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涅雅离开了团长室,前往蓝灰熊•布鲁林所在的救命团马厩。
目的是为了确认它的状况。
由于过去未曾与它分开这么久,我很担心它有没有捣蛋。
我姑且能肯定它不会攻击人类,但它可能会因为睡迷糊而搞混我与纳克,爬到他的背上。
虽然据涅雅所说,这几天并未发生什么骚动……
「布鲁林,你有没有乖乖的啊──?」
「嘎啊?」
「啾──」
「啊,兔里先生。」
马厩里除了布鲁林之外,还有纳克与小巧可爱地坐在稻草堆上的暗黑兔•库库勒。
涅雅见到库库勒后明显地有所提防,我则无视她的反应,从目前的状况看来,纳克与布鲁林似乎相处融洽,这样我就放心了。
「兔里先生!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了,布鲁林……看起来很好呢。」
「对,它基本上都很乖,我也都很好喔!」
「嘎啊──」
布鲁林发出「这是当然」的叫声,我摸了摸它之后,肩上的涅雅忽然毫无预警地飞了起来。
正当我心想发生何事时,发现库库勒代替飞起的涅雅,站到了我的肩膀上。
涅雅似乎闪避了库库勒的突袭。
「哈,我可今非昔比了!像你这种恶毒兔子的攻击就像慢动作一样慢!白──痴!笨──蛋!」
涅雅飞在空中,并朝库库勒吐出低等的谩骂内容。
「涅雅,对方是兔子,你都不觉得可悲吗?」
「当我知道这家伙的本性后,就不会觉得了啦!」
也罢,它的确是一只能满不在乎地诓骗别人的恶魔兔。
另一方面,库库勒丝毫不在意涅雅的挑衅,磨蹭着我的脸颊。
好可爱。
「可恶!那是我的地盘唉!」
「啾!」
涅雅经不起挑衅的心理素质低得令人惊叹,朝库库勒发动突袭。
库库勒察觉此事并从我肩上跳起后,踢了猫头鹰状态的涅雅背后一脚,并往马厩出口跳去。
被踢了一脚的涅雅则发出「呀啊~」一声窝囊惨叫,差点坠地(?),我则在她掉下之前用双手接住了她。
「你还好吗?」
「唔、唔,那只兔崽子……!气死我了!饶不了它!」
涅雅发出一阵光芒,恢复为黑发红眸的少女姿态,追着溜之大吉的库库勒离开了马厩。
「……她看起来乐在其中就好?」
库库勒也获得了玩伴,所以似乎有些开心……我总这么觉得。
我坐到堆起的稻草堆上,对纳克说:
「我在路克维斯见到了桐叶他们,还有米娜。」
「!这样啊,她还是老样子吗?」
「该怎么说呢……你和那女孩都历经艰辛呢,关系不只复杂二字可形容。」
假如两人是在学园中认识,那或许还好,但正因为他们是青梅竹马,才会导致关系变得更加错综复杂。
「也罢,毕竟我和她都有错。虽然我无法轻易原谅她的所作所为……但现在却没有能仔细思考这件事的时间,就先搁置了。」
搁置啊。
这并非身为局外人的我可以说三道四的事,应该静观其变呢。
「先不说这个了,桐叶学姊他们都还好吗?」
「桐叶和京都很关心你喔。」
「学长姊……」
「你寄信给他们看看如何?拜托天瑚的话,就能用浮浮鸟寄信给人在路克维斯的桐叶他们了。」
「麻烦了!」
对纳克而言,桐叶等人也是无可取代的朋友。
我对开朗地这么回答的他露出微笑,并站起来简单地做一下暖身操。
「好了,我到今天为止都坐着马车移动,想稍微活动一下筋骨,你要不要一起?」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想跟你一起跑步!」
或许是因为我听洛伊德陛下与罗丝说了魔王军的事,所以自然而然地想活动身体。
虽然罗丝吩咐我休息……不过,如果是不太勉强自己的程度,应该就不会被骂吧?
