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笠原祥子同学?嗯,有来过喔,不过她很久之前就已经还书了?”
代表分岔树枝另一端的人物,正在图书馆阅览室的借还书柜台里微笑地回答。
“我记得……是在三十分钟之前吧……对不起,我不记得确切的时间。”
就算不用三奈子学姊特地告诉自己“就是这个人”,佑巳也能猜出一二。要说为什么的话,就是她跟刚才那位给人的感觉有点像。
虽然自己没有刻意去问谁是谁,可是这两人的其中一人,居然就是“背地里和别人的姊姊交往的人”,而另一人就是“把玫瑰念珠丢到自己姊姊身上的人”。就算这样看着本人,还是让人不敢相信,在这两个人身上,曾经发生过那样激烈的往事。
“还书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呢?”
三奈子学姊朝柜台采出身子,再追问道。
“因为刚才人有点多,所以没能马上处理。我们只好先保管人家还来的书,等到有空的时候才一口气输入到电脑里。”
这位图书馆干部,转过头看向柜台后方。在一个像作业台的位置上堆积如山的书中,佑巳偶然瞄到里头有本和今天中午祥子学姊所看的相同书名的书。
“……确实来过了呀。”
姊姊确实完成了当初过来这里的目的。那既然这样,之后应该就会回蔷薇馆了。
“你有看到祥子同学出阅览室的样子吗?”
三奈子学姊这样问过之后,对方摇摇头说没有。
“说的也是。毕竟当时人很多,没办法一一确认进出的人啊。”
“不过至少在这之后,她没有来借过书喔。”
谢谢——三奈子学姊向柜台里的人道过谢后,转头看向佑巳。
“看来祥子同学只是来还书的呢。”
“是啊……”
佑巳只能呆呆地点头。现在看来这点也非常可疑,为什么要特地写‘我去一下图书馆’呢?
“既然她是很久之前过来的,说不定早就已经回去了,不过我们还是姑且到阅览室找找吧?”
经过三奈子学姊的这个提议,两人决定兵分两路巡逻,最后在正中央集合。要在广大的阅览室里找人,这样确实比较有效率。
“还有十分钟就要闭馆了喔。”
佑巳将图书馆干部的声音抛在脑后,以逆时针的方向沿着墙壁走动。佑巳一边走着,一边仔细看著书架与书架之间的通路。
“啊!”
不知自己究竟走了多久,佑巳突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两位很眼熟的人物。
靠在书架侧边,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一起阅读同一本书籍的模样,简直就像一幅画。如果不是这种时候,那还真想从远处静静地眺望这幅风景一阵子呢。可是现在可没有时间悠哉了。虽然很不好意思,佑巳还是决定要去打扰一下白蔷薇姊妹的独处时间了。
“对不起,志摩子同学?”
两个人同时从书本上抬起头来。
“哎呀,佑巳同学。”
“先行离开真是不好意思了,对不起,佑巳学姊。”
“啊,不会,不会,我才不好意思呢。”
看到小梨向自己低头行礼,佑巳总之也赶紧先低头回礼。毕竟当人家要离开时,还在打瞌睡的人才是过意不去呢。
“话说回来,两位是从什么时候就待在这里呢?”
“我们是从蔷薇馆直接过来的喔。要说多久的话,大概过了一个钟头以上吧。”
志摩子同学一边看时钟,一边带着无奈的表情说“书本真是魔物呢。”
总之,既然她们一直待在蔷薇馆里的话,应该就知道祥子学姐的行踪吧?正当佑巳打算向两人询问时,志摩子同学却抢先一步,丢给了一个让自己绝望的问题:
“祥子学姐人呢?没跟你在一起吗?”
“啊……”
正因为自己才那样期待,所以佑巳一不小就腿软了。多亏志摩子同学赶紧扶住了她,不然可就要一屁股跌在地板上了。
“怎,怎么了吗?我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吗?”
“没有,不是这样的。”
佑巳简单地向她们做了个说明——祥子学姐给自己留下纸条便消失不见,然后说是来还书,却也花太久时间了,自己是因为担心才过来找人的。
“该不会是瞳子吧?”
原本一直静静聆听事情经过的小梨,突然说道。
“刚才我在阅览室的入口偶然撞见瞳子,然后我就跟她说,放学的时候佑巳学姊特地来班上找过人这样、结果她就马上离开了图书馆……会不会像是在路上,刚好碰到往这里走的红蔷薇学姊,然后就把学姊拉去轻食堂之类的呢?很像是瞳子会做的事情吧?”
“不,没有这可能。”
因为小瞳那个时间不是和祥子学姊在轻食堂里喝草莓牛奶,而是在蔷薇馆里和自己喝着红茶。
“我陪你一起去找。”
志摩子同学阖上书本,小梨也跟着点头。
“呃……不是值得这么大费周章的事情啦。”
“可是,现在的情况其实就是失踪了吧?”
不,说是失踪,其实也就是暂时找不到人罢了?
“说不定她早就回到蔷薇馆了。”
“那样的话不是也很好吗?”
“可是两位正在看书——”
“想看的话什么时候都可以,先找到祥子学姊比这更重要。”
怎么办?要是把事情闹大,结果突然就找到祥子学姊的话,到时候究竟该怎么善后才好?
“乃梨子,总之你先把那本书放回去吧。”
“好。”
当小梨把那本书收回书架里时,佑巳稍微瞄到了那本书的标题。
“‘樱班传说’?”
“是啊,在樱亭里读到这本书时觉得很有趣,但也不好意思长时间待在人家正忙碌的摊位上,所以就问了二年樱班的人,她们是说最近会从募集者中抽选,送书当礼物。不过如果想要亲眼读这本书的话,她们说之前有捐几本到图书馆里,可以过来看看,所以我才和乃梨子来的。”
“不过,这是不是有点不同?”
