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上学姊和一树趴在地上,身穿黑色盔甲的骑士正准备杀死学姊。撞见跟那幕景象一模一样的场面时,我的脑袋变得一片空白。
「来不及了吗……!?不,我赶上了!!」
痛殴了黑骑士后,我立刻来到犬上学姊与一树身边,手贴著两人的伤口开始施展治愈魔法。
犬上学姊遭人从背后刺伤,伤口深及胸腔,一树的腹部同样也被刀剑贯穿。
两人伤势十分严重,就算死了也不足为奇。
虽然来迟了一步,但在我看来还来得及。只要不是当场死亡,无论什么伤势我都能用治愈魔法医好。
「兔、兔里……没想到死前还能在幻觉中见到你……啊啊,最后好歹叫我一声小铃吧……」
「犬上学姊,你比想像中还要有精神呢。那我就优先治疗一树啰。」
「等、等一下啦,我现在也很不妙啊……身上都穿孔了……」
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还能装傻,你真是有够夸张的。我都翻白眼了。
不过她说得没错,伤口确实很深。
可是这种伤一下子就能医好吧。还是先让失去意识的一树伤口愈合后再——
「兔里……后面!」
「!」
我反射性地抱起两人跳开。
双手发动治愈魔法的同时,我望向自己前一刻的所在位置,只见黑骑士气喘吁吁地挥剑劈向那里。
面临格外迫切的性命危机,我的背脊涌现一股寒意。
「好、好险啊。谢谢你,学姊。」
「不会啦,别客气。能被你抱在怀里反而是我赚到呢。」
「你真是病入膏肓了。」
大概是已经恢复到能够说话的程度了吧,犬上学姊打起了精神。尽管置身战场,她依然口出狂言。
「嘎,啊啊啊啊啊……」
「嗯?」
黑骑士维持挥剑的姿势,发出了宛如野兽般的呻吟声。当我将视线从犬上学姊身上移开时,原本面部朝下的黑骑士抬起了头。
「这混蛋到底是想怎样啦!?」
「头盔……」
刚才我痛殴过的头盔部分哗啦哗啦地瓦解崩落,露出黑骑士半边的真实样貌。
那是个面容稚气未脱的少女,拥有魔族专属的褐肤与银发。
「那种虎背熊腰的身材居然是女性?」
在旁观者看来,黑骑士就是个披著盔甲的彪形大汉。
我下意识地望向学姊,只见她也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攻击奏效了……?」
咦?你惊讶的是这点喔?
她没料到我能伤到黑骑士吗?莫非黑骑士有什么特别之处?
「不好意思,请告诉我关于那家伙的事情。」
「呃,啊……对喔。兔里还不知道……」
犬上学姊回过神来,为我解释眼前黑骑士的能力。
看来黑骑士似乎会使用超乎常理的魔法,能够将盔甲遭受的损伤原原本本地还给对方。骑士们、犬上学姊和一树无计可施,全都败给了这个魔法。
「什么嘛,这岂不是犯规吗……」
我一边小心提防黑骑士,一边望向倒地的骑士们。
他们勉强留著一口气在,还救得回来。
不愧是经验老道的骑士,这世界的人真了不起。
「学姊,我放你下来啰。」
「兔里?」
放下大致完成治疗的两人后,我转头看著黑骑士。
这身盔甲愈看愈古怪。既然是由魔力所构成,想必是属于『暗』属性吧。
没记错的话……暗属性魔法具备罕见的特殊效果,主要用于战斗,可发挥远不同于其他系统的效能。
我回想著罗丝送我的书中所记载的知识,同时远离学姊及一树,免得波及两人。
这时,黑骑士扶著自己红肿的脸颊,面露复杂的表情。
「哈、哈哈哈,喀哈、哈哈……」
「……呜哇。」
虽然类型和犬上学姊不同,但这家伙也挺糟糕的。
紧接在熊和蛇之后,这回出现了危险人物。我的对手总是超乎寻常。
其实我也不想战斗,可是不赶快解决的话,骑士们就要一命呜呼了。
我让身体包覆在治愈魔法之中,并往前踏出一步。
「兔里!?」
「我来挡住这家伙。学姊请趁这段时间用回复魔法帮骑士们保命。」
就算攻击反弹也无所谓,反正我能自行疗伤。就把那家伙扔得远远的,或是缠著她直到无力反击为止吧。
「住、住手!你别乱来啊!!」
我无视背后学姊的呼唤,一口气逼近黑骑士。
黑骑士将盔甲变成巨大的胳膊横扫而来。
这种单调的攻击恐怕也具有反弹对手攻击的效果吧。虽然有可能被击中,但一定程度内的损伤及疼痛对我是起不了作用的。
脚底板传来软烂的恶心触感同时,我直接以右脚拨开胳膊。
不痛……魔法没发动吗?