我也顺便叫醒了不知何时开始酣睡的布鲁林。
我推着睡眼惺忪并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的布鲁林背后,与纳克一同来到宿舍之外。
此时,我见到涅雅气喘吁吁地瘫倒在地面上。
「呼、呼……可恶!给我滚开啦!」
「啾、啾──」
「每次都瞧不起我……!」
涅雅虽然试图挥开在自己头上跳来跳去加以挑衅的库库勒,却被轻盈地闪过,并再度逃之夭夭。
我见状,不禁转过头去。
「……就算不找她,应该也没问题呢。」
「对、对啊。」
我们忽略已经精疲力竭的涅雅,用比平常更加缓慢的步伐开始奔跑。
或许因为跑得轻松,所以我不禁思考起各种事。
今晚罗丝要提的事,魔王军将何时入侵,我之后将依照何种方针行动等等。
我的思绪主要都飘往负面方向,但唯一确定的是──
「时间所剩无几了。」
战争无可避免。
正因为如此,必须在有限时间内尽己所能。
***
我与纳克一同训练后,吃完晚餐,有些紧张地站在团长室前。
回想起来,罗丝白天彷佛下定了决心……气氛与平时不同。
我吁出一口气后,敲了敲团长室的门。
我依循示意我进去的嗓音,缓缓地推开门后,见到罗丝坐在一如往常的位置,并眺望着窗外的景色。
她或许已经处理完文件了,白天时堆积如山的文件消失得无影无踪。
「轻松坐吧。」
「是,打扰了。」
我依循她的指示,坐到事先准备好的椅子上。
当我对短暂的沉默感到不太自在时,她忽然开口道:
「我刚才在回想你来到这世界时的事。」
「我来的时候……就是被卷入勇者召唤的时候吗?」
「对。」
我听见罗丝的话,也回想起来到这世界时的事。
现在的我,可谓是从那天开始的。
当我回想起被罗丝强迫入团、逼迫我进行满汉全席般的魔鬼训练后,总觉得感慨万千。
「现在回想起来,能找到你真是奇迹呢。」
「唉?」
罗丝依旧望向窗外并这么低语,令我不禁愣了一愣。
这或许很失礼,但「奇迹」二字并不符合她的形象,故从她口中出现这个单字令我不禁觉得诧异。
她终于转向了我,道:
「兔里,你是名符其实的一般人,你被卷入勇者召唤而来到这世界,这原本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我的确没有身为勇者的资质和才华,正常来想,应该不会被召唤过来。」
无论身为魔法使的才华或战斗的天赋,学姊与一树都远远胜过我。
而论及魔力量,我也只比一般人多一点而已。
我之所以能走到这一步,完全是靠不断锻炼身体所致。
「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如果没有您带我出城的话,我应该会踏上和现在截然不同的路吧。」
「是啊,你应该会向威尔丝或奥尔加学习魔法,成为一个中规中矩的治愈魔法使吧。」
那么,我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靠蛮力进行肉搏战,或奔驰于战场正中央。
当我于脑中描绘「如果」的景色时,转向我的罗丝露出了笑容,道:
「怎么了?那样还比较好吗?」
她调侃似地道,我则苦笑着回应:
「怎么会,我最喜欢现在位于此处的自己了。而且,也有人是因为我在这里接受锻炼,才能因此获救。」
我脑中浮现的,是在递交书信旅途中遇到的人们。
有时会遭遇危机,有时会陷入无力回天的状况之中,但最终都能成功拯救人命。
「我在原本的世界真的是一个普通的学生,一直懵懵懂懂地想要能改变自己的契机,希望一成不变的日常生活有所转变。不过,当我来到这世界后,想法却不同了。」
