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乃同学手上翻的杂志是《秋樱朋友》二月号。
因为这本情人节特辑里头有一篇专栏介绍包装,由乃同学想说可能有用就从家里带来了,不过这本杂志其实应该是她的姐姐——令学姐——的东西。
「嗯……」
介绍包装的专栏只有全开两页而已,马上就看完了,里头介绍了不少值得学起来的方法,像是怎么包心型盒子,怎么样在盒子上包出花朵模样,还有包装纸不够用时的急救方法等等,虽然都很有用,但没有半个是看了会让人觉得非用不可的方法。
也就是说,三个人会觉得礼物显得不够充分,问题恐怕不是出在未能解决如何包装上吧。
由乃同学的指尖灵巧地把纸张翻到连载小说和介绍波斯菊文库新书的页面上,然后她翻过「二月、三月份的蛋糕」,终于来到了「棉花俱乐部——动手做做看」这个专栏上,这个页面介绍着手工杂货的制作方法。
「干脆要不做点小东西,跟糖果一起送出去呢?」
靠在旁边看着杂志的志摩子同学呢喃说道。因为佑巳刚才也在想同样的事,不禁就点头说好,但上头介绍的小东西,未必都是像佑巳那样轻易说好一样可以简单做成的。
「如果是小令,这些东西根本不算什么难题吧?」
由乃同学也架起手臂沉吟起来,要考虑的问题,应该就是三个人的技术还有制作需要花多少时间吧?
不过小杂货还真是不错啊,虽说把糖果包装得可爱一点也不坏,但包装毕竟就只是包装,当对方打开包装纸的时候,它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但如果是亲手做的小礼物,只要对方中意的话,就可以永远使用下去——佑巳这么想,便觉得送手工小杂货很棒。
「如果是简单的东西,也不是做不了吧?」
志摩子同学用手指着画在第一页的第一个插图说道。印在那张插图周边的东西,都是些标着初学者标志的小东西。
「可是我和志摩子同学只需要做两个,由乃同学得做三个啊。」
就算再怎么简单,要做的数量一多也很麻烦。
「就是啊!」
由乃同学嘴上说得倍感困扰的样子,表情看起来像是在憋笑,看来在情人节时收到的巧克力比另外两人多一个,让她有点开心。
「不过志摩子同学已经有小梨这个妹妹了,大家可能只是在顾虑小梨罢了,而佑巳同学又是祥子学姐的妹妹,才会被其他人以为佑巳同学同样继承了祥子学姐的『不收巧克力主义』也说不定啊。」
虽然由乃同学是在表示谦虚之意,但这分析还挺莫名其妙的。
「不过跟小令那满满一纸袋的巧克力比起来,三个已经算是很好很贴心了啦。」
看来收到三个巧克力让她不只是「有点」开心,而是「相当」开心。
「说到令学姐……她有说今年要怎么送回礼吗?」
佑巳想说可以当做参考,便向由乃同学问道。记得去年令学姐回送了所有人饼干之类的东西吧?
「这次啊……」
你们听我说!——由乃同学合上杂志,探出身子说起来:
「送巧克力的几个人还真是好心,说什么『今年您有毕业典礼还有其他事情要忙,用不着送我们回礼』,但也不想想对象可是那个小令耶?她怎么可能会说『那真是谢谢你们了』然后就放任这件事不管呢。」
原来如此。
「然后呢?」
「说是既然大家好心这么说,也不好意思糟蹋其他人的心意,就不要在白色情人节送回礼,决定等春假之后再寄谢卡。」
巧克力的包装纸和卡片上又没有写地址,还得一一去查她们的地址,超级麻烦的呀!——由乃同学抱怨起来。确实,又不能只写班级姓名就把东西丢进邮筒里。
「真像令学姐会做的事啊。」
「而且她肯定会做超费工的手工卡片,真不知道该说她蠢还是啥的。」
没错。
先不管这样做蠢不蠢,令学姐就是这样的人,今年的情人节刚好跟令学姐考试的日期重叠,因为这样,她没空做手工巧克力,便请由乃同学代为转交手工卡片了。
「咦?你已经用掉了吗?那个啥……就是那个……『情人节巧克力希望要求券』?」
佑巳这么一问之后,由乃同学一脸没趣地回道:
「之后才要用,虽然我已经想好要什么了。」
「你已经决定好了啊?」
这回换志摩子同学发问了,而由乃同学丢回来的回答是:
「松露。」
「咦?」
「就是松露啦!小令特制的手工松露巧克力。」
「松露巧克力?」
志摩子同学和佑巳不禁对视了起来,居然挑松露巧克力,还真是客气啊。由于令学姐表示可以任由乃同学挑任何她喜欢的东西,两人还以为由乃同学会挑又大又豪华的巧克力呢,根本没什么好客气的呀,如果是有职业级技术的令学姐,不管面对什么要求,应该都有办法完成吧。
「记得是前年吧?她送了松露巧克力给江利子学姐,究竟有多好吃,我一直有点想吃吃看。」
「……这样啊。」
出现了!由乃同学永远的敌手——江利子学姐。
去年春天带着优秀的成绩,从莉莉安女子学园毕业的鸟居江利子学姐,是由乃同学的姐姐的姐姐,这两人的关系也就是所谓的「祖母」和「孙女」。