因为佑巳也曾经在樱亭里拿来看过,所以才知道。这看起来虽像,但两本却明显是不同的书籍。
“对,这本不是今年的喔。”
志摩子同学边笑边用手抚过放回架上的书本。陈列在那里的书本,颜色深浅与大小都不一样,有时连标题都会有点微妙的不同,但全都是粉红色封面的本子。
“这些全都是写着关于‘樱班’,由来的册子呢。”
相当有趣吧?——志摩子同学说道。
——嗯,确实如此。
樱班传说
莉莉安女子学园高中部校舍第二楼的最里边,有一间二年樱班的教室。
年代久远的木门上带着霉斑,已经无从得知究竟是什么木材了,然而只要是利用这间教室的学生,都知道那是用樱花树做的,因为学姊们一代接着一代向学妹如此解释。
接着,稍稍滑开这扇门扉窥视其中,可以看到现在二年樱班正进行班会到一半。
黑板上大大地写着‘构思樱亭’这个议题,以学园祭执行干部为中心,众人热烈地讨论着。
“那么根据多数表决,今年樱亭就决定开简餐店了。”
樱亭。
这是学园祭上,樱班根据传统代代传承至今的店名。就算摆摊的内容每年有所不同,只有名字永远都叫做樱亭。附带一提,去年是咖哩店。以前她们也曾办过类似乔麦面店、甜品店、戏剧小屋这类的摊位。而今年决定要做的简餐店,则是无论是过去或现在都有稳定的人气,约莫每隔几年就会摆出一次。
因为很快就决定好了,所以这个议题也解决了……才刚这么想,不过其实接下来才是重点。
“音乐简餐店如何呢?就是让大家可以一边喝茶,一边欣赏现场演出的那种。”
首先是隶属于民谣社的学生提出了这个意见。
“赞成。”
而合唱团、古筝社的社员也纷纷举手支持。
“那么,可以设定一个演出时间,在那个时候让舞蹈表演也一起加入,各位觉得呢?”
舞蹈社社员像不遑多让似地赶紧补道。
吉他配上合唱团再配上古筝与舞蹈……虽然说全部都能算是音乐,但这样一来似乎就会变成缺乏整体感的简餐店了。
“大家不觉得在简餐店里放音乐,实在是太理所当然了吗?要出奇制胜的话,那我想索性排除一切音乐的要素也是一种想法。”
噢!发言出现新的走向了,是围棋社的社员。
“排除音乐那要做什么呢?难不成要放棋盘对战吗?”
“正是如此。”
然后,将棋社的社员也像算准时机似地加入助阵。
“我想根据不同情形,可以放一些将棋棋盘也是不错的。”
竞赛简餐店——樱亭。虽然大家提出来的点子是都挺创新的啦——
“这点行不通啊,要是在比出胜负之前,都没办法让出座位的话,那客人的转桌率肯定会变差啊。”
“那这样的话,音乐也是一样吧。”
看来,每个人都想拿自己擅长的东西来一决胜负。就算一开始没有特别想法的学生,看着逐渐白热化的会议,也开始纷纷不服输似地加入讨论,使得情形越来越混乱。
有绘画的简餐店(美术社)、漫画简餐店(漫画研究社)、有插花的简餐店(花道社)等等,等到乒乓简餐店(桌球社)或是编织简餐店(手工艺社)等东西都被提出来时,已经让人搞不清楚状况了,而负责统整的会议主持人也无奈地叹了一大口气。
“大家的意见我都知道了,可是,看来这样下去是无法统一班上大家的意见的,所以我想这样如何?今天的讨论就到此结束,后天我们设置一个发表的场地,请各位用报告或是简报的形式,向其他同学大力宣传自己的想法;我会先告知学园祭执行委员,基本上我们今年要办简餐店就对了?”
真是贤明的意见。因为大家现在都变得很激动,所以最好先让她们冷静一下比较好;而且也常常会有那种睡一觉起来之后,才纳闷自己当时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发言情形。要是等冷静过后,仍然认为自己所想的是好点子,那到时再郑重地向大家宣传就好了。
“可以吧?”
从刚才到现在一直保持沉默的文艺社学生,突然像是带着满满的自信举起手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请把我算进里面吧。”
“文艺简餐店?”
不知从哪里传来开玩笑似地声音。
“是的、可是我并非只是想设置一个展示自己作品的地方喔。”
“那是怎么样呢?”
“我想请各位一起做一本,只有樱班同学才有办法制作的本子,就放在摊位那里供人翻阅。”
文艺社社员转身环视全班同学。
“我想在大家做简报之前,先向大家广征有关于樱班传说的故事、诗歌或论文。”
“樱班传说?”
“没错。高中部各个年级六个班里,为什么只有二年级有樱班呢?相反地,为什么一年级、三年级里有李班,而二年级却没有呢?我想大家应该多少也想过这个问题吧?”
被这样一说,学生们开始七嘴八舌了起来。
“是因为只有这间教室的门是用樱花树做的吧?”
“是因为这个班级里曾经有位叫做佐仓(注:音同樱花。)的有名老师吧?”
四面八方传来了声音。
“看吧,大家这下不是也多少都知道一、两个传说嘛?请大家把这些写下来,用文字来说这些故事。”
听到这个鼓励参与的呼吁,教室里因而呈现“好像有点有趣”的气氛。不管怎么说,年轻女孩子就是喜欢这类话题。
会议主持人看了一下手表确认时间。
“如果还有谁想补充的,可以趁现在。”
环视一周,似乎已经没有这样的人了。
“那么请各位在下礼拜的这个时间进行各种简报,可以吗?”
确认所有同学都举手同意之后,担任会议主持的学园祭执行干部便朝自己这里说道:
“那么老师,请您进行放学前的班会事项。”
樱花中的魔物
这片与那片是双合镜。
那互相替换的心灵的一部分,呼唤着我的内心。
摇动树枝,让花办飘落。
如果你察觉到了我的信号,请你一定、一定要来见我。
※※※
“白雪同学?”