由于日常生活大幅转变,使得我的想法也逐渐改变。
我认为契机就在于学姊、一树这两名勇者,以及救命团。
「我最初希望能帮助他们俩,所以拼命地努力训练。我不想扯他们的后腿,也认为我的治愈魔法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当时,配合救命团的训练,我有种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勇往直前的感觉。
换而言之,可说是因为模糊不清的理由而迈进。
「当然我也会感到恐惧。」
我心底对搏命的战斗感到害怕。
「我在林格尔的黑暗中曾和类似蛇的魔物打过吧?」
「对。」
「我当时初次体验到杀意这种东西,那是我在过去人生中没体验过的情绪,让我对死亡感到恐惧。」
虽然罗丝前来救援的冲击性过强,但我当时真的相当害怕。
「之后,我在和魔王军的战争中,为了拯救骑士的命而奔赴战场,生平第一次的战场让我非常害怕,但我认为能拯救学姊和一树真是太好了。」
……
不对,不是的。
我自己这么想,并摇了摇头。
「对不起,我刚才掩饰了自己的真心话。」
「……不,没关系,你不用勉强自己说出来。」
「谢谢您,不过……不要紧的。」
我虽然并未矫饰自己的话语,却并未道出真心。
我望向自己的手,讲出至今并未对任何人说过的真心话。
「我现在依然能鲜明地回想起来。那些在我面前耗尽生命的人们。」
能拯救学姊与一树的确很好。
不过,也有许多无法拯救之人。
「大家应该都希望能活下去,但我却无法拯救他们。」
在最初与魔王军交战之时,我无法拯救所有的性命。
也有人只差一点就能获救。
也有人在我握住他的手后,才发现他早已冰冷。
尽管如此,我仍不断地奔赴战场。
因为还有人在作战,所以我无法停下脚步。
「正因为我在和那只蛇交战时感受到死亡,所以才不希望有人和我产生一样的心情。」
我不希望任何人体验到那种骇人的情绪。
尽管这蛮不讲理,但对我而言,却根本无法接受。
「自那场战争之后,无处发泄的后悔一直残留在我心中。」
我将手放到心脏的位置。
「就算我透过团长的训练变得再强,但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小鬼头,会差点被眼前的现实所压垮,还一直把这种想法压抑在心底。」
我再度回想起最初与魔王军的战争,抬起了头。
「然后……我透过递交书信的旅程有了各式各样的体验。」
现在回想起来,那真是一趟多灾多难的旅途。
不过,我在旅途之中见识了许多人事物。
在路克维斯,有一名伤害少年的少女。
在途中经过的村庄中,有一名抱着玩票心态欺骗人类的魔物少女。
在萨马利亚,有一名被迫接受荒谬无理命运的公主。
在米亚兰格,有一名为了使命企图牺牲自己性命的勇者。
在日之本,有一名为了一己之私做出残忍行为的兽人。
我被卷入各种事件之中,并想方设法地解决,最后,我得以屏除这股侵蚀着我内心的纠葛情感。
「我没有时间后悔,为了不对无法向前的自己找借口,我会全力以赴。毕竟,要是我暂时停下脚步,就无法拯救本应得救的性命。」
我的确有所成长,但若要说那是否代表我成长为一名大人了,我仍可以断定并非如此。
反而言之,我这年仅十七岁的小鬼头找出了属于自己的答案。
「我不会再说『无法拯救所有人』这种无聊的丧气话,如果谈论理想就是我们救命团的风格,我就会真心为了拯救所有人而全力以赴。」
这或许可算是将错就错的一段宣言吧。
