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丝和菲鲁姆去过森林回来了。
差不多过了十天有吧?菲鲁姆似乎在森林里待了跟我一样长的时间。
从森林回来后,她脸上一直带著厌倦全世界的表情。看她眼神呆滞地呢喃著「被骗了……」,想必那只黑心兔子也让她遭遇了同样的事情吧。
不过菲鲁姆回来后,精神面上好像变得更坚强了。虽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感想,实际上未必如此就是了。
罗丝和菲鲁姆前往森林的期间发生了几件事情。
首先是国王陛下郑重宣布即将去信各国。这方面如同与魔王军交战前的流程,没什么特别之处。
再来就是亚尔格跑来通知我要一起旅行吧。
因为人多不好行动,我希望人数能压在最低限度。慎重起见,亚尔格回城前我还特别叮嘱过他,不过结果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唔——」
另一方面,在罗丝她们回来之前,我一直努力从事治愈魔法的训练。
就结果来说并不理想。提升魔力浓度在操作上十分困难,我的魔力根本无以为继。
那已经是直觉的领域了。自己的魔力很难在最稳定的状态下固定在临界浓度。
虽然还可以维持几秒钟,但一不留神就会立刻溃散。
「好难啊。」
我坐在训练场内用来当作负重的岩石上专心提炼魔力,却始终无法保持稳定。
明天就要启程却依然没有显著的进步,我不禁感到相当焦虑。
过去幸亏有罗丝在,每次训练后体力都有明显增长,还学会了使用治愈魔法。虽然训练很辛苦,但努力过后总能得到相对的成果,所以我还能坚持下去。
「不尽如人意啊……」
我盘腿而坐,一个劲地将魔力凝聚手中提升浓度。不过不晓得是不是注意力不足的关系,这回一下子就溃散了。
短短十天果然没办法学会吗……
「喂,兔里。」
「是!?呃,团长?怎么了吗?」
我被悄悄接近的罗丝吓了一跳,连忙跳下岩石。
「你刚才……」
「……咦?」
嗯?她怎么好像很困惑的样子啊?罗丝表现出前所未见的反应,一把抓起我那包覆著治愈魔法的手。
「你什么时候学会魔力加成的?」
「对、对不起!这是不该做的事情吗!?」
「回答我的问题。」
我做了什么吗?之前奥尔加先生也生气了,这训练果然很危险吗?
我胆颤心惊地向她解释刚才的训练。
「我、我只是看过奥尔加先生的治愈魔法后,自己尝试看看能不能让魔力的颜色变深而已啦!」
「奥尔加?你看过那家伙的魔力后就这么做了?」
罗丝猛然放开我的手,抱著胳膊若有所思地盯著我瞧。
经过几秒钟的沉默后,罗丝微微扬起嘴角,手掩著眼睛轻声笑了起来。
这个人笑起来真的很恐怖耶。
「呜、哈哈哈……」
「那个,有什么问题吗?」
她终于疯了吗?
就在我不经意地想著这种失礼的事情时,笑了一阵的罗丝把手放在我头上,露出了非常灿烂的笑容。
好恐怖的笑容。我从未看过她笑成这个样子。为了因应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我自然而然地放松双手准备挨痛。
可是罗丝却无视担心受怕的我,反而用力揉著我的头,再度流露满意的笑容。
「那是治愈魔法的特性。你应该已经注意到了,治愈能力会随著色素变深而增强,不过治愈自身的力量也会减弱。」
「……果然是这样没错。」
「我没料到你己经会了。要是错估了使用时机,这是有可能死人的。不过都已经做了也没办法。如果是你的话,多做几次应该就能上手吧。呵呵呵,想不到你竟然自己发现了,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呢。」
所以目前成果不尽理想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还是再多花点时间训练好了。总觉得我好像又提起干劲了。
「请问这有什么诀窍吗?」
「没有速成的方法,多做几次就是了。就像之前一样。既然过去都办得到了,这对你来说应该也不成问题才对。」
所以除了多做几次之外,没有其他方法或诀窍了吗?既然如此,只好跟之前一样继续努力了。
我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总算找到方向后,我用力握紧张开的手。
「对了,我忘记说了。明天是启程送信的日子,城里已经派人通知出发时间了。你好像不喜欢人家为你送行,所以早上就在门前等著吧。天瑚也顺便一起带去。」
「啊,好的。我知道了。」
「勇者大人一行人应该很快就会到了,届时就在那边会合。」
所谓送行是指被国民欢送的意思吗?感觉上好像要在欢呼声中乘著马车游街……嗯,我的确不太喜欢。
不过学姊和一树恐怕不得不参加吧。
「要带什么行李吗?」
「把便服跟团服带去,其他只需要最低限度的必需品就够了。如果要带那头熊去的话,让那家伙也帮忙扛点什么。用绳子绑好应该就没问题了。」
最低限度的行李啊。顶多就罗丝送我的书、小刀、笔记本,还有少许乾粮吧。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嗯——目前没有。」
「是吗?那么关于旅行方面,我先提醒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外面的世界非常危险,罗丝或许是想给我什么建议也不一定。
基本上她说的话都不会有错,所以我专心地洗耳恭听。结果眼前的她举起拳头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如果遇见瞧不起治愈魔法的垃圾,那就尽情海扁对方一顿吧。」
「不行啦,这样做太不妙了!!」
这是哪门子的暴力建议啊?
