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跟罗丝一起来到训练场。
我身穿象徵救命团的训练服做著暖身操,以便能够随时开始训练。
另一方面,罗丝在我面前默默地盘起双手,从刚才开始就一脸沉思地看著我。
「虽然难得又有机会训练你,但关于治愈魔法方面,我不打算多说什么。」
「咦?可是我还没办法治疗复杂的疾病耶……」
「等到熟悉后自然就会了。总之,现在的你还办不到。」
听她说得这么直白,我反倒死心了。
那么我该做什么呢?难不成又要叫我一直锻炼肌肉吗?我的力气变大了不少,差不多也该想想其他锻炼方式了吧——
「在我看来……不管是肉体上还是体力上,你只能算勉强及格,不过现在就先这样吧。」
更正,在罗丝眼里我的力气似乎还差得远呢。
这个人到底想让我做到什么地步啊?
「那么我该做什么呢?」
我这么问完后,罗丝稍微后退几步,开始挥舞手臂做起了某种准备运动。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种讨厌的预感。
就在我隐约感受到一股恶寒时,罗丝扣响拳头,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看著我。
「我要揍你。」
「……啊哈哈,你真爱开玩笑。」
「等会儿我要用你反应不及的速度进攻,试著闪躲吧。」
「你讨厌我对吧!?要是挨了你的拳头,我可是会当场四分五裂耶!」
脑海里浮现罗丝把蛇爆头的画面。
虽然我拿那身鳞片没办法,但罗丝的力量却能轻易贯穿它。如果不小心挨她一拳,一般人肯定必死无疑。
「你太依赖治愈魔法了。虽然我是这样锻炼你的,但差不多该进入下一阶段了。」
怎么可以自顾自地进阶啊!?当我动如脱兔地试图逃走时,罗丝飞快地抓著我的衣领制止了我。
「不、不要啊——!!我、我会被杀掉!天瑚!你没看见这个未来吗——!?」
「过去你有点太疏于防备了。虽然以往你都是不顾一切地突破难关,但治愈魔法对于受诅咒的伤是不管用的……学习如何闪躲吧。」
我没自信闪得开耶。什么是我反应不及的速度啊?
这个人恐怕不会因为有治愈魔法就点到为止。
「我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刚开始会小力一点的。」
「不,本来就不可以殴打部下吧。你脑袋有问题吗……啊,对不起。」
「是吗?你希望我拿出全力啊。看你对训练充满热诚,我感到非常欣慰呢!!」
为什么我的嘴巴擅自动了呢?
罗丝高高扬起抓著我的手。对于这个举动,我只能呵呵乾笑,尽力以治愈魔法包覆全身。
虽然身体随著一瞬间的悬浮感被扔往大约十公尺外的地面,但我在千钧一发之际翻身著陆,同时用双手保护头部及心脏。
「不准防御。」
「这也太强人所——」
剎那间,我的身体承受了人生中最大的冲击。
拳头击中的地方传来彷佛遇刺般的剧痛,同时周遭景象上下翻转,视野变换的悬浮感让我想吐得不得了。
「呜……喔!?」
日后我大概会这么形容吧。
我从未承受过比这更猛烈的冲击…………
「啊!?」
醒来时我已经躺在训练场的树下了。
树荫温柔地笼罩著我,感觉好舒服。
原来如此,我并没有和罗丝进行(单方面的)练武比划啊。
是太认真训练的关系吗?我好像作了恶梦呢。之前我才对罗丝彻底改观,不过最近却对她印象很糟。我这样不行啦。乌露露不也说过吗?那个人其实很容易受到伤害。嗯,我不能老是一直怕她。
「你醒啦?那就再来一次吧。」
不要逃避现实了。
之前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无论是我刚才的想法,还是乌露露所说的话,全都是子虚乌有的空谈。
还是乖乖接受现实,重新开始训练吧。
这样应该也会比较轻松。
「……是。」
嗯,就算没受伤,我也不能把现实当成作梦。不愧是罗丝,在医治方面也堪称师父的典范。让这位师父来教我太可惜了。
所以拜托换成其他人吧。
「放心,刚才我有克制力道。身体没异状吧?」
「……谢谢你。」
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想的,你真的是个怪物。
结果这天我被罗丝揍个不停。
虽然有好几次差点闪开了,不过这时罗丝往往会加快拳速,把我从训练场的这一头打飞到另一头。这样还叫做有克制力道,真是有够恐怖的。不过……感觉持久力好像提升了。
过了两、三天后,这种感受更为强烈。
我已经能够忍受大部分的攻击了。以前一个世界的标准来看,我就算被导弹射中也不痛不痒。
毕竟我身高可是有一百七十公分,体重也有一定的份量。既然罗丝的拳头足以让我从训练场的这一头飞到另一头,威力自是不在话下。
到了后半段时,罗丝居然趁我专心闪躲的瞬间使出致命一击。这个人该不会是忘了训练的宗旨吧?