怎么了?——同班同学们回过头。
“不,没什么。对不起,我马上就过去。”
白雪的水手领翻扬,同时踩过了樱花花办,追向自己那一小群同学。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跟同学们已经相距足足十多公尺了。
“是有什么在意的事情吗?”
面对歪头纳闷的同学,白雪只回了一声“没什么。”
虽然是有让自己在意的事情,可是却又不知该如何说明才好。她就这样直接转头望向后方,然而答案当然也不可能出现在后头。
那是大家在晨祷之后回教室的路上,才走出教堂不久时,白雪就觉得好像有谁叫她,因而停下脚步,就只是如此而已。
可是,环顾四周后却发现根本就不见任何人影,在那里的,只有傲然盛开着树枝几乎无法支撑住众多花朵的一棵樱花树而已。
“白雪同学真是的,还在遛达。”
“是沉醉在樱花景色里了吗?”
随着少女们的呵呵笑声,白雪也跟着轻轻一笑。
沉醉在樱花里——这么一想,竟意外地符合自己的心境,真叫人不可思议。
就算回到了二年李班,白雪对于那道叫住自己的声音,还是在意得不得了。不,应该说随着时间经过,那声音占据自己心中的比重就越来越大,等到第四节课开始的时候,别说是抄笔记了,白雪甚至连教科书也不翻开,净想着那道声音。如果是沉醉的话,应该会随着时间的经过而清醒才对的啊。
午休时间,白雪突然像是被什么给催促着似地,飞奔回去那个地点,她实在很想确定自己究竟是被什么东西给吸引住。
“是谁?”
站在今早被人叫住的地方,白雪换自己开口呼唤对方。
然后……
“是谁?”
就像回声一样,一道声音回应了她,白雪像是失了魂似地再次呼唤:
“你在哪里?”
“就在这里?”
白雪找了一下传出“这里”的声音的地点附近,便在那里发现了她的踪影。
在向旁边延伸的粗大树枝上,有一个轻巧坐在上头,露出天真表情的少女。
她身上穿着莉莉安女子学园的制服,可是和白雪身上穿的又有些不同。
“你是谁?”
这次换少女问自己。
“……我是白雪。”
既然眼神对上了,就没有办法不回答对方。
“喔,我叫做白妙。”
白妙开心似地微微笑着。她褐色的长直发,几乎长及她所坐着的树枝上,肤色简直犹如透明到可以看透至另一侧般非常地浅。
不,不是看起来像,而是真的穿透了过去。
——魔物。
一瞬间,白雪想到了这个词汇,她不应是存在于这世界上的东西。毕竟普通的人类肌肤,视线是不可能穿透并看得见身后朵朵樱花的。
白雪迈出脚步跑开。
“啊!白雪?”
自己的身后传来白妙那文静的声音。难道她还不明白她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吗?
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远,可是等到回过神来,白雪才发现自己已经奔回教室里面。
“怎么了?”
一位同学像是感觉到什么似地,把她吃到一半的便当盒盖上,急忙跑到白雪的身边。
“你脸色很差喔。”
是百代同学,她平常就是莫名地对这类神秘现象特别了解的人。
“我刚才看到幽灵了。”
“幽灵?”
“我不确定,说不定是魔物。”
如果是一般人,肯定根本不会相信自己现在说的话。可是百代同学却连笑都没笑地,听完白雪述说整个事情的经过。“这样啊,然后呢?”在她如此回应自己的过程里,白雪的内心也渐渐冷静下来了。
“这也不是什么愚蠢的事情喔。”
在讲完刚才所见的东西,还有讲完刚才听到的声音之后,白雪低语说道:
“可是透明人类这种事情,也太诡异了吧。”
但是这位喜欢超自然现象的朋友,依旧是笑也不笑。
“你说很诡异,可是你不是亲眼看到了吗?”
“可是……”
“白雪同学。”
你觉得怎么样呢?——被同学这一催促,自己便点头承认了。
“你相信我吗?”
“我还觉得如果是骗人才比较好呢。”
朋友认真地回答道。
“首先是早上吧?当时周遭明明有很多人的,可是却只有白雪同学你一个人注意到对方。不只是这样。然后等你又回去一次现场时,这次换你主动叫对方是吧?这下……有点不妙了呢。”
“不妙……?”
“不管对方是魔物、幽灵、妖怪还是鬼,总之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有所联系,是相当危险的事情。白雪同学你也不会一一去记住那些混杂在一堆人群里的人吧?可是,要是你撞到了某个人,要是那个人拿着像是冰淇淋之类的东西,弄脏了你的衣服,彼此就会留下印象了吧?”
“是啊。”
“再加上,如果那个人对你行礼致歉,从钱包里拿出钞票对你说‘这是清洁费用’……”
“不能收下吧。”
“嗯,然后事情就会演变成‘请收下’、‘我不能收’这样的推托戏码吧?然后等到推托半天,终于得出结论之后,到那个时候,对方早就已经不只是‘在街上擦身而过’的人了吧。”
“而是把冰淇淋沾到我身上,还打算赔我清洁费用的人。”
“是啊。要是改天又在哪里碰到的话,白雪同学应该也会想说‘啊!是那个人’吧?可要是对方没有把冰淇淋沾到你身上,下次就算碰见,没有发现是撞到的人的可能性比较大吧?”
听完百代同学的这番话,白雪感到自己背脊发寒。
“你究竟想表达什么呢?”
“就是对方已经记住你了。”
“如果被对方记住了,会怎么样呢?”
“既然还不清楚对方是什么东西,又有什么目的,那就无法想像对方会做什么,可是你得小心一点才行。”
“那该怎么办?”
“千万不要去那个地方。听你说起来,她是坐在樱花树的树枝上头吧?有可能是樱花的化身,又或许是被困在樱花树上之类的东西。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是没有办法离开那里的,只要你不过去那边就没事的。”
“可是这里是学校,不可能不再去到那边啊。”
“既然如此,至少在樱花盛开的期间不要去。”
“……能办到吗?”