不过,我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当我抬起头,直勾勾地与罗丝四目相交后,她暂时睁大了眼睛,道:
「……这就是你找到的答案吗?」
「对,我不打算改变,我会依循这个答案去行动。」
「哈……」
她捂着双眼,露出了笑容。
她沉默了几秒钟后,彷佛想起什么似地,不疾不徐地吁出一口气。
「这样啊,你已经超越他们了啊……」
「他们……?」
当我不解地歪着脑袋后,罗丝的手离开了双眼。
「兔里,你所得到的答案是属于你自己的,就算无人能理解,也绝对不准你妥协喔。」
「我当然是这么想的。」
「那就好。」
她听见我的答覆后,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好了,开场白有点太长了,差不多该进入主题了。」
「是、是的。」
罗丝将手肘放在桌面上,双手交叉。
我也有些紧张,等待她开始说话。
「……尼禄•埃爵司。要提到他,就必须说说我之所以创立救命团的理由。」
「创立救命团的理由……」
「首先,先说说我还是林格尔王国骑士团大队长时的事。」
大队长,我知道这是一个地位相当崇高的职称。
她不仅体能高超,连状况判断的能力也出类拔萃,根本不可能止于一介士兵小卒。
「在创立救命团之前,我率领着一支人数不多的部队。」
「那是……唐他们吗?」
「不,是比唐他们还更早成为我部下的人。那是一支由我自己聚集骑士团中的问题人物所组成的部队。除了我之外只有七人,但实力都值得保证,尤其在团战中可谓所向无敌。」
我总觉得这极像目前的救命团团员。
尤其是都由问题人物所组成这一点。
我对她过去的部下相当有兴趣,就顺便开口一问:
「他们现在都在做什么呢?」
「都死了。在和魔王军开战之前。」
「咦……?」
「你别在意,因为我刻意不对你说,所以你当然不知道。他们一个个都不照牌理出牌,到处惹事生非,所以就由我直接指导了。」
「那和现在的救命团没什么两样呢……」
「的确。看到你,就会让我想起他们。」
为什么只有我……?
不过,假使他们还活着,真想和他们聊聊呢。
「……幸好还有时间,我就告诉你他们的事吧。」
「不要紧吗?这对您来说也是伤心事……」
「你不用刻意顾虑我,而且,对你说他们的事……对我来说也是必要的。」
罗丝开始针对她昔日的每一名部下娓娓道来。
他们真可谓充满个性的人。
应该说,扣除外表的话,他们个个都是奇葩到甚至能超越坏人脸的一群人。
而罗丝谈论到他们的表情则隐约有些乐在其中。
「第七人……对,她和你非常像。」
「咦,和我很像吗?」
「不过她是女的。」
我不由自主地觉得比起其他人,罗丝话中多了几分情感。
那是让她这么难以忘怀的人吗?
「她叫艾薇尔,是我部队的副队长,可说是我的副官。」
「她叫艾薇尔小姐啊。」
「她当时的年纪和你差不多,非常开朗,却是一个嘴上不饶人的臭屁孩。」
她的言外之意就是我也是一个嘴上不饶人的臭屁孩……不是,我也有自觉我对她说话没大没小就是了。
「她很不服输,不管我怎么教训她,她都会冒犯顶撞我。」
「啊──这或许的确和我很像呢……」
「对吧?要是她还活着的话,应该会和你很聊得来吧。」
我唯一的优点就是不服输。
艾薇尔小姐面对罗丝的训练,一定也是只靠『永不屈服』、『怎么能输』的心情熬过去的吧。
「老实说,我好几次都把你的身影和生前的艾薇尔重叠,任命你成为副团长时也是。」
「啊──因为艾薇尔小姐是副队长,我是副团长……」
「因为你们的作风和个性几乎都一模一样呢。」
她虽然有些烦闷地说着,却有种怀念的感觉。