「只看表面评断优劣的家伙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狠狠揍过一顿才能让他们清醒过来。」
「喔、喔喔……」
我姑且先收下她宝贵的建议,勉强延续著危险的对谈。
这个人的修养很难称得上好或不好,我真的不知道她何时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真不愧是咱们团长。
「该说的都说完了。你先去为明天做准备吧,等到天黑就太晚了。」
「瞭解。」
「我要回去了。不管是好是坏,这趟旅程多少会为你带来什么影响吧。我很看好你喔,兔里。」
低声这么说完,罗丝便迈步离开了训练场。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后,我自言自语地回忆著她说的话。
「看好我啊……可恶,我好开心喔。」
我是这么单纯的男人吗?
是因为被罗丝夸奖的关系吗?……可能吧。再怎么说,我还是很信任那个人。
她是我在这个世界里最尊敬的师父。
「好,既然都知道明天的行程了,那就开始准备吧。」
还得找条适合布鲁林的皮带呢。
我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往宿舍的方向走去。这时,我发现训练场的树荫处有个人影,便停下脚步。
「你在干嘛啊?菲鲁姆。」
「呜咕……」
菲鲁姆惊呼一声,随即带著饱含敌意的眼神从树荫底下走出来。
她将视线从我身上别开,尴尬地开口说:
「因为放假也不能去镇上,我打算在这附近散步……结果就看到你了。」
虽然现在很安分,但这家伙之前可是敌人。
这样当然没办法去镇上啊。就算这里的人再怎么宽大为怀,恐怕也容不下她吧。
「啊——原来如此。可是你干嘛躲起来啊?」
「因、因为我讨厌你啊。」
为什么她这么讨厌我呢?
不不不,讨厌我也是应该的吧。毕竟我把她揍得那么惨。
……
算了,被讨厌也没办法。
我还得赶紧为明天做准备呢。
「唉,不过你难得放假,就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吧。」
「等一下。」
「?」
当我正打算从菲鲁姆身边经过时,她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你明天要去哪里?」
「哎呀,我没说过吗?」
「……告诉我。」
「咦?」
「告诉我你要去哪里!!」
又是讨厌我,又是质问我的,这女孩可真忙呢。
看到她死命地逼问我,我一边这么心想,一边简单解释送信之旅的事情。
结果她气冲冲地作势扑来,不过很快又死心地低下了头。
「怎么了?啊,难道我不在你会感到寂寞——」
「……!」
菲鲁姆默默地踹了我的小腿。
不知道为什么,这女孩一有哪里不爽就会踢我的脚。
因为已经习惯了这种程度的疼痛,我依然面不改色。不过不晓得是不是魔族的力量使然,我的脚痛得发麻。
我原本只是开玩笑而已,难道她真的觉得寂寞吗?
「……呜。」
「喂,你该不会真的——」
「只有你能摆脱这个地狱,真是太过分了!!」
「……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她瞬间看了我一眼,不耐地再度踢了我的小腿后,随即往其他方向跑走了。
因为第二次踢得比较大力,我觉得有点火大。
我该生气的时候也会生气喔。
「不不不,我要冷静一点。」
虽然我差点就要罗丝上身了,但考虑到自己对这边的生活比较熟悉,我还是压下怒火,冷静地看著她跑开。
……或许让她一个人静一静会比较好吧。况且我已经决定要出门远行了,事到如今也无法改变事实。
话说回来,什么叫地狱啊?
「唉。」
总之,我就心胸宽大地原谅她吧。
觉得自己稍有长进的同时,我迈步走向宿舍为明天做准备。
***
启程送信的当天早上,在这个国家的居民开始起床活动前不久,我来到天瑚寄宿的水果店前。
「你忍耐点,很快就会习惯了……」
我身穿救命团的白色团服,背著装了必需品的背包,打扮得非常显眼。不过更引人注目的反倒是一旁低声闷哼的布鲁林吧。
在不妨碍行动的前提下,布鲁林身上系著用来固定行李的皮带。虽然我已经尽可能自己拿行李了,但不晓得是不是不适应皮带的关系,布鲁林显得有点不开心的样子。
我苦笑著摸了摸布鲁林的鼻子,然后转头望向水果店。
天瑚和一位女性从店里走了出来。
我站在离店面有段距离的地方,所以听不清楚。不过女性对天瑚说了一、两句话后,便温柔地紧抱著她。
天瑚惊讶地直眨著眼,随即低下了头,肩膀与尾巴不停颤抖。
「……」
天瑚和那位女性恐怕都不好受吧。
即便心中感到哀戚,我依然默默地看著两人,尽量不去打扰她们。女性放开天瑚后,便看著我深深低下了头。
『这孩子就拜托你了——』
我彷佛听见她这么说。
一直以来都是她保护著天瑚。
所以我等于是从她手中接下『保护天瑚』的重责大任。
「……好沉重啊。」
我低声自言自语,看著天瑚在女性的催促下走向这里。尽管对不知道该向天瑚说些什么的自己感到厌恶,我还是绞尽脑汁地试图开口。这时,天瑚抓住了我的衣服下襬。
「嗯?」
「不用安慰我啦……不过谢谢你。」
预见未来几秒钟的她,面带微笑地看著一脸错愕的我。
看了她的表情,我既放心又疲惫地叹著气迈开脚步。
「兔里。」
「这次又怎么了?」
当我配合著天瑚的步调开始缓慢前行时,她突然开口搭腔。
「我还可以回来这里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天瑚已经不打算回林格尔王国了吗?还是没办法回来呢?
