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卷 STEP step 1

side A

如果将当时的心情用惯用句来表达的话,“晴天霹雳”这个词正好贴切。

「你刚才说什么……?」

我先再问一下。因为太惊讶了,所以没能好好听清楚也是没办法的。对对,听错了这种情况也是有的。

「我说有正在交往的男性。」

律同学回答到。虽然用词多少有点不同,但和刚才听到的内容几乎一样。

「谁?」

「所以说,我」

哇哦,不由分说地、第二波就来了。

律同学,有正在交往的男性。

这不是晴天霹雳是什么。

「……你骗我吧」

今天可不是在世界上所有国家地区都能大放厥词的四月一日啊。话说回来,那在两个月前就过去了。退一百步说,愚人节的时候新学期还没开始吧,就算今天是愚人节好了,这种不上不下的说法是怎样啊。说真的,在一周刚开始还没有走上轨道的周一早上,开这种让人笑不出来的玩笑好吗。

「佳月同学,抱歉一直没告诉你。」

律同学以一副像是肚子痛一样的表情低下了头。

说真的吗!

如果说刚刚我的晴天霹雳只是小小的雷云的话,现在已经是雷暴了。

「为什么一直没说?」

冷静点,冷静点,冷静点我。我一边摆弄着左右摇晃的小辫子,一边装作平静。这是和律同学一起留长,现在终于能编五厘米了的三股辫。

「说不出口。」

律同学仍然露出痛苦的表情回答到。我觉得很痛苦,律同学也觉得很痛苦。如果两个人都觉得很痛苦的话,这个话题就此结束比较好,但如果那样的话,之后也许会变成更大的雪球滚回来。

「那,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呢?」

因此我继续着这个话题。当然,对律同学来说,她也是这么判断的吧。如果想要维持两个人的友情的话,这个话题是不可避免的。

「昨天,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被班上的人看到了。如果从其它地方听到的话,那个……我觉得对佳月同学不好。」

啊,所以律同学才把刚到学校的我匆匆忙忙地从教室带到了这个没人的院子里。原来如此,话说回来,等一下。

「那,就是说如果没有被看到的话就不会说了吧。」

「……应该是」

律同学真是个老实人。不过,就算说谎的话我也会看穿吧,所以这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抱歉,请让我冷静一下。我现在有点混乱,可能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我这样对律同学说到,转过了身,这也是我真正的心情。就像我能看穿律同学的谎言一样,律同学也能看穿我的谎言。我们就是这样亲密,比起自己,更能理解对方的想法。

「嗯」

点点头后,律同学再次小声地说道。

「抱歉。」

面对律同学的道歉,我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像写U字一样动了动下巴,就这么回校舍了。

原以为什么都很了解的律同学突然变得不了解了。明明是律同学说的话,可我连她为什么要道歉也不知道。

两人的友情是永远的,明明直到五分钟前,我都从来没有怀疑过。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懂律同学了呢。

尽管如此,我和律同学还是一起吃了午饭。

但是,那并不是因为我的头脑已经冷静了,混乱也平息了,不必担心会说些不该说的话了。

我的头在四节课的时间里是不会冷静的,还一个劲地混乱着,只要给我一个机会,就好像怪兽喷火一样喷出让人无法挽回的话。

但是,比起害怕变成那样,我更害怕和律同学在物理上分离。所以,我选择暂时搁置一下。午休的时候,不知是谁主动的,我们把课桌拼在了一起。

「啊」

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就像照在镜子里一样打开便当盒的盖子后,意想不到的声音也重叠了起来。

「……」

偏偏在这样的日子,两人的菜都是土豆炖肉。

「难道超市的土豆在大甩卖吗?」

平时如果有这样的偶然的话,就会互相笑着说「真是奇遇啊」,但是今天总觉得有点尴尬,所以我找起成为同样菜单的理由。

「或者说,昨天是肉的特卖日。」

律同学接着我的话。

「但是,我们住得又不近,妈妈们是在不同的店买的吧?」

「也许是在同样的连锁超市买的,这样的话,做特卖的日子也是一样的吧?」

「原来如此。」

我点了点头之后,对话中断了。这种话题在今天这种时候是NG啊。得赶紧找下一个话题,不容易中断,可以聊很久的那种。

这个时候,律同学把她的便当盒推到我面前。

「要吃吃看吗?」

「嗯。那,也试试我的。」

我也递出了自己的便当盒。两个人就那么尝了对方的“妈妈的味道”。

尽管外观看起来差不多,我家的土豆炖肉和律同学家的土豆炖肉的味道却完全不同。

我妈妈是用的女皇土豆和牛肉,律同学妈妈则是用的男爵土豆和猪肉。其他的材料基本上都是一样的,但是律同学家的调味比我家的甜得多。

既然肉和土豆的种类都不同,那超市特卖日一样这一说自然就不成立了,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律同学说她先回去了。」