虽然在这学校里,一般的关系是祖母无所顾忌地疼孙女,孙女被人疼这样。但是这一对,却是两人抢一个令学姐的情敌关系,也就是武藏和小次郎的关系。
「你们到现在也还在拼比啊?」
「那当然啦」
由乃同学若有所思地说着。
「江利子学姐那边也发生了各种状况呢。」
人生莫过棋逢敌手
「我叫山边亚纪。」
被父亲吩咐报上姓名的少女,带着清晰的口吻自我介绍起来:
「我就读瓢虫幼稚园堇班,今年六岁。」
哎呀,真是很有教养的小小姐,而且讲话方式也很活泼。
「我叫鸟居江利子,现在就读美术大学,现在是一年级生。」
我本来只打算讲到这里就结束,但同样身为女性,既然对方已经先报上年纪了,只有自己不讲也不太公平,便补上了一句:「今年十九岁。」
「她是爸爸的朋友喔。」
这孩子的父亲山边先生对她说明两人的关系。
朋友。
确实是朋友没错啦。
「请多多指教,小亚纪。」
两人的关系没有超过或低过友谊关系,虽然已经和他认识了半年,直到现在别说接吻了,连手都还没有牵过。
我曾经向这个人求婚被拒绝,对方说如果是当朋友的话就没有问题,于是两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关系交往下去。
虽然是秘密,其实江利子根本不知道和他的相处模式,算不算一般的交往关系。
山边先生有小孩,而且我就读的大学也很忙碌,虽说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但两人的约会,基本上就是趁平日对方有一点空闲时,一起去动物园眺望大象,或是在可以看到窗外在盖摩天楼的咖啡店喝茶聊天而已,我只要能待在他身边看着他的脸庞就觉得很幸福了,并没有什么不满,但每当听到周遭的大学同学炫耀自己的男朋友或女朋友时,就会觉得很不安。我们两人,该不会一辈子都只维持着这种关系下去吧?
正当我这么担心时,他就对我说了:「跟我女儿见见面吧?」所以我也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这是从朋友升级到情人的第一步,不,可能不只是一步,还有可能是成为新妈妈候选人的一大步呢,不知道他女儿对我有什么感想?还是果然会被做女儿的反对吗?
我烦恼了半天,又是叹气又是找学妹出气,再者就是找朋友抱怨,然后,终于迎接了实际见面的这天了。
现在是十月阳光灿烂的礼拜天下午,离车站有些距离的咖啡店里已经有一些客人了。
「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听到我这句话,笑亚纪低下了头,这到底是表示「好」的意思,还是别开视线的举动呢?还不怎么了解这孩子的我,无法判断,而且当我还在左思右想地烦恼时,她已经开始吃起布丁了。
「你有什么有趣的事想跟江利子姐姐讲吗?」
山边先生向女儿搭话。这简直就像是被妈妈和太太夹在中间的丈夫啊,虽然我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了,但还真的是很笨拙啊,虽然我知道他这样问的用意是想转换这沉默尴尬的气氛,但要读幼稚园的女儿主动提起话题,也太好笑了。真拿他没辙,这下就让我提供一些有趣的话题——正当江利子这么想的时候,小亚纪突然面朝我说了一句:
「我们可以回家了吗?」
哎呀,我现在的心情,就好像突然被人揍了一拳。这样啊?已经想回家啦?跟我见面根本就是浪费时间,是吧?——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这些话语,已经不知道该回她什么才好了。
「亚纪,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山边先生慌张地说着。
「是爸爸你说要人家跟你的朋友见一下面的吧?既然已经见到面了,那就好了呀?」
就因为这样,我才拿脑袋好的小孩没辙,虽然照理来说,她说的话也没有错,但是在大人的世界里,有时是话中有话的呀。
「对亚纪来说可能是这样没错,但爸爸我还有事情要跟江利子姐姐谈,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先回家,对吧?所以再坐一下吧。」
面对讲理的,就要以理说服回去。山边先生展开拖延时间的作战计划。
这也是当然的,这场会面实际上是「相亲」,要是才见面二十分钟就结束,那也对对方——也就是我——太失礼了,所以他当然办不到。
「不然你来我家呀?」
小亚纪瞥了我一眼。
「咦?」
「既然有话要谈,江利子姐姐也来我们家不就得了?」
我和山边先生不禁面面相觑。
谜团呀!
