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差不多到时间了吧?——这么想着走出摄影社社办时,茑子在社办大楼的走廊上撞见了支仓令学姐和山口真美同学。
「喔!」
虽然以打招呼来说略嫌太草率,但茑子先是跟最先对到视线的真美同学打了一声招呼,然后接着低下头对令学姐说声「平安」。要说这种差别待遇是怎么回事的话,那就是真美同学是茑子的同班同学,两人直到刚才都还在同一间教室里,而令学姐是大她一学年的前辈。
「真是稀奇的组合啊。」
茑子依照平时的习惯,只要看到不错的摄影对象就会拿起相机瞄准。这两人究竟有什么共通点呢?
真美同学隶属于新闻社,社办位置就在摄影社的隔壁。因为如此,茑子同学在社办大楼里也常碰到真美同学。但是,令学姐是剑道社的,活动据点根本不在社办大楼里。
「呵、呵、呵。」
这两人感情要好地摆了一个和平手势给茑子看,所以茑子也没有多客气地直接按下快门。
「你们之后有什么事要办吗?」
换一个角度再拍一张。
「有啊。」
令学姐和真美同学两个人看了彼此一眼,恶作剧地笑着说:「对吧?」
「啊,不过这件事,请务必对三奈子同学保密喔。」
令学姐伸出食指抵在嘴唇上。
这件事……是指现在令学姐打算走进新闻社社办这件事吧?三奈子学姐是真美同学的姐姐。
也就是说,令学姐和真美同学两人联手,打算做个陷阱整三奈子学姐吧?不,设陷阱的人或许不只这两人,令学姐的妹妹由乃同学很可能也参与了这个阴谋。
「我先从外头锁上门,不过您从里面也能开门就是了。」
「嗯,我了解了。」
令学姐人在社办里,真美同学则站在走廊上,两人开始讨论计画起来。
「虽然会有点暗,不过请您把房间里的灯全关掉喔,因为外面的人在某些地方可以从那个窗户看到房里的情形。」
看来真美同学的任务就是营造出一个假象,好让令学姐躲在看似空无一人的社办里。
既然都稍微问了一下这件事,茑子自然很在意接下来的发展,虽然茑子很想要窝在隔壁的社办房间里,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偷听事情经过,可惜的是她等一下还跟别人有约,即使就这么离开会让茑子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但也只能离开了。
「要是整个计画成功了,之后要跟我说喔。」
茑子在真美同学耳边低语之后,走出了社办大楼。
「接下来……我那边又是如何呢……」
接下来就要去帮摄影社的学姐们拍「毕业大合照」了。
2
摄影社惯例的——毕业生大合照。
被指名担任摄影师的学妹,也就是实力被摄影社的三年级生们认可的人物,因为如此,这对在校生来说可谓至上的荣誉。
——不过,那只是表面上的说词。实际上,这也可以说是一场如何听从即将毕业的学姐们任性要求的考验。
担任摄影师的人必须遵守一个绝对条件。
被指名担任摄影师的人,必须完全依照入镜者的要求拍照才行,无论对方丢了多么天方夜谭的指示下来,都必须吞下「如果是你一定办得到吧?」这句话来拍才行,就某种意义而言,就是夸你再把你生吞活剥。虽然这是如此杀气腾腾的活动,最后拍出来的照片,每年毫无例外皆是获得佳评的上品,也不愧对新闻社之名。
但那也是另一种压力。
(特别是……学姐们都很讨厌我啊……)
所以茑子本来还心想学姐们可能会指名其他社员担任摄影师,毕竟就算对方技术再好,通常也不想被讨厌的人拍照吧。
但是她最后还是中标了,既然如此,茑子也只能不躲也不逃,堂堂正正地接下挑战书了。
(不过……)
她们到底会要茑子做些什么呢?就因为无法预测,也无法进行事前准备。
附带一提,听说去年的摄影师被要求拍下——所有人打从心底发笑的一瞬间。摄影师赶紧临阵搬出几个笑话来讲,但每次都只有一两个学姐在笑,始终无法达到「所有人都发笑」的这个要求,大家就这样磨蹭,时间不知不觉过了三、四十分钟,即使如此,学姐们还是不笑,担任摄影师的女生最后哭了出来,就在那个瞬间,所有三年级生都笑了起来。——似乎就是这种情形。