「什么!?」
明明攻击的人是你,为什么要这么惊讶啊?
不过话说回来,我一点都不觉得痛呢。
这就怪了。对方看起来也不像魔力耗尽,难道是刚才没用魔法吗?我一边以拳头挡下再度扫来的巨大胳膊,一边尝试接近黑骑士。
「喝!」
我使出一记回旋踢,弹开了阻挡去路的其中一条手臂。
踩碎宛如章鱼般蠕动的黑色团块后,我继续向前奔去。
「看招!」
我利用踢飞胳膊的反作用力翻转一圈,并朝黑骑士挥出右拳。右边是牵制!真正的目标在左边!!
「呜啊!?」
「咦……」
黑骑士毫无防备地挨了我的拳头。
这家伙其实没那么强吗?虽然她的脚都发抖了,但我也不敢肯定。
不,搞不好这也在敌人的算计之中。该死的混蛋,我才不会让你趁虚而入呢。就算再怎么示弱,打从你打倒犬上学姊和一树的时候起,我就已经知道你不是泛泛之辈了。
况且带有治愈魔法的攻击根本造成不了多大的损伤,你的演技早就被我识破了。
当我隔著盔甲揪起黑骑士的脖子,正准备随便找个方向扔出去时,手中盔甲的硬质触感消失了。
「嗯!?呜哇……」
低头一看,只见手中流出浓稠的黑色液体。这副盔曱是怎样啊?简直莫名其妙嘛。
「哎呀。」
回过神来,另一条手臂已经迫近眼前。我连忙抽身离开,回到犬上学姊他们所在的位置。既然手抓不住,那就无法把她扔到其他地方。
如此一来,我只好让她停止行动了。
先海扁一顿,等到动作变迟缓后再一举捕获。
「犬上学姊,你有可以捆绑的东西吗?」
「这里怎么会有……你要那种东西干嘛?」
「把那家伙绑起来。」
「……」
啊,犬上学姊的表情显然是会错意了。
「不是啦,我没有那种兴趣。」
「你好歹也让我说点什么嘛。」
「……算了,没有也没办法了。」
浑身包覆著治愈魔法的我握紧拳头,转身面向黑骑士。
「好,该上了。」
为了避免对手听见,我低声呢喃,同时大大地跨步奔驰。
黑骑士将盔甲变成触手,猛然刺向外套随风飘荡的我。
「去死吧!!」
「你叫我死就死喔!?」
侧身避开一条触手后,我又伸手掸落好几条接著袭击而来的触手,其他则是能闪尽量闪。
对手的攻击速度比想像中要慢。这样就算数量增加,我也还应付得过来。
「呜,哼,喝啊啊啊啊啊啊!!」
黑骑士大叫著汇集触手,凝聚出比先前更为巨大的胳膊。而且表面遍布尖棘,形成格外凶残的武器。
黑骑士将手臂大大地往后拉,随即宛如发射炮弹般向前一推,正朝黑骑士奔去的我实在难以闪避。
「接招吧!!」
「闪不掉吗!?既然如此!!」
我挺出掌心挡下眼前的巨腕。
尖棘刺进手中喷出鲜血。我咬紧牙关忍受疼痛,抓著巨腕使劲拉向自己。
「什么!?」
虽然黑骑士失去平衡,双眼却死盯著我不放。在不稳定的姿势下,她就这样拔剑砍来。
「哎呀!」
我让上半身倾向一旁,避开了迎面刺来的剑。
要是被砍断了头,即便是我也没办法活命。
不过——
「看我的!!」
我在倾身同时钻进对手怀中,朝黑骑士疏于防备的腋下施以肘击。
这一击力道不重,就算反弹也不会妨碍我的行动。原本还以为造成不了太大的效果,想不到——
「呜……」
「竟然有效!?」