“得要办到才行啊!还有,要是之后她不知道从哪儿跟你说话的话,也绝对不要回答她喔。如果任凭她怎么叫都没人反应的话,她可能会以为是自己认错人就放弃了。虽然或许有点困难,可是为了保护你自己,这么做是必要的喔。”
“我会试试看的。”
当自己点头答应时,白雪是真心想要照百代同学的指示去做的,可是到午休时间结束,第五堂、第六堂课也上完,时间一点一滴流逝而去时,自己心里却产生一种十分悲戚的感觉。
从教室里能看到樱花,明明就不是那棵樱花树,而是别株樱花,可是每当风儿吹拂过树枝,花办发出飘落的声音时,就好像听到有人在呼唤“白雪、白雪”。
白妙正在呼唤自己。
白雪无法忘怀,当时自己向白妙报上名字时,白妙那副笑容。
“等一下要决定学园祭里要摆什么摊位,请各位打扫完之后回到教室里集合喔。”
学园祭执行干部提高音量说:“要是没办法决定好的话,大家也别想去参加社团活动喔!”学园祭根本就还是半年以后的事情,可是听说为了和其他班级进行内容调整,所以各班得事先提出自己班上的决定才行。
教室里留下一片称不上“是~~”还是“讨厌~~”的回覆声,同学们纷纷心不甘情不愿地前往自己负责的打扫区域,而白雪也跟着大家一起离开了教室。
然而白雪却想不起自己要打扫的区域,明明想不起来,自己的双脚却擅自走动了起来。也没有必要特地问自己将前往何方,因为目的地除了那里以外,不可能有其他的地方。
“白妙,你叫我吗?”
站到那棵樱花树前,试着呼唤她,接着枝头之间便浮现了白妙的身影。
“我没有,是白雪你叫我不是吗?”
白妙说着不可思议的话语。
“上课的时候,白雪你不是摇晃着樱花树枝,‘白妙、白妙’地呼唤着我吗?所以我才来这里的呀。”
“上课?你有上课吗?”
“是啊,这里不是学校吗?”
“——是这样没错啦。”
因为自己从未想像过魔物上课的模样,于是不禁笑了出来。
“真失礼呢!你笑什么呀!”
由于白雪觉得好愉快,便决定再多继续这个话题一会儿。
“那白妙你是几年几班的呀?”
“二年樱班。”
栖息在樱花树上的魔物读的是樱班。故事编得太过头了,让人觉得相当有趣。
“白雪呢?”
“我是二年李班的。”
话才说完,便换成白妙呵呵呵地笑了。
“我们学校才没有李班呢。”
按着,她开始折起手指数算樱班、藤班、菊班、桃班、松班、桩班。
六班里有五个班级和自己认知的一模一样,可是不知为何,只有一班不同,那就是李班和樱班。
“二年李班的白雪同学,你可能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喔。毕竟你看看你,整个人那么透明。”
“透明的应该是你吧?”
“哎呀,那这样的话,我的世界和你的世界是不同的世界吗?”
“分界线是这棵樱花树吗?”
开玩笑地这么说了之后,白雪开始认为或许这么说也有可能。
虽然自己至今以来都相信,自己身处的地方才是现实。可是,能够肯定断言这就是真实吗?毕竟只要自己还待在自身所处的世界里去考虑事情,那么就无法去相信自己以外的世界里的常识。
只要想说这是白妙为了混淆自己而编造的谎言就好了,这样想是很容易,可是——
“你该不会是魔物吧?”
“有魔物会带着玫瑰念珠吗?”
白妙把手伸进自己的衣襟里头,从里头拉出玫瑰念珠,然后将之从脖子上头取了下来。为了让白雪看清楚,便把它放在手上递向白雪。
白雪伸直了背脊望过去,那毫无疑问是玫瑰念珠,而且还跟白雪自己的十分相像,是闪烁着金光的玫瑰念珠。
就在此时,白妙手上的玫瑰念珠滑落了下来,为了防止它掉落,白雪伸出手要去接住它,而白妙也伸出手以防它滑落,两个人就在瞬间碰到了彼此的手。
就在这一瞬间——
“啊!”
两人同时叫出声来。
一股冲击力从手边传到全身,有种疼痛又灼热的感觉,让人在麻痹的同时脑筋一片空白。
就在这一瞬间,时间静止了。
然后接着下一秒,又有一道和刚才不同的冲击力袭击而来。
碰咚!
“好痛……”
等到痛苦的感觉稍微减缓,能够判断事情状况的时候,这下她才知道那是自己的身体用力撞到地面的声音。虽然地面散落着一地的樱花花办,就像地毯一样,但这种东西是没办法作为软垫的?
“真是的,这是怎么回事啊!”
拍掉沾在制服上的尘埃和花办,不经意地看了一下手表。
“糟糕!还得去讨论学园祭的事才行。”
当自己打算奔跑离开时,室内鞋就踢到了一个东西,那是方才掉到地上的玫瑰念珠。
“啊!对了……”
她想起自己就是为了捡这串玫瑰念珠,才会从树枝上摔下来的。可是她早已忘记,那里原本还有一名少女。
回到教室之后,就见到百代同学一脸怒气地等待着自己。
“听说你翘掉打扫工作了?你去了哪里呀?该不会是……”
“我才投有呢,只是突然有点不舒服,到厕所里休息罢了。”
“是吗?如果是这样就好,绝对不可以去樱花树那边喔。”
“好,我已经亲身体验过百代同学你给我的警告了。”
“亲身——?”
尽管百代同学因感到可疑而反问,但她后半的话语被学园祭执行干部的音量给盖了过去。
“啊!白妙同学回来啦?看来全班同学都到齐了,那就开始讨论吧。”
要讨论的是二年樱班将在学园祭上摆什么摊位。
当这名执行干部写黑板时,她一不小心就把“樱”字给写错了。本来木字旁应该是在左边的,可是她却不小心先写到了上头。
“啊!你刚刚差点要写成‘李’对吧?”