这是传闻,只是传闻罢了,被拍照的学姐们早就都毕业了,而负责拍照的人也不太愿意多提当时的事。
但茑子至少可以肯定一件事——去年担任摄影师的学姐,今年就是被拍照的人之一,虽然她应该不至于搬出跟去年一样的题目,但早知道身上还是带一瓶眼药水就好了。
3
约好的集合地点是中庭。
其他社员是不被允许参与这个活动的,所以就连被学姐们视为「武岛茑子的跟班」、颇受疼爱的小笙,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哪里、何时召开摄影会,毕竟要是跟她说了,她肯定会好奇地跑来看。
三年级生们都已经到齐了。
总共是七个人。
哇啊!还有隔了半年都没见过的学姐也在。
「来的时间刚刚好呢。」
一看到茑子的身影之后,其中一个人奸笑了一下。
「这个嘛……学姐们跟我说『不准迟到,但也不准早到』。」
「哎呀?是这样啊~~」
要是为了跟摄影无关的事情被骂,那可就没意思了。所以,茑子是一路一直盯着时钟走来的,为了在约好的两点整抵达现场,茑子还在路上不断调整脚步速度走过来。这一切的辛劳竟然是……用一句「是这样啊~~」就打发掉了。
但是这些人是真的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吗?肯定不是,要是茑子没有照她们订好的时间准时抵达,她们肯定会开始抱怨:「为什么不按照约好的时间来呢?」真是一群麻烦的家伙。
「接下来,就赶紧办好正事吧。」
找这句话难不成是事先说好的暗号吗?一听到这句话,三年级生们便立刻移动位置,排成拍团体照的阵形,三个人蹲在前排,剩下四个人排排站在前面三个人之间的缝隙里。
看来她们有事先好好排练过。茑子心想——这下可不好办了。
「请问您们想要我怎么拍呢?」
总之先问问她们想要怎么做,不然也无法开始摄影。
「很简单喔。」
站在后面,从茑子的视线数过来站在最右端的学姐回答道。
「你就站在那里,架好相机,然后听到我的指示之后,按下一次快门。就这样而已。」
她是摄影社的前任社长。
「站在这里,架好相机,听到学姐您的指示后,按下一次快门。」
茑子为了确认,把刚才听到的指示复述一遍。
「没错。」
没错什么没错呀?
「这到底哪里简单了呀?」
站在这里架好相机或是按下快门这两件事,对茑子来说当然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任务,问题是「听到学姐的指示之后」还有「一次」这两个部分吧。
既然她都故意强调「一次」了,茑一也就只能按下一次快门了,如果只是这样,那倒也不是全办不到的事,至今为止,茑子拍了无数张只按一次快门而捕捉到的决定性瞬间,但是,连按下快门的时机都要任由他人摆布的话,事情会变得怎样就很难说了。
就物理原理来说,这是非常简单的事,就连小学生都会。但是,听从别人的指示按下快门,到底能不能拍出不愧对自己,又能让自己满意的照片呢?
「只能拍……一次对吧?」
为了保险起见,茑子再问了一次。这回七个人用力点了点头说:
「没错,我们可是很忙的。」
少骗人了!
前几天你们不是还在社办里说什么「大家都已经决定好毕业后的出路,现在清闲到不行」不是吗?就连今天也是。这些人肯定在茑子抵达前的三十分钟就已经集合好,开始拟定缜密的计画,而且还排练了无数次吧。
但是茑子把卡在喉咙里的这些话全都吞了回去,毕竟说破她们的阴谋,对自己也没有任何好处。
「你不可能办不到吧?摄影社的王牌。」
站在前排中间的学姐轻轻地笑了出来。假惺惺,她肯定不认为茑子是王牌吧。
「我很期待喔,请多多指教啦。」
干脆把相机架到三脚架上,给她们计时器或是遥控器按快门不就得了?