结束了室外的打扫之后回到教室,绵子同学似乎在等我一样走近我并告诉我了这个消息。

「这样啊。」

「――不如说,因为我说我会转告佳月同学的,让她先逃走了。」

像是想跟上先走的律同学似的,绵子同学加上一句「贵安」,也离开了教室。

「请等一下。」

我追了上去。绵子同学特地留下来给我传话,我却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就太不像话了。可我追上她之后,说出口的话却不是感谢。

「可以一起回去吗?」

我有点想和棉子同学聊聊天了。我和棉子同学是这个春天,也就是高二开始才同班的。在这之前,我们说过的话也就只有「贵安」这句问候语而已。

「就算跟我搭话,也不会有什么收获的哦。」

「……如果给你添麻烦了的话」

我慌忙松开了刚刚为了留住棉子同学而抓住的袖子。大意了,棉子同学是属于不太合群的那种类型。

然而,棉子同学却笑着小声说到。

「我也要去车站坐巴士,一起回去吧。」

「打扫的时候,律同学被班上的同学们刨根问底地问了一通关于昨天在一起的男性的事情,真可怜呢。」

一边走在银杏树的林荫道上,棉子同学一边告诉了我当时的情况。

「午休时间因为有佳月同学在,所以大家没法靠近,但是你们打扫区域不同,大家就趁这个机会把律同学包围了。因为这样,就连不知道这消息也无所谓的我也知道了。」

虽然大家都没有恶意呢,棉子同学一边这么说着,脸上却露出了“呵呵”的表情。

「那,律同学怎么样了呢?」

明明自己没能问出口,我却很在意律同学是怎么回答的。

「虽然承认了有交往的人,但其它就没有多说了。大概是因为还没和佳月同学说过吧。」

「……嗯」

听了棉子同学的话我才反应过来,律同学大概是认为必须得先告诉我吧。

「这样的话,就说在一起的人是自己哥哥,糊弄一下不就好了吗。」

有时候,说谎不是反而比较简单吗。

「啊,律同学有哥哥啊。嗯,确实这个借口不错呢。但是,对着想知道的人,没有必要对对方撒谎吧。说谎也是需要能量的吧?」

「需要能量?」

「正确传达真实的事情,也需要相当大的能量。」

因为来到了玛利亚像的前面,所以我们并排双手合十。

仅在今天,我给了玛利亚大人一个具体的问题。

为什么一定要和男性交往呢?

当然了,玛利亚大人是不会给我答案的。

「棉子同学有恋人吗?」

我睁开眼后问了离我最近的人。

「现在吗?没有。」

这是过去有的意思吗?还是说,也包含了未来会有恋人的可能性呢?

「那个啊」

「等等。」

棉子同学像是察觉到我想继续问下去,先拉下了刹车杆。

「我给不了佳月同学想要的答案哦。」

棉子同学一边再次迈步一边说道。

「比起任何伟大学者的见解,自己绞尽脑汁得出的结论更好,不是吗?」

我不再多问了。并不是因为觉得被棉子同学拒绝了,而是我觉得正如棉子同学所说。

我终于明白了刚刚棉子同学说的,就算问她也不会有什么收获的意思。

我们从校门前坐上了巴士,但我在到达车站前中途下车了。

明明是我开口邀请棉子同学一起回家的,她却原谅了我。在听到我老实地说「我想走一走」的话后,棉子同学微笑着对我说了句「贵安」。

明明和棉子同学同龄,却觉得她不仅领先了我一两步,而是五步十步。

想走走是因为我想要点时间一个人考虑一下。

律同学为什么想要和男性交往呢。

到了这个年纪自然而然就会想谈恋爱,这种事情不用去确认我也知道。但是,再晚一点不也可以吗。

至少在上高中的期间,律同学会一直跟我在一起这件事我曾经是深信不疑的。

沿着大路走在人行道上,眼泪流了出来。一开始觉得可能是因为汽车吐出的废气或者吹到脸上的风的缘故,但眼泪的回路好像被连接了起来,稍微想到律同学的事情,就大颗大颗流了下来。

不行不行,要是看到女高中生一边哭一边走,路过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我偏离了人行道,走进了行人稀少的胡同。没记错的话,前面有一个小公园。在那里洗把脸,等眼泪止住吧。那样决定了之后,我小跑了起来。