***
就这样,开始跟罗丝训练后经过四天。
我拿到休假进了城里。听说罗丝有公事要办,临时取消一天训练,所以我才能放假。
虽然是来到城里了,但因为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做,我不自觉地跑去找有点放心不下的人。
「团长也太过分了,居然把我打飞。」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嘛,为什么呢?」
黑骑士瞪著在牢房前发牢骚的我。
她跟之前一样藏起面孔,披著模糊扭曲的黑色盔甲坐在牢房的角落。
听说在那之后她一直都很安分,不过王国的人好像不知道该如何处置黑骑士。虽然也有人认为她是危险人物,激进地主张处刑,但国王陛下却坚持不肯批准。
或许别人会批评国王陛下的决定过于天真,不过我个人倒是赞成。我不太希望这个国家执行死刑。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就只是待在这里。」
「这样就好吗?」
「不管好或不好,那都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
话是这么说没错,实际上又是如何呢?不过我之所以会耿耿于怀,只是因为我亲手捕获黑骑士的关系。如果她被处死的话,我会觉得很难受的。
「你……」
「嗯?」
「没什么,快滚啦。」
「唉,好啦。嘿咻。」
我乖乖起身离开牢房。
好像可以找罗丝商量看看喔?可是罗丝似乎正著手处理黑骑士的事情,我大概不必再多做什么了吧。
在城里边走边想的途中,我注意到城外有个挥剑的身影。那八成是一树吧。
我走向那边,打算去露个面。
「喝!」
一树似乎也很努力呢。我不好意思打扰他,便移动到树荫处。这时我发现了笑盈盈地望著一树的瑟丽亚。
「哎呀,兔里大人。」
「你好,瑟丽亚殿下。一树从什么时候开始练习挥剑呢?」
「我来之前就在挥了。跟魔王军交战果然对他造成了影响吗……?自那以来,总觉得他更专注在训练上了。」
「嗯?好像哪里怪怪的……所谓的训练不是应该要很辛苦吗?」
「……您还好吗?那个,兔里大人,您的眼神有点可怕呢……」
眼神?我的眼神怎么了?不知道为什么,瑟丽亚一脸铁青地苦笑起来。我就这样摸不著头绪地望向一树。
一树剑挥得有模有样,好帅啊。
「……哎呀?兔里?」
一树注意到我了。收剑回鞘后,他一边拿起放在附近的毛巾擦汗,一边跑向这里。
「好久不见了!」
「因为我也忙于训练啊。」
虽然不晓得那个能不能称之为训练就是了。
「我听犬上学姊说了。为了帮助住在这个国家的兽人女孩,你打算去兽人国对吧?」
「这个得由国王陛下决定。不过可以的话,我是想帮她啦。」
「关于这件事情……」
瑟丽亚露出一脸有话想说的表情看著我跟一树。身为国王陛下的女儿,她或许知道各种资讯也不一定。
「我想兔里大人应该能够如愿前往兽人国。」
明明才经过一个礼拜,现在就已经做出决定了吗?不,这也未免太快了吧。其中必有蹊跷。
「父亲大人打算去信他国,请求协助对抗魔王军的威胁。说不定父亲大人也会拜托兔里大人帮忙送信呢。」
呃……为什么国王陛下要托我送信呢?如果是身为勇者的学姊和一树也就算了。
总、总之,这方面国王陛下本人应该会亲自解释,现在就先听她说吧。
「很遗憾,在一树大人、铃音大人和兔里大人出现之前,每逢战争我们都没能得到协助……可是经过前阵子的战事后,情况有点改变了。」
「情况改变?哪里改变啊?」
「我们成功击退了魔王军。不过就算仰赖一树大人跟铃音大人的力量,最后也才勉强险胜,而且原本死伤者应该不计其数才对。」
「要是没有兔里帮忙,我也会当场……啊,糟糕。」
这时一树彷佛惊觉自己失言似地摀住嘴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看他好像很在意身旁的瑟丽亚,难不成他没对瑟丽亚说过自己差点死掉的事情吗?
