为朝都手中拿着宝物,胸中抱着「愿望」。
既然他站在我的面前,聆听他愿望的人不会是卡侬。
「……可是……可是我说出口的话,太任性了!」
「任性好得很。幸好我和你都还是小孩子,趁着能用孩子的特权时好好用!碰到不知道的事就说不知道!发怒、哭泣、笑……!咳咳!」
一口气连珠炮似的说话害我最后呛到,但朝都已不再反驳。
那不是放弃,是他决定不逃避。
证据就是,朝都眼底已泛起泪光:
「大人不会哭。」
他没有擦拭脸颊滑落的泪珠:
「大人不会发怒。」
「嗯,可是那样的话,会忘记该怎么露出笑脸。」
「……那么为了笑容,我不就……只能当……小孩子了吗?」
「当小孩子有什么不好的?」
朝都表情扭曲地倾吐,我则再重复一遍。
他看着我的眼睛想点头。
但是却办不到。
还有一点顾虑沉重的右手(期待)。
我没告诉朝都那是错觉,相对地匆匆自书包里取出东西扔过去:
「朝都,收下!」
「什……!」
他碰巧用左手接住:
「……你想干什么?」
朝都看着连齿轮一并抓住的物体,不解地歪歪头。
「既然你那么希望有人期待,那个就送给你。」
「啊?这个指南针是秋庭先生的期待?……你是要我把『梦想』对准磁针吗?」
「不,指南针要指出哪个方向,是你的自由。」
我暗示朝都,如何看待这份期待是他的自由……
「不过,我送出指南针的对象是此时此地的你……十四岁的你。」
我继续道。告诉朝都我只看着此时此地的他。
所以,决定期待重量的人也是十四岁的朝都。
「此时……此地的……我。」
朝都沙哑地呢喃,双眼圆睁地直盯着手中两样东西,缓缓再度握紧:
「……我的宝物是……这个齿轮。我不知道它的用途是什么,无论如何也不想交出去。我现在知道的……唯有这些。无论『愿望』或『梦想』……我都不知道。」
伪装为捷径的漫长远路终于绕完,朝都总算说出那句告白。
他承认自己有不知道的事物,终于站上起跑点。
「那不是很好吗?不知道的话,以后要当什么都行,想拥有什么梦想也可以自己决定。」
「……这样吗?所以我和……齿轮是相同的。」
朝都察觉刚才那番话的意义,再度打开左手。
他将指南针收进口袋,紧握让他摊开的掌心留下齿轮的痕迹,宛如拿着两颗齿轮。
只有一个无法转动的齿轮,这次看来能够回转了。
「……好像花一样。」
痕迹在铃真眼中看来似乎如此,听见那声低语的瞬间,我望向两人的绒毛。
散发银色光辉的球体笔直伸向天空,迫不及待地等着风吹起。
「花吗……我还没找到任何东西。说不定也会一直搞不懂这个齿轮和『梦想』。」
不过,铃真的一句话又让朝都退缩起来。
「既然如此,先试着回忆孩提时的如何?从今以后,你当回小孩子了吧?」
我无可奈何地也给朝都大优待建议道。
之后,他猛然望向我不断猛眨眼睛。
仿佛要扫掉刚才的阴影。
「我也想知道。」
「……我得先告诉彩波。」
朝都以清澈的眼眸回答,放松肩膀的力道后缓缓转向彩波:
「彩波一」
「请说,朝都。」
她迅速的回答让我几乎苦笑,但看到两人直率的表情忍住笑意。
「过去我认为,长大成人后就不再有未知的事。不过实际上并非如此。我因为不知道而置之不理的问题,至今仍未解开……我以为长大成人不就是这样。可是……你说我还来得及改变。」「嗯。」
「我还不知道自己目前的『愿望』是什么。但是在可能的范围内,我不想放着不知道的问题不顾。还有,我想连同过去缺乏的份一并补上,接触更多未知的事物。所以……我想再当小孩一阵子。」
朝都告诉彩波他的「愿望(梦想)」将磁铁丢入木桶中。
咚!他随着清脆的声响盖上桶盖。
「如果这是朝都的答案,你就不能当国王、也不能当人家的未婚夫唷?」
「嗯,因为小孩不能结婚。」
即使彩波双眼带着沉静的光芒确认,朝都的回答也没改变。
「……可是,我小时候想成为『国王』——世界的国王。所以,等我总有一天认识许多事后,我想当上世界的国王!」