离车站不太远的住宅区,既有以前的旧平房,也有紧邻的出售住宅,小旱田旁边耸立着五层的公寓,还有月租停车场,不知道装了什么的仓库,什么都有。

也许是因为那样东张西望地跑着不好吧,我在公园前面的十字路口和从九十度的方向走来的人撞上了头。

「呀!」

当然,一开始只是惊讶于冲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一个瞬间反应过来,啊,和人撞到了,就这样要摔倒了吧。但是,那个预想却落空了。

「啊、失礼了!」

这样说着,一只手拽着向后倾斜的我的手臂。重整姿势之后,我才看清楚那个人。

「……」

一言以蔽之,他是个大个子男人。身材高挑,健壮。头发很短,虽然看起来很适合袈裟,却穿着像公司职员一样的西装。我不知道他几岁,大概二十到三十五之间吧。对于在女校长大,又没有兄弟的我而言,很难猜中这一代男性的年龄。

「你――」

那个人看着我喃喃自语。是不是太没礼貌了?我移开了视线,那个人又从正面看着我,然后把头深深地低下了。

「抱歉,很疼吗?」

「……哈?」

「因为我个子太大了。」

听到这里我终于明白了,他显然误解了我流泪的原因是因为与他的接触。

「不、不,和你没有关系的。」

我轻轻地低下了头,像是要从那里逃走似的向公园走去。

「但是」

他好像还在误会,跟在我的身后。

「真的,已经够了!」

经过几次稍微强硬的拒绝之后,他终于走了。

我按照最初的目的在饮水处洗了脸,然后坐在空荡荡的长凳上。

呆呆地环视了一下周围,眼泪又流出来了。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第一次是和律同学从学校回来的时候还没聊够,下了巴士走回车站时偶然发现了这个地方。

大概是一年以前吧,那个时候大家都还很天真。

长大之后也还是挚友,也像现在这样每天见面,不能见面的时候要打很多电话。然后,说到干脆两个人生活不就好了,于是律同学说「祖母说将来会把学校附近的那块土地给我」,以后就在那里建一个小房子,两个人一起住。聊到兴奋之处,两个人甚至还用树枝画了房间布局。

那些话,律同学不是认真说的啊。我一边呆呆地想着,一边看着什么也没画的崭新的地面,这时头上传来了声音。

「小姑娘,一个人吗?」

「哈?」

因为是男人的声音,我以为刚才那个大个子回来了。但是,抬头一看,是一张陌生的脸。这个人肯定超过了四十,而且全身都是酒臭味。

「真是奇遇啊,叔叔我也是一个人。可以的话一起喝吧。啊,你还未成年啊,那喝果汁吧,果汁。」

「不用了,我在等人。」

我从长凳上站起来。

「尽说谎」

「是真的」

不管我怎么甩开,那个酒鬼都会跟着我。我寻找着不存在的约会对象,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话,就不要把那个撞到的人赶回去了。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刚刚想到的这张脸就在公园门口附近。

「健桑」

因为不知道约会对象的名字会很奇怪,所以我随便叫了一个名字。

「健桑,我在这里。」

我向他挥着手,一开始只是虚张声势,但不久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心思,应邀向我这边走来。很好很好,大概是因为害怕靠近的大个子吧,酒鬼说着「那,我走了」,就从相反的出口离开了。

「谢谢你,健桑。」

「虽然我不是“健桑”呢。」

「现在做一下健桑也没什么不好吧?」

如果只是这个场合的话,约翰和威廉应该都没关系。但是,健桑好像是很认真的类型,「那姓呢?」他向我问到。

「那就高仓」

「……那,你是?」

「小百合,吉永小百合」

「为什么不选更年轻的人呢……」

健桑一边说着一边挠了挠头。

因为再被谁纠缠的话就不好了,健桑把我送到了车站。

在走去车站这两三分钟的距离里,我们只说了几句话。健桑原本就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也有接不上话的时候,但是我并不讨厌就这样默默并排走着。

在检票口告别的时候,我想对健桑说点什么,结果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们虽然不是银幕上的大明星那样的俊男美女,但也像电影中的一个镜头那样互相凝视着,然后背对着背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和昨天相反,我等着律同学把她带到了院子里。已经过了一天,感觉能稍微冷静地说话了。

「和律同学交往的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哥哥的朋友,经常几个人一起到我家来玩。」

律同学淡淡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有点爱哭吧。」

「爱哭?」

我有点吃惊,这个词似乎不怎么用来形容年长的男性。

「以前一起玩游戏的时候,明明玩得很开心,却突然流下了眼泪。我吓了一跳,问他原因,他说小时候去世的妹妹如果还活着的话就和我们一样大。所以,看着我眼泪就流出来了。」

没见过成年男人流泪的律同学,就这么被攻陷了。我听说过女人的眼泪是武器,原来也也适用于男人啊。

「但是他是个诚实的人。」

看着加上这句话的律同学,我突然明白了。那个人不是“爱哭却诚实的人”,而是“诚实,但是也有脆弱的一面的人”。

「那就没办法了。」

我点了点头。虽然不懂律同学说的诚实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如果是像健桑那样的类型的话――。没办法,我也只能接受了,毕竟那个人是律同学交往的对象啊。

