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糖
1
事情的起头只是些芝麻小事,或许是来自于祥子学姐无心的一句话。
“志摩子,你什么时候要带小梨来?”
“什么?”
志摩子一头雾水地回问,就和被被老师点到名要回答问题,却不明白问题的意思时的声调一样。
“我好像听到乃梨子的名字……”
志摩子一面注意茶壶因水煮沸而喷出来的蒸气,一面拿着茶杯转过身。
“没错,我的确是说了。再附注一句,因为我问的人是你,所以‘小梨’指的正是二条乃梨子。”
祥子学姐周到地先行补述,判断不出她的心情是好还是坏。口气就像是心中早有定论,只是告知对方这件事而已。
“乃梨子怎么了吗?”
既然是与乃梨子有关的话题,志摩子也不至于是毫无头绪。
不,应该说正如她所猜想的,志摩子只是还没有准备好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才不知所措。
此时是一如往常的午休时间。
和志摩子同年级的两位花蕾还没有现身,目前这座蔷薇馆只有三位名副其实的蔷薇学姐在场。由于三人都是属于不会主动说话的类型,而且也没有人对不交谈的气氛感到尴尬,所以只说了一两句话便沉默并不是今天才有的事。
面向中庭的窗户传来民歌社弹奏吉他的悦耳旋律;令学姐正在阅读新出版的文库本,祥子学姐正在学生手册上写东西,而志摩子则等热水壶上的保温灯亮起后,伸手拿起茶杯。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红蔷薇学姐小笠原祥子开头的那句话;因此对志摩子而言,那无非是在声东击西。
“我是问你什么时候要带她来蔷薇馆?”
祥子学姐把学生手册关上后放入口袋。
“来蔷薇馆吗?”
志摩子一面确认,一面背对两位蔷薇学姐再度开始手上的动作。
她将热水倒入三个茶杯内,两个茶包在水面浮动。
志摩子茫然地望着热水在白色茶杯中逐渐染成红色的光景。
虽然泡茶的方式有些粗鲁,不过因为祥子学姐要求“那没关系,越快越好”,所以她也只好照做。第四节是体育课,看起来比起细细品尝,祥子学姐似乎较想先润润喉。
一到六月,季节便转为梅雨季前的好天候,即使不是刚上完体育课,这种时候也会感觉水或茶特别好喝。
祥子学姐就像是等不及似地,拿起茶包并从旁端起杯子。
“当然是蔷薇馆吧,不然还要带她去哪里?”
志摩子将“还有佛像展览会”这句话吞了回去,因为她觉得这并不是个恰当的笑话。
“志摩子,祥子的意思是要你正式向成员们介绍乃梨子,懂吧?”
与祥子学姐同样是三年级学生的黄蔷薇学姐支仓令,此时介入两人之间详细说明。
“……我明白,可是……”
志摩子端着自己的杯子到空位上坐下。
“如果是你的妹妹,那么就是白蔷薇花蕾,身份和一般的一年级学生不同喔。”
你的妹妹、白蔷薇花蕾、和一般的一年级学生不同——祥子学姐的一字一句都像微小的刺般,卡在志摩子的内心深处。
“怎么了,志摩子?你有话想说吗?”
祥子学姐喝完红茶后扬起眉毛询问,志摩于是点头低声回应:“是啊。”现在要是不把误会解释清楚的话,刺就会一直卡在那里。
“乃梨子她……并不是我的妹妹。”
漫不经心地听着两人对话的令学姐,不巧因为想喝茶,而正好将茶杯凑近嘴边喝下的那瞬间——
噗!
下一秒钟,从令学姐的嘴里喷出了仿佛水艺表演(注1)般,完美且无人可模仿的红茶水花。
“骗人!那、那、那、那玫瑰念珠呢!?”
“没有给她。”
志摩子回答后,这次则是祥子学姐错愕。
“……没有人会相信的。”
祥子学姐微皱着眉头,从口袋取出白色蕾丝手帕轻拭脸部和头发。因为她正好很不幸地坐在令学姐对面,直接遭受到(印度大吉岭)红茶洗礼。不过,即使被卷入那种惊人的红茶事件,她依旧能面不改色,实在了不起,真不愧贵为公主。
“没有人会相信……是这样啊。”
“什么‘这样啊’,你在拖拖拉拉什么?”
“拖拖拉拉……”
由于很少被他人这么形容,因此志摩子觉得这句话听来有些新鲜。
自己真的是拖拖拉拉吗?前些日子在玛利亚祭上,和乃梨子当着所有新生的面做出那件事后,似乎真的让许多人产生了误解。
“你以为从玛利亚祭到现在过了多久了?差不多半个月哟。都已经进入六月,连制服也换季了,你这段时间到底都在做什么?”
祥子学姐傲然地挺起胸膛。
就算换季了,但是制服颜色和款式并没有太大变化,差别只在于质地变薄,也可以选择短袖的款式而已。莉莉安固定的象牙色衣领和黑色低腰连身裙装,并没有因为换季而消失。
顺便一提,目前在蔷薇馆二楼的三位蔷薇学姐,全部都是穿着长袖夏季制服。
乍看之下和以前没有两样,可是又好像哪里不同。
志摩子和乃梨子的关系也是这种感觉,两人的关系因为玛利亚祭而明朗化;不过表面上几乎毫无进展可言,看起来只像是感情融洽的二年级学生和一年级学生。
可是,周遭的人似乎对两人有更多的期待。
“您希望乃梨子成为我们的同伴吗?”
“你在说什么?难道非得问过我们的意见,你才有办法下决定吗?”
祥子学姐露出不耐的表情,拨了下肩上的黑色长发。
“那我问你,志摩子,除了二条乃梨子以外,你有其他想缔结的妹妹人选吗?”
“……”
“小梨是排第一位对不对?”
令学姐也接着问了同样的问题,让志摩子越来越不了解“第一位”的含义。
如果问一年级学生中最亲近的人是谁,确实非乃梨子莫属;即使如此,志摩子内心某处却抗拒着要立刻缔结为姐妹的想法。
“你在顾虑什么?如果是小梨的话,一定没问题的。她比起我们祐巳稳重多了,相信没有人会反对。”
祥子学姐指的似乎是成绩或胆量,不过祐巳同学拥有他人所没有的魄力,祥子学姐一定也是因为了解到这一点,才会想让祐巳成为妹妹。
“你也可以带小梨以外的人来。”
“总而言之,姐姐们的意思是要我尽快决定妹妹人选吗?”
“为了巩固山百合会,大家想必很期待白蔷薇花蕾能早日诞生吧。”
祥子学姐故意以冷淡的方式出言挑衅。
“这是传统,你要忍耐。”
说这句话的令学姐并没有接受那项“传统”的洗礼。因为听说她自己当初是入学后不久,但经由前任黄蔷薇学姐鸟居江利子指名成为妹妹;而选择由乃同学当妹妹,也不过是把多年前的决定会诸行动罢了。
“请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思考。”
志摩子如此说着。
“要到什么时候?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在暑假之前决定人选。”
祥子学姐的作风越来越像已经毕业的前任红蔷薇学姐水野蓉子,她大概非常希望自己能成为那样的人吧。
“算了啦,祥子,你不也是拖到学园祭才决定?”