就在我疑惑地歪著头时,天瑚稍微垂落视线,轻声呢喃著说:
「她说我随时都可以回来……还说这里已经是我的家了……」
「那个人这么说吗?」
「嗯,可是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说不定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罗丝曾称呼天瑚为『读时公主』。
原因可能跟这有关,说不定天瑚的身分比我想像中要来得重要多了
想到这里,我就没办法对哀然垂首的天瑚多说什么。
我不太能理解她背负著多重大的责任,实在想不到该怎么安慰她。
「我这个人……还真是没用呢。」
这么低声自嘲后,我稍微加快脚步走向前方的大门。
和天瑚一起抵达门口后经过大约半晌。
随著镇上的人声愈来愈大,一支骑马的团队出现在守候门前的我们眼前。
人数大约十几人有吧。就在我注视著那支团队时,一辆马车映入眼帘,一位少年从车内探出头来,冲著这边大大地挥手。
「兔里!!」
「啊,是一树吗?」
事前我没有特别问过交通方式,原来是要坐马车去路克维斯啊。
仔细一看,马车四周部署著几位身穿轻便盔甲的骑士。里头可见亚尔格的身影。
「布鲁林,你不能坐车耶……不要紧吗?」
「咕!」
布鲁林抗议似地打了我的脚。
「你愈来愈不客气了呢。」
「是兔里太强壮了啦。」
「咕。」
布鲁林赞同天瑚似地点了点头。我不耐烦地伸指弹了它的鼻头一下,随即迈步走向接近这里的马车。背后的布鲁林如同刚认识时认真地吼叫恫赫,天瑚则是急得不知所措,不过我却对他们的声音置若罔闻。
「早安,亚尔格先生。」
「早安!!」
亚尔格先生三两下翻身下马,将拳头摆在胸前回礼。
这个人还是一样有精神呢。就在我这么心想的时候,亚尔格先生朝我伸出了双手。
「行李给我来放,兔里大人和朋友请上马车。」
「谢、谢谢你。那么布鲁林……」
「不好意思,它要在外面跟我们一起走。」
果然是这样吗?
将背上行囊交给亚尔格先生后,我便和天瑚一块儿往马车移动……在那之前,我先取下绑在布鲁林背后的行李。布鲁林带著好像有话想说的眼神恶狠狠地瞪著我。
「不要给亚尔格先生添麻烦喔。」
「……咕啊。」
「干嘛发出那种好像不敢保证的叫声啊。」
……应该没问题吧。要是有什么万一,到时候我就一起在外面走好了。
我将布鲁林身上的行李交给附近的骑士,随即钻进马车。里头空间十分宽敞,大约可坐得下十个人。
稍微打量过环境后,我往里面一看,只见一树和犬上学姊都已经入座了。另外威尔丝小姐也在。她身披斗篷,是个拥有独特水蓝发色的女性。
「大家早啊。」
我先开口问候。眼前的三人也向我跟天瑚打招呼。
「好久没跟您面对面说话了,兔里大人。」
「是啊,威尔丝小姐。你也会参与这趟旅行吗?」
她有几件事情令我印象深刻。
好比看了我的魔法属性后脸色大变地跑走,还有怕罗丝怕得要死。
「是的。因为不好意思把全部的责任都丢给勇者大人们,抵达路克维斯前我也会尽一份心力。」
「这样啊。那么在那之前就麻烦你了。」
虽然我原本就不认为只会有我们几个去,但国王陛下也太大气了,居然派出王国的专属魔法使威尔丝小姐。
「有威尔丝在,我也觉得很放心呢。」
「不不不,我只能尽棉薄之力,不足挂齿。」
「你可以再更有自信一点,毕竟你是我跟学姊的魔法老师啊。」
她也深受学姊和一树的信任。
这么说来,罗丝就相当于我的魔法老师吧。
不用多也没关系,真希望能把这个人宛如小动物般的气质分一点给罗丝。罗丝实在是太像肉食性猛兽了,被盯上的人都会吓得皮皮挫。
不过当著本人的面这么说的话,肯定会惨遭痛扁。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一旁格外安静的天瑚拉扯著我的团服下襬。
转头望去,只见她一脸担心地看著威尔丝小姐。
我大概明白她的想法,便开口说:
「这个人不用担心喔,反倒是学姊才需要防范呢。」
「……嗯,我知道了。」
「嗯?你刚才好像很理所当然地视我为危险人物喔……」
犬上学姊不服气地这么说,可是我并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当我背倚著车厢墙壁时,整辆马车突然晃动起来。
「好像出发了呢。」
「是啊。威尔丝小姐,书信呢?」
「在我这边。」
威尔丝小姐从略小的背包中取出几封信件。
「铃音大人和一树大人应该都已经确认过了,这是预计送往各国的信。虽然现在由我保管,但从路克维斯出发时会发给各位,还请各位放心。」
「出发时?路克维斯不用送信吗?」
「路克维斯由我来送。话虽如此,届时各位也会一同随行。」
所以意思是一开始威尔丝小姐会先为我们示范吗?