「给我看看照片。」

我突然想看看这个幸运儿到底长什么样子了。

「我没有他的照片呢。」

两人才刚刚开始交往,前天是第一次两个人单独出门,然后就被同学给看见了,只能说是运气不好。

「你哥哥的相册里应该有吧?」

我恶作剧般地笑着,律同学摆出了手臂在胸前交叉的姿势,小声嘟囔着。

「……那我去找找」

我们稍微修正了一下相处的模式,回到了以前的样子。

那天,我对棉子同学的问候加上了一句「谢谢」,以表示感谢。与此相对,棉子同学则以一句「不客气」冷静地回应了。

因为已经对我全盘托出,律同学对同班同学们也不再隐瞒了,围着律同学好奇地问东问西的人也变少了。顺便一说,律同学那诚实的男朋友似乎连她的手都还没握过。

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在恢复平静的日子里,我大概有三次想起了健桑。

星期天。

因为透明胶用完了,我从离自家最近的车站坐两站电车,去了这附近相当繁荣的街道。家附近当然也有文具店,但我想顺便去书店买忘记买的杂志,还有前几天在电视上介绍的某品牌的连衣裙,虽然不准备买但是想去看看。

休息日的午后,到处都很热闹。

当我把刚买的透明胶放进手提包,走出车站大楼的文具店时,我看到了一幅意想不到的光景。

有谁在那儿。

是谁呢,啊,是律同学。

我和律同学之间可是有一条看不见的线的,所以即使她没穿制服,即使相隔二十米,也绝不会看错。

如果是平时的话,我一定会说着「哇,真是巧遇啊」,然后跑到跟前吧。但是,现在我不能这么做。

如果要说为什么的话,是因为健桑。

因为我看到了被律同学用手抓住t恤手肘附近的健桑,所以没能打招呼。

幸亏两个人没注意到这边,我就这样逃走了。去书店也好,逛街也好,都中止了。我从检票口拔出月票,跳上了刚进站的电车。气喘吁吁的喉咙发出吱吱的声音,但是没有人会用奇怪的眼光看我这个“急急忙忙坐电车的人”。

律同学和健桑在一起。

这是怎么回事?我无法处理刚才看到的信息,混乱起来。

不,其实我心里已经得出了结论。

健桑就是律同学的交往对象吧。而我在不知道的情况下,遇到了健桑。

真好笑,这真是巧得不可思议啊。

我被坐着摇摇晃晃的电车,在家附近的车站下了车。但是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沉重地坐在了站台的长椅上。

我有必要好好考虑下,这无法言喻的内心动摇的真意。

我喜欢律同学。

然后,我大概也很在意健桑。

知道两个人在交往,我很震惊。

那,这就是问题所在了。

我到底是在嫉妒谁呢?

我不知道。

我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电车和人群一边思考,但是,却得不出答案。

不知道。但是,不久之后我意识到不知道这件事情也绝对不是坏事。

不明白的话,不就意味着健桑并不是“不适合律同学的对象”吗?

对了,律同学交往的对象如果是健桑那样的人就好了,我不是这样想过吗?

这么想的时候,答案自然而然就出来了。

我不想失去律同学。

也不想和健桑闹得不愉快。

如果律同学和健桑关系变差的话,那就更不想了。

什么嘛,那这样的话,我只要支持他们两个人不就好了吗?

我不是在忍耐,而是真心这么想的。就是这样,支持律同学的恋爱吧。

仿佛被照亮了前进的道路,我兴奋不已。

我从长椅上站起来,沿着楼梯跑了上去。

因为跑了一段路,到达出站口的时候,我因为缺氧稍微有点站不稳了。

周一,律同学把说好的照片带到了学校。

律同学说为了不被其他人看见,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在午休时带到图书馆的阅览室向我披露。

而我在上午上课的时候,则一直在烦恼在看到照片时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啊,是这个人啊。一般来说那样说就可以了,但是因为已经事先知道对方的事情了,所以不知道能不能自然地做到。而且虽然不是自夸,但是我演技不行。而且,我是对着律同学就无法说谎的体质。

