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姑且战胜了魔王军。
虽然我军蒙受了不小的损失,但令人高兴的是有许多人生还。
我深深觉得救命团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听说我昏过去后情况一片混乱。团员们主要忙著运送动弹不得的伤患,回收被弃置的武器以免遭到滥用,也就是所谓的战后处理。
睡了三天才清醒时,唐劈头就对我抱怨,想必是错不了了。
不过幸好救命团的成员们都平安无事。毕竟奥尔加和乌露露在体能方面并不算强,至于唐那群傻大个就算了。
恢复意识的隔天,国王陛下在国民面前颁发勋章给一树和犬上学姊。
当我佩服地鼓掌时,罗丝和我也被叫到台上。为什么是我啊!?我不知所措,慌慌张张地转头望向罗丝,可是她却露出非常不怀好意的笑容,拍著我的背逼我前进。
一站到台上,国民,应该说骑士们立刻高声欢呼。
基于现代人可悲的习性,我还是先低头鞠躬,却被罗丝赏了一拳。最后我含著眼泪从国王陛下手里接过表扬战功的奖牌。
「话说回来,是什么战功啊?」一问之下,这才知道主要是奖励我捕获敌方干部扭转战况,还有救助了许多骑士。「你就收下吧,这可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呢。」虽然罗丝满不在乎地这么说,但我心中非常激动。
「我说布鲁林啊,真的好累喔。」
「咕啊。」
之后经历过一些有的没的,大约一个礼拜后我才重回原本的生活,在布鲁林的小屋里畅谈这次战争中发生的种种。
据说蓝灰熊是智商很高的生物,只要努力学习就听得懂人话。所以我才像这样子频繁对它说话,不过布鲁林却只是打著呵欠,有如牛一般哞哞叫,完全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要是也带你一起去就好了。话说该运动啰。你都快忘记自己是野生动物了吧。」
我粗鲁地拍打布鲁林的头,硬是逼它起身。平常我总是背著布鲁林跑,不过偶尔也要让它自己动一动。刚好国王陛下请我进城,就带这家伙一起去吧。
这家伙愈长愈大,如果只是一味长脂肪的话,它就变成吃闲饭的了。
「走啰,布鲁林。」
「咕啊。」
布鲁林无奈地起身走在我身边。看它走得慢吞吞的样子,我不禁露出苦笑,不过我还是细细品味著短暂的日常时光。
当我和布鲁林愉快地漫步时,有个人影从救命团宿舍入口处跑向这里。
「啊,兔里!」
「乌露露。」
乌露露挥著手冲了过来。这女孩跟我年龄相仿,同样也会使用治愈魔法。
「身体已经不要紧了吗?」
「嗯,我睡得很好,体力完全恢复了。」
「太好了!兔里和罗丝小姐上前线时我真的很担心呢……啊,你好啊,布鲁林。」
乌露露轻轻地摆手示意,可是布鲁林却不屑地撇过头去。
尽管此举让乌露露受到了打击,她还是重新打起精神,露出僵硬的笑容。
「你、你们要去散步吗?」
「不,其实是国王陛下传我过去。还有……我想让这家伙稍微走动一下。」
「啊哈哈。啊,对了,如果要去镇上的话,你要小心点喔。」
「咦?这话是什么意思……」
「哥哥还在等我,我差不多该回去啰!」
……彷佛闪避我的追问般,乌露露逃也似地离开了。
城镇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难道是因为有人阵亡,导致居民们气愤不平吗?