「刚才所说的七人就是我过去率领的部下。」
「该怎么说呢,您从以前就带领着一群就各种意义来说都很有个性的部下呢。」
「现在也没什么两样呢。但我觉得其中一部分是你带回来的。」
之后入团的纳克与菲鲁姆的确是我带回来的。
「然后,要说说我和尼禄•埃爵司的恩怨,以及设立救命团的理由呢。时间需要回溯到魔王复活之前。」
我侧耳倾听罗丝的话。
「过去从未有什么大动作的魔族忽然做出难以理解的行为,而这项情报传到了隶属于骑士团的我耳中。」
「这表示在魔王复活之前,我们都没跟魔族之间有过什么正式的战争吗?」
「对,虽然有一些小型冲突,但几百年来确实都没有大规模的战争。正因为如此,林格尔王国对魔族不明所以的行为非常警戒。」
若发现以往都没有任何大张旗鼓的行动的势力忽然行迹诡异,会心生警戒也是当然的吧。
「然后,做出奇怪行为的魔族被目击到的地点,就是你也知道的『林格尔的黑暗』。」
「那离林格尔王国很近……」
「魔族原本就是体能超越人类的种族,即使派出半吊子的战力也没有意义,所以当时身为大队长的我,就被交付去侦察魔族的踪迹,这就是事情的开端。」
虽然林格尔的黑暗距离王国要好几小时的马车车程,但也能明白国民为何会感到不安。
「我选择带艾薇尔他们去出任务,但是……」
「……团长?」
我因为她不自然地顿了顿而纳闷地歪着脑袋,她则暂时不发一语,而后再度开口道:
「……当时的我过度相信治愈魔法的力量,我认为只要没受到能立刻毙命的伤,就不会让部下送命,自己也不会死,而部下们也仰赖着我,寄予全面的信任。」
「……」
『过度仰赖治愈魔法』。
进行回避训练时,罗丝曾这么对我说过。
我如今听她这么一说,才明白她话中的真意。
「我们前往林格尔的黑暗侦察,在那里和十几名魔族对峙。」
「魔族在那边做什么……?」
「据我所看,他们当时正在捕捉凶悍的魔物,那或许和之前攻击你的蛇型魔物有关,但详细的事情我也不清楚。」
那只巨蛇。
那虽然是拥有足以杀死大灰熊力量的魔物,但它的强劲或许源自于魔族的改造也说不定。
「然后,那群魔族之中有一个棘手的家伙,那就是尼禄•埃爵司。」
她像是要回想起当时的事情,阖上了双眼。
「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他和其他的杂碎不同,他应该也有同样的想法,这是我过去从未碰过的情况。」
我听说他是能操纵风的魔族,到底是怎么战斗的呢?
虽然在我知道他足以令罗丝负伤时,就知道他不同凡响了。
「我看出他的实力后,为了避免无谓的战斗,警告他们退回魔王领中,但他们立刻拒绝,并打算杀了我们这些目击者灭口。」
「没得沟通呢,或许魔族他们也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吧?」
「对,他们期盼解除魔王的封印并复活魔王,我们则遇上了为复活魔王所安排的战力。」
因为魔王即将复活,所以魔族才有了动静。
林格尔王国在得知后,必定陷入了不小的混乱之中。
「在开始交战后,我把其他魔族交给部下,我负责应付尼禄•埃爵司,因为他太强了,无法交给部下。」
「他是怎么战斗的呢?」
「他运用了在身上包覆风魔法的技术。风具备盔甲的效果,同时也能辅助回避乃至攻击的动作……总之,他拥有超规格的战斗能力,我的攻击也因此被风盔甲所挡下。」
虽然她说得轻描淡写,但足以防御她拳头的魔法可谓异常。
正因为我多次被击中,所以可以这么说,纵使她手下留情,那拳头也能够把人揍飞到几十公尺远。
尼禄•埃爵司是要塞之类的东西吗?