令学姐和上一代蔷薇学姐不同,完全是照自己的步调前进。
“拖?你这种说法可真失礼。我是因为直到第二学期开始前都还不知道祐巳的存在,当然没办法。更何况,虽然不太想提,不过我在祐巳之前还有被某人拒绝的痛苦经验。”
祥子学姐递出空杯要求再来一杯。毫无疑问就是“某人”的志摩子,不发一语地打开新的茶包,并将热水注入茶杯里。不过祥子学姐并没有因而立刻停止带刺的毒舌攻击。
“至少我有付出行动,只是对方迟迟不肯收下玫瑰念珠而已。”
“对了,志摩子也是在暑假结束后才成为圣学姐的妹妹,两人拖拖拉拉了有半年之久。”
又是拖拖拉拉。
“是啊,所以这是白蔷薇的传统?”
大概是还对志摩子拒绝先开口的祥子学姐,并且收下了圣学姐的玫瑰念珠一事怀恨在心吧,祥子学姐笑中带刺地说。
“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志摩子你可不能拖到一年后才收小梨做妹妹喔。如此放任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知道。”
志摩子有股被看穿的感觉……不,应该说祥子学姐洞悉了她自己所不知道的想法,并且告诉她。
以前曾经和乃梨子谈到玫瑰念珠的事。当时,志摩子觉得乃梨子似乎还不需要念珠;事实上,她也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乃梨子。
乃梨子听到后是失望,还是感到轻松呢?
并不是乃梨子不适合,而是志摩子认为还不到那个时候。所以果然还是才一年级就成为白蔷薇花蕾的负荷,成为阻止自己行动的原因之一吧?
志摩子不想让乃梨子背负重担,要还没习惯这所学校的她成为将来的学生代表,这种话志摩子实在说不出口。
因为和自己扯上关系,导致乃梨子的高中生活可能会产生变化,这就是志摩子非常畏惧的事。
而乃梨子对于这件事的看法又是如何呢?
事到如今,志摩子很后悔自己擅自下结论,两人或许有必要更进一步地深入讨论。
她绝对不是不愿意将玫瑰念珠交给乃梨子。
可是――
两人的关系就算没有玫瑰念珠也一样紧密。玫瑰念珠、姐妹、山百合会……不知何故,总觉得每当用别的字眼形容,或是从他人的口中说出时,这层关系都会遭到扭曲并推动当初的形态。
那一定是自我意识作崇,换句话说,纯粹就是任性。不过志摩子明白,这是因为牵涉到乃梨子时,某种无法让步的情感限制住行动的缘故。
“抱歉我来晚了!”
祐巳同学和由乃同学匆忙进到室内。两人第四节课似乎到其他教室上课,所以才耽误了时间。
“慢慢来,没关系的。”
望着妹妹们气喘吁吁与额头微微出汗的模样,祥子学姐和令学姐的眼神瞬间变得既沉稳又温柔。
看到她们,志摩子顿时为无法更进一步的自己感到羞愧。
透过玫瑰念珠缔结为姐妹的祥子学姐和祐巳同学,两人的关系看起来明明就是那么纯洁而美丽。
而且明明就还有令学姐和由乃同学收授玫瑰念珠后,关系依旧一如往昔的先例在。
不是言语的阻隔,也不是玫瑰念珠的错,问题势必是出在自己的心情。
“志摩子。”
祥子学姐将视线投了过来。“如果你不排斥的话,请小梨偶尔来帮忙如何?”
令学姐也眯起了眼睛。
“……”
志摩子无法立刻做出回应。
让不是妹妹身份的乃梨子进出蔷薇馆。
这不就与一年前的自己和佐藤圣学姐如出一辙吗?
2
放学后,一年椿班教室前正绽放着一朵白蔷薇。
由于打扫时间已经开始了一阵子,所以走廊上的学生并不多。尽管如此,伫立的人影依然非常醒目,恰巧经过或是正好在一年椿班教室内的学生们,不是若无其事地偷瞄,就是光明正大地观察并发出赞美声――因为,白蔷薇学姐正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
志摩子丝毫不在意众人的视线,径自从走廊的窗户眺望外头的景色;树木的绿意也一天比一天加深。
云层似乎开始微微增厚,或许会下起骤雨呢。
在这个随时都有可能下雨的季节,志摩子带着的书包内备有一支折叠伞。
“志摩子?”
她听到呼唤声后转头一看,等待的人就站在前方。在宛如市松娃娃般剪齐的浏海下,乃梨子的眼神似乎带着些许惊讶。
“怎么了?”
“也没有什么,只是在想如果乃梨子愿意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
不过稍早志摩子来到一年椿班时,乃梨子碰巧先一步离开教室。因为一年椿班的学生告诉她乃梨子的书包还留在教室,所以才会在走廊上等乃梨子回来。
“我愿意、我愿意!哇,我好开心。”
见乃梨子的毫不掩饰兴奋之情,志摩子不禁苦笑。
“事情都做完了吗?”
“咦?事情?”
乃梨子思索般地先是停下脚步,然后挥挥手走回教室。
“没事、没事,只是四处闪躲瞳子的紧迫盯人而已。”
“别急,慢慢来。”
留在走廊上的志摩子对雀跃的娃娃头少女背影说道。望着乃梨子精力充沛的身影,她的神色于是自然地和缓下来。
一开始她还有点担心,不过看来乃梨子似乎满适应校园生活。
没错,她和一年前主动筑起一道墙的自己不同,似乎结交到无话不谈的朋友,也可以看见她积极对外敞开心扉。
志摩子衷心地替她高兴。
不过明明松了一口气,内心深处却不知为何残留着有如砂尘般细微的寂寞感。就如同口中含着一颗小薄荷糖时一般,身体某处涌起了一阵甜蜜的冷风。
“……‘瞳子’啊……”
志摩子下意识地发出呢喃。
“您在叫我吗?”
突如其来的回答声,让志摩子惊讶地瞬间捂住胸口。
“平安,白蔷薇学姐。哎呀,瞳子我好像吓到您了。”
回头一看,正是那位小瞳,她一面晃着如注册商标的螺丝卷发一面微笑着。
“对不起,因为我正在想事情……平安,小瞳。”
在情绪有些激动的情况下,志摩子仍是立刻镇定下来打招呼。松平瞳子学妹这位贵族千金是乃梨子的同班同学,也是祥子学姐的远房亲戚。
志摩子不可思议的是,自己面对小瞳时居然没有什么讨厌的感觉。这么看来她在乃梨子说出小瞳名字时感觉到的心痛,似乎不是针对小瞳产生嫉妒心。
小瞳大概也没料到志摩子会有这种想法,天真地不断继续说着话。
“白蔷薇学姐,请您听我说。乃梨子同学好过分。不管人家怎么邀请,她就是不去参观社团活动;就算我说要陪她去,她也一直躲避。这样下去根本没完没了,白蔷薇学姐,您能不能替我说说她?”
“社团?”
就在志摩子反问时……
“过分的人是谁?”
乃梨子正好抱着书包走过来。
“瞳子,别这样,不要把志摩子也扯进来。”
乃梨子一面不耐烦地嘀咕,一面轻戳小瞳的头并把她推到旁边。志摩子望着那副光景,内心于是微微纠结。
又来了、又来了,体内某处又吹起了薄荷凉风。
“乃梨子,你要参加社团吗?”