这次战死的人全都隆重地葬在王国的墓地里。虽然我也出席了葬礼,但似乎还是有人心怀怨怼。就算要怪我实力不足,我也无法反驳。
到时候就认命地承担他们的怨恨吧。
从救命团宿舍出发的路上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我顺利地抵达了城门。
和布鲁林来到围绕著水路与城墙的巨大城门附近时,我看见了两位身穿厚重盔甲的骑士,以及红发守卫亚尔格先生。
亚尔格先生一看到我,便带著笑容跑向这边。
「兔里大人,您身体还好吧?」
「我已经没事了。亚尔格先生……看起来好像也不打紧呢。」
亚尔格先生保护了乌露露和奥尔加先生他们,我得向他道谢才行。
「亚尔格先生,请容我重新向你致谢。谢谢你保护了我们。」
「不!救命团是战争要员,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保护各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应该道谢的反而是我才对!」
亚尔格先生伸手往旁边一摆,猛然低下了头。后方的骑士们也卸下头盔,气势汹汹地效法他的动作。就在我被突如其来的举动吓著时,亚尔格先生低著头说:
「多亏了兔里大人及罗丝大人,我……不,我们才能平安生还!」
「不,我还有很多人没救到。」
「不过要是没有你们,许多同僚恐怕都回不来了吧!」
「啊,不……呜……总之,请先把头抬起来吧。」
面对不习惯的致谢,我顿时手足无措,不过我还是请他们抬起头来。
虽然并不是不高兴得到了别人的感谢,但被人当面这么一说,我讲话都变得语无伦次了。
一旁的布鲁林无聊地打著呵欠。我摸著它的头审慎发言:
「凭我一个人肯定是无能为力。在战场上好几次险些被魔族杀死时,都是骑士们救了我。所以我们互不相欠喔。」
我这么说完,亚尔格先生愣了一下,随即噗哧一笑地搔起了头。
「原来如此,兔里大人果然是个有趣的人……啊!既然您会来到这里,那就表示有事要进城吧!我马上开门!」
「对喔……」
骑士们回神似地开启城门。向他们道过谢后,我便和布鲁林迈步走向门后王城宽广的腹地。
这里还是很大呢。
我走过石板道路,经由骑士看守的入口进入城内。布鲁林留在外面。这家伙比想像中懂事,应该不成问题。
之后侍女带我前往国王陛下所在的地方。每当遇到城内负责警备的骑士时,他们都像刚才亚尔格先生那样向我道谢。
在侍女的带领下,我来到国王陛下置身的大厅。大厅内有慈眉善目地看著我的国王陛下、塞尔吉欧先生,以及军团长席古勒斯先生。
「喔喔,是兔里啊。」
「您好,国王陛下。」
「不好意思,突然把你叫来。」
「不,没关系的。那么……今天为什么找我过来呢?」
「这个嘛……席古勒斯。」
「是。」
国王陛下使了个眼色后,席古勒斯先生便踏出一步望向这里。
「兔里大人还记得您捕获的魔王军干部吗?」
「记、记得。」
黑骑士。
施展破坏常规的魔法,害犬上学姊与一树性命垂危的怪物。
事后我才听说自己之所以能够打倒黑骑士,是因为涵盖四肢的治愈魔法与黑骑士的魔法互相抵销,使我的攻击得以直接伤及黑骑士。
仔细一想,既然乌露露和奥尔加先生身体能力不行,除了我和罗丝两人以外也没人能打倒她吧。
不过,为什么要问我黑骑士的事情呢?
难道——
「她自杀了吗?」
这很有可能。
虽然可以肯定林格尔王国不会做出这种事情,但我曾听说有些俘虏害怕遭受凌虐,于是选择自我了断。
该不会那个黑骑士也——
「不是的。她很乾脆地招供了。」
「……哎呀?」
「我能体会您被泼了冷水的心情。因为当时在场的我也一样。」
彷佛对我的反应有所共鸣般,席古勒斯先生伸手扶著额头。不过既然她都乾脆地招了,为什么还要找我过来呢?
「这位名叫黑骑士的人似乎对魔王军并不怎么忠诚。虽然不太情愿,但她还是说出了对我们有利的情报。」
「不过,这会不会是圈套呢?」
「当然,我们也只当作有这些讯息,并没有全然相信。」
这倒也是。黑骑士毫无反抗地招供时,就该怀疑其中是不是暗藏陷阱了。
虽然我反覆思索席古勒斯先生说过的话,却愈来愈不明白传唤我的理由。
「那又是为什么找我来呢?」
「黑骑士说无论如何都要见兔里大人一面。」
「……啊!?」
「和黑骑士见面……这就是找您过来的理由。」
「咦!?可是国王陛下!我只是逮住她而已耶!」
「话说得简单,兔里可是捕获了制服两位勇者的怪物呢。除了你和罗丝以外,这个国家恐怕没有人能对抗黑骑士吧。」
「呃……」
国王陛下所说的话令我陷入混乱。
为什么我非得跟可能对自己怀恨在心的黑骑士见面呢?
我神经才没那么大条呢……
「在讯问的过程中,黑骑士提出了某个条件,作为提供我们重要资讯的代价。那就是希望能和兔里大人聊聊。」
「呜哇……」
看来就算战争结束,我依然处于纷扰之中。
「那个重要资讯是……」
「这点我得先让兔里知道才行。」
我当然得先问个清楚。毕竟我背负著相当重要的使命。
「是魔王军第二、第三军团长的魔法系统及能力。」
那岂不是超级重要的资讯吗?