黑骑士头晕似地摇晃著退后一步。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伤得到她。
不过姑且不论攻击是否有效,不尽快想办法收拾这家伙的话,我就不能治疗骑士们了。
「还是赶快解决吧。」
在拳头表面覆上治愈魔法后,我绷紧神经往地面一蹬。
***
眼前的景象令人不敢置信。
兔里浑身萦绕著治愈魔法,一面倒地对黑骑士穷追猛打。
每次黑骑士让盔甲变形发动攻击,往往都被兔里伸手挡掉,就算挥剑也立刻被闪开。
黑骑士本身战斗力不强,攻击也容易识破。以这点程度的本事,我正在急救的部队长也能轻易击败她吧。
不过黑骑士会施展凶残的魔法,可将盔甲受到的损害还给对手。
然而面对这种既不能攻击也无法防御的荒谬魔法,兔里却若无其事地不断攻击黑骑士。
「嘿!!」
「呜……」
虽然黑骑士利用黑色团块保护自己,兔里却三两下突破防守,举足踹向黑骑士。
尽管如此,兔里仍旧没受到损伤的反扑。
真搞不懂。黑骑士的盔甲确实发动了魔法,可是不晓得是什么缘故,魔法对兔里并未发挥作用。
「……啊。」
这么说起来,为什么兔里要发动治愈魔法呢?
发动治愈魔法无疑是为了消除疲劳。不过如今他跟黑骑士交战时,四肢也覆上了治愈魔法。
这样攻击的时候不会连带治愈了肢体上有所接触的黑骑士吗?
「难不成……」
治愈魔法隐藏著破解黑骑士魔法的秘密?
仔细观察兔里迎击黑骑士操控的黑色手臂,一被他伸手挡开,黑色手臂就立刻溃散成烂泥。
此外,虽然兔里本人好像没意识到,但每当他痛殴黑骑士的盔甲,萦绕手上的治愈魔法都会瞬间亮度大减。
从这些现象推导出来的结论是——
「黑骑士盔甲的弱点是治愈魔法……?」
兔里的拳头之所以能够突破无敌盔甲,恐怕是因为黑骑士盔甲的特性吧。
反弹攻击的条件是对盔甲造成损伤。承受徒手攻击或斩击后,盔甲几乎一定会受损。一旦黑骑士认知自己受伤,便会将伤害原原本本还给对手。我亲身体验过后才明白了这点。
总之,虽然无敌盔甲棘手至极,但还是有缺陷。
「那就是治愈魔法……」
「喝啊喝啊!!」
「喀,呜……」
兔里露出连我都感到害怕的表情,以手刀劈砍黑骑士的肩膀,紧接著又用另一只手的掌底重击黑骑士腹部。
治愈魔法是为生物疗伤的能力。不过治愈魔法使无法施展无系统魔法,魔法本身也不能用在攻击上。
根据我的推测,黑骑士的盔甲并没有把兔里的拳头视为敌人。
不管他是基于什么理由夹带著治愈魔法进行攻击,现在都已经无所谓了。重点在于当黑骑士的盔甲接触治愈魔法时,盔甲表面会像铁遇热熔化般瞬间失去原形,进而承接兔里的攻击。
「治愈魔法是疗伤的魔法,而黑骑士的盔甲要受损才会发动,无法反弹带有治愈魔法的攻击。因为原本应该遭受的损伤马上就被治好了……」
如此一来,去掉兔里的治愈魔法后,剩下的纯粹就是拳头了。
被打中恐怕不是痛可以形容的。
「哈哈、哈……」
这理论也太荒唐了。
「怎么会有这种错误的使用方法啊?」
就算会施展治愈魔法,谁又想得到夹带著魔法发动攻击呢?