这么一问,乃梨子随即摇头。
“我完全没有兴趣,只是有人邀请而已。大家好像都在设法让我习惯校园生活,其实我自己一点也不在意。该怎么说呢,这年头到处都有把照顾他人当兴趣的人。”
于是,小瞳这个头号热心人士随即从旁插话说:
“除了瞳子我的话剧社以外,其他像文艺社、网球社、查经班也有邀请她加入。”
“查经班?”
志摩子不禁笑出声。这位同班同学真是厉害,居然试图让热爱佛像的乃梨子诵读圣经。
“是啊,真是的。”
乃梨子也笑着耸耸肩。
一个是虔诚信奉天主教的寺庙住持女儿,一个则是不得不来就读莉莉安的佛像爱好者。
两人看似相反,却又相像;乍看之下相去甚远,但是深层部分却又紧密相连。
志摩子时而会想,这种关系到底是什么呢?这和她与姐姐佐藤圣学姐的关系似乎有天壤之别,另一方面却又感觉到许多相同的部分。
“高中生活说长不长,您不觉得除了读书之外,如果可以投入在其他事物上也不错吗?可是乃梨子同学却说瞳子我多管闲事,什么也听不进去。就算不加入话剧社也无所谓,还有筝乐社、桌球社、书法社、手工艺社等等,什么都好啊。”
小瞳握紧拳头,滔滔不绝地全力说着。
“您不这么认为吗?白蔷薇学姐。”
志摩子被这么一问,因而发出了轻笑。
“我没有参加社团活动,说话没有说服力哪。”
“啊,因为白蔷薇学姐有山百合会要忙嘛,更何况还有委员会的活动。”
小瞳的双手于胸前交握,头项故意略显娇柔地一偏。
“还是乃梨子同学准备把时间空下来从事其他活动,打算不参加社团活动呢?”
“咦……”
小瞳的话让志摩子和乃梨子说不出话来,两人或许在瞬间对看了一眼,却又像是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般别开视线,决定将已经听到的话语当作没听到一样――默默地关上差点就要开启的宝箱。
不知道是否察觉到两人的异状,小瞳背对着两人并将交握的双手往上一伸,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好了,瞳子我也差不多该去参加社团活动了。不快点的话,发声练习就要结束了。”
以女演员自居的她随意搅和现场气氛后,独自一个人下台一鞠躬,没有打圆场就留下志摩子和乃梨子离去了。
“回家吧。”
“嗯。”
在尴尬的气氛中,两人只能默默地朝校舍出入口走去。
因为她们必须先逃离那些在走廊上和教室里屏息注视两人一举一动的群众视线。
3
过去曾经有过这样的沉默。
对了,和当时送造访小寓寺的乃梨子到公车站的气氛极为相似。并不是因为舍去多余的话,而是彼此隐瞒了重要话语所导致的苦涩沉默。
虽然关上了浦岛太郎的宝箱,可是里面的烟却有一些跑出来了。
想让飘出的烟重回箱里几乎是不可能,纵然只有一点点烟雾仍执拗地逗留在现场,时间过得越久窒息感越强,逼得两人无法忽视。
“我……”
两人走到圣母像前言,终于按捺不住学生的气氛而同时开口。
“志摩子先说。”
“不,乃梨子你先。”
志摩子让乃梨子先说。她确实有话想说,不过似乎又无法立刻找到适当的语句表达。祥子学姐和令学姐的那些话,还有小瞳无心的一句话都在脑海中盘旋无法平息。
“那么我先说。”
乃梨子轻咳了一下后这么说。她率先把手放在宝箱在盖子上。
“呃……瞳子就是喜欢乱猜,你不要太在意。我并不是因为有那种打算,才不参加社团活动的。”
“……那种打算?”
“因为,瞳子说的那个几乎与被害妄想症没有两样。也就是说,她以为我将来打算参与山百合会事务,所以才保持无事一身轻的状态。”
将来打算参与山百合会的事……不用说,那个意思当然就会直接联想到成为志摩子的妹妹。
“乃梨子。”
“呃,所以我才要你别误会。我只是没有想要加入社团而已。我看我干脆来成立个同好会好了,像是‘佛像鉴赏会’如何?“
“……这样啊。”
“不过,我也想过自己高中三年只要好好念书就好,因为要在莉莉安准备考上大学考试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乃梨子一急起来说话就会变快,志摩子面带微笑等她话说到一个段落后,静静开口问:
“乃梨子,你想要玫瑰念珠吗?”
乃梨子闻言便收起笑容摇摇头。
“志摩子不是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吗?”
“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如果乃梨子想要的话――志摩子咽下了这句话。这件事她还没有找到答案,因为自己不清楚就要乃梨子下结论,未免有些奇怪。
“志摩子,是不是有人跟你提到我的事?”
“咦?”
志摩也不禁反问。是乃梨子的第六感准确?或只是自己的神情无意间暴露出心事呢?
“我也隐约有些感觉。”
乃梨子说道。
“明明不是妹妹,却老是在白蔷薇学姐身边徘徊。我果然还是造成了你的困扰。明明知道会变成这样,我真是笨。”
“不是那样的,乃梨子。”
志摩子急忙修正有点偏离的论点。现场只有她们两人,所以倘若其中一人有失控之虞,而另一人又不即时阻止的话,场面势必会一发不可收拾。不过,乃梨子连珠炮似的发言根本就停不下来。
“没关系,别在意。我在这所学校本来就是异类,就某方面来说还满引人注意的。”
“乃梨子……”
“啊,不是的,我知道志摩子绝对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不过冷静想想,我好像和人人崇拜的学生会长走太近了……”
“乃梨子!”
志摩子稍微使劲地出声唤她,乃梨子因而吓得抖了一下肩膀,这才轻轻地应了一声“是”后闭上嘴巴。宛如治疗打嗝的妙方一般,一举见效。
志摩子对着等她开口的乃梨子说:
“如果你知道我不会用异样眼光看你的话,应该也明白我是自己想和你在一起的。”
“志摩子……”
“不是吗?”
“是的,可是……”
乃梨子补充道。
“可是这个世界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乃梨子说的对。
乃梨子真是成熟,自己相较之下就显得……志摩子这么想着。乃梨子说的话的确有道理,但是自己不可能因为在意他人眼光而刻意和乃梨子保持距离,也不想因为他人说了什么而和乃梨子缔结为姐妹。
“志摩子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向圣母玛利亚祈祷完再次迈步前进,乃梨子如此问道。志摩子发现自己果然让她觉得大概发生了什么,于是志摩子摒除私人的情感,以公事化的口吻道出今天所发生的“事情”。
“红蔷薇学姐和黄蔷薇学姐告诉我,要我邀请乃梨子去蔷薇馆一趟。”
“什么!”
乃梨子明显露出不愿意的表情,大概是对于在玛利亚祭事件中,彻底饰演反派角色的山百合会干部没有好印象吧。深怕一不小心又会上当而心存警戒,这是一种出于保护自己的正当直觉。
“姐姐们表示,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乃梨子能来帮忙。”
“……意思是要我做义工啰?”
“义工啊……大概是。”
志摩子微微一笑。乃梨子似乎是认为“她们找到了游手好闲的人”。
“可是志摩子,这样好吗?”