……不管这个了,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国王陛下准备送出去的书信。如果没有天瑚的预知能力,之前的战争恐怕注定会输吧。
只要据此强调魔王军的危险性,周边国家或许愿意出手相助也不一定。
「虽然尚未正式决定,但还是会发信给各国。到时候可能要劳烦兔里大人了……」
「我也受这国家很大的照顾,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啦。」
这比起罗丝的训练要来得轻松多了……奇怪?我好像把罗丝的训练当成判断基准了……算了,这也未必有错。
「反正国王陛下会说明详情,在那之前我就专心训练吧。好,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咦——你要走了吗?」
「呵呵呵,一树大人,想必兔里大人也很忙碌吧。」
虽然今天并不算忙,但看到一树努力训练的样子,总觉得自己也得做些什么。
原本只是要去兽人国帮天瑚的母亲治病,没想到却变成寻求各国的协助。不过,我显然背负了对抗魔王军的重责大任。
这里是最接近魔王领土的国家,也就是所谓的最前线。正因为如此,林格尔王国才需要他国的帮助……可是其他国家的人们都忘了魔王侵略造成的威胁。
要是没有一树、犬上学姊和天瑚,这个国家恐怕早已战败,重新点起彰显魔王淫威的狼烟。
想到这里,背脊突然一阵发寒。
「……对了,一树大人,刚才的事情可以仔细说给我听吗?」
「呃,什、什么事情?」
「可以说给我听吗?」
「哈、哈哈……抱歉。」
听著背后传来两人的对话,我不禁露出苦笑,同时双脚自然而然地朝救命团的训练场迈进。
***
今天那个叫兔里的治愈魔法使来了。
没完没了地抱怨一堆后,那家伙就乾脆地走了。
他到底想干嘛?是来看我有没有逃走吗?
就算逃跑了,林格尔王国也会派出追兵。况且回魔王军后也只有乏味的日常生活等著我。
不过被判死刑就另当别论了。
一旦被施加魔法封印,这套盔甲便完全失去效用,可是随随便便被杀掉也令人火大。
如果快被杀掉的话,趁著治愈魔法使出现前大闹一场或许也不坏。
「想归想……」
这里的人是怎样啊?
非但不拷问我,戒备也很松散。他们真的想囚禁我吗?可是关著我的牢笼和周遭结构却坚固无比,真是烦死人了。到底是要不要我逃啊?拜托搞清楚点。
仔细一想,最奇怪的就属兔里了。
他总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不仅医好我的伤,还像刚才那样特地跑来见我。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啊……」
我解除盔甲,让肌肤暴露在外界气息之中。
然后我背倚著墙。不冷不热的牢房空气感觉好舒服。
回魔王军也只是不断重复无趣的日常生活,可是留下来又只是被关在牢房里而已。
就算这样我也无所谓,不过我讨厌兔里频繁跑来见我。过去没有人像他那样对待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为什么我要思考如何面对那家伙呢……」
那家伙是我的敌人,这点至今依旧没变。
可是——
「……?」
牢房前的阶梯传来某人下楼的声音。
是负责看守的骑士吗?
不,平常那些家伙总是穿著盔甲,照理说应该听得到特有的金属声才对。不过传来的却只有脚步声而已。
用魔法头盔遮掩面容后,我瞪著楼梯深处。
出现在眼前的绿发女性右眼带伤,身穿在黑暗中格外显眼的白色衣服。
特徵与先前兔里抱怨过的『团长』一致。
那是除了兔里以外的治愈魔法使,也是魔王军第三军团长异常防范的人物。
「嗨。」
「……」
救命团团长罗丝。
「洛伊德陛下托我跑一趟。看来你这家伙挺不爱说话的嘛。」
「你来干什么?」
把附近的木椅移到牢房前粗鲁地坐下后,罗丝看著我扭动嘴角。
看了那眼神就知道罗丝真的是兔里的上司。尽管感到害怕,我还是回瞪著她。
于是罗丝面带浅笑,朝我竖起了食指与中指。
「给你两个选择。」
「两个选择……?」
「一是在这里度过余生。」
在牢房里过一辈子吗?
凭我的魔法恐怕也难以逃出这座坚固无比的牢房吧。不过如果要被处死的话,我会尽全力反抗的。
「虽然这样也无所谓啦,但洛伊德陛下向我提出某个建议。」
「……?」
罗丝扣下一根指头,对我亮出了食指。
她究竟想说什么?难道身为治愈魔法使的你打算动手杀死我吗?