班上同翠见状便笑她。因为那干部直到上个学年度都还是一年李班的学生,于是她有点害臊地重新写了一遍。
“对喔,为什么只有二年级有樱班呀?你知道原因吗?”
坐在隔壁的同学悄悄地问着自己。
“谁知道呢?”
白妙微笑地歪头纳闷,并用手指拿下黏在自己肩膀上的樱花花办。
就在二年樱班的教室里。
樱门
“霞同学~~”
咿轧地拉开那扇不好拉阖的门,学生走进了教室里。
现在是午休时间,大家都吃完了便当,懒洋洋地休息着的时候。
“霞同学她不在喔。”
“那有人知道她去哪里吗?老师说有关于日志的事情想要问她……唉,这门真讨厌呢。”
虽然能打开是好,不过这回变成是关不起来了,要是不在这个上了年纪的木门底下抹上蜡,这门根本就不听使唤。
“好像是已经腐烂到内部了,所以也差不多得换新的门了吧。”
三名学生合力嘿地一声,用力关上门扉。从升上年级开始在这间教室里念书,至今也已经过了两个礼拜,大家也都习惯了。
“对了,刚才说到霞同学嘛。她什么也没说就默默离开教室了,所以我想她应该是在那里吧?”
“啊~~那里啊——”
走进教室里的学生像是想到什么似地,用拳头拍了一下手掌心。大家也渐渐习惯霞同学她一到较长的休息时间,就会悄悄离开教室这件事了。
“去找她也不是不行,可是打扰她感觉也不太好呢。”
“因为会妨碍人家谈恋爱嘛。”
“每个人都各有自己的兴趣、喜好——不过就算是这样……”
学生们纷纷点头说着“是啊”,然后看向了窗外。
“跟植物幽会,到底有什么好玩的呢?”
※※※
就算是身为同班同学的自己来看,霞同学仍是一位有些奇妙的少女。
她外表看起来跟其他同学没什么两样,就是非常普通的大小姐,要说的话算是可爱的类型。成绩还不错,而且在与人交际方面,也绝对不算差的。所以班上的同学也才会都跟她相处得满好的,也不觉得她在班上会被他人排挤或是讨厌。
只是,霞同学有一项十分不寻常的兴趣。
她疼爱着校园里的一棵樱花树,而且其程度实在不能说是正常。
不管是早上还是晚上,只要一有时间,她就会前去看那棵樱花树。她会抚摸树干木纹、对它说话,并靠着树干度过时光。虽然大家一开始都诡异地看着她,可是在这情形持续一年多之后,大家看到也不过只会说声“喔,又开始了”如此而已。毕竟,不仅是花朵艳丽盛开的春天,除此以外的季节,她也都用着一样的模式与樱花树度过两人时光。所以,这下子大家也只能认为她是真心爱着那棵樱花树了。
听说在去年,一进入树叶上开始出现毛毛虫的季节,她就找来帮自己家里整理花园的植物专家,要他在那棵樱花树周围,还有周边的树上喷洒杀虫剂;还说樱花自己说了,不喜欢化学药品,所以要用天然的材料做杀虫剂之类的。班上的同学也觉得有趣,因而流传开来。
总之,对霞同学来说,这棵樱花树就像是人类一样,或者该说,她对樱花树注入了比对人类还要多的爱情。既然霞同学觉得这样很幸福,旁人便决定静静地守护着她便可。
可是某一天,霞同学发生了异状。
那一天午休的时候,霞同学就跟平常一样,轻悄悄地离开了教室,结果过了一个小时都还没有回来。开始担心的我们在取得老师同意之后,便派了几个人去找她。毕竟从以前到现在,她都未曾因此而上课迟到过。
大家有种不祥的预感,然后接着我们就在樱花树的旁边,发现倒在一旁的霞同学。
虽然我们马上就将她送去医院,然而她始终只是昏睡不醒。因为她身上没有任何外伤,所以肯定是生了什么病,却完全无从得知是什么病。
听说当时霞同学那人脉、势力都很广的父亲,似乎从日本各地找来了各个名医,来为霞同学诊断,但别说是发病的原因了,就连她所染上的病名,都没有半个医生能够确切地说出来。
等到医生们纷纷放弃他的女儿之后,霞同学的父亲便改找占卜师或是祈祷师来看她。
这些人跟医生们不同,听说能够立刻断言原因为何,也可以立即施行收惊的仪式,可是这些仪式根本就没有出现半点功效。所以,根据他们的理论,霞同学就是被蛇、狐狸、猫等一等这类的东西给附身,并且将会继续沉睡下去。
现在霞同学的爸爸只能待在已然变得消瘦的女儿身旁流泪,但在某天,一名上了年纪的尼姑前来拜访他。
“我听说您的千金生病了。”
至今不知来过多少位没效却还收下礼金的人,这位父亲以为又是一个来骗钱的家伙,听说他似乎就给了她金子,直接要她打道回府。好像是因为这位父亲已经不想再让女儿被人洒盐,或是在床边插满蜡烛,又或是身体上被人画上奇怪的图案了。
然而,这位尼姑言明自己既不会收钱,也绝对不会碰自己女儿一根寒毛就能医好她,因此霞同学的爸爸便决定先听听尼姑怎么说。
尼姑的指示只有一个,就是要人砍倒那棵可谓霞同学恋人的——樱花树,就这样而已。
这位父亲决定孤注一掷,他认为反正就算把樱花树砍倒,也不会马上让女儿的病情恶化,至于没效的话则是本来就没效的吧。
但问题不只是这样,毕竟这棵樱花树是生长在学校里头的,不是别人想要砍就能随便砍的。
于是,相传这位父亲最后跑去拜访了校长,还跟对方下跪的样子。因为他早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所以便毫不保留地,直接向对方说明了来意。
他说自己很爱女儿,要是就让她这样死去未免太可怜了。只要能救他女儿,就算花掉他所有的财产也无所谓,还说就算拿自己的命去换也在所不惜。
学校也被他那深爱自己孩子的亲情所感动,纵使知道这是异教徒尼姑所提出的建议,还是答应让他砍了樱花树。想来他们也并非相信只要这样做,霞同学就能够得救,应该只是无法就这样见死不救罢了。
可是、就在砍掉樱花树的那瞬间,霞同学醒过来了。
霞同学的父亲非常地高兴,想要找那位尼姑报以赠礼,可是她人已经不知道消失至何处了。
身体恢复健康的霞同学约莫一个月之后,就又开始上学了。不可思议的是,她完全不记得有樱花树那回事。
那棵被砍伐的樱花树,最后成了二年李班的门。
而霞同学一有空闲,就会靠在那扇门扉上。
樱花葬
在皎洁月光下,一个人默默地挖掘着樱花树树根。
洞挖得越深越好,可是拿着这个整理花圃用的小铲子,究竟要挖多久才能挖到自己要的深度呢?