如果小亚纪是带着笑脸这么讲的,那还能理解,像是不想跟很棒的大姐姐分开,央求对方一起来家里玩之类的,但是,她嘴上说要我去她家,看起来却一点都不像是在欢迎我的样子。
「小亚纪……那个……请我去你们家我是很开心啦。但突然去别人家打扰——」
我又不是你幼稚园的朋友,听到你说「不然你来我家呀?」,我难不成会喊着「好呀!好呀!」地冲去吗?大人就要有大人的——当江利子想到这里时,山边先生突然拍了一下手。
「不,这不是挺好的吗?」
「咦!?」
「虽然我家打扫也不算非常干净,但要是你不嫌弃的话,请你务必来我们家玩。」
「哈啊……」
要是现在拒绝的话,就变成我「嫌弃」了,去山边先生他家,也可以接触他的生活,怎么可能会嫌弃呢?我超有兴趣的。
「那我就去打扰一下吧。」
我点了点头,追上拿着账单去结账的山边先生的脚步,至于小亚纪她人,早就已经出了店面。
接下来……去拜访别人家,可不能两手空空,不带礼品过去,所以我趁山边父女买车票的时候,赶紧去了车站前的点心店买了饼干,虽然百货公司的地下楼应该会有更多种类可以选,但现在赶时间,只好用站前点心店的将就一下了。
抵达车站月台之后,三人坐上马上就开过来的南下电车,接着在第二站下车。
小亚纪在电车里全程都很安静,她也没有要把我从山边先生身边排开的意思,只是一个人乖乖低着头坐在椅子上。
「去你家打扰,真的没关系吗?」
我向站在旁边抓着吊环的山边先生再确认了一遍。
「你不用在意,比起这个,亚纪邀你来这件事,更让我觉得有意思。」
我也是,针对这件事,我也相当有兴趣。
从车站走路约莫十分多钟后,就到了山边先生的家,我本来还以为他是住在国宅之类的地方,没想到是一栋古老的平房。
「亚纪,不可以用跑的!」
因为马上就要到家了,小亚纪跑了出去。一想到她有这么想要赶紧回家,我就觉得心中不是滋味,但现在这情形,她没有拒绝我就应该算是好迹象了吧。
「钥匙呢?」
「亚纪也有。」
原来如此。眼前这个小小只的人,很熟悉利落地用钥匙转开钥匙孔,横向拉开喀啦喀啦作响的大门。
「我回来了,妈妈。」
听到她朝着家里这么大喊,我整个人吓了一跳。
「是我要她回家时,不管家里有没有人都要这么说的。」
「这,这样啊。」
为了不让她感到家里只有她一人,这或许是必要的仪式吧?但是,我内心的湖水却因此掀起了波澜。
「你不用露出那种表情啦,放心吧,我很少让她一个人留在家里看家的,她的爷爷奶奶就住在前面隔十几栋房子的地方。」
山边先生说当他不在家的时候,有时候会请小亚纪的祖父母来家里照顾她。难不成山边先生以为我对小亚纪刚才喊的「妈妈」这个单词,丝毫没有产生任何感觉吗?
总之,我也跟着说「我回家了,妈妈」是非常不适当的,于是说声「我打扰了」,打过招呼之后脱掉鞋子。
「你就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吧。」
我被带到与其说是洋室客厅,不如说比较像刚好六个塌塌米大小的日式主厅里,摆在中间的是桌凳,围在桌凳旁的是坐垫,还有日式收纳柜、电视……
虽然他说没有扫得很干净,但基本上是很整洁的,热水壶都擦得亮晶晶的,不知道那究竟是山边先生整理的还是祖母的功劳呢?
山边先生在厨房……应该说是日式厨房的地方煮热开水,虽然他要我随便找个地方坐下,但这种格局的房子,似乎都有家族的指定座位,于是我便没有坐到坐垫上,而是客气地跪在塌塌米上。
小亚纪人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呢?——当我这么想时,她又现身在主厅里了。
「我去洗手和漱口了,还顺便去尿尿了。」
——似乎是这样。这时我下意识地察觉到了某件事,咦?这该不会是……?