自己脸上果然又露出困惑的表情了吧,见到乃梨子立刻开口向她确认,志摩子便苦笑地回答:
“如果觉得不好的话,我就不会答应将这件事告诉你了。”
“是吗……嗯,说得也是。我明白了,我会考虑看看的。”
圣母玛利亚仿佛担忧两人多舛的前景般,目前着她们离去的身影。
那是六月的第一个星期五所发生的事。
4
那一瞬间,志摩子偷偷屏住气息观察着动向。
“我是二条乃梨子。”
“平安,欢迎来到蔷薇馆。”
在圣母玛利亚前交谈过后三天,乃梨子在星期一的放学时间被邀请至蔷薇馆。
因为乃梨子的到来,所以现场不是只有邀请她来的祥子学姐和令学姐,由乃同学和祐巳同学也都在。总之,蔷薇家族齐聚一堂迎接客人。
志摩子知道令学姐为此特地向社团请假,也知道由乃同学和祐巳同学在午休时间仔细地清扫过这个房间。
大家都想开心地欢迎乃梨子,而正因为志摩子感受到了,内心于是五味杂陈。之后是否会缔结姐妹契约还是未知数,她会带乃梨子来蔷薇馆,不过是想找出从层层混乱中解脱的方法罢了。
就像去年秋天突然现身此处的祐巳同学顺利地融入山百合会一般,志摩子多少期待着,如果乃梨子适应山百合会同伴的话,自己或许就会认为该与她缔结姐妹关系。
原以为双方见面时会更加别扭,但是在推开饼干状的门后直到互相打招呼为止,都平安无事地过关了。
“小梨,过来这边坐。喝红茶好吗?”
祥子学姐露出最极致的微笑向乃梨子招手。
“不用了,因为我是过来帮忙的。”
志摩子见乃梨子冷淡拒绝,顿时感到一阵晕眩。
乃梨子讲话十分直接,她心里怎么想,就会怎么说出口,不了解她的人可能会将其视为反抗之意。
“哎呀……”
祥子学姐果真露出有点惊讶的表情,不过令学姐很快地走出来,以开朗的声音化解现场的尴尬。
“不行不行,因为小梨你今天是客人。”
令学姐从后方揽住乃梨子的肩并将她带至桌前,不由分说地让她坐在祥子学姐的旁边,手段真是高明。
“日常琐事你慢慢就会知道,今天就先陪我们聊个天。小祐,可以泡杯最好的茶来吗?”
举手向已经在一旁等待的祐巳同学示意后,令学姐自己也拉了张椅子坐下;于是,乃梨子就这么坐在红蔷薇学姐和黄蔷薇学姐之间。
“好的。”
祐巳同学精神百倍速地应声。在由乃同学的帮忙之下,六个茶杯不一会儿都倒好了红茶。
与三天前用茶包泡出来的茶相当不一样,这次的茶经过仔细完成每一道手续,让茶叶在茶壶中充分浸泡后,所获得的报赏便是飘散的高雅香气,客人专用的顶级红茶就此泡好了。
“啊,好的。”
经祥子学姐提醒后,志摩子急忙就坐。由于祥子学姐身旁已经坐着由乃同学,而令学姐的旁边则是祐巳同学,所以志摩子只好坐在乃梨子的正对面;换言之,也就是最远的地方。
“小梨,你要砂糖还是奶精?”
祐巳同学把放有条装砂糖和奶精的竹篮递给乃梨子。
“乃梨子,怎么样?像要加砂糖和奶精吗?还是都不要?”
这当然不是在介绍语言不通的双方认识,志摩子却还是像翻译般再度问乃梨子。
“啊,不必了。”
而乃梨子当然也没有透过志摩子,而是直接回答祐巳同学。
“很好喝。”
乃梨子饮用原味的红茶,祐巳同学是加入了条状砂糖和奶精,由乃同学则是加入两份奶精,等红茶变成淡褐色后再啜饮入口。
志摩子也端起杯子喝茶,却不知何故食不知味,只是觉得喉咙莫名地干渴。
不过,仅仅是一杯红茶不足以滋润她干渴的喉咙,纵然液体通过食道、温暖了胃也无法令她满足。
她的内心正吃着一阵阵又凉又甜的风,这种感觉到底有谁可以了解呢。
“哦,真的吗?”
明朗的笑让志摩子回过神。
双方谈得非常顺利。总之,交谈模式大致是采取祥子学姐和令学姐发问,而乃梨子回答的形态。
已经习惯莉莉安的生活了吗?
喜欢哪一科?
在学校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呢?――等等。
蔷薇馆完全是蔷薇学姐们的势力范围,问题集中在新进人员身上是无可避免的事。
“小梨,你的家人呢?”
祥子学姐问着。
“令尊是从事什么职业?”
或许是校园生活的部分已经问得差不多了吧,问题开始转向私生活。
“家人啊?”
乃梨子瞬间似乎露出了讶异的表情,志摩子于是不自觉地代为回答。
“啊,乃梨子因为家住千叶,通车到莉莉安很远,所以现在正寄宿在姑婆家。”
“……怎么都是你替她回答喔?”
被令学姐这么一说,志摩子有些失落,自己到底在着急些什么?相较之下,乃梨子反倒是处之泰然。
“我的父亲是公务员,母亲是教师,还有一个妹妹。”
问题回答的恰如其分,没有过与不及,活像日语讲座的模范解答。
“离开父母生活想必很寂寞吧?”
“是啊,不过因为姑婆也是莉莉安的校友,我很喜欢听她回忆过去的时光。虽然我们年纪相差甚远,但是关系可以说就像朋友一样。”
“喔,像朋友一样!那真是美好。”
“哪里。”
望着少女们优雅的笑容,志摩子感觉到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们个个面带微笑,看起来似乎正试图为空无一物的场所共同营造出什么。
冷静一想,设计那场“玛利亚祭的宗教审判”的红蔷薇学姐和黄蔷薇学姐,手上不可能没有乃梨子的个人资料,无论是家族成员或是现在的生活环境,学姐们应该都知道,却在知情的情况下提问;因此,会认为她们想营造某种情况应该不奇怪。
若是如此,那么这就是过程。
过程啊——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们到底会往何处去呢?
“没错,那是飞鸟文化及白凤文化中常见的特征。”
乃梨子犹如跳楼大拍卖般,最后甚至还开始解说起佛像。
“佛像也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我们真是上了一课呢。”
每张脸接连帖上如纸偶般的笑脸。
而志摩子仿佛被那些笑脸定住,顿时动弹不得。
⊙注1:水艺表演是指使用水来表演的杂技或魔术,在扇子、刀或衣服内装上细管线,配合伴奏在前端喷出水来,多由女性来表演。
雨滴
1
“你怎么了,志摩子同学?”
回过神时,志摩子人已经处于中庭了。
“……啊,茑子同学。”
让她回过神的是一年级时的同班同学。
“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
志摩子摇摇头,欣然让对方接近自己的场域。
现在是星期三早晨。
由于今天比较早到校,所以顺便到中庭走走,然而却纯粹只是发呆而已。
当志摩子有心事时总是如此,她会没有余力去注意周遭的事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虽然没有刻意要与他人保持距离的意思,不过看来终究是散发出让人无法接近的气息。
“你大叹了一口气呢。”
“是吗……”
“虽然那种表情也不错……”
摄影社的她手里总是拿着相机,心血来潮时总会像这样随意按下快门。
“不过还是这样的志摩子同学看起来比较赏心悦目。”
茑子同学将手伸入裙子侧边的口袋内取出一又叠照片,并从中抽出一张递给志摩子。
“因为那表情实在很棒,我就忍不住偷拍了一张。不嫌弃的话,这张照片你就收下吧。”
志摩子看到照片中那副自己从未见过的表情。茑子同学说的没错,那开口大笑、毫无防备的模样确实非常“棒”。
“谢谢。”
最近似乎都没有像这样开怀大笑了。志摩子抬头仰望天空,不过才十天半个月之前的光景而已,她居然就会怀念过去那个自己,真是不可思议。
“这个娃娃头背影是一年级的……呃……”
“乃梨子吗?”