不,话说回来,治愈魔法使会跑来跑去攻击敌人吗?
答案是否定的。
「喀、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呜喔!?」
受到兔里彻底的压制,黑骑士陷入半疯狂状态,让黑色盔甲逐渐包覆高举的剑。
「你这家伙,你这家伙,你这家伙!!」
半边头盔底下露出黑骑士空洞的眼眸,看起来实在不像是神志清楚的样子。
彷佛呼应她的吶喊般,整副盔甲剧烈蠕动著流向她手里的剑。包覆在黑色盔甲中的剑化为巨大的刀刃。
不晓得是不是认为黑骑士手里的巨刃很危险,兔里停止进攻退回我身边。
「兔、兔里?」
「别担心,接下来就干掉她。」
「干掉!?」
做出震撼发言的同时,兔里瞪著挥舞刀刃的黑骑士。
黑骑士大概已经看不见眼前的兔里了吧,只见她粗暴地挥舞巨刃破坏四周。
「不管那家伙会用什么魔法,我该做的事情都没差。我要让那家伙无法伤害任何人,然后再去帮助骑士们。」
所以——这么低声呢喃后,兔里紧握右拳灌输魔力。
跟第一次看到时一样,治愈魔法散发美丽柔和的光芒。
他将闪烁绿色光辉的右手往后一拉,朝黑骑士冲了过去。
「兔里!!」
我不自觉地呼喊兔里的名字。
可是他却不顾我的担心,每个步伐都猛力加速。
萦绕右手的治愈魔法宛如彗星般拖著一道光。
治愈魔法与身体能力是他来到这世界后努力的集大成。
那甚至凌驾了黑骑士挥舞的刀刃——
「——呜啊……!?」
兔里的拳头命中了黑骑士的腹部。
不晓得是不是注入了过多魔力,黑骑士盔甲缝隙间隐约露出的肉体散发治愈魔法的光辉,不过那八成也很微弱吧。
总之,可以肯定是黑骑士完全失去了意识。
黑骑士跪倒在地上的同时,兔里当场脱下团服捆住黑骑士。
「必杀,不对,应该是必生吧?好,就决定叫治愈拳了。」
「……?」
听到兔里扛著五花大绑的黑骑士自言自语,我不禁疑惑地歪起了头。
把黑骑士绑起来后,兔里立刻跑到我身边,开始为我持续急救的骑士们进行治疗。
好快。自己的伤势医好时我也这么想过,不过他的治愈魔法果然不同凡响。
我在旁边看著眨眼间气色好转的骑士们,并试著就他刚才说过的话发问。
「兔里,什么是治愈拳啊?虽然听起来好像很对我的胃口啦……」
「……你听见啦?」
兔里露出有点尴尬的表情。
干嘛一脸被麻烦鬼缠上的表情啊?
「就是带有治愈魔法的拳头攻击啦。是团长教我的。」
「罗丝小姐吗?」
「对啊。团长说过,如果只是要让对手昏迷,那就边揍边治疗好了。其实我很胆小,不喜欢伤害别人,所以这样对我来说正好。」
「嗯?嗯嗯嗯?兔里,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耶……」
就算打伤了别人,伤终究也会被治愈魔法医好,所以没关系。话不是这样说的吧。结果还不是动手了。
不晓得是不是发现了我脸上玄妙的表情,兔里疑惑地歪著头。
「咦?哪里奇怪?反正伤势本身会痊愈,仅留下疼痛与冲击。藉此让人确实昏迷的话,不用伤人就能让对手无法行动了。刚才打斗时我就用了好几次来击退黑骑士,感觉挺不赖的呢。」
兔里,总觉得你被荼毒得很深呢。
虽然这话不该由我来说,但你已经深受这世界的邪魔歪道影响了。
「……唉。」
不过他的治愈拳和黑骑士的盔甲。
我们确实因为两种属性的相克关系才幸免于难。
「……兔里真了不起。」
「不,你这么说我也会觉得很困扰。话说回来,这家伙怎么办?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喔。」
兔里一边指著肩上的黑骑士,一边缓缓起身。
「我想那家伙会被视为俘虏处置。」
「……她不会遭受凌虐吧?」
我是觉得她已经很惨了啦……
不过兔里想说的不是这个吧。
「洛伊德王应该不好此道吧。想必顶多只是讯问而已。」
那位国王宅心仁厚,不太可能做出残酷的事情。
……不过,我从刚才开始就很在意一点——
「你要扛著黑骑士……不对,你要扛著那女孩到什么时候啊?」
把她放下来也没关系吧。
感觉有点吃味呢。我忌妒啰。
听我这么一问,兔里困窘地看著肩上的黑骑士。
「这件团服在战场上就好像一种标记。骑士们都是藉此辨识救命团的人,所以不能随便丢在某个地方……」
「原来如此,那我找人拿能够捆绑的东西过来吧。还有……」
「还有?」
「谢谢你来救我们。要是兔里没出现,我们早就死了。」
当时我受了致命伤,简直痛不欲生。
往后我肯定也忘不了那种身体逐渐流失血液的感觉吧。
那时候我有一瞬间不甘心地想著「我怎么可以死在这种地方」。
难道我就要毫无作为地死在这里,连一点东西都没留下,甚至害伙伴们一同陪葬吗?