***
啪嗒啪嗒,周围回荡著前往地下的脚步声。
我身边是席古勒斯先生与林格尔王国的菁英骑士。来这种地方大概需要这些可靠的人保护吧。
可是——
「放心吧,兔里。我好歹还能当你的盾牌!」
「你有赢不了的自知之明是很好啦,不过你干嘛倒退著走啊……」
不知道为什么,犬上学姊也跟过来了。
不,我是很感激学姊的关心啦。不过老实说,我只觉得有学姊在很麻烦。
顺带一提,一树似乎跟瑟丽亚殿下沉浸在两人世界之中。真是太闪啦。一树当个现充也无所谓,请永远爆炸吧。
「毕竟目前只有兔里和罗丝小姐可以与之抗衡。现在的我就好比肉盾。」
「治愈魔法又不是拿来伤人的东西……」
和黑骑士交手时,我也是尽量让她失去意识。
……哎呀?没记错的话,黑骑士的魔法不是跟我的治愈魔法互相抵销了吗?
既然如此,当治愈魔法消失时,黑骑士就直接挨我的拳头了。
她该不会实际上受了重伤吧?当时我以为治愈魔法有在运作,狠狠地揍了她一顿呢……
「席古勒斯先生!!你们治疗过黑骑士吗!?」
「不,黑骑士一直披著黑色盔甲……怎么了吗?那家伙受了什么伤吗?看起来不像呢……」
「……兔里。」
「……糟糕。」
犬上学姊大概也意会过来了吧,只见她脸色铁青。
大家都忽略了我对黑骑士造成的损伤。
不是我在自夸,我的拳头可是足以轻易打破岩石。
我跟犬上学姊同时拔腿冲下阶梯。
阶梯底下可见负责看守的骑士。黑骑士蹲在后方牢房里,身上披著雾蒙蒙的黑色盔甲。
「兔里大人,有什么事吗!?」
「……兔里?」
听到负责看守的骑士这么一说,黑骑士回过神来猛然抬头。她缓缓起身,透过盔甲的缝隙望向我跟犬上学姊。
空气中交杂著些许血味。她的伤一直没处理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得帮她治疗才行。
「治愈魔法使,咱们又见面了。」
「……你受伤了吧。」
「是啊。不过无所谓,这就是所谓的疼痛吧?」
头盔底下传来黑骑士含糊不清的声音。
在我听来就好像个喜上眉梢的孩子。
不晓得犬上学姊是不是也感受到了语气中的情感,她抓紧我团服的袖口。
「兔里,这家伙是个没自觉的超级被虐狂呢……有意思。不过形象没我鲜明啦。」
「请你稍微安静一点。」
还有,不要比较这种事情啦。
轻轻叹了口气后,我再度面向黑骑士。
「那么你为什么找我过来呢?」
「我想再见一次害我被关进这里的罪魁祸首。呜,哈哈哈。不知为何,身体好难动啊。」
黑骑士压著侧腹,整个人无力地摇晃起来。
这家伙跟犬上学姊一样都是变态。
「骑士先生,请给我钥匙。」
「兔里大人!?」
「喂,兔里!?」
身为救命团团员的我不可能对伤患坐视不管。
况且我对她造成的伤害可能深及内脏。
虽然犬上学姊绷著脸紧抓住我的手,但她的臂力没我强。
当我挣脱制止我的学姊,正打算逼骑士交出钥匙时,席古勒斯先生这才姗姗来迟地出现。
「……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
那个治愈魔法使就在我面前。他被女勇者扣住了手,一脸严肃地指著这边对大个子骑士说了些什么。
反正那都跟我无关。就在我决定无视时,身体又莫名其妙地摇晃起来。
「……呼。」
腹部阵阵紧缩,这种异物感是怎么一回事呢?
身为魔族的我不仅身强体壮,再生能力也很强,又有无敌盔甲的保护。尽管如此,我却在战争中受了伤。
过去我从未受过这么重的伤。这种刺激就是俗称的『好痛』吗?
我一边压著感觉疼痛的部位,一边望向眼前的治愈魔法使。
治愈魔法。
人类与生倶来的稀有魔法,能力纯粹只有『治疗』。
我在负责看守的骑士们交谈时趁机偷听,这才知道第三军团长异常防范的罗丝收了他当徒弟。
以前我总是瞧不起回复系的魔法使,如今却是自食恶果。没想到竟能正面击败我的暗魔法。
这家伙,就是这家伙伤了我。
他让我尝到疼痛与败北的滋味。
害我——
「我进去啰。」
「……!」
治愈魔法使喀嚓一声地开门走进来。
「怎么,要拷问我吗?」
「手伸出来。」
「干、干嘛?」
「叫你手伸出来!!」
「咿 !?」
看到一脸温文儒雅的治愈魔法使突然变得宛如魔鬼,我不自觉地递出了手。
什么嘛,林格尔王国的回复要员还学了杀气这种技能吗?