老实说,我觉得如释重负。毕竟见到达官贵人送完信后不可能就没事了。
一树和学姊姑且不提,我自己还不习惯这种事情,所以心中感到相当不安。
我放心地靠著墙壁,放松地眺望马车窗外。
外头只看得见绿色的树木。虽然这一带还是熟悉的景象,但过了几小时后,我们将看到前所未见的风景吧。
启程前往新的地方,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大冒险。
在马车的摇晃之中,自然融入这个世界的我出神地想像未来的旅程。
***
魔王军第二军团所属的『黑骑士』。
大多数魔族听到这个名字都会害怕地投以艳羡的目光。
『黑骑士』的暗魔法是谁也无法攻破的无敌盔甲,那正是『黑骑士』强大的秘密。
暗系魔法多半擅于『防守』,这种兼具攻击性的魔法实属异类。
变幻莫测的盔甲不仅可变换各种攻击型态,一旦对手试图反击,也会二话不说地将攻击直接反弹回去。
如此与众不同、所向无敌,又具备最强魔法的『黑骑士』。
「喂,不要偷懒啊,废物。还想被揍吗?」
「呜、呜……」
要是知道『黑骑士』像这样丑态百出,魔王领地中的魔族们会怎么想呢?
见我跑到累倒,罗丝伸脚猛踩著我的背。虽然背部缓缓扩散的治愈魔法医好了肉体,精神却被这女人磨耗殆尽。
「原本还以为你变得稍微听话一点了,没想到竟然趁著这个机会试图逃走。看来你日子是过得太舒服了。要我再把你丢进森林里去吗?」
「不、不要……!!」
脑海里浮现宛如地狱般的那几天。
我被比兔里身边那只要大上一圈的蓝灰熊追著跑,好不容易摆脱时却昏了过去,醒来后早已饥肠辘辘,真是惨透了。
「啾。」
一只黑色生物从马厩跑来跳上罗丝的肩膀。那团黑球低头看著我,可爱地歪起了头。
蒙骗我的暗黑兔,库库勒。看它若无其事地凑过来,我还把它当伙伴了……可恶,一切都在这女人的掌握之中。
「凭你现在这副德行,别说要穿越大门,随便哪个卫兵都能逮住你。」
「呜……!」
今天兔里启程送信去了。听说预计是趟长期旅行,两、三天内没办法回来。
昨天听到消息后,我不假思索地想追随兔里。不管再怎么危险,我都觉得比这里要好多了。
不过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我被罗丝当场逮个正著,现在正在接受惩罚。
「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担心谁啊?」
「……兔里。」
罗丝一脸彷佛我在胡言乱语的表情。被她这样一瞧,总觉得有点火大。
不过就算抱持著无谓的反抗意识,毕竟现在我被这女人踩在脚下,还是乖乖闭嘴吧。
「一点都不需要担心。兔里是天分与我相当的治愈魔法使,根本不可能随随便便被干掉。」
「……」
难不成那家伙以后会变成像罗丝这样子吗?仔细一想,兔里的行为举止也跟罗丝有几分相似之处。
好比可怕的笑容,不时撩起头发的动作……
虽然常听说什么样的老师就教出什么样的学生,但这可不好笑喔。
「这里的训练也有极限。现在兔里需要去外面闯闯。」
「……」
罗丝看著默不作声的我,脸上露出了坏心眼的笑容。
「怎么?你担心那家伙啊?」
「才、才没有呢。只是觉得有点不爽……」
我当然不可能说是为了逃离罗丝。
要是不小心说溜了嘴,到时候又会有更可怕的处罚等著我。
「算了,这都无所谓啦。你要在地上趴到什么时候?赶快回去训练。」
「是、是!」
回过神来,踩在背上的脚已经挪开了,疲劳也一扫而空。
我连忙起身,死命地在训练场外环奔跑。
「咿、咿……」
我在魔王军时几乎没做过训练。一来是我已经够强了,更重要的是我找不到锻炼身体的意义。
魔王军与救命团,我在不同地方的处境有著天壤之别。
不久之前我真的非常任意妄为。毕竟没有人阻止得了我。
由于天生具备暗魔法这种特殊系统魔法,成长过程中人人都对我敬而远之。暗魔法的特性在于发动条件无关乎使用者的意志。小时候我常下意识地让身体覆上黑色魔力,对旁人造成威胁。
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吧,等到懂事时,我就被扔进了魔王军的训练所。
结果曾为双亲的家伙依然视我为烫手山芋。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对待我,也不知道该如何爱我,更不知道怪异的暗魔法会为自身带来什么样的危险。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拋弃我。
之后我一直把自己封闭在盔甲里。不,正确来说可能是不穿著盔甲就静不下心。谁也碰不了我,更无法伤害我。
我拒绝旁人,只为了满足自己而击败对手。这种情况不断在日常生活中反覆上演。
魔王军终究可能只是我拿来打发时间的组织吧。
「不过……」
现在我并没有披上盔甲……
却不像之前那么心慌。
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如今待在救命团这个环境,比以前待在魔王军时要舒服多了……虽然这话就算撕烂了我的嘴也说不出口,但我心中或许产生了某些变化也不一定。
尽管对自己的变化感到疑惑,我还是继续跑著。这时,某个物体突然击中了我的后脑勺。