最让我感到悔恨的是——明明答应过你要保护王国和我们的归宿,我却没能履行约定就耗尽了力气。
当脑海里一再涌现这些想法时,你出现了。
我真的好开心。
如同在训练场说过的,你来救我们了。我实在是开心得不得了。
听完我说的话,兔里虽然感到惊讶,却安心地对我笑了笑。
「我当然会来啊。毕竟犬上学姊是重要的学姊,而且一树也是我的朋友啊。」
「……嗯。」
「话说回来,敌军正逐渐后退呢。可能是因为这家伙被捕的关系吧,只要再加把劲,我方就能一口气扭转劣势。」
……要害羞等之后再说。
况且兔里说得没错,形势对我方有利。如果是席古勒斯军团长的话,恐怕早就分出胜负了吧。
「铃音大人,一树大人醒了!」
「!」
听到骑士们的叫唤,我和兔里立刻奔向一树身边。
一树大概已经听身旁的骑士解释过了吧,只见他一边摩娑治疗过后的腹部,一边笑看我和兔里。
「一树!你没事吧?」
「哈哈哈,兔里好像摆平一切了呢。真的很谢谢你,多亏有你帮忙。」
「抱歉。都怪我想出那种乱七八糟的作战计画,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请不要道歉。碰到黑骑士也没办法啊。」
起身收剑入鞘后,一树拍打脸颊赶走倦意,重新振作精神。
「好!学姊,战争还没结束,我们去前线帮忙吧!」
看来我不必不识趣地问他能不能动了。我的伤口也已经完全愈合,一点都不痛。
我在兔里面前真的抬不起头了。
他拯救了濒临死亡的我。
……唔。
「兔里,我的命已经是你的了——」
「说这什么傻话啊?」
虽然我也觉得自己很可笑,却还是不忘确认战况。
王国军略占上风。这样下去应该可以顺利赢得这场战争吧,不过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在魔王军重振旗鼓前先下手为强吧。一树,你还可以吗?」
「我没问题!」
「把这家伙重新绑好后,我会立刻赶赴前线。」
「那么现在就暂时先跟兔里告别啰。」
就另一种角度来看,兔里也是重要人员,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
他接过我托骑士拿来的绳子,绑住黑骑士露出团服底下的双手双脚。
该怎么说呢?