连平常被吼惯的我一瞬间都害怕起来了。
「为什么拖著不管呢……不,虽然动手伤人的是我啦……」
温柔地抓起我的手后,治愈魔法使双手散发治愈魔法的光芒加以包覆。
袖甲并未将治愈魔法视为异物,反而让它直接穿透,容许治愈魔法使碰触到我的手。
「你、你想干什么……!」
温暖的光芒笼罩了我的手后,随即扩及肩、头、胸、腰。
「我在医治你啊。」
「不需要……!」
虽然我试图挣脱,但他的手却宛如老虎钳般纹风不动,依然温柔地紧抓著我。
接著治愈魔法使将另一只手贴在我被他揍过的左脸颊上。
「真是的,要是你死了,我会于心有愧的。我可不打算对别人的死耿耿于怀喔。你就乖乖地让我医治吧。」
「……」
一下子穿过头盔触及脸颊的手出奇温暖。
过去我总是抗拒别人的触摸,甚至不让父母亲碰我,可是我却不由自主地主动触摸贴著自己的那只手。
「兔里!」
在牢房外观望的勇者惊慌大叫。
「不要紧啦……大概吧。」
「大概!?」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涌上心头的情感。
笼罩全身的治愈魔法之光,以及有别于魔族的温暖肌肤,这些对我来说都是未知事物——令我心焦难耐。
「……呼。」
接触脸颊的手放松力量,包覆身体的治愈魔法逐渐淡去。短短数十秒内,肉体的疼痛就难以置信地消失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放不开触碰自己的手。
见我迟迟不肯放手,治愈魔法使露出讶异的表情。
「那个,可以放开我吗?我觉得有点害怕耶……」
「再一下……」
「?」
「可以再摸一下吗?」
触摸脸颊的手湿了。不,另一边的脸颊也湿了。我不明所以地解除头盔,伸手摸上了濡湿的部位。
「唉——既然你都哭了,我怎么可能拒绝啊……」
原来如此,我流泪了吗?
当治愈魔法使在朦胧不定的视野内为难地搔著脸颊时,我才第一次觉得好像看见了『人』。
原本视他人如草芥的我,此刻内心涌现温热的情感。
我没花多久时间就意识到那是所谓的温情。不管眼前这家伙是敌是友,那都已经无所谓了。
我紧握著贴在脸颊的手,一心不愿放弃这种情感。
***
之后黑骑士,不,是银发褐肤的少女大方地提供了资讯。
虽然不晓得跟我谈过能否让她满意,但这样似乎能帮得上国王陛下的忙。
向国王陛下报告后,我和莫名其妙跟过来的犬上学姊一同前往城外。
这个人是不是很闲啊?当我想著这种失礼的事情时,走在前方的学姊面带浅笑地回过头来。
「真受不了,没想到你还让敌人立旗了。真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你的想法还是一样无厘头呢。」
要怎么样才能把那种情况看成立旗啊?