「好痛!?」
「别发呆,认真跑。」
我摸著头往后一看,只见罗丝站得直挺挺的,摆出轻轻甩过右手的姿势。
「那、那女人刚才做了什么……」
她大概朝我的头扔了某个东西吧,可是我完全猜不出那是什么。
我一边按著头,一边提起差点停下来的脚继续前进。
「这全是那家伙害的。」
无论是每天被罗丝虐待,还是生活中充满了奇妙的充实感,一定都是今天离开这里的兔里一手造成的。
「可恨啊……兔里。」
下次见面的时候,我要给你一点颜色瞧瞧。
***
和林格尔王国比邻而居的路克维斯。
规模相当于城堡的巨大建筑物是学习魔法的校舍,而路克维斯的最高掌权者,即我的世界中称为校长的人物就在里头。
来到这里的孩子基本上都从无系统魔法开始学习各种魔法,有时还互相比赛较劲,藉此磨练自己的本事。
根据亚尔格先生的说法,除了魔法以外,这里还学得到剑术及格斗技等等技能。
根据威尔丝小姐的说法,以优秀成绩毕业者大致上都会施展强大的魔法。
根据天瑚的说法,魔法系统的天赋造成了不少歧视问题。
如果是同系统的魔法使,通常是以魔力值、感受力及技术力作为评断优劣的基准,这些都可以靠努力弥补。不过与生倶来的系统却怎么样都无法改变。
「——好像是这样吧。」
从林格尔王国出发后的第六天晚上。
我面对熊熊燃烧的营火,思考著关于目的地路克维斯的事情。
除了负责守夜的骑士外,其他人都已经休息了。为了明天著想,其实我也早该睡觉了才对。不过一想到预计明天抵达的路克维斯,我就无法成眠。
「亚尔格先生,你不用勉强自己喔。」
「不会不会,我刚才已经休息够了。」
坐在我面前的亚尔格先生露出爽朗的笑容。
不晓得是不是出于关心,发现我睡不著溜出马车后,他便跑来陪我聊天。
「亚尔格先生在路克维斯待过对吧?」
「……是的。」
听了我的发问,亚尔格先生稍微沉下脸色。
「不好意思,这是不能问的问题吗?」
「不,没这回事。」
亚尔格先生连忙摇了摇手,随即取下腰际的剑摆在旁边。
「反正您最近大概就会知道了,我还是趁现在直接告诉您吧。」
「最近会知道?」
「是的。路克维斯存在著系统魔法衍生出来的歧视问题,这您已经听天瑚大人说过了吧?」
「……嗯。」
来到这里的路上,威尔丝小姐和天瑚曾告诉过我关于路克维斯的种种。
虽然觉得民风不近人情,但我却也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
一树和犬上学姊好像都显得义愤填膺,不过因为自己还没遇到那种状况,我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虽然系统魔法造成了严重的歧视现象,但另一个问题也同样严重。那就是亚人歧视现象。」
「亚人歧视现象?」
除了路克维斯之外,其他国家不也是这样吗?至少我是这么听说的。
「来到路克维斯的人们立下各种目标勤勉向学。有人是为了当上骑士,有人是为了赚大钱……碍于时间没办法把我知道的全部讲完,这边就先暂时略过。重点在于来到路克维斯的人当中,有些人是对种族迫害做好心理准备才来的,那些人就是亚人。」
「他们知道自己可能遭遇危险吗?」
「是的,路克维斯值得他们这么做。」
以我的世界来说,路克维斯就好比高偏差值的名门学校吧。
不过我不认为有那么值得。为什么一定要特地做魔法训练呢?那可是地狱耶。
不但被人痛殴,爬起来还要继续挨打,以为闪开了却突然被踹一脚。我无法想像有人会特地去做这种不具任何知性要素的物理训练。
亚人就更不用说了,去上学简直就像是故意挨打嘛。
「您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呢。」
「嗯,是啊。我的确无法理解。」
「就算隐藏著危机,他们恐怕也有不得不达成的目的吧。路克维斯表面上禁止贩卖及迫害亚人,不过聚集在路克维斯的学生来自大陆各地……尽管有人对歧视亚人毫无兴趣,却必然有人极度厌恶亚人。」
亚尔格先生对我露出苦笑后,便捡起堆在旁边的枯枝扔进营火中。
火势一口气变旺了。在火光的照射下,他那蒙上阴影的表情显得有点悲伤。
「要学习魔法的话,没有比那里更好的地方。不过对极少数人来说,那里却再糟糕也不过了。其实我也不喜欢那里。」
「……对不起。」
「啊,不是的!这不是兔里大人的错!我真的是想为您尽一份心力,才接下护卫的工作喔!!」
不过无非是我向亚尔格先生提出请求,又把他带回了所谓最糟糕的地方路克维斯。
总觉得对他非常过意不去。
「啊,呃,对、对了!兔里大人对亚人有什么想法呢?」
「想法?嗯——」
要说跟人类不同也太随便了,可是我有当面交谈过的亚人就只有兽人天瑚跟魔族菲鲁姆而已。
看了有别于人类的那两人后,我心中作何感想呢……?
「没什么想法。」
不晓得是被荼毒太深,还是魔鬼团长比亚人更像怪物,我不觉得她们有那么可怕。
听我这么说完,亚尔格先生稍微瞪大了眼睛。下一个瞬间,他罕见地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
「呃、呃……」
我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奇怪的话,为什么亚尔格先生会哄然大笑呢?