深夜的学校,有如世界的尽头。
花办有如粉雪一般飘落。停下手边的动作抬头一看,眼前是美丽繁盛的樱花。
自己已经不需要那个会拿梳子,帮自己梳掉缠在头发间的花办的人了。
樱花呀!
你就吞下我的思念,有如发狂一般地撒下美丽花办吧。
※※※
今天早上,八重同学难得迟到了。
从教室的窗户见到的樱花,还不至于到满开的地步,现在看起来大概是已经开了七、八分的样子。
“汽车的轮子陷在沟里了,所以才迟到了。”
第一堂课过了三十分钟之后才出现在教室里的八重同学,等到午休时间之后,向着围在“己桌旁的同学们说明自己迟到的原因。
“哎呀,那还真是灾难呢。”
“那你应该没有受伤吧?”
教室里充满了一股怜悯的气氛,但是唯独富士子一个人,以不同的目光看着圈圈里的中心人物。
“好像很开心?你说我刚才看起来好像很开心?我吗?”
当午休时间里,只剩两人独处时,富士子将自己心中所想的事情如实说出,八重同学听了之后有点惊讶似地睁大了眼睛,接着说“我还真是……”,然后又微笑道“敌不过富士子你呢。”
吃完饭后一起到讲堂后面散步是两人平日的消遣,因为这里是最适合讲悄悄话的地方了。
“是啊,虽然那的确是场灾难,不过也发生了一些很棒的事喔。”
八重同学一五一十吐露。
“很棒的事?”
“有一位亲切的人帮我们将陷入沟里的轮子抬出来呢。”
富士子直觉敏锐地认为对方是一名男性。
“年轻吗?”
“我不知道年纪,可是……是吧,差不多二十岁出头左右吧。要我形容的话,有点像是大户人家的书生气质喔。”
“然后呢?”
“就只是这样啰。”
八重同学耸了耸肩。
“毕竟只要有人帮忙把车轮从水沟里抬起来,车子就能继续前进了嘛,而且我不赶快来学校也不行啊。”
“不赶快来也不行啊……嗯?”
原来如此,事情虽然“只是这样”,可是八重同学却因此而对他抱持了好感。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一般来说,在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愿意向自己伸出援手的人,看起来总是会加分不少嘛。
“然后司机告诉他说之后想向他回礼,询问他姓名与地址,可是他却什么也下说,就那样离开了。”
“哦~~不知道他是教养好,还是故意耍帅呢?”
“是啊?”
八重同学微笑着,从制服口袋里拿出黄杨木梳,帮富士子梳头。这件事就到此结束,就是这样。因此,对于八重同学那隐约浮现的“悸动感觉”,富士子也就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家就读的学校一直是女校,搭乘家用车往返住宅与学校之间。说到家人以外的异性,就只有佣人、老教师或是父亲的客人而已,要不是发生这类意外,基本上是不可能遇到什么脸红心跳的事情。
不管怎样,就像理所当然似地,每个人的命运就是要与父母决定的对象结婚。既然无法奢望小说里描绘的爱情故事,那么就一下下子也好,稍微点亮心中的温暖灯火,应该也不至于受罚吧?
像是回礼似地,富士子也解开八重同学的头发。那是一头直顺乌黑留齐至背后的美丽头发,用梳子轻轻刷过,那些像是风儿的恶作剧而缠在她发上的花办,便飘然地在空中划着圆圈落至地面。
从那天之后,八重同学偶尔会显露出忧郁的模样,尽管富士子相当在意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却不打算自己主动问她。因为她认为,等到时机成熟,八重同学自然会跟自己说明。加上之前曾经听人说过,八重同学的父亲投资股票失败一事,因此就更无法开口询问了。
“富士子同学,我该怎么办才好?”
走在平时散步的道路上,八重同学终于开口了。
“我……好像谈恋爱了。”
“恋爱!?”
富士子之前一直以为是她家里的事情,所以根本没做好心理准备。
“就是帮我们拉出车轮的那个人,我在前往裁缝教室的路上,在街上偶然遇到他,然后就……”
从那之后,八重同学几乎每天都跟那位男子碰面。对双亲说是去学插花、学泡茶还是学什么的,其实就是去约会,而且还塞了封口费给陪伴自己过去的年轻女仆人。
“我是直真的喜欢他,你说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呀?”
“该怎么办才好?也不能怎么办吧?”
从八重同学口中吐出“恋爱”两字个,十分奇怪。富士子自己才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显得万分狼狈。然后自己思索了半天终于想到的话语,也只是一些老生常谈似地说词罢了。
“八重同学你是有未婚夫的喔,不是已经决定好,等你读完高中之后,就要跟那个人结婚的吗?”