「小亚纪,你想吃饼干礼盒吗?」
我本来的意思是要问她是否现在要吃,但是小亚纪却当场正坐起来,向我低下头之后,说声「谢谢您」收下盒子,因为这样,我也不自觉地挺直身子说「请」,才把盒子递给她。
这十分拘谨、正式的交接仪式结束之后,小亚纪便捧着盒子站了起来。才在纳闷她打算做些什么,转过头一看,只见她伸手招我过去,既然她要我过去,那就跟过去看看吧,接着小亚纪拉开纸门,把我叫到隔壁的房间里,
「——」
里头有一座佛坛,小亚纪打开佛坛的门扉,把装着饼干的盒子供到佛坛前,她拿起撞槌轻轻敲了一下钟,闭上眼睛合掌拜拜。
「小亚纪,我可以给你妈妈上个香吗?」
眼看小亚纪就要从佛坛前抽身,我赶紧问她。我这么一问后,小亚纪露出看到奇怪生物似的表情,静静地盯着我瞧,过一下子之后才小小声说了:
「爸爸说只有大人在家时才可以点火。」
「那麻烦你去问你爸爸,问『江利子姐姐可不可以在蜡烛上点火』好吗?」
听完我的话,小亚纪点了点头,跑到厨房去。虽然我觉得自己算是大人了,但从小亚纪的角度来看,或许很难判断我到底算不算大人吧。
「他说可以。」
小亚纪不久后便回来跟我这么说,于是我便刷了一下火柴,在蜡烛上点火,之后我便和小亚纪一起供上线香,合掌拜拜。
「江利子姐姐你还真是奇怪呢。」
小亚纪站起来说道。在我问她「哪里奇怪?」之前,她就已经给了回答:
「我的朋友们都说佛坛好可怕耶。」
「是吗?」
虽然我当时只是淡淡带过,但等吹掉蜡烛之后,我才有种终于知道为什么小亚纪要带我来这里的感觉。
三个人在大厅里喝茶,吃着我带来的饼干之后,这回小亚纪带我去她的房间参观。
「有年轻女生来家里玩,她一定是觉得很开心啦。」
目送两人进房的山边先生乐观地笑着。这个人还真的不懂什么叫做女人心啊。
「这是人家出生时的照片。」
她像这样,一边给我看相片,一边观察着我的反应,是小亚纪的妈妈和山边先生围绕在小亚纪身边欢笑的照片,幸福的全家福。
看到这些照片,虽然我不是完全不要紧,但也没有觉得受伤。这些都是过去,是山边先生以前很幸福时的回忆。比起那些,我更心疼在我面前提起「妈妈」的小亚纪,她不断强调自己的妈妈才是最棒的,而她本能地畏惧着我会取代那个位子。
所以亚纪才会把我叫到对她来说比较有利的主场,好来跟我单挑一场胜负。她在咖啡店里还像从别人家借来的猫咪一样安静,这回却判若两人地,充满生气地讲着话。
「亚纪这个名字,是妈妈帮我取的喔。」
她打开空白涂鸦本,用红色蜡笔写了一个大大的「亚纪」给我看。
「这样啊。」
「听说爸爸本来想给我取侏罗的。」
「侏罗是……侏罗纪的那个侏罗吗?」
自从我认识了喜欢恐龙的山边先生之后,这些词汇也变得一点都不陌生了。
「是妈妈反对的。」
山边侏罗。要是她妈妈没有反对,眼前的这个女生,现在可能就叫这个名字了,虽然这样也挺可爱的啦……但是做妈妈的会反对也是很正常的,亚纪说于是她妈妈想出了亚纪这个替代方案。
「啊!我知道了。」
我灵光乍现。
「小亚纪的亚纪,是白亚纪的亚纪对吧?」
「嗯。」
「很棒的名字呢~~」
我打从心底称赞小亚纪的名字之后,虽然只有,瞬间,但她还是卸下闷闷不乐的脸孔笑了起来,虽然她的脸蛋本来就挺可爱的,但她稍微松懈心防,让我窥见的内心,紧紧楸住了我的心。
「话说回来,小亚纪……要是你不喜欢的话,以后不用跟我见面也没关系喔,只不过我跟你爸爸是朋友,我有时会想见见他,跟他聊聊天的。」
要是小亚纪真的反对我跟山边先生交往,我是绝对不想瞒着她偷偷跟山边见面的,所以我决定好好对她坦白。当然,我根本没打算和山边先生绝交。
「你跟爸爸是朋友?」
小亚纪一脸不可思议地问道。
「是啊。」
「那你们没亲过嘴啰?」
「没有。」
由于这是斩钉截铁的事实,我才能诚实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实话,我打从心里感到庆幸,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瞬间,我们才会交往了半年都还没有接过吻吧?