「没什么想法是吗?这确实很像兔里大人会说的话呢。」
「我会说的话……」
「没错,很像您的作风。无论亚人还是人类,您同样都平等看待,所以天瑚大人才会放心地拜托您吧。」
所以他会笑成那样,是因为我的认知在这个世界里显得太与众不同的关系吗?
我们原本就来自其他世界,跟这个世界的居民有很大的认知差异。
在我看来,这世界的一切都异于寻常。无论魔法还是亚人,我都用同样的标准看待。不过对于这世界的人们来说,魔法是理所当然的事物,亚人则是令人畏惧的存在吧。
「话虽如此,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啊。」
「兔里大人是好人喔,只是您自己没意识到而已。」
「请别抬举我了。」
经过刚才的对谈后,亚尔格先生放松了表情,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
当初一板一眼的形象淡化不少,现在感觉起来反而直率多了。
「唔?」
「怎么了?」
当我听著枝叶劈哩啪啦燃烧的声音,出神地注视著黑暗中的平原时,隔著营火和我相对而坐的亚尔格先生突然歪头看向我的右后方。
右后方——那是停放马车的地方。我觉得奇怪,便顺著亚尔格先生的视线转头望去。
「看来似乎还有一个人睡不著呢。」
离开马车时,我确实把门关上了。不过现在门却是打开的,而且有位少女从门后探头窥探著这里。
抖动著头上的耳朵,眼神显得无精打采的少女正是天瑚。和我对上眼后,她便走上前来。
「吵醒你了吗?」
「不,应该说不让我睡吧……」
这么说完,天瑚在我身旁坐下,像我一样直盯著营火瞧。
在营火微弱的亮光中,眼前的一头金发反射亮丽的光泽。
不过她为什么这么晚了还醒著呢?我就别说了,天瑚原本应该在学姊身边睡得很熟啊。
嗯?不让她睡是什么意思?
「……因为铃音紧紧抱著我,我就醒了。」
「哈哈哈,天瑚大人也真够受的。」
「真的。」
「唉,那个人喔……」
我知道学姊没有恶意,所以反倒觉得板著面孔的天瑚有点逗趣。
不过不管学姊怎么说,下次还是让她跟天瑚分开睡吧。
「你们在聊什么?」「关于明天的事情。」
歧视亚人的问题实在不好说出口,于是我简略地大概说明。因为真的说得非常简单,天瑚大概觉得很随便吧。
「我在路克维斯有认识的朋友。」
「朋友?兽人吗?」
「嗯。待在路克维斯的期间,是对方收留了无处可去的我。」
是刚才亚尔格先生所谓去路克维斯学习魔法的亚人吗?
「你想见朋友吗?」
「……嗯。」
这也难怪。
「虽然不知道人还在不在路克维斯,不过等到事情办完……那个……」
天瑚低下了头,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
她分明一到就想马上去见朋友,为什么要这么客气呢?
「我知道了。别在意我们,尽管去见朋友吧。」
反正送信时也不能带天瑚去。
听了我的回答,天瑚抬起头来欲言又止地闭上嘴巴,然后才又缓缓地开口说:
「……兔里也一起来。」
「呃,我吗?我在不会碍事吗?」
这么问完,天瑚摇了摇头。
「不会,我想介绍帮助我的人给朋友认识。」
住在路克维斯的兽人吗?如果是感觉很可怕的人该怎么办啊?
虽然不可能出现超越罗丝的人,对心脏还是很不好。就算再怎么恭维,路克维斯对亚人来说也称不上安全的环境。住在这里的兽人或许长得凶神恶煞也不一定。
总之,我先问问亚尔格先生自己能不能跟天瑚去吧。
「亚尔格先生,如果是送完信之后应该可以吧?」
「可以喔。呈交书信后,我们必须暂时停留国内等待结果,所以您有充分的时间呢。」
「那就没问题了。」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有机会跟老友见面,眼角余光可以看见天瑚开心地抱著膝盖。仔细一想,这女孩长久以来都过著与族人分别的生活。
跟天瑚同样年纪的时候,我还是个自大的窝囊废呢。
比较过小时候的自己跟身旁的天瑚后,我不禁苦笑起来。
「我差不多想睡了……」
跟天瑚和亚尔格先生聊过后心情似乎好多了,我慢慢觉得困了。
虽然也可以直接熬夜到天亮,但想睡就睡吧。
当我打定主意准备起身时,亚尔格先生叫住了我。
「兔里大人,请看旁边。」
「旁边?」
因为沉溺于思考之中的关系,我没发现身旁的天瑚已经抱著膝盖发出微弱的鼻息声。
放心之后就睡著了吗?