“那是父母决定的对象啊!”
“可是,也是经过你同意才订下婚约的吧?”
“那是因为……”
八重同学像是不管一切似地说道;
“我以前从不晓得恋爱是什么,所以才会答应的啊!”
在自己的朋友里,看见了自己从未见过的女人脸庞,这让富士子感到战栗。
“那八重同学你又希望从我这边听到什么答案呢?你希望我跟你说‘你就解除婚约,然后我祝你跟这位新出现的人获得幸福’?这样吗?我这样讲你就会满意了?”
“你不要这样说嘛,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呀!就是因为不知道才问你的呀。”
八重同学当场蹲了下来,用手捂住了脸庞。富士子只是站着,静静地凝视那飘落在朋友头发上的樱花花办。
“现在还来得及喔,反正现在谁也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所以,跟那个人分手吧。
只有从未谈过恋爱的人,才有可能提出这样的建议。
“我知道了。”
八重同学如此说着并站了起来,缓缓地迈出了步伐。
可是,富士子不懂她说的“我懂了”所指为何,而最终也还是没能向她询问那句话的意思。
当天夜里?
富士子的家里接到了一通电话,是八重同学的母亲打来的。
说是傍晚的时候,八重同学离家出走,就这样失踪了,要是她有来富士子家的话,请务必留住她这样。对方只是迅速地讲完这些,然后马上就挂断电话,大概是还要继续打电话给其他同学吧。
要是把事情闹大了,要再来上学就很难了吧。可是在富士子挂上电话之后,又重新思考了一遍,或许现在的状况根本是十分急迫,早就无暇顾及学校的事情了。
但事情如果是这样,八重同学会逃去那些自己父母会到处联系的同学家里去吗?
不,中午的时候,八重同学才跟自己有所争执,两人分开时是尴尬的,所以她不可能来找自己。
回到房间里,打开预习用的教科书,八重同学的事情却挥之不去。富士子想起中午她那走投无路的表情,不禁握紧了拳头。
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干什么呀?
自己开始后悔当时为什么要那样死命反对,就算没办法替她加油,应该也有其他更好的说法。
叩!
玻璃窗传来微弱的声响。
“八重同学!?”
富士子飞奔至窗边。为了怕被家人听到,她悄声地拉开窗户,随即果然看见八重同学站在外头。
“幸好富士子同学的房间就在一楼。”
因为富士子家离学校近,所以八重同学至今也来家里玩过好几次。
“刚刚你家有打电话来——”
“是啊。”
八重同学的长发剪成了俐落的短发,就像男孩子一样。不,不只是头发,她身上穿的也是男生的衣服。这样一来,如果在街上碰到八重同学,肯定会认不出来是她,因为看起来就真的像个少年似地。
“是因为白天我说的话……?”
富士子一这么说,八重同学随即摇头否认“不是的。”
“跟富士子同学你无关,只是被父亲发现了。”
“被父亲发现了……”
这可是最糟糕的状况了,不过已经被发现,应该也有反制的手段呀。
“既然都被你父亲知道了,为什么不干脆说服他呢?要是你父亲知道这件事足以让女儿离家出走,应该也会谅解吧?”
可是八重同学说:
“没用的,我家的事业失败了,似乎有很多债务,所以他们才想让我早一点结婚。”
八重同学未婚夫的家,似乎是拥有银行、百货公司等等,经营范围相当广泛的家族,听说他们答应会帮忙八重同学的父亲重振事业。
“那这不就是为了公司,而要将八重同学你……”
“虽然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只要我结婚,就能够帮助我父亲以及其下的员工的话,那也未尝不可,但是……”
可是,就是办不到呀。
“因为知道恋爱是怎么回事了?”
富士子如此一问,八重同学像是有些吓一跳似地张大了眼睛,接着笑着回答“嗯,是啊。”
“我爱着那个人,甚至愿意舍弃我的双亲,而他也说愿意为了我舍弃一切私奔。”
虽然这是早已预料到的答案,但实际听到八重同学她这样说,所受到的打击却还是出乎意料的大。
“你不会是希望我留住你,才跑来找我的吧?”
“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难道你不怕我到时候会跟大人说‘八重同学曾来找过我’吗?”
“不会的。”
八重同学轻轻笑了一下。
“这个嘛……虽然你或许会为了我着想而告诉他们也说不定。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无论如何都非见你不可,毕竟我们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再见面了。”
“一辈子……”
富士子如此低语时,眼泪已然扑簌簌地从眼眶里落下。
“不要哭。”
八重同学拉起富士子的手心,让她握住黄杨木梳。
“这个就送给你,反正我的头发都变这么短了。”
富士子感觉这简直就像是遗物一般。
“我才不要这种东西呢。”
富上子越过窗户,抱紧了朋友。
“不要走。”
自己并非违反道德,或是往后会吃苦这类的理由要留住她的。
而是因为一辈子都无法再见面了。
喜欢的人将从自己的人生中消失,因为无法忍受这样的痛苦,所以才恳求她留下来。
“谢谢你。”
八重同学把手绕到富士子背后,安慰似地拍了几下。
“拜托你,不要走,待在我身边呀!”
可是富士子早已相当明白,就算自己这样慰留她,也不可能改变八重同学的心意的。
怎么办?再这样下去,她就要离开了。
要不然,干脆就在这里掐死八重同学吧,只要这样做,八重同学就不会到任何别的地方了。
既然同样都是一辈子见不到面。
这跟死去又有什么不同呢?