“没错,就是小梨,她很不错呢。”
茑子同学拿着相机对准志摩子。
“你是指以拍摄对象而言?”
咔嚓。
“那也不错,不过我关注的是她作为反光板的价值。”
“反光板?”
咔嚓,咔嚓。由于志摩子没有拒绝,茑子同学也就尽情地拍着。
学生相当喜欢这个初夏时节有着各式花朵点缀的美丽庭院,即使是阴天,还是可以看到许多学生们在花圃边的小道享受晨间漫步乐趣的身影。当她们察觉到突然展开的白蔷薇学姐摄影会后,便不时从远处驻足观看,并于花丛中行走。
“我们拍照时,不是有一块帮人打光像镜子一样的板子吗?那就是反光板。”
茑子同学的脸自相机后面移出。
“我的意思是,她照亮了藤堂志摩子。”
“照亮……”
志摩子对于如此贴切的形容相当感动。乃梨子是光,是照亮、温暖了志摩子,并且是让她发光的存在。
“可是你现在却很灰暗,简直就跟今天的天气一样……发生了什么事了?”
“什么事啊……”
见志摩子不好开口的模样,茑子同学便会意一笑。
“也对,与其和我商量,你宁可找祐巳同学或由乃同学吧。”
“没那回事,茑子同学也是很可靠的朋友。”
志摩子急忙摇头。
武嶋茑子同学是同年级学生中较为稳重的学生,可以说是商量事情的不二人选。而现在大概也是因为她在偶然间察觉到志摩子的异状后,感到非常在意而主动过来攀谈的吧。那股关心若无其事到几乎到令人忽略;对现在的志摩子来说,茑子同学那种不强行介入的温柔让她十分感动。
“只是……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现在的我确实很灰暗,可是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开朗一点,如果是以前的话,光是乃梨子能够为我带来光亮就满足了……”
所以,志摩子无法找祐巳同学或由乃同学商量。她无法和乃梨子一起在蔷薇馆中活跃这种事,似乎有否定山百合会伙伴们的意味,所以她不可能说得出口。
志摩子认为,既然把乃梨子带到蔷薇馆,自己就必须成为双方的桥梁。可是,她自己又千头万绪,所作所为全都是原地打转而已。
“啊~~”
茑子同学轻笑道。
“志摩子同学果然是佐藤圣学姐的妹妹。”
“咦?”
“你们两人都是陷入同样的迷惘。”
志摩子并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她明白事情正如同茑子同学所说的一样。
只是,姐姐并没有再度犯下与栞在一起时的错误。她一手握住志摩子的手,另一手则笔直伸向空中;而等在前方的正是伙伴、是社会,更是未来。
“我大概很没用吧。”
“是吗?”
“总觉得好像让大家为难了。”
志摩子说明前些日子的蔷薇馆事件,茑子同学听完后愉快地点点头。
“先撇开志摩子同学的心情不谈,大家会表现得温和、融洽是很正常的,你想太多了。”
“是这样吗……”
“表现出好的一面是因为不想让对方讨厌,那不是强迫,而是企图拉近距离,并不是什么坏事。”
镜片的另一侧,茑子同学的眼睛温柔地眯了起来。
“我觉得反而是志摩子同学比较令人担心。”
“我?”
“彼此都为对方设想很累人吧?”
咔嚓。
“茑子同学观察得相当透彻呢。”
“嗯,因为我是摄影师嘛。我在按快门时,是想连内心世界都一起拍下来的。”
“好恐怖。”
倘若那么做真能窥探到内心世界,人类想必就不会如此烦恼了。
志摩子淘气地用左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围出一个框框,试着从框框内注视茑子同学的脸,然后茑子同学却立刻将脸藏到相机后方,反倒是对志摩子按下快门。
“这件事我只告诉你喔,其实我不喜欢被拍照。”
“哦,为什么?”
自称摄影社王牌的人居然讨厌照相,令人不敢置信。志摩子这才想到,不晓得是不是因为茑子同学总是担任拍摄者的关系,照片中的确很少看见她的身影。
“因为我想用相机把祐巳同学、由乃同学,还有志摩子同学你拍下来。我只想看着你们的世界,并不想入镜。”
快门声响个不停。志摩子直视她,继续和镜头后的茑子同学交谈。
“这么说,就算是茑子同学看到答案也不会告诉我吧?”
“人际关系是没有正确答案的。或许某个地方有标准解答,不过如果只是照范本走那多没意思啊,你说是不是?”
“……说得也是。”
上课预备钟声响起,顺着缓缓进入校舍的学生们,两人也开始向前迈进。
“茑子同学。”
在通往各自教室的走廊岔路上,志摩子叫住走在前头的茑子同学。
“为什么要告诉我你的弱点呢?”
“弱点?你是指我不想被拍的事吗?”
茑子同学回过头,对她笑着说道:
“我只是看到你就不小心说漏嘴而已,可不要告诉祐巳同学她们喔。”
茑子同学转身离去,无框眼镜霎时如闪光灯般亮起;志摩子于是在心中按下快门。
茑子同学才是拍照的最佳模特儿。
2
星期四的午休时间。
志摩子在通往蔷薇馆的走廊上,遇到要前往相同目的地的祐巳同学和由乃同学。
“啊……”
彼此只是轻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一起走吧”等等,十分自然地就并肩而行。虽然看似冷淡,不过伙伴就是这样,不,应该是随着时光流逝,自然便能形成如此的关系。
红蔷薇花蕾、黄蔷薇花蕾,以及白蔷薇学姐各自抱着便当盒在走廊上前进。
这在高中部校舍算是常见的光景。
“平、平安,姐姐们。”
一年级学生害羞地打招呼后匆匆离去。明明一副鼓起勇气开口的模样,却不等她们回应便消失无踪。
志摩子回头,双眼追着那飘扬的白色水手领。
她光是打声招呼就心满意足了吗?
在远处观望、行礼、鼓起勇气攀谈,这些是多么微小的幸福啊。
曾几何时,自己开始无法满足于这种小小的幸福呢?
乃梨子光是在身边还不够,也不再感谢以同伴的身份被迎入蔷薇馆;再这样下去,自己恐怕会变得越来越傲慢。人类的欲望真是如此永无止尽吗?
“预备——起。平安,白蔷薇学姐、红蔷薇花蕾、黄蔷薇花蕾。”
在一年级教室走廊上,像这样五、六人成群并列等候的情形也随处可见。人数一多,作风也就跟着大胆,有时甚至会把志摩子或花蕾们团团围住询问各种问题。
花蕾们虽然还未具备红蔷薇学姐、黄蔷薇学姐那般的威严,不过却拥有不输蔷薇学姐们的年轻活力和平易近人的态度。志摩子和由乃同学、祐巳同学一起在走廊等处时,学生自然向她们打招呼的情形,也远比独自一人的时候来得多。因为她们一如大家的期待亲切应答,所以也越来越受欢迎。
不过,今天似乎有点不太对劲。
“大家平安。”
由乃同学和祐巳同学低下头微笑,从积极的一年级学生们面前经过。少女们察觉到今天的气氛不宜交谈,向前伸的脚于是又缩了回去,陶醉地凝视着她们的背影。
“郁郁寡欢的花蕾看起来也很不错……”
志摩子的耳边传来了学妹们赞叹的低语。
“你们……怎么了?”