对方可是黑骑士耶。
「我只是尽自己的本分而已。还有,我不是会立恋爱旗的人。」
「不不不,这可难说喔!!」
「为什么?」
「这里就有一个被你立旗的美少女啊!!」
……
「不过即便是敌人,我可能还是做得有点太过火了。」
「……哎呀,竟然忽视我?」
无视学姊的疯言疯语后,我想起了黑骑士这个人。
在战场上看到她的脸时,我觉得她长得很稚气,没想到实际年龄倒是跟我差不多。
得知黑骑士的真面目是个少女时,席古勒斯先生眼睛瞪得斗大呢。
「不过啊,就算是为了治疗,你也不能随便碰女孩子的脸啊。」
「可是……我打了人家的脸耶?说得更具体一点,当时力道可是足以打昏学姊和一树对付过的那条蛇喔。」
「那、那还真是令人同情。」
虽说是莫可奈何的事情,但现在她已沦为阶下囚。既然对方愿意接受讯问,也很难断言她是敌人。我可不想伤了人还任凭她自生自灭。
不过对于她刺伤犬上学姊和一树,我是真的很火大。
「当时我真的动怒了。我还以为你们被杀死了……不过幸好你们都还活著。」
「哈哈,你嘴巴真甜啊。」
学姊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后,便心情愉悦地迈步走向城外。
我也跟随她的脚步前进。不过这时训练场的方向传来急促又沉重的脚步声,一个蓝色的庞然大物飞扑过来。
「咕喔——!」
「!!」
嚎叫著扑来的蓝色巨躯是布鲁林。我接住它放到地面,就这样一同前行。
不知为何,犬上学姊张大了嘴巴看著这边。
「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不,看到你徒手接住体型跟棕熊相当的布鲁林,任谁都会吓到吧!?」
「啊——我习惯了啦。学姊要去镇上吧?」
我早就习惯别人被布鲁林吓著了,所以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咕啊。」
「兔里好像变得有点陌生呢……」
那场战争过后,我总觉得浑身不对劲,老是静不下来。回过神时,我已经在做伏地挺身了。当时罗丝还臭骂「三更半夜的吵死人了!」狠狠踹了我一顿呢。哎呦,都怪我在半夜做伏地挺身啦。
「不过布鲁林还是一样可爱呢。」
「咕啊~~」
学姊伸手试图抚摸布鲁林,却被它迅速闪开了。
为什么它死都不让学姊摸呢?明明偶尔还愿意让我摸一下……难道是得赢得一定程度的信任才行吗?
「既然要外出的话,学姊最好还是变装一下吧。」
「兔里也是。毕竟你是国民们……不,是我们的英雄。」
听她这么一说,我拉起团服的连帽准备戴上,可是布鲁林的存在早已暴露了我的真实身分。想到这里,我便打消了变装的念头。
「等会儿兔里也要去镇上吗?」
「嗯。因为进城前才刚遇见乌露露,我打算也去向奥尔加先生打声招呼。」
「没记错的话,那位也会使用治愈魔法是吧?」
「是啊。奥尔加先生身体不像我这么强壮,不过在治愈魔法方面倒是比我厉害多了。」
「喔……」
奥尔加先生也跟我一样,在战争结束后就倒下了。
听说他比我更快恢复意识,不过我依然很担心。虽然有乌露露在应该不成问题,但还是去露个脸会比较好吧。
「……嗯?」
「怎么了?」
一位金发少女站在城镇的入口处。这个世界有各种发色的人,金发并不算罕见。
可是见过那位少女的我却自然而然地勾起嘴角。
毕竟背对这里的那位少女头上长著三角形的耳朵。
我当场拔腿疾驰。
「找到了!!」「
兔里!?」
我用足以在地面留下清晰脚印的力气狂奔,短短几步内就拉近了数十公尺的距离,可是兽人少女却彷佛早有预料似地猛然回头。我抓著少女的腰杆一口气举起来大叫:
「你给我解释清楚喔!!」
一看到我的脸,曾让我预见学姊与一树死状的兽人少女顿时睁大眼睛。欲言又止地反覆张动嘴巴后,她以清晰的嗓音说:
「治愈魔法使,你还活著啊?既然如此,我要请你付出代价。」
「啊?」
听著学姊和布鲁林从后方跑来的声音,我和面无表情的少女大眼瞪小眼。
和我互望的兽人少女稍微沉下脸色,勉为其难似地——
「请救救我妈……」
说出了这句话。
***
帮助母亲。
兽人少女对我提出这项要求。
她刚才说了代价。
那恐怕是指藉由展现预知的未来,让我得以拯救犬上学姊和一树的代价吧。的确,要是没有那段预知画面,我可能救不了他们两人,害得林格尔王国军输掉战争。
理解情况后,我带著兽人少女随同布鲁林与犬上学姊来到救命团的宿舍。
在这里就不会被镇上的人听见了。要谈论秘密的话,恐怕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吧。
把布鲁林打发回小屋后,我让兽人少女坐在餐厅椅子上,自己跟犬上学姊也在少女面前坐下。
「你愿意说给我听吗?」
「喂,兔里,我完全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耶……话说回来,这个狐耳女是谁啊?长得好可爱喔,我可以摸她吗?」
「…………我只能拜托你了。」
「只能拜托我?」
「居然不理我……兔里很爱欺负我是吧?算了,反正我现在兴奋得很呢。」
你是一定要人陪的妈宝吗?