怎么办?在暴露之前,先全部向律同学坦白吗?但是,律同学非常了解我的想法,要是以后变得尴尬就不好了。

到最后,我什么都没做,就这样在阅览室里和律同学并排坐下了。算了,是怎样就怎样吧。

「就是这个。」

律同学压低声音,把白色的信封放在了我的面前。看来里面就是健桑的照片了。

「昨天去照相馆打印出来的。」

「这样啊。」

我恍惚地想,是不是约会的时候顺便把照片带来了呢?这么说来那个车站大楼,书店的旁边也有照相馆吧。

「那么、失礼了。」

深呼吸之后,我打开了信封。虽然没决定怎么反应,但却禁不住素发出了「啊咧?」的声音。

虽然没有期待是像证件照那样的脸部特写,但是出现的竟然是几个朋友拍的快照。

「就像之前说的,我在哥哥的相册里找了一下,这张照片脸是最清楚的。」

是哥哥的照片里顺便拍到他了呀,我这样想着,一边歪着头看,原来昨天没有找本人借照片吗。

但是,那种小事怎样都好了。我屏息注视照片,那张照片上四个青年中的一人毫无疑问就是“健桑”。

「你不问我谁是甲太桑吗?」

律同学对目不转睛地盯着照片的我说。

「啊,是呢。」

「是这个人吗?」我故意指着不是健桑的人说,这是一个和健桑并肩笑着的看起来很开朗的人。即使说到甲太的名字,在我心中健桑就是“健桑”,所以一点实感都没有。当然,一次就猜中的话,好像知道我知道正确答案一样所以避免了。

然后,律同学一边在意周围的人,一边轻轻地拍手。

「真厉害,一次就猜中了呢。」

「诶?」

你刚说猜对了?不是猜错了?

「我说你猜对了,为什么这么惊讶?」

没错,但是。

「那、那这个人是谁!?」

这次我的食指正确无误地指向了健桑。

「讨厌啦,这个人是我的哥哥,叫德,和我长得很像吧?」

真是惊吓……不,该说是惊喜吗?

「实在是没想到――」

我小声嘟囔着,一边困惑于这个意想不到的展开,我一边试着向照片中的健桑打了招呼「初次见面,德桑」。

side B

如果将当时佳月同学的脸用惯用句来表达的话,确实“晴天霹雳”这个词很贴切。

「你刚才说什么……?」

会反问也是正常的吧,毕竟至今为止我们积累的庞大的对话中,基本上都没有这个关键词的出现。

「我说有正在交往的男性。」

这次我说得比刚才慢了一点,佳月同学为了不听错,也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我的嘴唇上。然后,我的发言结束后,佳月同学向我确认到。

「谁?」

「所以说,是我」

比起最初的吃惊,确认后的佳月同学仿佛受到了更大的冲击。

「……你骗我吧」

我没有说谎的必要,这种事情佳月同学当然也清楚。但是,就算如此佳月同学也希望我能说出我是骗她的。不是不能相信,而是不想相信,这样的佳月同学的感情不断地涌到我的心里。

「佳月同学,抱歉一直没告诉你。」

我低下了头,让最喜欢的佳月同学露出这样的表情的,不是别人正是我。

「为什么一直没说?」

佳月一边摸着自己的三股辫一边问我。因为还不太长,所以在摆弄的过程中短发从侧面飞出来,好像马上就会松开似的。

「说不出口。」

事到如今,找借口也没用了,我只能说出真心话。

「那,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呢?」

从谈话的流程来看,会问到这个问题也是正常的。既然很难说出口,那为什么到了今天,也就是在星期一早上大家都比较忙的时候特意跑到院子里来说呢?

那是因为……

「昨天,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被班上的人看到了。如果从其它地方听到的话,那个……我觉得对佳月同学不好。」

「那,就是说如果没有被看到的话就不会说了吧。」

「……应该是」

在车站大楼的咖啡店和甲太桑一起喝茶出来的时候,被一群好像是购物回来的女孩子发现了。这群人班里也是属于喜欢叽叽喳喳的人,只能说是运气不好了。

(律同学……难不成是在约会中吗?)

(诶、真的吗?)

(啊,抱歉,打扰你们了吧?)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当时,我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选了一家比较有名的店而感到生气。但是现在却觉得这也许也是件好事。如果没发生这件事的话,我就会一直对佳月同学保持沉默吧。因为我们之间根本没有这样的话题,所以不管过多久也没有坦白的机会。

「抱歉,让我冷静一下吧。我现在有点混乱,可能会说出什么不该说话。」

佳月同学对我这样说到,转过了身。

「嗯」

我点了点头,然后小声说了声「抱歉」。次数多了也不一定就好,说的越多话语的份量就越小,但是我不得不说。

作为收到我的“抱歉”的信号,佳月同学稍微动了一动脖子就走进了校舍。等回到教室,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定就会蜷着背大声叹气吧。

啊啊啊啊啊啊。

想象着那叹息声,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这五分钟在这里再打发下时间,等门铃响了再进教室比较好吧。