他的眼中浮现恶作剧的光彩,瞥了我们一眼雀跃地宣言。
「咦……咦咦!朝都也要当『国王』?」
「……啊哈哈!了不起!好像多加良大哥一样!」
作梦的王
朝都的决心让铃真瞪大双眼,彩波发出雀跃的笑声笑容满面。
「来场竞争吧。你要找到很多喔?爱作梦的人才是世界之王我双手叉腰跨开双脚挺立,欢迎劲敌登场。
「我可不会输!」
「我……我也是!」
朝都针锋相对地挺起胸膛,铃真也昂起头并肩而立。
那个瞬间,宛如流星划过夜空的闪光掠过我的眼睑。
我的双眼仿佛体验到心臓遭贯穿的痛楚,眨眼即逝的痛让我暂时闭上眼睛。
我随着疼痛消失睁开眼,目睹狨毛在傍晚的天空飞舞。
无数的绒毛闪灿银光,有些反射着夕阳,像轻轻柔柔的雪花般转瞬掩没我的视野。
好美。
「……秋庭先生?」
「多加良?」
「多加良大哥?」
我的目光与意识全放在飞舞的绒毛上,直到听见和家孩子们的呼唤。
看到三双眼眸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我终于发现只有我一人看得见这片绒毛。
这片美丽的景色得独自欣赏,让我突然感到寂寞。
我抛开感伤,望向朝都和铃真的胸口。
就像我预料的,别说绒毛,他们胸前甚至没留下叶片的痕迹。这样算是摘下植物了吗?绒毛该不会飞到其他人身上——
「不会吗?」
我的疑问无须杞人忧天即告解决。
形似雪花的无数绒毛像雪融般消失在半空中,几乎消失殆尽。
仅仅留下两根小小的绒毛。
飘飘转转、转转飘飘、飘摇不定。
两根绒毛无助地缓缓回旋,但准确无误地朝该降落之处翩翩落下。
一根落在朝都胸口。
一根落在铃真胸口。
当绒毛被吸进两人胸中,连我也看不到的瞬间……
我的眼皮底下迸开宛如日出的光芒。
双眼再度化为心臓承受刹那的冲击与痛苦后,眼前是快转播放般的画面。
嫩芽长成一对嫩叶,嫩叶长成青翠的叶子,枝繁叶茂,结出花苞——植物急骤成长。
正如字面上的意思,瞬间长成的植物花蕾直接绽开。
一朵形似铁线莲。
一朵形似沙漠玫瑰。
开花了。
两朵花透光的花瓣都是纯白。像是白雪、也像两人的未来。
转眼之间,两朵植物争相透明、结晶化。
沐浴着阳光,散发出七彩光辉。
但愿两人的未来也闪耀七彩光芒。
我在心中呢喃,朝他们的植物伸出手却又打住。
我回想起来,甲板上的木桶里还没出现真命天子:
「……距离最后完工还差一步。」
我喃喃自语,整个人转向彩波。
若菜同时抛来带剌的视线。
她大概认为我是搞砸最后游戏的真凶。
我明明还不想让这场游戏落幕:
「彩波,我还没失去游戏资格对吧?」
「咦?呃,没错,虽然你也还没获胜。」
面对我的问题,连彩波都露出错愕之色,但她承认道。
「那么……假设在下一轮,我抽中王冠,接龙成功的话,这场游戏由我获胜……由我当『国王』如何?」
我自认这要求简洁含蓄,彩波一听到却难得地皱起眉头。
「处在这种状况下,你在说什么呀?」
看见她的表情,若菜眼角吊得更高,连朝都和铃真都讶异地望着我。
然而,若菜罕见地错判彩波的神色。
「……即使当上『国王』,多加良大哥也不能参加『茶会』耶?」
她并非想驳回我的提议,而是以接受为前提认真考虑。
彩波的顾虑十分合理,对我来说同时也是重点。
「没错,重点就在这里。明明没『国王』还要开茶会?『国王』就是主宾吧?」
「……确实是怪怪的。」
「虽然如此,不开『茶会』也值得商榷?」
两人没察觉我真正的意图,面面相亲事不关己地讨论着。
「你打算提案什么?」
「……多加良大哥想怎么做?」
彩波瞥了牵制我的若菜一眼,托腮微微歪着头问道。
她开朗的脸上,窥探不出是否已看穿我的想法。
我先试着提一提:
「我认为若是我当上『国王』,『茶会』应该延期一年。」
为了让大家确实理解,我一字一句地清晰告知。
下个瞬间,朝都与铃真惊讶地瞪大眼睛,若菜拒绝理解地抿唇,现场陷入沉默。