「……好像有点,不对,是很龌龊。」
「就说我没那种兴趣啦!!」
等到黑骑士无逃走之虞,兔里这才松开用来捆绑的团服。
他甩了甩有份量的团服,确定没有哪里破损后,便迅速地穿回身上。
「呼——这样就差不多了。」
「兔里大人,这个人该如何处置呢?」
「这我无法决定,只能交由席古勒斯军团长判断。我还得上前线,为避免她逃走,在裁示结果出来前可以帮忙看著她吗?」
「遵命!」
一位骑士精神抖擞地回答。兔里尴尬地点了点头,随即换上严肃的表情面向我跟一树。
「学姊、一树,如果可以的话,请不要再像刚才那样受伤了。我的治愈魔法并非万能,没办法救回死人。」
「好的,我不会勉强自己的。兔里也要小心喔。」
大概是我的回答让兔里安心了吧,只见他转身准备奔向前线。等到重整态势后,我和一树也会一同跟进。
「加油啊,兔里。」
当我看著他的背影轻声说完,正打算转身望向骑士们时——
「等一下。」
拥有一头亮丽绿发的女性瞬间出现在眼前,并一把揪起兔里的团服,硬是挡下了跨出步伐的他。
***
突然现身的女性眼神宛如恶鬼。
浑身散发绝对的存在感,以及美丽容颜也藏不住的凶残气质。
没错,这个人正是最可怕、最恶劣的——
「这是什么状况?给我解释清楚,兔里。」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我说就是了。请放开我,团长!」
救命团团长罗丝,也就是我的师父兼上司。
她有点不耐烦地把我放下。
「发生什么事了?」
「呃、呃——」
我胆战心惊地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只见她盘起双手思索著什么。
怎么办?好恐怖喔。等一下我的脑袋瓜可能不保了……搞不好还会直接被扔进敌阵里呢。
「我听说勇者快死了,所以才跑来看看,没想到你竟然全部解决了。」
「对不起……」
「不,你做得很好,不需要道歉。」
「……团长,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这个嘛……」
罗丝瞥了背后的犬上学姊他们一眼。
虽然结果八成是重回前线,但姑且还是得听听她的意见。
「勇者已经重新站起来了,而且还捕获了敌方主力,再加上敌军自乱阵脚……差不多是时候了吧。」
「什么?」
「回阵地去吧。」
「……啊!?」
听到突如其来的撤退宣言,我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既然罗丝叫我回乌露露他们所在的救命团阵地,那就表示不用再到前线四处奔走啰?
「形势大致底定,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们了。除非敌方使出杀手锏,否则基本上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我们在战场上逗留只会碍事。」
「所以要回后方继续治疗吗?」
「啊啊。」
这样就说得过去了。
跟罗丝一块儿走吧。
就算退到后方,我还是有该做的事情。
得知已经不用在血腥的战场上奔波,我不由得松了口气,可是我更担心必须继续奋战的学姊与一树。
他们的伤都好了。虽然浑身沾染血污,气色却不差。
重新确认过这点后,我稍微放心地对两人说:
「一树、学姊,我先回去了。你们可不能死喔。身为勇者,请两位打败魔王军凯旋而归吧。」
「我知道。这次我会好好珍惜你救回来的这条命。」
「兔里也要加油喔。」
听到学姊稍嫌沉重的承诺与一树的关心,我不禁苦笑起来。将两人托付给众骑士们后,我便随同罗丝奔往后卫的方向。
「……幸好你还活著。」
「咦?」
当罗丝以非比寻常的速度跑在前头时,她嘴里好像在嘀咕著什么。不过在战场喧嚣的掩盖下,我没能听清楚她说的话。
***
「什么!?那家伙被敌人抓住了!?」
黑骑士迎击勇者时遭王国军擒获的消息传到了魔王军大本营。
第三军团长艾蜜拉•贝尔古雷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情,艾蜜拉心想。黑骑士的能力在魔王军之中相当知名。那套可怕的盔甲拥有绝对的防御性及反扑能力,甚至能变成武器使用。而且又具备了棘手的稀有魔法,至少破坏力强大的艾蜜拉就应付不来,只能甘拜下风。
「被勇者抓住吗!?」
「不,对方身穿白色服装,可能是曾在战争中出现过的救命团。」
「白色团服……难道是罗丝!?」
艾蜜拉回想起治愈魔法使罗丝。
哪怕浑身伤痕累累,罗丝都有办法治好。如果是她的话,想必一定能轻易抓住黑骑士吧。
不过艾蜜拉却听到了最坏的答案。
「根据士兵的证词,对方并非罗丝,而是一名黑发少年。」
「你说还有另外一人……该死。」
这活脱脱就是场恶梦。
罗丝凭著一己之力就能治好前线上的所有王国骑士团成员,现在竟然又冒出一个,还有本事抓住黑骑士?