志摩子担心地问。
“什么意思?”
两人一脸正经地反问,志摩子顿时感到畏缩。
“呃……你们两人今天好安静?”
“安静?”
祐巳同学和由乃同学互望着对方。
“我没有啊,安静的是由乃同学。”
“祐巳同学才奇怪呢,干嘛一脸黯淡?”
而志摩子则是平常就很安静,所以没有人将矛头指向她。
“真的很安静吗?”
“心理作用吧?”
两人都极力否认,然后又沉默地迈步前进。
志摩子很喜欢看到祐巳同学和由乃同学像小狗一样活蹦乱跳的模样,她总会带着微笑跟在互开玩笑的两人后头。这两人拥有自己所没有的东西,一直以来都是她羡慕的对象。
可是今天的祐巳同学和由乃同学却没有什么精神,那并不是心理作用,两人不仅是口吻或脚步都显得沉重。
来到中庭后,三人同时叹了一口气。
“你们干嘛?”
由乃同学停下脚步不耐烦地说。
“我才要问你呢。”
祐巳同学嘟起嘴。
“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烦恼?”
志摩子姑且试着问了一下,不过——
“怎么可能跟叹气的人商量嘛。”
由乃同学不客气地指出。
“何况,会让人叹气的原因也不多。”
见祐巳同学默默点头,可想而知她的“原因”也和由乃同学差不多。
由乃同学的烦恼源大概是令学姐。
祐巳同学则绝对是祥子学姐。
因为是重要的人,所以想得多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蔷薇馆入口正在叹息的三人前方敞开大门等候,三人并肩仰望二楼。
“进去吧。”
“嗯。”
一直站在门口磨蹭也不是办法。尽管如此,志摩子还是没有尾随进入屋内的友人。
这时,有只暗色虎纹猫窜过脚边。
“志摩子同学?”
“抱歉,我想起来还有点事。”
这么朝两人高声喊道后,志摩子随即转身离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脸,接着双脚就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3
话虽如此,见了面也无济于事——志摩子不禁对于在午休时间,伫立于银杏树道旁的自己苦笑。
不知不觉中,她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矮树墙的另一头可以看见红、黄等原色来来去去。眼前是色彩缤纷的便服人群,从林荫道向前踏出一步的话,便进到了大学校地。
心跳开始有些加快。没错,前方正是志摩子的姐姐佐藤圣学姐的校区。
(可是……)
见了面也无济于事。
诚如茑子同学所言,姐姐过去或许也有陷入相同的迷惘,但是志摩子就算确认了这一点也没有用,情况不会有任何改变。
茑子同学也说过,人际关系是没有正确答案的。
因为状况会根据对象不同而不一样,除了独自烦恼、逐步化解外,别无他法。
志摩子抬头仰望眼前的大学校舍悠然地耸立,宛如俯视软弱的志摩子一般。
(回去吧。)
就算与这种状态下的自己见了面,也只是徒增姐姐的困扰罢了。最重要的是,自己是一时突然兴起跑来的,连姐姐现在人在何处都不知道。
对面有一群大学生,从开启的狭窄常用出入口玻璃门后走出,志摩子见状急忙转身跑至隔着林荫道的高中部校地。
明明没有逃跑的必要。
可是,当耳边传来七、八名女大学生的喧哗声时,志摩子不禁想,姐姐说不定也正像这样过着快乐的学生生活。一想到若是那样,志摩子就没有办法继续待在那个地方。
原以为随着樱花季节结束就可以不再彷徨,事实上却完全没用。
尽管没有在喧哗的女大学生中发现姐姐的身影,却有一股与看到乃梨子在小瞳身边时的相似感受涌上心头。
志摩子沿着图书馆的砖墙返回高中部校舍。
(不过……)
老实说,纵使自己再怎么糟糕,她还是想见姐姐一面,就算只会徒增姐姐的困扰,她还是希望姐姐能听她倾诉。
(姐姐选我为妹妹时,是如何说服自己的呢?)
就算无济于事,她也想要问问看。
姐姐必能够回答自己吧,虽然那对志摩子而言或许不是正确的解答,不过只要想法能有那么一点点相同的话,她一定就能觉得满足了。
如果这个时候能一口气跑到终点该有多好,不考虑后果便鲁莽行事,重新思考后又中途喊暂停,这也未免太半吊子了。
志摩子露出了苦笑。
换成由乃同学或祐巳同学的话,想必会坦率地去见面吧。不,她们根本一开始就不会陷入这种迷惘之中。
姐姐毕业后,乃梨子入学并成为志摩子的支柱,填补了她空虚的心。
可是,乃梨子的事无法找乃梨子商量;同样地,也无法找蔷薇馆的人商量。
进入高中部校舍后,志摩子大叹了一口气。在采光不佳的走廊,似乎有人担心会下雨而事先头目窗户防范,导致空气不流通而沉闷。
看了下手表,离下午开始上课还有一点时间。
她想见某个人,想待在不是唤自己为“白蔷薇学姐”,而是能亲近地直呼自己名字的某人身边。
志摩子站在走廊交叉点,眼前有两条岔路,一条通往一年级椿班教室,另一条则是通往蔷薇馆。然而志摩子并没有选择任何一条路,而是退了两、三步后朝二年藤班的方向走去。
她心想,为何就不能放轻松一点呢?
可是,与生俱来的性格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过来的。
4
志摩子自蔷薇馆的二楼窗户仰望天空。
即使到了星期五,志摩子的心依旧没有转晴。内心的阴郁越积越厚、越来越重,宛如梅雨来临前覆盖天空的乌云一般,始终停滞于该处。
若拨开这层云,如圣母玛利亚之心般的蓝天真的存在吗?太阳应该还高挂在天空,天色却已如傍晚时分般昏暗,似乎马上就要下雨了。
“志摩子。”
乃梨子仿佛责怪志摩子偷偷叹息似地从背后呼唤她的名字。由于令学姐和由乃同学今天放学后不能来,所以便拜托乃梨子帮忙。
学园祭的筹备活动已然开始。
虽然可以另外设立执行委员会,但是学生会必须负责的范围也不少。目前只是以影印或蒐集、统计问卷等事前准备为主,但是今后的工作势必会加重,因此人手当然越多越好。
“什么事?”
志摩子缓缓回头问乃梨子。
“茶泡好了……”
“好的,谢谢。”
志摩子从窗边移动到放有茶杯的桌前。房间里,只有志摩子的室内鞋在地板摩擦的细小声音,以及热水壶煮沸后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好安静。
蔷薇馆在工作告一段落后即一片安静,令人不敢相信里面有祥子学姐、祐巳同学、乃梨子、令及志摩子等四个人在。
“小梨。”
突然之间,祥子学姐一面用手指把玩乌黑长发一面说道:
“你那个‘志摩子’的叫法是不行的。”
“什么?”