彩波一开始像朝都他们那般眼中浮现惊愕之色,在惊设过后两手托着脸颊沉思起来:
「……对呀,人家也觉得这样很好。」
她面带微笑赞同我的意见。
「彩波。」
「彩波。」
听到这个裁决,朝都和铃真静静低头道谢。他们都很清楚。
如果「茶会」延期,他们在正式变成「和家成年人」前有一年的缓冲时间。
往后的发展得看两人而定,不过一年可以做很多事。
「既然是『国王』的愿望,谁也不会责怪你们。」
彩波暗示这样两人都能保住颜面微微颔首。
「可是,登生老爷会责备彩波小姐。」
若菜提到的问题是个盲点。因为我无法想像总是很温柔的理事长斥责彩波的景象。
「……你会挨骂吗?」
看到若菜和朝都他们不安的表情,我也开始搛心。
「不要紧!我前阵子才把选电视频道的权力让给爸爸,他欠我一笔人情!」
「……这样啊,我相信你。」
和家整体的事务和决定电视频道的权力能放在同个天平上比较吗?这疑问一瞬闪过脑海,但我觉得彩波的笑容并非虚假,决定相信她。
我假装没听见若菜轻声叹息。
「……秋庭先生才是不要紧吗?」
「你签运不好吧?」
彩波的问题解决后,两人接着关心地问我。
「我的签运或许是有点差……不过我有足够的头脑和力量来弥补。」
我充满自信地回答,一路见证我活跃表现的他们:
「嗯,没错。」
异口同声地大大颔首。
在那声鼓励下,我再度转向木桶:
「那就开始吧。」
「……要是这次没抽到王冠,等于丧失资格。」
「我当然会抽中。」
若菜刻意提醒,我毫不犹豫地回应。
我并非纯粹虚张声势,而是根据之前的游戏经验,以及由经验导出的推论而发。
「多加良大哥……请出发。」
彩波下达开始号令之际,我从鼻子呼出所有空气,将鼻尖先凑到最近的木桶旁,将气味深深直吸入鼻腔。
「这是威士忌。」
我如此断定,立刻走向下一个木桶。
毫不在乎背后的讶异视线,我嗅嗅木桶的味道。
因为,我的推论正是通往王冠的线索在于木桶的气味。
该寻找的并非特定种类的酒味,而是没有酒味的木桶。
根据彩波对酒类承受力很差的事实,我推测「和家」的宝物应该放在没有酒味的木桶内。实际开过不带酒味的木桶是一大原因,但是刚才若菜想隐瞒和家人不胜酒力的事实,成为推理的助力。
考虑到和家和酒精的关系,我不认为带酒味的木桶里会放宝物。
「王冠说不定是彩波藏的。」
我自言自语,一步一脚印地确认木桶气味。
我不时补给新鲜空气,最后发现两个没有味道的木桶。
「……二选一吗?」
尽管事先想过会有复数的结果,站在碰巧并排放置的两个木桶前,我不得不烦恼起来。
我已知道两个木桶不仅外观没有差别,也无法从味道判别。
「秋庭先生,加油!」
「我不知道签运靠努力能不能改善,但也可以替他加油吗?」
「……就算不知道,这时候也要加油。」
「不,我非常~清楚你们完全不信赖我的签运了。」
别说受到朝都和铃真的声援激励,我甚至感到一阵脱力感袭来。
然而多亏两人,我得以放松不知不觉紧绷的肩膀,发现那的玩意:
「……彩波,你设计的这个游戏,灵感是来自稻草富翁对吗?」
「嗯,没错!稻草最后换成了房子,很厉害吧!」
要拿它当推论的根据实在太过薄弱,但有彩波的回答略作补强。
「我要打开这个木桶。」
我做好觉悟,宣言要打开从我角度看来在左侧的桶子。
没有人回应,不过大家在我把手放上桶盖的瞬间倒抽一口气。
我自己也屏住呼吸缓缓打开,凝神细望桶内。
深红最先跃入眼帘,是天鹅绒衬垫的色泽。
比起彩波刚才戴的那顶大上一圈的王冠,放在摧整上。
「……成功了。」
第一声呼喊卡在发干的喉头,除了我无人听见。
「成功了!是王冠!」
虽然重复一遍时还是没听到其他回应,我毫不在乎地探身钻入桶中。
我发现铺在衬垫下的稻草,重新理解刚才是透过木桶缝隙隐约瞥见了它。
稻草富翁没拿回最初的稻草,但接龙富翁似乎不同。
充满彩波风格的温柔令我微微一笑,两手捧起王冠。
「是王冠。」
我直接高举至头顶转过身,对上朝都与铃真的目光。