「要杀就杀吧。」
「喂喂喂,别冲动嘛,你这家伙真性急呢。嘿咻。」
罗丝起身从怀里掏出钥匙,并打开牢门走了进来。
大步接近这里后,罗丝低头看著坐在地上的我——
「关于洛伊德陛下提出的另一个建议……虽然这事处理起来很费劲,但就由我来纠正你的品行,把你培养成一个正直的魔人吧。」
「……啊?你们是白痴吗!?」
剎那间,头部传来剧烈的冲击,头盔一下子就消失了。
我下意识地眼眶含泪举目望去,只见罗丝举著手刀佩服似地低头看我。
「原来如此,治愈魔法真的管用呢。不过现在倒挺碍事的。」
虽然不觉得痛,脑袋瓜却晕眩不止。在这种状态下,我的身体被提了起来。
「洛伊德陛下不喜欢杀害俘虏。哪怕是像你这种魔法能力不好应付的家伙。」
就算这样,采取这种手段也太不像话了吧。虽然这话不该由我来说,但他们决定得未免过于草率。
尽管如此,眼前的存在实在是太恐怖了,我根本不敢把话说出口。
「我也知道魔族的团体意识很强,杀死乖乖就范的战俘只会更加激怒你们魔族而已。世上没有什么比怒火中烧的复仇鬼更难应付了。」
我没说错吧?罗丝揪起我这么问道。我浑身冷汗直流。
被揪住的盔甲瞬间烟消雾散。没东西可抓的罗丝直接揪著我的衣领,为我扣上某种类似项圈的东西……什么!?
「啊!?」
剎那间,自身体中心涌出的魔力几乎停止流动,盔甲也完全消失了。
「话虽如此,这国家也没闲功夫一直盯著不知何时会逃狱的家伙。所以我选用了后者的方法。」
「喂,等一下……这什么啊?」
「没什么,只是用魔法道具封印魔力而已。」
封印魔力的道具不是可以像这样随便使用的东西吧!?
见她满不在乎地把稀有道具扣在我身上,我不禁有点恐慌,害怕地挣扎起来。
「原本只要戴著这个关起来就好,不过这样只是拖延问题而已。所以洛伊德陛下颁布谕令,将黑骑士交由我全权处置。」
说这些话的时候,罗丝的表情比过去见过的魔物都要来得可怕。
「啊,开、开什么玩笑……我不要!!放开我,怪力女!!让我回牢房啦!!」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呜咕!?」
额头挨了一记威力惊人的弹指,害我差点失去意识。
视野蒙上了泪水。
「从今天起,你就是救命团的下属了。我会重新纠正你的品行,做好觉悟吧。哈哈哈,锻炼魔族好像很有趣呢。」
情况发展得太突然了,我反应不过来。
这个国家不容小觑。对于轻松扛著我爬上阶梯的罗丝,我第一次产生『恐惧』的情感。
***
「布鲁林!再一圈!」
「咕啊啊啊啊!!」
回到训练场后,我跟布鲁林一个劲地跑个不停。
虽然平常跑步时我都有施展治愈魔法,这回却试著在不使用的状态下奔跑。
这么做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原因。不过,最近我发现尝试各种方法也是训练的醍醐味。
跑步时不用治愈魔法的话,身体将逐渐累积疲劳。我好像明白罗丝所谓的勉强及格,还有我太依赖治愈魔法是什么意思了……
我必须学会不靠著治愈魔法采取行动。要是出现了像游戏里那种会封印魔法的敌人,届时我自然只能仰赖肉体了。
「原来如此,团长揍我就是希望我意识到这点啊!」
虽然治愈魔法也很重要,但对于救命团而言,锻炼身体是基本。现在我才发现过去依循基本准则的训练才是最好的——
「你想错了,笨蛋。」
「呃啊!?」
罗丝不知不觉地从旁边出现,一脚踹飞了正在跑步的我。看著翻滚三圈后起身的我,罗丝叹了口气。
「我不是说过今天休息吗?」
「没有啦,我就是忍不住想活动身体……嗯?」
罗丝肩上扛著某人。虽然那个人一动也不动,但好像还在呼吸,应该没死吧。看来这家伙似乎不是今天的晚餐……不,如果是才可怕呢。
话说回来,那头银发好像似曾相识……总觉得幽禁在城堡地底下的黑骑士也拥有同样的银发……?