乃梨子惊讶地反问。志摩子瞬间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基本上,称呼高年级要加‘学姐’两个字,你在外面想怎么叫都无所谓,但是我希望你在学校能用志摩子学姐或白蔷薇学姐。”
“啊,好的。”
“真是的,志摩子,这种事你不好好教她是不行的。历代白蔷薇学姐或许都采取放任主义,不过以后丢脸的可是小梨。”
志摩子无可反驳,因为祥子学姐说的完全正确。
祥子学姐想必非常在意吧。虽然她一直静观其变,然而怎么等都不见改口,因此才忍不住纠正。
让她特地出言指正是志摩子大意了。
乃梨子国中时代曾经参与过学生会事务,在处理公务方面几乎都做得很好。大概是父母不在身边的缘故,她做事可靠又周到,志摩子才会因而掉以轻心。由于对顺利完成工作的乃梨子非常放心,便疏忽了琐碎事情方面的提醒。
而且自己的注意力又老是摆在内心的芥蒂上。
“非常抱歉。”
志摩子鞠躬致歉。这样一来事情理应就此落幕,不过——
“我无所谓,只是觉得牵扯到志摩子……不,是牵扯到志摩子学姐就有点奇怪,因为志摩子学姐又不是我的姐姐。”
乃梨子忿忿不平地自椅子上起身抗议。
“乃梨子。”
志摩子急忙站起身试图要乃梨子注意自己的言行,然而祥子学姐却伸手制止,一副要她别阻挡的模样。
“就算不是姐姐,指导没有姐姐的低年级学生也是高年级学生的义务。你们不是很亲近吗?即使不是姐妹,志摩子也应该提醒你才对。”
原本应该是提醒一句就没事,然而乃梨子出乎意料的反驳似乎激怒了祥子学姐。
“小梨。”
祥子学姐像故意显示自己的从容般,优雅地站起身走近乃梨子,并轻轻碰触她的肩膀。
“如果不想被其他高年级学生纠正,就赶快找一个姐姐。”
“真是多管闲事。”
乃梨子粗鲁地转动肩膀,甩掉祥子学姐白晳美丽的手指。
“多管闲事。”
见到对方如此抵抗,就算是祥子学姐也有身为高年级学生的自尊而不能退却;况且,从他校考试进来的乃梨子根本尚未充分了解莉莉安校风,这使得事态更加复杂。
祐巳同学也十分坐立不安,唯一可以平息这场面的人想必非学姐莫属,可是她此刻偏偏又不在。
“志摩子,不要不说话,你也过来纠正这个什么都不懂的低年级学生。”
“咦?”
突然被祥子学姐点名,志摩子顿时僵住――要由自己来纠正乃梨子?
“红蔷薇学姐,您为什么非得把志摩子扯进来不可?”
“瞧,你又叫‘志摩子’了,小梨。”
“吵架的时候请不要抓人家的语病。”
“这哪是吵架,我是在指导学妹。区区一年级学生,却打算和三年级学生平起平坐吗?”
祥子学姐歇斯底里地大叫,然而乃梨子也不甘示弱。
“区区?您也不过才大我两岁而已不是吗?”
“学生时代两岁是差很多的。”
“我反对以年纪定论!”
两人扯开嗓门呐喊,彼此的脸近到几乎像是要咬住对方一样。
“别再说了!!”
志摩子再也看不下去,于是介入了两人之间。
“别、再、说、了……?”
祥子学姐缓缓将视线从乃梨子身上移向志摩子。
“别再说了是什么意思?你要我们假惺惺地重新面带笑容,甚至还熟稔地喝茶聊天吗?真是愚蠢,既然要我们住口就请你来评断。志摩子,这种情况你要如何处置?”
“我……”
志摩子一时词穷。虽然阻止了两人,不过她并没有想到后续动作。的确,如果只是阻止争吵的话,什么也解决不了,让两人达成共识者是介入者的任务。
然而为了做到这点,想必得抛开私情公平处理才行,有时甚至还必须强行说服她们认同无法妥协的事。这么难的任务,志摩子怎么可能办得到。
所以,她只是低下头说道:
“……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这是表示你无法调解,举手投降啰?”
志摩子用力摇头否认。虽然祥子学姐所言是不争的事实,不过这与一开始说的“对不起”是两回事。
“我觉得是我不对,因为我不够振作而让祥子学姐等人担心,而且也让乃梨子为难。”
把乃梨子带进这个团体果然是不对的;明明有预感迟早会发生这种事却还让它发生,这是自己的罪过。
话虽如此,她最初是期待一切能顺利的。她心想,就算双方勉强在表面营造出虚假的气氛,然而随着时间流逝,或许有天会散发出真实般的光芒。
只是,匆促完成的东西经过一段时间,就算发生龟裂也不足为奇,而龟裂大概就是毁灭的前兆。
“的确如此。”
祥子学姐冷漠地点头。
“所以呢?”
“所以……啊?”
“没错,所以呢?你现在只是在陈述注意到自己的过失吧?所以接下来要怎么做呢?光会反省是不行的,今后要如何提振、如何不让我们担心、如何不让乃梨子为难,这些你能表现给大家看吗?”
“……表现。”
志摩子觉得祥子学姐的要求比解出复杂数学公式更困难。该怎么做才不会给大家添麻烦这种事,如果能够立刻找到答案的话,志摩子今天大概也不会陷入这种局面。
“方法不是有很多吗?举最极端的作法来说,只要舍弃我们或乃梨子任何一方,事情就可以解决了。”
“舍弃其中一方……”
“换句话说,就是抉择。”
要山百合会的同伴或是乃梨子——的确,这么一来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只要志摩子不是白蔷薇学姐,自然就不会有选妹妹的压力,想必也能够和乃梨子一起轻松度过校园生活;如果选择乃梨子,那么情况就会是这样。
反之,如果选择山百合会的话,一切将会回到乃梨子入学前的状态。两位蔷薇学姐和两位花蕾想必会一如往常温柔地包容志摩子。
可是……
志摩子先看了乃梨子,然后再将视线移向祥子学姐和祐巳同学。
“怎么样,志摩子?”
她明白只要选择某一方便可解决,可是却不知道无法做出抉择的话该怎么办。
“对不起!”
志摩子逃走了。因为无法选择任何一方,所以她倏地穿过双方之间,打开位于正前方的饼干状门扉后冲了出去。
“志摩子!”
“志摩子!”
呼唤的人异口同声,却无法让她停下脚步。
楼梯哀叫似地嘎叽作响,志摩子没有多加理会地跑下楼,跌跌撞撞地冲向外头。
雨滴不断落至额头、脸颊,尽管如此,她还是不能停下脚步。
不逃开的话,问题就会穷追不舍。
志摩子并不想推动任何一方。
5
轻抚过樱花树嫩叶的水滴落在头发上。
“到底要我怎么做啊?”
发丝上的水滴滑过皮肤流到脸颊,与志摩子的眼泪混合在一起。大颗樱花树的粗枝虽然广为延展,但是倘若树叶不再茂盛一点,便无法达到遮雨效果。
“如果真的下起大雨,你会感冒喔。”
一个脚步声踏过湿土逐渐靠近。从选择躲入这个场所的那一刻开始,志摩子应该就一直在等待那个人的到来。
“我今天了解到一件事,志摩子是一个贪心的人,所以不想被任何一个人讨厌。”
乃梨子来到志摩子的身边,同样蹲了下来。樱花树下的泥土还有一部分是干的,穿过树枝落下来的雨滴正杂乱无章地在上面描绘出点状图样。
“没错。”
两人并没有望着对方,只是一迳凝视着眼前的雨。虽然雨滴仍然会穿透至树下,不过比起外头没有树枝或稀疏的嫩叶好多了,树荫内外的雨势差另甚至大到让人这么想。很快地,乃梨子担心的“大雨”似乎真的下起来了。
“因为志摩子真的很贪心,所以才会装作什么都不想要地活到现在。因为你深怕一旦拥有后,就无法再放开手。”
或许是因为无事可做,乃梨子拾起脚边的小树枝开始在地面随意画线。
“你在说什么?”