「唉唉,面对这种对手是要怎么打……」
「我的战斗方式和你没什么两样,接近并殴打,就只是这样。不过,我有留意绝对不要被他手上的红剑砍到。」
「唉?为什么?」
「因为我猜测他的武器是能在斩击时,同时附加某种诅咒的魔剑。总之,就是一把看了就觉得危险的剑。」
附加诅咒的魔剑。
由足以令罗丝宣称实力高强的人拥有这种剑……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治愈魔法对会影响伤口的诅咒无效吗?」
「记得,我不可能会忘记。」
应该说,就算我想忘也忘不了。
因为我是在为了锻炼回避能力而不断被痛殴的震撼训练中听到的啊。
「我之所以这样警告你,就是因为他拥有那样的剑。」
「……!」
「他的魔剑能暂时砍断部分的魔力流动。」
暂时砍断,便表示魔力无法流向该处吧?因为治愈魔法必须将魔力灌注进伤口之中──
「!?那对我们治愈魔法使来说不是天敌吗!」
「对,那表示诅咒能阻碍针对患部的回复魔法和治愈魔法的效果,幸好诅咒的效果只是暂时性的。」
尽管诅咒效果为暂时性,但偏偏是这种力量……
「真亏您能和拥有这种剑的对手作战呢……」
「也没那么难,不过,因为我们势均力敌,所以分不出胜负。」
在罗丝能与拥有这种犯规级魔剑的对手战得平分秋色的当下,就能明白她有多么超越常理。
「另一方面,我的部下就算和十几名魔族作战,也逐渐占得上风。」
「明明只有七人,但艾薇尔小姐他们很强呢。」
「是啊。不过,我误判了。误判他们……尼禄•埃爵司和魔族的觉悟,以及执着之心。」
罗丝望向窗外,并以手掌捂住右眼。
我对她的模样感到不祥的预感,忐忑不安地询问:
「他们做了什么?」
「他们为了当场消灭我们,抱着同归于尽的觉悟冲了过来。」
我哑然失声,她则继续道:
「那些魔族听从尼禄的命令,不顾自己的伤势,扑向我的部下。他们应该也没想到,原本在交战的对手竟然会全部抱着同归于尽的觉悟冲来吧。他们一个接着一个地和魔族一起倒下。」
「这根本不正常……」
不顾自己的性命加以攻击,竟然所有人都这么做……常人见状,应该无法立刻反应过来。
「我被迫清清楚楚地目睹这一幕,一时之间心生动摇,尼禄便趁隙砍伤了我的右眼。」
「而尼禄•埃爵司的剑上附有诅咒……」
「对。」
被诅咒断绝魔力流动,导致治愈魔法无法发挥效果。
失去一半的视野。
这并非「那靠单眼作战就好」这么单纯的事,一半的视野、距离感,于眼中所见的画面截然不同的状况之下,几乎不可能一如平时去作战。
「我在这里付出了过度相信治愈魔法的代价。能用治愈魔法马上治好受伤的战友,而只要有治愈魔法,自己也能在万全的状态下作战,这种傲慢的心态造成了最惨烈的状况。」
我心中也多少有这种傲慢心态。
正因为如此,对现在的我而言,这并非事不关己。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部下一个接着一个地丧命,而当尼禄要对我下杀手时,唯一平安无事的艾薇尔成为我的盾牌──正面承受剑击,被砍成了重伤。」
「……!」
「那本应是施展治愈魔法就能治好的伤势,但魔剑的诅咒却不允许治愈魔法作用。当时在场的活人只剩下尼禄、我和受了致命伤濒死的艾薇尔。」
我不禁哑口无言。
我不知应该对这种连地狱都显得温和的惨状说些什么。
「我当时气到都失去理智,自己对逐一倒下的部下无能为力,也无法拯救濒死的艾薇尔。不过,我更对──眼前的尼禄•埃爵司恨得无以复加。」
当罗丝口中吐出『恨』这一字时,我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肩膀。
我已经习惯她口出恶言,但因为是初次听见她吐出蕴含恨意的话语,所以我单纯地感到害怕。
「我因为愤怒和憎恨失去了理智,勉强移动伤痕累累的身体,过度操劳身体到连治愈魔法都无法赶上的程度,只为了杀死尼禄而挥拳。」
「……您杀死他了吗?」