这样简直就像是还有另一个罗丝存在嘛。
而且威力无穷的黑骑士被擒获后,魔王军也因此士气大减。
「修尔路克……把巴尔吉那古叫回来,咱们要撤退了。」
艾蜜拉对著操弄魔法阵遥控巴尔吉那古的修尔路克下令。
「……你是认真的吗?」
修尔路克投来讶异的眼神。尽管艾蜜拉内心十分煎熬,但她认为自己采取了目前最好的手段。
「原本应该轮到我出马才对,可是光靠士兵们守不住大本营。况且王国军军团长席古勒斯到现在还没出面,这样再怎么打都只是白费力气。」
「……的确。我们魔族生来就不会使用治愈魔法这种方便的东西,士兵伤势过重就无计可施了。」
只有人类才具备治愈魔法的能力。
由于种族差异的关系,魔族与人类的魔法天赋有别,无法施展治愈魔法。
虽然不晓得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这实在是太讽刺了。
「我会负起全责。修尔路克,你的蛇对下一场战事很有帮助,不过现在只会妨碍士兵撤退。快让它回来。」
「我明白了。你的决定是对的,这次人类方太强了……!?」
操作魔法阵的修尔路克脸色一僵。
「怎么了?」
「……是勇者。」
修尔路克扶著额头说。手边的魔法阵映出了透过巴尔吉那古看到的两位勇者。
***
前方可见巨大的蛇型魔物。
那家伙不把骑士们的攻击放在眼里,兀自吐著毒雾盘成一团,跟我们熟知的蛇相去甚远。
不过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害怕。
「敌人正在撤退呢。」
「战争就快结束了吗?」
「真是这样就好了……」
我看著眼前瞪视自己的大蛇。
大蛇露出巨大的獠牙,发出嘶哑的吼声恐吓著我们。
「那家伙好像还想打呢。」
「学姊,不能再有更多人受害了。」
「我知道。那家伙就由我们来收拾吧。」
我拔剑施展魔法。
雷电流向手中的剑,令刀刃散发金色的光芒。
一树也将光之魔力凝聚在剑身及掌心之中,炼出破邪之剑与光球。
「好,我已经不会再出糗了。」
「嗯,就像兔里说过的,让我们解决这家伙结束战争吧。」
我们紧握手里的剑,带著雷与光冲了出去。
虽然对手是强敌,但对现在的我们并不构成任何阻碍。
为了等待我们回去的他,还有在这个世界里温情包容自己的人们,现在我要再度挥剑奋战!!
***
前线战场看得见光芒与大蛇的身影。
那魔物大概跟以前在森林里遇见的蛇同属一类吧……不过用不著担心与之交手的学姊和一树。
毕竟他们是勇者。
既然大蛇连应付我都很勉强了,自然不可能赢过那两人。
「兔里!不要偷懒!!」
「少啰嗦!我才没有偷懒呢!!」
我大声怒斥著送伤患过来的唐,同时将帐篷收容不下的伤患放到铺有麻布的地面,为他们施展治愈魔法。
「呜,哈……啊……」
「你还好吧?」
一位身材健壮的骑士肩膀受了重伤。我一边出声关心,一边把手放在他的肩头上。
骑士脸色很差,想必是那条蛇造成的伤口开始蔓延毒性了吧。
虽然这得用解毒回复魔法才能治好,但治愈魔法也有同样的功效。
伤口在几十秒内愈合后,接著我又把手靠在肩膀及腰侧,让治愈魔法扩及全身。
「……好像有点累了。」
仔细一想,我一直跑个不停。虽说是为了助人,但我竟然可以跑那么久。
如果是上一个世界里庸庸碌碌的自己,可能会担心我到底是怎么了吧。
「呜、呜……」
治疗中的骑士好像醒了。而且体内毒素似乎淡化许多,现在先治疗下一个人吧。当我打定主意准备起身时,恢复意识的骑士叫住了我。
「你、你是救命团的……原来如此,我得救了是吗?谢谢你。」
「只要你还活著就够了。请再睡一会儿吧,你现在还不是能够随意活动的状态。」
我起身寻找下一个需要医治的人。
阵地里的伤患多得要满出来了。环顾眼前的景象,总觉得心静不下来。我果然不喜欢看到有人受伤。