志摩子没有看乃梨子的脸,而是盯着她所画的线。
“我是在说,过去你隐瞒自己是寺院家的女儿时,不是已经做好一旦被知道,就要立刻休学的心理准备了吗?”
“……是啊,大概吧。”
希望尽可能轻松自在。自己根本没有勇气伸手触摸未来或许会失去的东西。如果不是遭人夺走,而是终究不得不自己主动放弃,那她更不可能放手去追求。
“可是,最后你不是动摇了吗?还是觉得依依不舍对不对?”
“咦?”
“因为你已经拥有同伴了。”
乃梨子在线条旁边写上“由乃”和“祐巳”。
“志摩子,你不能没有她们。”
小树枝陆续写出志摩子所熟悉的名字,“祥子”和“令”。志摩子这才第一次转而凝视乃梨子的脸。
“所以呢?你可不要叫我抛下你。”
自己无法舍弃无可取代的同伴,但是却又希望现在陪在自己身边的人是乃梨子。就算被人指责她贪心,乃梨子也已经是她拥有的宝物,她绝对不想放开手。
“我不会这么说,因为我有自信志摩子也不能没有我。”
乃簟子丢掉小树枝面向志摩子,不光是面对,脸上还露出令人放心的笑容。
“志摩子真是太性急了。”
乃梨子喃喃低语,并且用手指试去落在志摩子脸颊上的水滴。脸上交错着雨滴如泪水,不知在乃梨子眼里看来是什么模样。
“红蔷薇学姐只是举极端的例子而已,如果你不想放手的话,没有必要强迫自己放弃任何一方,不是吗?”
“可是……”
志摩子紧握双手并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她无法舍弃任何一方,这件事真的有可能两全其美吗?
“我知道一个解决的方法。”
齐浏海下是一双意志坚定的眼眸,那双眼眸笔直地射向志摩子。
“让我戴上你的玫瑰念珠。”
“咦!?”
乃梨子的食指指向志摩子的右手腕,指尖前方是过新年来姐姐赐与的美梦之纪念品。
这串玫瑰念珠消除了志摩子的孤独,她被邀至山百合会后拥有了重要的同伴。纵使姐姐毕业,她能够像这样走到现在,大概也是因为有这串玫瑰念珠。
“这对我来说中是装饰品罢了,如果事情能够因此解决并得到大家的认同,那么你就赶快替我戴上不就好了吗?”
“可是,乃梨子……”
“我好像可以理解你为何不马上给我玫瑰念珠的原因,是因为你知道玫瑰念珠代表的沉重意义吧?然而我却完全没有察觉到,是不是呢?”
乃梨子觉得自己说的话应该相当贴近志摩子的心情。对志摩子而言,这串玫瑰念珠确实很沉重,正因为沉重,所以也可以说是特别重要。
只是,到了该找人继承那串沉重的玫瑰念珠时,她却裹足不前。如果对方是自己珍惜的人,苦恼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志摩子要把玫瑰念珠交给谁呢?”
虽然保持没有妹妹的状态直到毕业也是一种选择,不过对身为白蔷薇学姐的她来说,这种做法不太可行。
“我不明白那股沉重,所以一定不会感觉肩负重担。你不妨想成是把玫瑰念珠卸下来借我一段时间,趁机轻松一下不是很好吗?”
“借你?”
光是听到这句话,志摩子便觉得心情逐渐放松了下来。
“没错,就像是佛珠一样。”
或许可以试着像那样放松看看,大家一定都是以更轻松的心情来缔结姐妹关系的吧。若非如此,莉莉安的姐妹制度应该老早就崩毁了才对。
“可是……”
卸下手腕的玫瑰念珠后,志摩子思考是否该把这串玫瑰念珠戴在乃梨子的脖子上;将玫瑰念珠交给乃梨子保管的话,问题真的可以迎刃而解吗?
“为什么犹豫呢?因为我是佛像爱好者,不是天主教徒的缘故吗?”
“不是的,只是……”
因为,倘若乃梨子成为志摩子的妹妹,不管愿意与否势必会被冠上白蔷薇花蕾的称号,她真的能够与以祥子学姐为首的山百合会成员好好相处吗?志摩子说出这个疑虑后,乃梨子讶异地反问:
“好像可以相处得满好的,不是吗?”
“咦?”
“至少我觉得目前关系还不错,红蔷薇学姐不这么认为吗?”
乃梨子倾着头喃喃自语。
“但是你们刚刚不是发生争执了吗?”
“发生争执?那是爱之深、责之切吧,我并不讨厌红蔷薇学姐喔。”
“是……吗?”
“别担心,我一定可以和大家好好相处的。志摩子也要以姐姐的身份好好鞭策我喔。只要是你说的,我一定会认真听进去。若我是白蔷薇学姐的妹妹,就算是红蔷薇学姐也会有一定程度的顾虑,不会老是发生冲突才对。”
乃梨子微微抬头仰视上方,一副深思的模样;雨滴不断落到她的额头及黑发上。
“如果比喻成便当盒的话,现在大概因为里面没有分格,导致饭菜都跑来跑去、乱成一团了。我想,红蔷薇学姐一定是受不了白饭中有菜汁。”
“便当?”
志摩子噗嗤地笑了出来。乃梨子的比喻还真是特别,不过却让人不禁认同。
“因为是她推了我一把的。”
“祥子学姐吗?”
“嗯,我想她应该已经把我当做一份子,所以才能畅所欲言。”
没错,祥子学姐对不感兴趣的人会视而不见;对祥子学姐来说,争吵是一种沟通方式。
“你观察得很清楚。”
“嗯,因为她们是志摩子喜欢的人嘛。”
和她比起来我是在做什么啊,志摩子不禁叹了口气。自己太过于担忧会失去重要的东西,却反而变得没有办法看清楚一切;答案明明近在咫尺,重要的东西明明就好好地握在自己的手中。
“没错……一定是这样。”
虽然志摩子没有察觉,然而乃梨子始终握着她的手,并提灯照亮了前方迷失的道路。
因此,志摩子再也不必一个人独自步行;如果对方是乃梨子,志摩子似乎也可以依赖她,并与她一起分担负荷。
志摩子拉开玫瑰念珠项链。
“可以戴上去吗?”
玫瑰念珠也许将会成为束缚乃梨子的枷锁,然而明知如此仍点头的妹妹确实就在自己眼前,所以她已经不再迷惑。
写在泥土上的名字逐渐被雨水洗净。
“志摩子,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直到你毕业为止。”
乃梨子露出开心的笑容。雨滴滴落至颈项上的玫瑰念珠,并且和珠串一同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这么一来,我就不再寒冷了。”
两人在樱花树下相依偎,注视着不断落下的雨。
尽管大雨滂沱,然而志摩子的心却已是一片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