「你不会跟他结婚吗?」
「我个人是想就是了。」
我老实向她坦白。
「小亚纪的爸爸是怎么想的呢?」
「人家不知道。」
「也是啊。」
虽然我本来就不期待能从她的话里得到线索,来揣测山边先生的心情,不过小亚纪很诚实,如果都六岁大了,对我说「爸爸他不喜欢江利子姐姐」也并非难事,但她却没有这么做,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对小孩子也毫不保留,一五一十地坦白,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处理也说不定。
「我能跟小亚纪做朋友吗?」
「朋友?」
小亚纪板起脸孔。
「没错,朋友。因为我喜欢小亚纪的爸爸,而你也喜欢你爸爸对吧?我想我们的兴趣很合啊。」
「江利子姐姐不是朋友,是敌手(rival)吧?」
「敌手(rival)?」
说是爸爸朋友的人,可能是你未来的新妈妈喔,她会抢走你爸爸。要小心点,那种人就叫做敌手(rival),知道吗?——她的反应就像是脑里经过了这些类推概念而得出的结论,到底是谁教她这些的呀?
「所谓的敌手,汉字是这样写的喔。」
我跟小亚纪借来空白涂鸦本,用黑色蜡笔在上头写了『好敌手』三个字。我接着用手指着三个汉字,一一向她解释说明。
「虽然可能有点难懂,这个字是『喜欢』的那个好字(注:日文的喜欢写作「好き(suki)」),也就是喜欢讨厌的那个喜欢的好字,然后这是『敌人』的敌,手这个字虽然也指身体的手,但在这里是指『别人』的意思,你应该知道『选手』这个单词吧?那个词就是指『被选上的人』喔,所以所谓的敌手(rival),就是指『喜欢的敌人』。」
「喜欢的敌人?」
小亚纪瞪大眼睛盯着我瞧。
「对,所以如果不喜欢对方的话,是不会成为敌手(rival)的,所以就算小亚纪觉得我是敌手,这样我也觉得很开心喔。」
我这么讲完之后……
「那好。」
小亚纪嘟哝说道。
「你跟爸爸见面也行,偶尔的话。」
我想我本性一定是个贪心的女人,一得到她的许可之后,就觉得很开心,不小心就要求更多了。
「那更偶尔的时候,要不要三个人一起出门呢?」
「不用了。」
从小亚纪口中冒出来的不是「好」,而是表示拒绝的「不用了」,但是至少她没有说「讨厌」,要说是哪种「不用」的话,比较接近客气时说的「不用」。
「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动物园或游乐园吧?去洗手间时,我会陪你一起去的。」
这下小亚纪露出吃惊的表情看着我。
「我讲错了吗?一个人去不熟悉的地方的厕所,你不是讨厌吗?」
老实说,我只是给她下圈套而已,我对这推理还挺有自信的,我就读莉莉安幼儿园时,同班同学里就有这样的小孩,如果是家里或是幼儿园等熟悉地方的厕所是没关系,但在第一次去的地方,会担心自己上不好厕所,就会排斥。就因为这样,远足的时候甚至还要妈妈陪才行呢,记得那个孩子以前去朋友家时,一想上厕所就会回家。
「才没有呢。」
小亚纪红着脸急忙否认。惨了,不小心伤到她的自尊心了吗?越是独立可靠的孩子,在别人面前,越是不想承认自己不敢一个人去厕所吧?
「如果是我猜错了,那我跟你道歉。」
我总之先跟她道歉,接着拜托她借我看她画在空白涂鸦本里的涂鸦,三角龙加上暴龙,剑龙加上始祖鸟——还有认不出名称,但是围绕着恐龙蛋,温柔地呵护着小孩的恐龙夫妇,这时我深刻地体会到——这个孩子真的是山边先生的小孩啊。
我翻着涂鸦纸,小亚纪揪了揪我的袖子问:「那个……你真的会陪我吗?」
「陪你什么?喔~~」
我马上知道她在讲些什么,立刻点了点头。
「那当然啰,上厕所的时候停战嘛。」
「停战是什么意思?」
眼前的小敌手冒出疑问,我搂住她的肩膀说道:
「就是指稍微暂停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