向闹起别扭的犬上学姊简单解释过后,我思索著刚才听到的话。
什么叫做只能拜托我呢?如果是想请治愈魔法使帮忙的话,去诊所找奥尔加先生或乌露露也行啊。
「我叫天瑚。如你所见,我是狐狸兽人。我认得你。你是兔里,会使用奇怪的治愈魔法。」
「我是知道自己的用法很怪啦……算了。我有好多事情想问你。首先,你为什么让我看见那个呢?」
那个当然是指黑骑士杀害犬上学姊与一树的画面。一切都是从那个开始的。
听完我说的话,天瑚瞬间沉默不语。不安地瞥了犬上学姊一眼后,她才下定决心开口对我说:
「不这么做的话,这个王国就会毁灭。勇者死后,王国将彻底遭受蹂躏而覆亡。」
「……你怎么看呢?」
「她说的不见得有错。要是当时兔里没出现的话,我跟一树肯定已经死了。这可不是我自命不凡喔,一旦少了我们,最后王国军恐怕会被魔王军击败吧。」
原来情况这么危急啊。
所以那时候我改变了王国的命运吗?我不知不觉就背负了无比重要的使命吗?
要是没有了这女孩,这个国家的居民如今已经——想到这里,双手不由得颤抖起来。
「……这里还有很照顾我的人在,更重要的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兔里,不能就这么失去你。」
好不容易才找到,是吗?
这句话让我有点在意。
「那个画面是什么?……总不可能是幻觉吧?」
听了我的发问,少女露出有点犹豫的表情。
「我会施展预知未来的魔法。」
「预知吗?所谓魔法真是无奇不有呢……」
与其说魔法,预知未来这种东西更像超能力吧。
看来我果然没猜错。我一边心想,一边竖耳倾听。
「从一年前我就预知了战败。所以战争开始前,我不断寻找能够治疗任何伤病的治愈魔法使。」
「既然你都知道会输了,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呢?虽然你救了我一命,这种话不该由我来说,但与其留在早知道会灭亡的国家,逃到安全的地方不是更好吗?」
「学姊,兽人在王国外似乎是人人觊觎的对象。我想她大概是想走也走不了吧。」
听了我说的话,天瑚轻轻点了点头。
「嗯,我只能待在这个国家。因为兽人常常遭受凌虐……」
来到这个国家之前,这女孩大概有过非常惨痛的遭遇吧。
即便拥有预知能力,她依旧是个无力的小孩。
「我来自兽人国。」
「好远啊……」
「兽人国离林格尔王国多远啊?」
「至少不是小女孩到得了的距离。」
学姊这么断言。
从她认真的表情看来,兽人国似乎位于相当遥远的地方。
「你不觉得辛苦吗?」
「不会。这都是为了救妈妈。」
「……你母亲生病了吗?」
「她一直昏迷不醒。听说用一般的方式没办法医好。」
所以才要找治愈魔法使啊。
「兽人天生不会使用治愈魔法,那是专属于人类的天赋。可是无论哪个国家都没有人愿意医治我的母亲。因为我是兽人,谁也不肯帮我。」
「歧视吗?」
学姊面有难色地低声沉吟,不过我想的跟学姊不同。
天瑚走访许多国家寻找治愈魔法使。她大概利用预知能力克服了种种危机吧。既然拥有这么方便的能力,兽人国应该不会随便放她离开吧?
不顾陷入沉思的我,天瑚又接著说:
「我在这个国家里找到了为数不多的三位治愈魔法使,而且我看见了其中两人愿意随我一起帮助妈妈的未来。」
「那三个人是……奥尔加先生、乌露露,还有团长吗?」
「嗯。不过尽管有那个意愿,他们还是帮不上忙。」
「这话是什么意思?」
「诊所的人手无缚鸡之力。可怕的人虽然耐著性子听我说,却不肯跟我走。」
「啊——……」
我好像可以理解。
的确,奥尔加先生和乌露露恐怕禁不起长途奔波吧。
而且罗丝又是统率一个组织的领导人,不能随便离开这里。她甚至有可能放话说「老娘才不信呢」。
「所以才找上我吗?」
「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肯陪我去。我一眼就知道你能改变王国破灭的未来,还愿意跟我一起帮助妈妈。所以我才让你看见未来。」
「那种东西可以随便让人看吗?搞得我头好痛呢。」
我的脑袋瓜差点要炸掉了。
「要让人看见未来必须耗费大量魔力。之后我也昏睡了三天三夜,我们算是扯平了。」
所以之后才会找不到这女孩吗?