“八重同学。”
富士子加重手腕的力量,用力抱紧了她。
八重同学或许想都没想过,自己的同学在紧抱着她的同时,脑海中居然是在想那样的事情吧。
隔天学校里似乎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有学生跟男人私奔了。虽然光是这样,就已经是十足的丑闻了,可是大家还加油添醋了一堆不知该说是夸张还是老套的传闻。比如像是男方早在之前就已经被特高(注:特别高等警察。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前特有的警政官阶,顶头上司为内政部,负责监视、捕捉与政治有关的嫌疑人物,与一般警察不同。)盯上了,不然就是未婚夫悬赏要那两人的脑袋等等,而传闻似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遍了校园。
那一夫,富士子并没有去上学。
自己早就知道事情会演变成大骚动了,加上身体懒洋洋的毫无气力,让她一动也不想动。
事前便知道八重同学失踪的双亲,明白女儿是受到了打击,所以也不多说什么就让她请了假。不过,有部分原因或许是自己在一大早,就被佣人发现衣服沾满泥巴地回到家里。母亲向亲戚打了电话,还拜托对方帮忙介绍认识的精神科医生。
尽管照实全盘托出也可以,但真实听起来还比较欠缺说服力,所以最后便仍决定保持沉默。
如果说自己在大半夜为了挖洞而跑去学校,又有谁会相信这种事呢?再说富士子也没有办法确切地用语言来说明,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只是,当时就是没有办法阻止自己那样做。就算只是一秒而已,自己也没有办法把八重同学的遗物留在身边,所以才去埋葬它的,就只是这样而已。
不过,这件事在之后引发了一点点小骚动。
由于学校里有棵樱花树底下的泥土松软隆起,老师们便试着去挖看看,结果就在底下发现了黄杨木的梳子。
经过查证之后,大家确定那是八重同学平日随身携带的东西,因而又在校园里引发了一阵骚动。
大家流传八重同学是被樱花吃掉了。
因为这谣言听起来充满幻想又美丽,深受大家喜爱,于是一下子就传开了。
樱花树之所以会绽放出如此美丽的花朵,一定是因为树根底下埋了什么东西。
至于那是什么,没有人知晓。
“我问你,你觉得八重同学真的是被樱花吃掉了吗?”
就像偶尔想起这件事似地,同学如此问向自己。
“谁知道呢?”
富士子透过花朵散尽的樱花枝头,望向了晴空。
死去而无法相见,和活着却无法相见,有着绝对的不同。
自己坚信,八重同学现在肯定也在某处抬头看着这片蓝天。
※※※
“‘樱班传说’?这是什么时候的?”
拿起绘有樱花花办的粉红封面书册,鹿取老师如此问道。
“这是今年的,正在考虑要不要放在学园祭的简餐店里……还挺有趣的喔。”
回答的是山村老师。
莉莉安女子学园高中部的教职员室里,现在是午休的片刻时光。
刚好从座位后头经过的四谷老师,这会儿也停下脚步“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这种话题啊,每四、五年就会有一次又被吵起来。”
“感觉就像是奥运或是润年呢,不过这又是为什么?”
山村老师就这么坐在椅子上转动着,在地板上滑动了约莫两公尺后,将手伸到塞浦档案夹与书本的柜上。那里有好几本即使尺寸、厚度都不同,可是封面全都是粉红色的书册。她抽起一本放在最边边的册子说道:“喔,果然上一次的是四年前的呢。”
“毕竟这些学生,是在之前已经热烈讨论过这件事的学姊们离开之后,才入学进来的学生啊,所以会弄这个也很自然,毕竟她们都相信自己的版本才是最原始的啊。”
四谷老师愉快似地摇晃着肩膀。
“喔喔!原来如此。”
“鹿取老师你那个时候呢?”
山村老师对着鹿取老师问道。这两人都是莉莉安女子学园高中部的校友,尽管两人无意排挤别人,然而这并不是男性老师有办法参与的话题。
“我也不太清楚呢,我不是樱班的,所以没有印象。”
“其实我也一样呢。”
两位校友说着“真是有点可惜……”,看来这两人心里似乎从以前就相当羡慕樱班了。
“不过说真的,为什么只有二年级有樱班呀?有谁知道是为什么吗?”
山村老师如此问道。
“不就是因为教室的门是樱花树做的吗?”
鹿取老师如此表示。可是,如果按照这个理论,那是杉树做的门就应该要叫做杉班,有桧木做的门就得叫做桧班才对。
“那是因为战争时期曾经发生过什么事吗?”
“啊,你是说空袭的时候,因为学生们刚好在樱花树底下,所以才逃过一劫的那个传说?可是若当时战争的情形那样激烈的话,学生们早就被疏散了不是吗?”
不过,我也不知道当时的真实情形究竟如何啦——四谷老师笑道。这时,本来正在做别的事情的老师,也纷纷一脸好奇地聚集了过来。
“我曾听过”个传闻,说是因为学园祭上曾经演过跟樱花有关的戏码。记得是叫做‘华盛顿’(注:砍倒樱桃树的美国首任总统乔治华盛顿的故事。)吧?”
渥美老师如是说。
“如果要说这个的话,应该是藤原赖之傅说(注:崎玉县里有所赤石神社,里头有颗传闻树龄七百年的“面南之樱树”,该树有着与恋爱相关的传说。传说元弘二年(西元1332年)时候,因醍醐天皇的命令与亲王随行至此的藤原赖之居住在神社前。当他为了排解寂寞扶摸着樱花之时,遇到前来赏花的桃香公主,两人便爱上了彼此。两人在该处种植了一颗樱花,相约明年春天一同赏花,但隔年赖之便前往京城。随着岁月流逝,那珠樱花奇异地朝着赖之所在的南方开花,传说是桃香的思念造成的。)吧?”
出言订正的人是坂本老师。
“听说栖息在那间教室里的座敷童子(注:日本传统妖怪的一种。),名宇就叫做小樱喔。”
保科老师这么说。
“我曾听人说过,是因为教室的名牌不小心被人写成了樱班……”
仓田老师如此表示。
总而言之,在大伙吵吵嚷嚷地讨论过后的结论就是——
“这间教职员室里,没有半个老师知道事情的真相。”
真是的。
山村老师把今年的‘樱班传说’放进书架里最边边的角落里。
就像这样,传说还会继续增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