「多加良,干得好!干得好!」
「恭喜你!」
我终于得到他们灿烂的笑容与鼓掌祝福。
「接龙还没成立。」
听到始终保持冷静的若菜指出问题,两人停止拍手,脸上却未浮现不安。
都努力到这一步了,他们相信我不可能办不到。为了回应两人的期待,我缓缓从书包里取出辞典。
「……义大利文辞典?」
彩波看见封面的标题,不可思议地歪歪头。
不过,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彩波,你知道义大利文的辞典怎么说吗?」
「不,不知道。」
「是dizinario。」
我告诉她后,视线滑向若菜。
「以o结尾对吧?」
「嗯,听起来是这样。」
朝都和铃真也支援我望过去。
「dizinario→王冠(注:dizinario→ぉぅかん)……秋庭先生,接龙成立。」
若菜一瞬间心烦地皱眉,作出正确的判决。
「太好了!」
「稻草富翁的优胜者是多加良大哥!恭喜你!」
看到彩波加入开心得当场跳起来的朝都与铃真,欢喜地露出一如往常的笑容,我松了口气。
我快步加入庆祝的圈圈,暂时将王冠交给她保管,面对朝都与铃真:
「这样一来,我就是『国王』了。」
我一次摘下两朵透明结晶化的闪耀花朵。
让耀眼的结晶回归于风。
9
「……彩波和初叶的想法有点类似啊。」
「咦?」
为了符合仪式形式,我跪下来准备接受加冕时开口,彩波有点惊讶地看过来。
「大家总是说我们不像……哪边类似?」
「最后一场游戏用气味作线索。」
她不可思议地问道,听到我的回答后视线在空中游移半晌点点头。
「这样呀~真高兴!」
彩波恐怕已察觉初叶对她抱持的复杂感情,但她看起来真的很高兴。
「这么说来,发现线索的我和你或许也很像?」
为了引导她笑得更开怀,我接着尝试说道,下一瞬间彩波却泫然欲泣。
「什……彩波,你怎么了?」
我慌忙想站起身,可是她低着头两手按住我的肩膀,没法起来。
「真……真是的,多加良大哥突然笑起来害我吓一跳!……不过我居然像你,超高兴的!」
原来如此,不知哪边出了问题,让我的凶恶脸孔在彩波眼中看来像笑容,真过意不去。
从彩波口中听到的理由令我放心,但是,她替我加冕之后就转身面对铃真他们,没让我看见她的脸。
「来,入会仪式到此结束!人家必须跟爸爸谈谈,先告辞罗!」
「我也先告退了。」
「还有……别忘记请人拿下水豚护腕唷!大家再见!」
彩波抛出连珠炮似的道别后,抛下错愕的朝都与铃真带着若菜小跑步冲了出去。
「彩波!」
我非常在意她现在的表情,再度呼唤她的名字。
「多加良大哥,再见!」
彩波回应呼唤回过头。
看见她脸上挂着平常的无邪笑容。
「嗯,再见!」
我安心地大幅挥手。
目送彩波与若菜搭乘吊舱风格的船锚下降后,我重新转向朝都他们。
「再来,只要找人拿掉水豚护腕就要分别了。」
我不擅长应付感伤气氛,刻意开朗地说道。
「是啊。不过,我们下次再会。」
「嗯,一定要在再会。」
两人察觉我的用意后,脸上至少也浮现笑容。
「啊,不过在分别前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嗯?」
听铃真一讲,我正准备侧耳聆听……
「Amigo!辛苦了!你们一路上都很努力!我们很感动!」
就在此时,热气腾腾的悦耳嗓音大合唱响彻周遭,我们抱着近乎确信的不好预感回头。不出杯料,背后是红色七兄弟并排而立,我们回以叹息的合唱。
「……刚刚你们不是全被打倒了吗?」
「嗯!是Amigo多加良的友情之拳打醒我们!」
「然后复活了?」
「正是!」
我代替甚至不想理会他们的两人询问后,理解这令人头痛的情况。
然而,游乐设施的游戏早已结束,水豚红战士兄弟剩下的工作应该只有一个。
「你们终于来拿掉水豚护腕了?」
「正是!」
水豚红战士们一起点头,我伸出左手.