不过这女孩是学姊和一树的救命恩人,对王国的居民来说也是……
虽然想帮她,但这问题比想像中重大。
根据罗丝的说法,兽人国十分排斥人类。目前也不确定这女孩在兽人国是什么身分,还是不要随便采取行动会比较好吧。
「总之,先跟国王陛下交涉看看吧。向国王陛下说明时你要一起来吗?」
「呃,国王陛下?可以吗?」
「那个人应该没关系吧。」
不过直接杀过去也太失礼了,得拜托罗丝帮忙说一声才行。
「好,我先去找团长。你暂时留在这里,学姊请别乱来喔。你叫……天瑚是吧?如果这个人心怀不轨的话,就马上叫我。」
「我说兔里啊,你到底把我当什么啦?」
待不住的小孩。
我斜眼看了看闹别扭的学姊,旋即前往团长室。
这时候罗丝应该在。问题是该怎么解释……
***
兔里把我留在原地,一脸倦容地离开了餐厅。眼前是正襟危坐的狐狸兽人,天瑚。
我把下巴靠在交叠的手指上,目不转睛地观察著她。
她好像觉得不太自在,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
「……」
好可爱。
太可爱了。
这女孩是怎样啊?长得好像洋娃娃喔。
是货真价实的狐狸女耶。不仅头上长了兽耳,连尾巴都有呢。
可以摸她吗?
哎呀,糟糕,差点就迷失自我了。好险好险。
先把刚才听懂的部分整理一下吧。
她费尽千辛万苦从兽人国来到这里……
希望兔里能帮忙医治祖国病倒的母亲。
为此,她让兔里预见我们死去的未来,改变了王国灭亡的历史。
相对地,她要求兔里协助自己作为代价。
总觉得这种做法有点太大费周章了。
「就算什么都不说,你也能拜托兔里帮忙不是吗?」
「……来到这个国家前是这样没错。可是跟这里的人相处过后,我就没办法这么做了。」
「是吗……」
在仁慈的洛伊德王统治下,这个王国出奇地和平。
民众都很和善,国内形成一种人人平等的特殊风气。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这女孩恐怕也以为周围都是敌人吧。不过实际上并非如此。
「对我来说,这国家比故乡还要友善。大家待我一视同仁,不带任何有色眼光……可是妈妈还在故乡受苦……我得带兔里回去才行……」
女孩呢喃著说。
她的语气听起来好像有点怕我,不像面对兔里时那么直接乾脆。
看来我可能让这女孩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发现兔里时,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没想到会以这种形式找到避免王国灭亡的方法。」
「你的魔法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所谓的预知未来也有范围吧?」
一年前她就已经预知战败了,照理说范围应该很广才对。
「其实很不稳定,通常是看不到多远的未来。不过好比睡觉时就能看见半年或一年后的未来。另外,有机会改变未来的人看得见两种不同的未来。我能够对这些人展现未来,让他们得以做出选择。」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让兔里看见我们死去的未来,藉此防止憾事发生啊。可是兽人普遍都能使用预知未来的魔法吗?」
「那跟我的血统有关。」
「血统?」
「我们一族擅长读时。虽然妈妈也会使用预知魔法,但妈妈说我的预知能力是一族之中最强的。」
「……」
如今兽人国或许正拚了命地寻找这女孩。
事情变得愈来愈棘手了。在她看到的未来里,罗丝小姐之所以一口回绝,恐怕是因为这女孩在兽人国里处于某种重要的立场吧。
毕竟适逢准备对抗魔王侵略的时期,罗丝小姐也只能拒绝了。
「……总之,下决定的是兔里啊。」
他就是无法拒绝别人呢。
***
「狐狸兽人拜托你去故乡帮母亲治病是吗?」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团长室内整理得一尘不染。坐在木椅上听完天瑚的事情后,罗丝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你丢了个麻烦的问题过来呢。兽人从外表上分不太出来,如果是读时公主的话,那可不是闹著玩的。」
「读时公主……?」
这名字听起来好像很麻烦耶。
「某些兽人拥有读时这种罕见的魔法天赋。他们背负著预知灾厄,事先警告兽人族的使命。要是这种人出现在林格尔王国的话……兽人国说不定会与我方为敌。毕竟那些家伙对人类怀有非比寻常的敌意。」
「在这个魔王军随时可能进攻的非常时期吗?」
「对兽人来说,人类比魔王军更碍眼喔。」
虽然猜得到天瑚可能身分高贵,我倒是没想到会这么重要。
还好有先跟罗丝商量。如果随随便便就出国的话,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团长,请让我听听你的意见。」
「我很想说不行,不过得先问问洛伊德陛下才能决定。今天……不,这几天是没办法晋见陛下了。目前洛伊德陛下正计画跟他国合作。」
短时间内见不到面了吗?那我该怎么办呢……?