「啊、啊啊啊啊!?」
「吵死人了。」
「你也太不讲理了吧!!」
用力揍了高声惊呼的我一拳后,罗丝将肩上的银发少女随手放到茂盛的草地上。少女落地后脸色显得茫然惨白,不过一看到附近的我,她顿时瞠目结舌。
我也说不出话来了。
长在头上的角,还有银发褐肤。眼前的少女原本应该被关在地牢之中,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连忙要求罗丝解释。
「你、你怎么带这种人过来啊!?她不是黑骑士吗!?」
「魔族挺有趣的不是吗?这家伙身强体壮,有锻炼的价值。」
「不不不!!」
不是有不有趣的问题吧!?怎么可以顺手把人带回来啊!?
「魔力已经封印住了,她没办法作怪的。不过基本上我还是会亲自监视她。」
「那我就放心了。」
什么嘛,这种事情早点说啦。害我无端担心受怕。
放心地吁了口气后,我转头望向傻眼地看著我和罗丝唇枪舌剑的她。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会变成怎样呢……?」
「总之,从今天起先写日记如何?」
这几天她大概会想要逃避现实吧。
***
第一天
兔里逼我写日记。虽然不明白这有什么意义,但我还是试著写下今天发生的事情。我已经好几年没写字了,想不到还记得该怎么写。
今天那女人硬是把我拖出牢房,带往名叫救命团的地方。如今脖子上挂著封印魔力的枷锁,而且戴上后扣环便扭曲变形,完全拿不下来。
今天发生的事情就只有这些。
听说明天罗丝要训练我,不过对于身为魔族的我而言,人类的训练实在是太简单了,应该不需要紧张吧。
第二天
今天我还以为自己会死掉。
是我误会了。什么人类的训练,这前提根本大错特错。我必须跟食人魔科的唐、亚历克,以及猩猩科的米尔、笱莫、古勒多——起跑完明显过长的距离,真是太残忍了。
我当著面说这些家伙是怪物,可是他们却坚称自己是人类……这些人恐怕是被罗丝驯养的魔物吧。
好可怜喔,竟然把自己当人类了。
尽管我的身体能力比人类强,在魔族当中却不算特别突出。当太阳升到头顶上时,我已经累倒了。不哓得是不是算准了时机,罗丝正好在这时出现。她猛力拍打我的腿,逼我站起来继续跑。虽然酸痛消失了,但我又承受了别种疼痛。
「……比兔……还差啊……」我好像隐约听见罗丝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眼眶湿湿的,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种事情的时候了。
这里是地狱,拜托让我回牢房去吧。
第三天
身体动不了了。
第四天
那女人根本不是人。当我浑身动弹不得时,她竟然朝我猛踹,硬是逼我跑步,简直脑袋有毛病嘛。
兔里为什么笑呢?
什么叫做这种事情是家常便饭,简直脑袋有毛病嘛。
你们都疯了吧。
第五天
今天兔里也加入跑步的行列。
可是好奇怪啊。跟食人魔科和猩猩科一起跑步时,兔里完全没喘过半口气。明明我都那么痛苦了,莫非兔里也不是人吗?……照理来说,人类这种生物不可能裸得过我才对……就在快要认同这种观点时,我突然意识到只有人类才具备治愈魔法的天赋。
兔里既是人类,却又不是人类。
我这么擅自解读了。
第六天
这么说来,自从开始训练后,森林里时常响起某种剧烈撞击的声音。每次都看得见远方的大树摇晃,鸟儿同时振翅飞翔。
明天假装自己不堪疲劳,趁休息时跑去看看吧。
我最擅长偷懒了。
第七天
第八天
对不起,我不该动歪脑筋偷懒。
第九天
说来难以置信,罗丝竟然在训练中以非比寻常的力道对兔里挥拳攻撃。被击中的兔里翻滚了好几圈,猛力撞上树木后又在地面弹了几下才停住。
我还以为他死掉了。
力大无穷的食人魔打人时也不会发出那种声音。那一击正面命中了身体中心。不过兔里却只是稀松平常地站起来,一脸痛苦地用散发治愈魔法之光的手按著腹部。
眼前的景象真教人不敢相信。不把这件事情记下来的话,我肯定会神志错乱。难道这里是魔王的领土吗?此情此景已经跳脱魔王领地的范畴了。
我好像快疯了。
第十天
不知道为什么,罗丝好像以为我对兔里的训练很感兴趣。
晚上用餐时,罗丝说明天兔里训练时我也可以一块儿去。
老实说,为了跟上那群猩猩和食人魔,我已经耗尽体力,没办法好好回答。不过这或许是个好机会也不一定。
来到这里之后,我始终不知道兔里从事什么样的训练。虽然不情愿,但这样就能亲眼确认了。