「没有。我用从他手里抢来的魔剑砍伤他,并将他逼上绝路,却没成功杀死他。我的身体似乎也有极限,当我打算给他致命一击时,见到一名原本不在场的魔族小丫头前来救他……我不禁把她的身影和艾薇尔重叠了。」
为了掩护自己而身受重伤的艾薇尔小姐,以及拯救了被自己逼上绝境的尼禄•埃爵司的魔族。
对当时的罗丝而言,这必定是一种极为讽刺的画面。
「这就是我和尼禄•埃爵司的恩怨了。」
她经历了超乎想像的痛苦过去。
我从她谈论艾薇尔小姐等人时的温和语气与表情中,深深地理解到她有多么信赖且珍惜他们。
正因为如此,我必须事先询问她某件事:
「……团长您现在也还恨着尼禄•埃爵司吗?」
「如果要说不恨的话就是谎言了,他是甚至可以把自己部下当作弃子的混蛋,要原谅他还比较难……」
她这么说,并终于露出了笑容,道:
「她……艾薇尔在死前曾对我说,请我一直都要当他们所崇拜的对象。」
「艾薇尔小姐……」
「假如她对我说些怨言,真不知该有多好……她竟然边笑边这么说,明明我这么拼死拼活地想要救她。」
艾薇尔小姐直到临死一刻都还是在为罗丝着想……
罗丝困扰地笑了笑。
「那我就只能这么做了吧,必须活得无愧于崇拜自己的他们。」
艾薇尔小姐所留下的遗言,或许造就了如今我所知的救命团团长•罗丝这个人物。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然后,为了即将来到的魔王军之战,我设立了救命团,以免让他人尝到我所体验到的这种椎心刺骨般的痛苦。」
「那就是您创立救命团的理由……」
救命团。
这是一个不让任何人丧命的组织。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比任何人都更快地奔赴战场,抢救许多性命。
「再来就是你了。」
「……我吗?」
「培育和我一样的治愈魔法使,也是我创立救命团的目的之一。不会死的部下──假如我有个三长两短,这个人可以代替我完成使命。」
「……」
我还很不成熟。
还有许多事情要学,两手手指都数不尽我应该精进之处。
纵使被认可能够独当一面,我仍然就像才刚站在起跑点而已。
我应该抵达的目标过于遥远,而当听完刚才的故事后,这目标距离我又更加地遥远了。
「今天能从您口中听到艾薇尔小姐他们和尼禄•埃爵司的事,以及救命团的事,真的太好了。」
尽管如此,我的内心依然带着自豪。
因为我得知教导自己、且当作师父尊敬的救命团团长•罗丝,以及景仰她的艾薇尔小姐等人,都无庸置疑地不同凡响。
「所以,那个,呃──……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了!」
我想不到适合的话,用力地站了起来,并深深地一鞠躬。
我真讨厌自己在这种时候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罗丝见我满脸通红,睁大了双眼,接着无奈地笑了笑。
「那是我要说的,兔里。作为我的副团长,今后也请你多多指教了。」
「是的!」
能在两军决战之前知道这些真的太好了。
该怎么说呢,听完罗丝的过去,我产生了在下次魔王军战争之中绝对要活着回来的心情。
不对,我原本就是这个打算,如今却更加强烈地这么认为。
「花的时间比我想像得更长呢。你明天也要早起吧,可以回房了。」
我不觉得我们谈了很久呢。因为我听得入迷,所以时间转眼即逝。
当我依循罗丝的建议,打算离开团长室时,她叫住了我。
「等等,我有件事情要交给你全权处理。」
「嗯?是什么事情呢?」
「关于菲鲁姆的事情。」
「……」
她是一名魔族少女,是过去作为敌军阻挠在前的『黑骑士』。
她目前也是救命团的一份子,但她的立场依旧不安定。
正因如此,当罗丝口中说出菲鲁姆的名字时,我便隐约察觉到她要交办我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