(唉……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原来就是这么回事吗?给我一个看似光荣的工作,结果就是只允许我来做一些连机器也能办到的事吗?
「你在那边慢吞吞地磨蹭个什么劲呀?就算你还没架好相机,我也要开始倒数计时啰。」
既然对方这么说了,茑子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相机前,不管是多么艰巨的条件,都必须乖乖请学姐们合作拍下摄影社的毕业团体照。这就是摄影社的传统。
七个人先是整理衣领和裙摆,接着露出温柔的表情盯着镜头,她们既没有露出让人疑惑的样子,双手也都向下摆得好好的,没有半个人特意摆出什么姿势,不过这也总比摆什么和平手势好啦。
「那你就等我数到零之后按下快门喔」
开始倒数五秒。
「四、……三……」
好了,就要决一胜负了。茑子深呼吸一口气。
——可是……
「咦!?」
茑子虽然内心动摇了一下,但既然被命令数到零就得按快门,也不可能因此拿下相机、
「一。」
就在那个瞬间,明明是被拍摄对象的七个人,所有人都同时拿出相机瞄准茑子。
「零。」
茑子按下快门。
那瞬间,响彻中庭的声音是——
喀喳、喀喳、喀喳、喀喳、喀喳、喀喳、喀喳、喀喳——加起来总共有八道快门声。
「……真服了你们。」
茑子放下相机,双脚跪在地上。
「既然是这么回事,也请先跟我讲一声嘛。」
要是她们想留下众人手持相机的大合照,只要事先跟茑子讲一声,就可以拍出更有艺术感的照片了啊,但她们却打算瞒着摄影师这么搞,谁会想到所有人都把相机藏在背后,不然就是收进口袋里呢?
「要是你事前就知道了,就无法拍出这么充满紧张感的照片嘛。」
排排站好的众人解散,前任社长走了过来。
「这个嘛……话是这样说没错啦……」
确实,如果要追求紧张感的话,这个计画可谓天衣无缝,让茑子无语问苍天了。
「不过我想成品应该很不错就是啰?」
「……是啊。」
就算还没洗出来,也出乎意料地能掌握相片拍得好不好,本学年的摄影社毕业照拍得很不错,几乎不输给去年为止的任何一张照片。
「那么就在学园祭上一起展出八张相片吧。」
「八张?」
茑子纳闷起来。刚才不是依照指示,只按下了次快门吗?
「所以是……啊!?」
按下快门的次数,确实只有一次。但是,刚才总共有八台相机。而快门声也响了……八次。
「该不会……」
要把刚才学姐们拍的照片也一起展示出来吗?
「没错。」
加上前任社长,七个人同时奸笑起来。
「咦~~!」
这真是太糟糕了。这些人,明明知道武岛茑子很不习惯被人拍照,还故意要当众取笑茑子吗?
「哎呀,小笙帮你拍的照片都展示给大家看过了,难不成我们拍的就不行吗?」
「应该不是不行吧~~?」
学姐们连成一气地边说边笑。到头来,连这些要求也得乖乖照办,才算是完整的毕业团体照摄影会,不过就是为了一个二年级的学妹,还真是下了不少功夫啊。
「算是我们这些毕业生和武岛茑子的合作展,你觉得如何呢?」
前任社长拍了拍茑子有气无力的肩膀。
「问我觉得如何……」
要是说「很讨厌」,那么肯定只会让学姐们更觉得开心。即使如此,现在的茑子也没心情虚伪地说「很高兴」这种答案。
总之,要用一句话表现茑子现在的心情的话……
那就是——
「呜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