昨天作了可怕的白日梦,不过那肯定不是入类做的训练。这回我绝对要揭穿那家伙的秘密,查出他为什么会如此强大。
不知道为什么,兔里坚决反对……恐怕是不想让我知道他的秘密吧。
看到那家伙露出惊慌的表情,感觉真爽。
虽然今天累得要死,但似乎可以睡个好觉呢。
「…………」
我阖上不小心带来训练场的日记,接著又再度打开确认完内容才阖上。
看来我好像还在作梦。
就算粗鲁一点也没关系,拜托谁来叫醒我吧。因为眼前正上演著名为训练的拷问——
「就叫你闪开了!你是想变成挨打高手吗!?」
「可是每次我想闪的时候,你就会改变拳头的轨迹啊!!这是要我怎么闪啦!!」
「当然是看清楚再闪啊!」
「我办不到啦!!」
被罗丝打飞到后方远处的兔里若无其事地起身后,随即换上骇人的表情咒骂罗丝。
经过这几天,我已经深刻体会到那女人的可怕了。可是看到兔里即便被她一把抓住脸也依旧不改态度,我还是不禁感到战栗。
「啧,再来一次。」
「真是的,我才想咂舌呢。」
双方不耐地回到指定位置。
距离十公尺。
罗丝眯起眼睛看著双腿岔开半步的兔里。
那不是人类应有的眼神。第三军团长竟然打算跟这种怪物正面交锋,或许她比我想像中还要厉害也不一定。虽然还牵涉到属性的问题,但我有信心绝对打不赢罗丝。
就在我稍微逃避现实的时候,罗丝突然消失了。
我完全看不到她。明明一开始还勉强看得见的。
我立刻转头望向兔里。
「呃啊!?」
「……咦?躲开了吗?」
罗丝瞬间移动到兔里面前出拳攻击,却被兔里翻身闪开了。
真不敢相信。难道他是看清楚之后才回避罗丝挥来的拳头吗?无论如何,这肯定已经超越人类的领域了。
「成、成功了!这样就——」
「不要掉以轻心。」
「呜喔!?」
「啊、啊……」
兔里面露喜色,大概是很开心终于躲开拳头了吧。可是一记残酷的回旋踢追击立刻命中了他的腹部。
现场响起了人体不该承受的爆裂声,同时兔里在空中激烈翻转,画出美丽的拋物线,最后在地面反弹了四次左右才停下来。
这种惨绝人寰的行径只有魔鬼干得出来。
「你、你还好吧?」
我忘了自己的身分,忍不住为兔里担心。
可是兔里却按著腹部猛然起身。看他整个人摇摇晃晃,果然还是受到了创伤吧。
我姑且冲上前检查兔里的伤势。不过兔里却倏地抬起头来,不顾身旁的我径自朝空中高举双拳,气势汹汹地大声吶喊:
「太棒了——!!我躲开了——!!」
「呜哇……」
虽然兔里突然大叫害我吓了一跳,但我更惊讶的是他不以为意的态度。
「呼,干得好。这样我就不必揍你了。你可以回去进行原本的训练了。」
「谢谢你!!」
兔里向盘起双手面露微笑的罗丝低头行礼。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先前看过两人剑拔弩张的样子,我浑身冷汗直流。
罗丝好像有事情要办,就这样直接回宿舍去了。之后只要进行兔里指定的训练就行了,不过——
「哎呀,没想到团长会突然改变拳头的轨迹,她果然是怪物呢。」
「你有意识到自己也快变成怪物了吗?」
「嗯?你说了什么吗?」
当我为兔里的反应重重叹气时,他走向了训练所的角落。
然后他坐在摆放东西的地方取出外套穿好,随即站起身子。
「好了,因为今天你也在,我就不要跑太长的距离吧。啊,对了。虽然有点晚了,但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的名字是?」
「你也太晚才问了吧……」
「哎呀,我原本是想问啦,可是吃过晚饭处理完一些有的没的马上就要睡了。」
的确是这样没错。不过虽然不知道名字,这十天来他却完全不感到困扰,总觉得有点不甘心呢。
「名字,啊……」
大部分的人都称我为黑骑士,只有第二军团长那家伙会用名字叫我。
虽然我曾告诉过罗丝,但仔细一想,那家伙好像从未在兔里面前提过我的名字。
……我好久没在他人的催促下报上名字了。
「菲、菲鲁姆……父母都叫我菲鲁姆。」
我有点紧张地这么说完,兔里点了点头,然后……
「菲鲁姆啊。好,接下来要跑步了,准备一下吧。」
「……喂。」
「嗯?」
「就这样吗?」
「就这样啊。」
「……」
他的反应也未免太平淡了,真让人不爽。我先用脚尖踢了兔里的脚,然后才开始做预备体操。
明明我踢得很用力,兔里却好像一点都不觉得痛。他在原地轻快地跳跃,藉此确认腿部状态。这家伙……
「轻松跑可以吗?」
「别小看我。我好歹还跟得上那群怪物。」
「嗯——只是跟得上还不行呢。」
「……啊?」
笑著这么说完后,兔里蹦蹦跳跳地跑了起来。
他是瞧不起我吗?