我这样考虑着。

我注意到同学们好奇的目光朝向这边,但我装作迟钝彻底无视了。

休息时间,如果有人靠近我的座位,我就站起来装作去厕所,明明作业中的英语单词已经在家里查过了,却装作打开字典在单词本上写着。如果真想问的话,就抱着打扰我也无所谓的态度,从正面直接问吧,那样的话,我也会正面回答。

『虽然很对不起,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们。』

连对佳月同学都还没说的话,怎么能告诉她们呢?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即使和全班同学、不,就算是和全校学生为敌,也只会选择佳月同学一个人。

就算佳月同学现在是这样的心情,中午也还是会好好跟我一起吃便当。

我们跟平常一样把课桌拼起来,一起双手合十说“我开动了”。

我们暂且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搁置起来,选择了一个稳妥的话题。多亏了便当里的土豆炖肉,我们说着超市打折,肉和土豆的种类,这种不咸不淡的话题。

佳月同学家的土豆炖肉味道清淡而高雅。

明明只是这样的一个小插曲。

今天我们把便当盒靠在一起比较土豆炖肉味道的事情,我大概一生都不会忘记。

发现自己的疏忽大意是在扫除时间结束的时候,这时我已经被四个同班同学包围了。

因为讲台的木纹里塞满了粉笔灰之类的脏东西,让我非常在意,用抹布使劲擦拭时,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气氛,也没想到会在打扫的时候被攻击。

「律同学,可以问你点事情吗?」

昨天最先看见我并跟我打招呼的同学第一个开口了。

「什么事呢?」

像是要防止我找借口逃走似的,教室的打扫已经结束了。扫帚、簸箕、拖把都收拾好了,只有握着一块抹布的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被留下了。如果只剩下擦拭讲台的工作的话,也不能说「打扫时间里禁止聊天」逃走了吧。不过,平时这个班就是边聊天边打扫的。

「昨天和你在一起的人,不是你的家人吧?」

「诶诶」

确实是那样,所以我只能点头。昨天和我在一起的甲太桑,确实只是哥哥的朋友而不是家人。

「是律同学的恋人吗?」

呜哇,来了。饶了我吧,我只想说这个。

「那个」

「是正在交往的特定男性吧?那就是恋人吧?」

「诶」

「还是说,男朋友这种说法比较合适呢?但是因为看起来比较年长,男朋友这种说法好像有点那个什么」

这群人看起来是在问我问题,但实际上已经准备好了答案,想看看听到这个答案的我作何反应,然后来进行确认吧。

休息时间用吹风机给头发定型,涂上稍微有点颜色的唇膏,或是在指甲表面打磨使之闪闪发光,或是整理眉毛的形状。虽然不像前辈和老师那样华丽,但作为“稍微有点逞强的普通女孩”的她们,是非常想知道恋爱和男孩的事情的吧。这我懂,虽然我懂,但是把我做成样本和教材是不对的。

「是什么样的人呢?在哪里认识的呢?至今为止,约会去了哪里呢?」

「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告诉你们呢,正打算这么说的时候,从包围我的集团圈子外传来了声音。

「律同学,抹布还在用吗?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说话了,如果结束了我想收拾一下水桶。」

「啊,抱歉,我马上拿来。」

我稍微放松了一下差点变得凶神恶煞的脸部肌肉,从间隙里钻了出来。

在水桶前等着我的,是棉子同学。

「谢谢」

我把抹布放进水桶里,然后提起了水桶走到了走廊上。

「谢我什么?」

棉子同学像是理所当然地跟在我后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棉子同学来了,围着我的那一组人没追上来。

「你帮了我不是吗?」

我一边倒水一边说。收拾水桶什么的,只是把我从那个地方引开的借口吧。如果真的急着回家,把水桶留下来给我收拾就好了。

「嘛,虽然有可能是我多管闲事了。我呢,最不擅长对付那种事情了。」

棉子同学意外地很轻易地承认了这件事。那种事情,是说女孩子形成一个集体然后像是拥有一个意志一样强势地行动吗?所以才总是一个人吗?

「但是得救了,差点我就要说出讨厌的话了。」

「啊,原来刚刚的道谢是为了这个呀。」

棉子呵呵地笑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也必须要向那些人道谢。

「但是,她们完全没理解律子同学的心情呢。」

棉子同学一边用清水清洗抹布,一边叹了一口气。

「虽然也没想让她们理解就是了。」

说实话,被误解也好,被讨厌也好我都无所谓。只是,我不想这件事被错误地传到佳月同学耳朵里,让她感到不愉快。大概我是一个非常任性、冷漠的人吧。

「但是,就这么回教室的话,律同学一定又会被那群人缠住吧。因为那群人什么都不懂嘛。」

「嗯,也是呢……这就麻烦了,多亏了棉子同学,好不容易才摆脱她们。」

我使劲拧了拧抹布,直到再也流不出一滴水来,这样一来会有一种成就感。虽然洗抹布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成就就是了。

「なら、私が逃がしてあげようか」

绵子さんが言った。

棉子同学说到。

「逃走?」

我把抹布挂在水桶的边上,抬起了头。逃走?这是什么意思?