是再跟天瑚多探听一些消息,还是预先训练做好准备呢?
「这段期间你就进行训练吧。即便洛伊德陛下准许你前往兽人国,你现在光是保护自己就忙不过来了。我要再次训练你。反正也不会有伤患送来。」
「这倒是无所谓啦……」
此刻我竟然没露出不情愿的表情,难道我已经很习惯了吗?
不,我是真的习惯了。适应虐待的我该不会是超级被虐狂吧?
我好像快讨厌起深受影响的自己了,不过一想到这里是团长室,我连忙打消念头。
这种时候我可不想挨骂。
「学姊和天瑚还在楼下等,我去跟她们说。」
「啊啊。」
向罗丝行了一礼后,我便离开团长室前往楼下。
回到餐厅时,眼前的犬上学姊正拚命跟天瑚攀谈。
我不经意地望向天瑚。
一头金发散发出显然不是染过的光泽,个头也比犬上学姊小上一圈。
多亏她一个人到得了这里。
我来到学姊与天瑚身边,准备说明我跟罗丝谈完的结论。
不过天瑚回头后却抢先开口:
「……是吗?还要花一些时间啊。」
她目不转睛地盯著我说。
原来她已经预知我要说的话啦。
不过犬上学姊倒是显得相当困惑。
「你们是透过眼神交流吧。真不甘心,总觉得好像输了。」
「干嘛计较这个啊……只是要花点时间才能晋见国王陛下啦。我绝不会做出那种犯罪行为的。」
学姊想把我塑造成罪犯吗?不,这个世界也不晓得有没有萝莉控的概念。
听完我说的话,学姊伤心地别过视线。
「最近你对我是不是太没礼貌啦?我快哭啰。」
「既然你还能耍嘴皮子,看来是不要紧了。不过啊,没礼貌不是代表跟学姊交情好吗?」
「……我跟你对交情的定义好像不一样呢。」
「哪里不一样啊?我都有理你耶。」
「我是狗吗!?」
跟狗差不多吧。比方说好奇心旺盛这部分。
让急欲反驳的学姊坐回椅子上后,我转头面向天瑚。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我原本就不认为能马上出发,今天我就先回去吧。」
「话说回来,你住在哪里呢?」
「我寄住在婆婆经营的水果店里。」
「喔——那里啊。」
被罗丝扔进森林之前,我曾在镇上看过贩售有刺水果的地方。
原来是寄住在那里啊。既然可以留宿的话,她跟对方应该处得不错。我有点放心了。
再来要做什么呢?是直接去找奥尔加先生,还是开始训练呢?
不过,身旁的学姊正满怀期待地看著我。还是照原订计画前往诊所好了。
「我也要去镇上,就顺便送你一程吧。」
「嗯。」
「犬上学姊也要去吧?」
「嗯!!我要去!!」
果然是狗嘛。
暗自这么心想的同时,我脱掉在镇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的救命团团服,并把它挂在椅子上。
布鲁林就留在这里吧。
「兔里。」
「什么事?」
天瑚走到我面前直盯著我瞧。「异世界的人眼睛好美喔。」当我一边看著那双蓝色眼眸,一边想著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时——
「谢谢你。」
她淡淡地笑著道谢。
我也带著笑容回答:
「我才要谢谢你呢。」
正因为有你在,我才不至于失去学姊和一树。
然后我随满脸狐疑的犬上学姊,以及面无表情却步履轻快的天瑚一同前往镇上。
抵达城镇的入口时,天瑚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回望我跟犬上学姊。
面对疑惑地歪著头的我们,她警告似地这么说——
「我忘记讲了,兔里和铃音会被大家包围喔。」
同时天瑚猛然拔腿跑了起来。
见她逐渐远去,我顿时错愕不已。
「咦?被大家包围?」
就在我茫然地看著她消失在城镇里时,犬上学姊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仔细一看,镇上居民发现我们后个个面露喜色,有些人还开始把店里的商品装进袋子里。
「兔里,你觉得旁人会怎么看我们呢……该不会是情侣吧?」
「是主人跟随从吧。话说回来,你应该更著急一点啊。」
我在镇上也不是白跑的,跟居民之间还算有所交流。我深知这种时候居民们会有多团结。
「唉……天瑚,这种事情要早说嘛。」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为接下来可能引发的骚动做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