我修养可没好到被人瞧不起还能忍气吞声。察觉自己下意识地扭曲嘴角的同时,我拔腿追赶兔里。
「我从以前开始就不喜欢你这个人了……」
「哈哈哈,毕竟我们交情又没多好,你怎么会喜欢我嘛。」
当我加快速度超越兔里时,他带著令人火大的笑容跑到旁边轻声说。
「……!」
在这里待了十天后,虽然我已经非常明白了,但这家伙果然是怪物。
「……可恶!」
「啊,等一下。负责配速的是我啊——」
「少啰唆!我、我才不会输给你这种人呢!!」
我就算硬著头皮也要拉开距离。
这个嚣张的治愈魔法使,我会让你明白魔族和人类之间有多大的差距……
***
「……喂,兔里。」
「什么事?」
「你负责的那个废柴怎么了?」
一天的训练结束后,全体团员聚在一起吃晚餐。这时罗丝注意到菲鲁姆的座位是空著的,便开口向我问道。
面对这个问题,我苦笑著回答:
「没有啦,她好像累坏了。」
「累坏了?」
紧接在罗丝的训练之后,我照例继续长跑。不过菲鲁姆对我产生了竞争意识,不顾自身的步调全力疾驰,最后昏了过去。
「我帮她治疗过了。现在她在房里休息,不会有事的。」
「唉,要是明天训练时倒下就麻烦了。等会儿你送饭过去给她。」
「瞭解。」
看到罗丝傻眼地扶著额头,我忍不住低声说:「你是傲娇吗……?」接著我又转头望向旁边的空位。
菲鲁姆比想像中还要孩子气。除了对我产生竞争意识外,行动时不顾自身状况这点也很幼稚。
「哈哈哈,那女孩昏倒了吗!?一定是兔里下手不知轻重啦!」
「我只是很正常地跑步而已。」
「你的正常是疯子等级,至少你已经不是人了啦。」
「少啰嗦!跟团长比起来,我好歹还算个人!!」
都被人家当成怪物看待了,我怎么可以默不作声啊!我瞪著出言冒犯的苟莫猛然起身。
剎那间,某个物体从我的脸旁边划过去。
往后一看,只见墙壁上插著一根木制的汤匙。当我转回前方时,罗丝正面带冷笑直盯著我瞧。
我一边治疗脸颊上的伤,一边和苟莫交换眼色。
「苟莫,这样说别人是不对的。不过我的说话方式也有问题,对不起。」
「我也说得太过分了,真的很抱歉。」
救命团里大家都是好朋友。
我胆战心惊地斜眼瞄向罗丝,只见她赞许似地点了点头,大概是已经原谅我们了吧。
太好了,好像不必挨揍了。
话说回来,木制汤匙有锐利到能够刺进墙壁吗?
「就这十天的观察看来,那家伙在魔族里算体力差的。大姊今后打算怎么锻炼那家伙呢?」
亚历克以不合乎外表的优美动作将料理送进口中,同时向罗丝问道。
「像那种沉溺于魔法能力的小丫头啊,只要给予适度挫折就会变安分了。我说得没错吧?唐。」
「……请饶了我吧。」
唐尴尬地从罗丝身上别开视线。听说唐是相当资深的救命团团员,过去大概发生了很多事情吧。
「唐,你对团长做了什么吗?」
「少啰嗦,跟你无关啦。」
虽然我试著发问,唐却拒绝回答。
他显然有段不愿透露的难堪过往。之后找亚历克还是谁打听一下,再拿这些事情来调侃他吧。
我暗自下定决心,配著汤咽下最后一块面包,然后稍微歇一口气。
「……呼。」
「兔里。」
「什么事?」
这次又怎么了?是关于新的训练吗?不,再怎么样也不会有比那更艰辛的修行了……应该吧。
「明天早上进城一趟。洛伊德陛下好像有话要对你跟两位勇者说。」
「你的意思是……」
「啊啊,这个国家终于决定往后的方针了。」
所以送信的日子不远了吗?幸好罗丝的训练在那之前就结束了。
我的持久力与反射神经都成长了不少,除非遇上特别厉害的家伙,一般攻击还不至于杀死我……奇怪?明明训练的目的是为了提升回避力,我却觉得持久力上升了。
反正在意这种事情也没用。
「可以带天瑚去吗?」
「啊啊。应该说你最好带她去。」
嗯?国王陛下想见她吗?