「我把水桶和抹布带回教室,偷偷把律同学的东西带出来,然后律同学拿了就直接回家。」

在她们抱怨说「律同学去了好久洗手间呢」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走出了校舍,走在银杏林荫道的玛利亚像附近了。

「……也是呢」

我稍微考虑了一下。

「啊,你要等佳月同学是吧?」

「嗯……」

棉子同学很敏锐,确实,现在在我脑海中浮现出了佳月同学的脸。

但是,虽然我和佳月同学总是一起回家,但我们并没有事先约好,所以,就算我先走了,佳月同学应该也不会生气吧。而且,今天早上的事情让我们之间也有些尴尬,她可能会以为我是想避开她吧。

「棉子同学,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就这么麻烦你了可以吗?」

我在下一个瞬间开了口。

「嗯,当然了,本来也是我先提出来的。不过,这样好吗?」

我知道她是指佳月同学的事情,所以点了点头。

「可能先冷静一下比较好吧。」

「谁?」

「我也是,佳月同学也是。」

「这样啊。」

棉子同学没有再多问什么,就这样拿着挂着抹布的水桶回教室了。

我在说好的玄关鞋柜处等待着,过了五分钟后棉子同学带着我的书包和手提袋出现了,她一边把东西交给我一边说到。

「我也会转告佳月同学的。」

收到东西后,我向棉子同学问到。

「为什么要管闲事到这个地步呢?」

在我印象中,棉子同学并不是这种类型的人,酷酷的,对别人的事不会插嘴的那种。

「是呢……」

棉子同学稍稍抬起了头。

「我虽然不喜欢团体行动,但今天看了,觉得也并不讨厌你们两人的关系吧。」

「不讨厌?」

因为有点不懂是什么意思,我反问棉子同学。

「今天早上你们之间好像发生了什么吧?但是就算如此,佳月同学还是用眼神赶走了想要接近律同学的同班同学,而律同学即使被集体包围也没有屈服。」

「这样啊,你观察得真仔细呢。」

我没有注意到佳月同学竟然默默地守护着我。所以八卦小组能接触到我,只有在除了佳月同学的视线所及不到的扫除时间。

「我虽然不会插手,但是我会观察。所以老实说,我自己也对自己这次这么多管闲事感到很惊讶。」

棉子同学对自己的行为坦率地笑了笑,然后对我说「那么,贵安。」,往教室走去。

就像棉子同学“不讨厌”我和佳月同学的关系一样,我也喜欢棉子同学的“多管闲事”。

走在通往校门的银杏林荫大道上,我陷入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我不知道在路上应该走哪儿。不管走在哪里,都觉得很不自在,感觉很奇怪。

平时在回家的路上都是两个人一边聊天一边走路。因为佳月同学就在旁边,也没在意过周围是怎么样的。

总是有说不完的话,有时是一个接一个的话题,也有把以前说过的话拿出来互相逗笑的。因为太沉迷于聊天,总是一眨眼就走到校门了。

早上,一个人走也不会有什么想法的路。

放学后,也有因为一方有事所以分开回去的时候。但是,到现在为止一次也没有过像今天这样的心情。

在校门前车站上车时,我往后看了一眼,跨出了脚步。

佳月同学,我先走了哦。

那晚,别说冷静头脑了,反而心里闷得难以入睡。

今天老实告诉佳月同学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对的呢?再采取一些措施会更好吗?不不,亲口告诉她这件事并没有错。每次翻身的时候都会去打消之前的想法,但是已经说出口的话是不能取消的,只有相信这是正确的,然后继续前进。在好不容易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时,窗外一片白茫茫的亮了起来。

佳月同学睡得好吗?