由于天瑚不知不觉间抓住我的衣服下襬,为避免吵醒她,亚尔格先生才特意叫住我吧。
「她还是在您身边最能放心吧。」
「是吗?那就在这里睡好了。亚尔格先生呢?」
「我过一会儿还要交班……您要坐著睡吗?」
「我已经习惯了,不要紧的。」
为了能够随时逃离魔物的袭击,在森林里时我从未躺下来睡过,所以这点小事并不算什么。
我让坐著睡著的天瑚躺下,并拿起搁在附近的团服为她披上。
「那么明天也麻烦你了。」
「不会。」
好久没在外面睡了呢。跟亚尔格先生聊完后,我闭上眼睛想著这种无聊的事情。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已经累到无法察觉了,我的意识出奇快速地模糊起来。
***
「——里。」
某人正呼唤著我的名字。
我自浅眠中睁开双眼。我是什么时候躺下的?没记错的话,天瑚在营火前睡著后,我应该也一起坐著睡了。
而且头陷在某种有如枕头般的柔软物体里。
「喂——兔里。」
「嗯……?」
在刚睡醒脑袋还转不过来的情况下,我望向直盯著我脸上看的人。
不过就算脑袋转不过来,我还是一下子就认出对方是谁。
「唉,什么嘛。是犬上学姊啊。」
「喂、喂!!你都躺在我腿上了,好歹也该表现得羞涩一点吧!」
你的企图实在是太显而易见了。我从学姊的腿上起身看向外面。
太阳已经出来了,天色也变得相当亮。看来我似乎是赖床了。往马车内一看,除了天瑚以外,其他人早就起床了。
「是一树把我送进来的吗?」
「嗯?啊啊,不过不用谢啦。虽然有点重,但也花不了太大的功夫。」
……睡在值得信任的人之中果然很不一样。
在救命团生活时,大家都有不准赖床的默契,我好像很久没在这么轻松的心情下醒来了。
「不说这个了。兔里,你快想办法制止学姊。」
「呃,犬上学姊吗?」
我将视线从苦笑的一树身上转向学姊。
只见学姊正抚摸著还在睡的天瑚的头,呕气似地频频碎念。
呃——你在做什么啊?
「躺在美少女腿上却一点都不兴奋,真是太没礼貌了……」
「你的企图很明显耶,而且自称美少女也未免太自恋了……」
不,学姊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少女。
而且真要说的话,我确实很开心能躺在她腿上。
不过我可不是看到钓钩还会乖乖咬上去的鱼啊。
「唉,请不要再呕气了。我也不是不开心啦,大概吧。」
不晓得是不是成功安抚了学姊,只见她清了清嗓子,把手从天瑚身上挪开。
「兔里真是一点都不坦率呢。」
「哈哈哈,兔里的个性出乎意料地别扭呢。」
不知道为什么,一树也赞同学姊的意见。
我一定要反驳一下。
「是你们太坦率了,像我这样才叫正常。」
这么说完,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才怪」。难道这两人认为我的感受性异于常人吗?
「我认为……兔里大人不太能算是正常。」
「连威尔丝小姐也……」
原本正在浏览信件的威尔丝小姐苦笑著这么说。
每个人都针对我。如果天瑚已经醒了,感觉好像也会顺势说我不正常。
这回换我呕气地深深坐进椅子里。
因为没什么事情要做,就照罗丝的吩咐乖乖进行操控魔力浓度的训练吧。
看到我的训练后,威尔丝小姐傻眼地叹了口气。
「果然不正常。」
「哪有,这没那么困难啦。」
每当我在马车内进行这项训练时,她总是说同样的话。一问之下,我才知道这不是才学几个月魔法的人能做的事情。
不过只要知道做法,任谁都能轻易办到啊。
我这么说完后,威尔丝小姐回答:
「我不是说过了吗?就算再怎么简单,这依然是种危险的训练。若是稍有不慎,魔力将无法抑制,把手炸得面目全非。真是的,也不能因为自己是治愈魔法使就这么乱来……这种事情要等到更能掌握魔力的运用之后再来考虑——」
看到威尔丝小姐宛如说教般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我僵著笑继续操控魔力浓度。
我把原本的淡绿色变成比奥尔加先生稍淡的绿色,然后再恢复原状,就这样不断反覆这个过程。
因为看不出明显的成果,老实说我一点感觉也没有。不过根据威尔丝小姐的说法,我似乎已经相当上手了。
「我也办得到吗……」
「学姊这个人有点不知分寸,还是不要吧……」
「有兔里在应该没问题吧?」
不不不,虽然你说得好像很理所当然,但我光是顾自己就忙不过来了。而且如果学姊轻轻松松就学会的话,我真的会再也振作不起来。
再说,我希望尽量避免让学姊做些危险的事情。就算我已经很习惯挨痛了,魔力爆炸割破手时还是痛得不得了。
身为女生的学姊能否忍受还很难说。
「不行啦!铃音大人!!如果不是像兔里大人那样擅于控制魔力的话——」
「没关系啦,威尔丝小姐。一树也这么认为吧?」
「嗯——……虽然我也不是不感兴趣,但既然兔里反对,最好还是别这么做吧。」
「唔唔唔,太为难兔里也不好呢。」
我已经很为难了,不过这话当然不可能说出口。
见学姊到了这个地步才乖乖听话,我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还要多久才到路克维斯呢?」
「嗯——照这速度看来,大概日正当中的时候就到了吧。」
所以还要一、两个小时吗?不过这个世界里没有时钟,我自己也不太清楚就是了。