也罢。进城前先去接天瑚吧。
我一边整理手边的盘子,一边思考未来的事情。虽然我也很担心递交书信的任务,但为此还得留意无可避免的危险地带、村落及险山。
「我必须暸解地形才行……」
请威尔丝小姐让我看看前往兽人国的沿路地图吧。
「那我明天就进城去。我吃饱了。」
收拾完餐具后,我便离开餐厅。
明天还得早起,还是快点睡觉吧。在那之前,我得先送饭给还在睡的菲鲁姆吃。
「……要把她叫醒吗?」
她的身体应该已经不要紧了。
除了诅咒或精神疲劳等等概念性的东西外,基本上治愈魔法能治好所有的伤及疲劳。
换句话说,现在菲鲁姆只是在睡懒觉而已。
我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不像罗丝会把昏过去的人硬是挖起来继续跑步。不过为了明天著想,还是把她叫起来好了。
我站在她睡觉的房间前伸手敲门。
她现在住的房间原本是仓库,听说之前是乌露露和奥尔加先生在用。菲鲁姆来到这里的隔天,我就把房里打扫到可以住人的程度了。那家伙没把房间弄得乱七八糟吧?
「还在睡吗?唉。」
看房内没有任何反应,想必她还没醒吧。
重重地叹了口气后,我把门打开一看,只见在毫无生活感的房间角落里,菲鲁姆正对著烛火照亮的书桌写些什么。
「……」
她拚了命地大书特书。既然还醒著,那就赶快下来嘛。不晓得是不是没发现我进了房间,她不时摇著头低声沉吟。我走过去开口搭腔:
「喂,菲鲁姆。」
「呜哇!?」
菲鲁姆乒乒乓乓地摔下椅子。我苦笑著拾起掉落脚边的笔记本,仔细地端详封面。
……是我给她的日记。
原来她有在用啊,我好像有点开心呢。
「你还好吧?」
「你、你以为是谁害的啊……」
虽然我伸出了手,却被她甩开了。
起身后一看到我手里的笔记本,菲鲁姆顿时瞠目结舌,嘴巴不断开开阖阖。
「嗯?啊啊,你有用它啊,谢啦。」
「还、还来!」
菲鲁姆面红耳赤地抢走日记。
喂,虽然已经送给你了,但这原本是属于我的东西耶。
没想到她竟然乖乖地写日记,说不定她还满听话的喔。这女孩本性可能不坏吧。只要好好待她,其实她就只是个和我年龄相近的普通小孩。
「你没看内容吧?敢看就杀了你。」
除了随随便便就想杀人这点之外。反正魔力几乎被封印住的她也杀不了人,在属性上更是无法与我抗衡。
「晚餐要吃啊。不吃的话,明天饿过头可是会吐的。」
「不要动不动就说吐啦……我会吃的。」
不晓得是哪里不开心了,菲鲁姆板著脸别过头去,就这样走出了房间。见她临走前还小心翼翼地把日记收进口袋里,我觉得有点好笑。
「不过真是太好了,她在这里好像过得很充实。」
外表同样异于常人的唐他们似乎也接纳了菲鲁姆,已经不需要担心他们会起争执了。
而且训练方面我都承受得住了,她的身体也不若奥尔加先生那么孱弱。至于惯性偷懒这点,罗丝应该会凭著蛮力加以矫正吧。
再来就是一树和犬上学姊愿不愿意原谅她了。虽说事过境迁,但他们不可能轻易原谅差点杀死自己的人。
话说回来——
「你要在我房里待到什么时候啊!?快、快出来啦!!」
「好好好。」
和菲鲁姆处在同一个屋檐下。
我反而更担心犬上学姊对此作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