「嗯?」
格外强烈的雷电与光柱照亮了前线的战场。
亮光消失后,远处可见一条烧得焦黑的蛇无力地倒在地上。
「好像解决了呢。」
「……是啊。」
不知不觉间,罗丝来到身边轻声说道。我闻言也表示赞同。
魔王军的向心力大概也随著那条蛇被打倒而瓦解了吧,残兵纷纷逃往有河流的平原地带边界。
「不继续追击吗?」
「傻子,虽然打赢了这场仗,就剩余的兵力来看却是输惨了呢。我们应该为下次做好准备,而非继续拖延战事,造成无谓的牺牲。」
「敌军还会攻过来吗……?」
听完我的发问,罗丝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她转身面对受了伤刚送过来的骑士,将掌心置于伤口上。
我原本想接手处理,可是罗丝却伸手制止了我。
「这次可说是因为你救了勇者才能打赢。」
「就算我不来也有团长在,他们终究还是能获救啦。」
「不,勇者确实曾经死过一次。」
花了几秒钟把骑士的伤医治得不留痕迹后,她撩起浏海抬头仰望著我。
「救了他们的人是你,既不是我也不是席古勒斯。如果没有你,事情不会这么快结束。运气不好的话,可能勇者早就死了,变成我们输了这场仗。」
这么说完,罗丝起身和我互看。
「你是个称职的救命团团员。干得好,兔里。」
「……」
这个人居然很正常地夸奖别人。
可是不知为何,我觉得好开心,不,是开心得不得了。
虽然不晓得和一路走来的地狱相比算不算值得,但她好像是告诉我自己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被召唤到异世界后……
我被罗丝带走……
加入一群坏人脸之中。
不仅突然被迫进行地狱训练……
还被扔到森林里……
和熊玩起了你追我跑的游戏。
在那里我遇见了布鲁林……
和蛇交战的时候还差点死掉。
接著我和犬上学姊在森林里漂流……
然后认识了奥尔加先生和乌露露……
最后来到了战场……
「……奇怪?」
回过神来,我已经湿了脸颊。
虽然我没有特别想哭,眼泪却自己流下来了。就算再怎么用团服的袖口抹脸,眼泪还是流个不停。
这时,某种物体盖到了我头上。
罗丝为我戴上了白色团服的连帽。
「怎么,没想到你还挺孩子气的嘛。」
「……毕竟我才十七岁啊。」
仔细一想,来到这个世界时,我可能觉得非常惶恐不安。因为一切发展得过于迅速,导致我没意识到这点,不过罗丝的一句话却让压抑的心情一口气溃堤了。
「战场好可怕,敌方的魔族也好恐怖。而且我还看到好多人死去,真是糟透了……」
不过我缔结了许多『缘分』。
犬上学姊、一树、国王陛下,还有城里的人。
救命团的罗丝和那群傻蛋,以及乌露露与奥尔加先生。
我很高兴来到这个世界后能建立这么多关系。
对于在原本的世界里过著平凡生活的我而言,这简直是奢求。
当象徵战争结束的魔法击发时,我对罗丝开口说:
「我很庆幸能够遇见你,为大家尽一份心力……」
听了我说的话,罗丝有点讶异地睁大眼睛。
然后她露出了温柔的苦笑。
「有人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虽然如今那些家伙只留在我的记忆里,但你却还在这里……兔里,幸好你活著回来。」
「……是!」
我流著眼泪回答。
不过不晓得是不是已经抵达极限了,我突然踉跄了一下。就算双腿想用力也使不上劲。就在我意识逐渐模糊快要倒下的时候,罗丝一把抓著我的腰扛到肩上。
「奇……奇怪?」
「魔力跟体力都耗尽了吗……你还真能撑啊。现在就先休息吧,不过醒来时会很辛苦喔。」
也不晓得是哪里有趣,罗丝笑著这么说。尽管感到疑惑,我的意识仍旧缓缓沉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