学生聚集的城市吗?我心里惦记著好多事情,好比亚人、系统魔法、天瑚的朋友等等,不过最令人在意的——
「路克维斯的治愈魔法使。」
无非就是这个了。
***
「第三军团长艾蜜拉•贝尔古雷,你这次失败了呢。」
「是。」
在先前林格尔王国的侵略战中,我出了很大的洋相。
尽管备妥了稳赢不输的兵力,我率领的军队却还是败给林格尔王国,最后只能仓皇落魄地逃走。
不仅多人战死,还失去了压箱宝巴尔吉那古。
身为军团长的我已经没有立场可言了。
「只要您下令,我随时准备好当场自尽。我深知自己犯了大错,没有任何辩解的余地。」
「不,你是我军重要的战力,不能因为一次失败就失去你。不过,想不到人类这么能打呢。」
「啊……?」
随意坐在王座上的魔王陛下轻声笑了。
「哼,我不是为自己的败北开心。人类竟展现出反抗我的意志,真是太有趣了。」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我们是侵略者,对方反抗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所知道的人类没有玩弄的价值。一旦威胁就会乖乖听话,加以引诱就会顺从欲望,掏钱出来时更宛如鱼儿般争先抢夺。世上没有比人类更愚蠢又过剩的存在了。艾蜜拉,你不这么认为吗?」
「……」
「所以为了毁灭人类,我以魔族之王的身分采取了行动。我计诱人类,让他们自相残杀,令全大陆蒙上死亡的阴影。」
魔王陛下若无其事地说。
看到眼前充满愉悦的表情,我只能庆幸这位大人不是自己的敌人。
「然而我却输给了这样的人类,彻彻底底地输了。不过打败我的并非人类,而是一位独自奋战的无敌勇士。」
「无敌勇士,是吗?」
「那家伙可强了。即便过了几百年,如今我依然记忆犹新。」
魔王陛下回忆似地眯起眼睛。
对魔王陛下而言,与封印自己的敌人交手大概彷佛昨天吧。
魔王陛下光是坐在面前便能散发如此强烈的存在感,能够击败他的敌人恐怕不是我可以想像出来的。
「那家伙不追求任何目的,以勇者的身分独自大破我军击败了我。你应该也对这名字很反感吧?」
「……是。」
勇者杀了许多士兵。
要是自己早点出手就好了,败退时我曾这么想过无数次。
「我也不是不能体会你的心情。你很不甘心吧?任谁都视那家伙为眼中钉。没错,人人都是。」
这时魔王陛下突然闭上嘴巴睥睨著我,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
「人类是愚蠢的。他们总是唾弃超越常理的存在,试图将之处理掉。哪怕对方是同族。」
「人类也想杀掉勇者吗?」
「是我唆使的。只是稍微推一把,他们就乖乖地任由摆布。不过几天后我就把他们都消灭了。」
不愧是魔王陛下,作风相当豪迈。
「我可以冒昧说几句话吗?」
「你说。」
「如今勇者被召唤到林格尔王国,魔王陛下提到的煽动策略恐怕没什么意义。」
「我本来就不打算用这招。那个国家的状况未曾变过。再怎么说,下令侵略那里的人可是我喔。」
「!真是非常抱歉!」
我怎么如此肤浅呢?竟然没能理解魔王陛下的想法,还愚蠢地提出意见。
这下子我只能自我了断了吧?
我应该没有继续活下去的价值了吧?
师父,请原谅弟子不才。
「抱歉,在你一脸要死不活的时候提起这件事情,不过我差不多该给你惩罚了。」
「要我自尽吗?是,我明白。我会自我了断的。」
「你想死也行啦……怎么?难道你有自残的癖好吗?」
当我泪眼婆娑地抖动著握剑的手时,魔王陛下露出彷佛看见怪人的眼神,不过他很快又不以为意地接著说:
「你降级了。从今天起,我要拔掉你军团长的职阶。」
「……是。」
虽然不是自我了断,但这处分也相当合理。
身为指挥官,我实在是太不成熟了。
尽管我沉下了脸色,魔王陛下却依然露出浅笑。
「你果然是个耿直的家伙。」
这么说完,魔王陛下从王座上起身,走到平伏跪拜的我前面。
就在我惊愕地垂下头时,魔王陛下在眼前停下脚步,缓缓地开口说:
「艾蜜拉,军团长的身分不适合你。威猛地驰骋战场,和自己认定的强敌交手才是跟你最匹配的模样。」
「——!!」
「头衔没有任何意义。无力者死,这世界的真理只有孰强孰弱。艾蜜拉,你想成为强者吗?」
「是、是的……!」
「既然如此,你应该待的位置就不是军团长了。窝在指挥官位子上的你实在惨不忍睹。经过这次战争后,我已经很明白这点了。你就再次作为士兵建立战功吧。」
这句话完全改变了我。
我曾对军团长的地位感到骄傲。无论是带兵训练发号施令,还是领导者的责任与使命,在在都令我自豪。
不过魔王陛下的一席话让我明白了自己应该去哪里。
「遵命,敝人即日起卸除军团长一职,今后将作为一介士兵,让有生以来学到的所有技术都为您所用!!」
「此话不假?」
「是!!」
感受到我的决心后,魔王陛下点了点头,再度回到王座上。
过去我是为了什么而挥剑呢?
以前救命团的罗丝伤了师父时,还有勇者们杀害许多同胞时,我大概只会语出怨怼吧。
不过现在我总算明白了。
我不必为了私怨而挥剑。
只需要对魔王陛下献上忠诚——
为此,我舍弃了第三军团长的头衔,以区区士兵的身分化为歼灭敌人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