水豚红战士也老实地接过我的手,取下水豚护腕。
明明护腕已经卸下,但他抓住我的手却没放开。不仅如此,更有另一只水膝红战士抓住我的右手。
「你……你们想干嘛?」
「这是做什么?」
「想带各位到出口去!」
水豚红战士快活无比地说着,不过在双臂被牢牢架住的状态下,我无法囫图接受。
「我自己……会走!」
「别客气,包在我们身上。」
我试图甩掉水豚红战士的手,但加上另一只联手之后已不可能甩开了。这群家伙凑成集团果然危险。
「刚才说的事!」
同样强行拖着前进的铃真扬声喊道,我勉强转头。
「之前我问过彩波,她最喜欢谁?」
「咦?真的吗?」
「彩波怎么回答?」
不像铃真会选择的话题让朝都发出惊呼,我不在意地催促他继续说道。
「她说喜欢大家。」
「大家……吗?」
「我还不懂什么是喜欢……可是喜欢大家和最喜欢应该不一样吧?」
「的确,最喜欢的对象应该只有一个人。」
当我这么说之后,朝都大大点头,铃真也轻轻颔首。
「所以,这次的结果对彩波来说应该也很好。」
「嗯,一定是这样。」
「……是啊。我们也喜欢彩波,跟最喜欢却有点……!」
继铃真之后朝都也肯定我的话,但我没能听到最后。
水豚红战士更用力拉扯他的手臂,另一只侧绕到他背后,让我看不见朝都的身影。
「来~带一位客人到出口!」
「什……!这是……出口?」
充满惊讶的声音,这是我听到朝都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怎样的出口?」
即使害怕得脸颊抽搐,铃真双眼仍微微发光。
「久等了,Amigo铃真!总有一天在KWL重逢吧!」
不必特别做什么,铃真的好奇心也立刻得到满足。
「什么什么……哇啊!好惊人!」
像朝都一样,铃真也被水豚红战士前后包夹,造成出口进入我的死角。
「喂!如果有一天彩波也能找到真正喜欢的人就好了!」
「咦!你是认真……」
铃真回答我呼唤的声音也半途中断,甲板上的正常人终于只剩我一个。
「出口?到底是什么样子」
「这样的!」
毛茸茸的手指出的出口看来似曾相识。
实际上,那很像我今天早上穿越的门。
不过第一扇门后化为隧道状,不知为何连至船内。
「……这真的是出口?」
「哈哈哈!要相信Amigo说的话。」
「我一次也不记得有跟你变成……Amigo!」
随着开口否定,我挥拳宣泄一天累积的怨恨。
「哎呀,你真心急~我现在开门!」
然而,水豚红战士轻松闪掉。
我立刻想挥出第二拳,却被另一只水豚红战士阻止。
他没花多少力气就把企圈抵抗的我拉至身旁,在我耳畔呢喃:
「你若是做好交易的准备,就到登月坡来。」
他的声音并非至今的悦耳男中音,却也非女低音或男髙音——是灰色。那只水豚红战士把我推给另一只后,转身消失无踪。
「Amigo多加良,今天得跟你道别了,不过在回到家之前路上都是KWL。小心点喔!」
「拜拜~!」
随着水豚红战士的合唱,茫然的我背上被猛推一把,遭到看来像漆黑口腔的门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