虽然我睡眠不足是自作自受,但是如果因为我而让佳月同学烦恼就很抱歉了。

当我觉得有点昏昏沉沉时,闹钟响了。

代替哈欠,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从床上起来。今天,一定要想办法解决昨天留在学校的“作业”吧。对同班同学的应对也好,佳月同学的事也好。

下到一楼,餐桌边已经有了哥哥的身影。

「早上好。」

「嗯」

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个好脸色。仅仅只是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就继续往嘴里扒着饭。

「我都不知道哥哥你回来了。」

我把椅子拉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后,妈妈给我端来了米饭和味增汤。 爸爸看起来已经上班了,他位置上的餐具已经清理干净了。

「阿德说,回来的途中没有电车了,他是走回来的。」

「哎呀」

昨天,哥哥为了商量找工作的事情去拜访了高中时代的恩师家。老师喜欢喝酒,一直不愿意放酒量平平的哥哥回家,听说最后是老师喝醉后才终于解放了。因此,到底有没有谈就业的事情先暂且放一边,总之可能是想先在老师前面露个脸,保持联系。

「因为已经过了一点了,你应该已经睡了吧。」

「嗯。」

本以为一夜没睡的,结果哥哥回家的脚步声我都没有听见,看来还是多多少少睡了一会儿。

但是,即使很晚回家,第二天早上也不破坏和平时一样生活的哥哥是非常了不起的。照这个样子,每天的跑步也没休息吧。真认真啊,不敢相信是同一个父母生出来的。我用调味海苔把饭包起来放进嘴里,哥哥的吃相跟我一模一样。

(……)

前言撤回,是用筷子的样子一模一样。

好吧,其实长相也很像。虽然哥哥长大成人后不太明显了,但是小时候的照片几乎都是一样的。如果从某个地方拿出以前的照片,甚至会有“这是德吧,不,这是律”这样的讨论。幼儿期因为穿着哥哥的旧衣服,特别容易混淆。

「你啊,有好好带着特产去吧?」

都事到如今了,妈妈才向哥哥确认到。于是,哥哥回答到。

「我快到老师的家时才发现什么都没来,于是就回车站买了点心。」

「点心?」

喜欢喝酒的老师也好这一口吗?看来不会。

「我知道会有酒会,很抱歉打扰他们到这么晚。」

「原来如此。」

原来是为了老师的夫人才买的吗?对于笨拙的哥哥来说,算做得很好了。

「是什么样的点心呢?」

我兴奋地问到,哥哥选的点心会是什么样的呢?按印象来说,应该是大福或者铜锣烧一类的吧。

「是一个矩形蛋糕,里面放有葡萄干和其他干果,没有奶油或其他装饰物――是叫胖蛋糕?」

「……」

应该是磅蛋糕吧。但是,即使纠正了,我想如果今后没有什么使用机会的话也会忘记吧,所以故意保持了沉默。如果哥哥交了女朋友,这样的单词也会自然而然地掌握吧。

嗯,暂时不行吧。现在,光是毕业论文、就职和剑道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好像也没有女孩子进入的空隙了。等待了年纪(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周围的人会忙乎着让他相亲结婚吧。

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感受到了一股明显的视线。

「嗯?」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哥哥一直盯着我这边看。妹妹的脸应该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吧,但看的好像不是我的脸。

「你们学校的校服,算是很常见的那种吗?」

妹妹的制服也不是今天第一次看到了吧。但是,既然被问了,我还是会好好回答的。

「水手色的连衣裙,我想应该不常见才对。」

「这样啊,嗯,知道了。」

喂,等等,一个人知道什么了。但是,哥哥说完就从餐桌前站了起来。――虽然想问问知道什么了,但转念一想,也不是什么至于追着问的事,于是决定继续吃早餐。

我家妈妈做的配菜味道算是一般吗?我胡乱地想着。

到了学校,和昨天相反,律同学等着我把我带到了院子里。

「怎么了吗?」

问了之后,被反问到「和律同学交往的对象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是昨天的继续,看来佳月同学准备跟我好好聊聊这个话题。

「是哥哥的朋友,经常几个人一起到我家来玩。」

我一边说明,一边思考着甲太桑的特征。还有,说些什么才能好好传达呢?

「有点爱哭吧。」

「爱哭?」

我想到的话说出口后,佳月同学眨了眨眼。正常来说,提到自己交往的对象,不会一开始就说对方爱哭吧。但是,说到甲太桑的话,这个却是不得不说的。

大家一起开开心心玩游戏的时候,他突然掉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问了理由,他解释我和他去世的妹妹年纪一样大。「如果还活着的话希望她成长成跟你一样的样子啊」, 「也想和她一起像这样一起玩啊」,这么想着,好像眼泪止不住了。从那时起,我心中的甲太桑就不一样了,他不再是哥哥的一个朋友,而是 “爱哭的甲太桑”。

但是只说爱哭对甲太桑不好,所以我又加了一句。

「但是他是个诚实的人。」

虽然看起来很开朗有点轻浮,但其实是很认真的人,甚至连我哥哥都可以认可和我交往的人。不过这么说的话,佳月同学不认识我哥哥,很难理解吧。

可能也因为把我和他去世的妹妹重叠了吧,非常珍惜我。哥哥应该也觉得,他不会做出破坏他们多年积累起来的友情的蠢事吧。

「那就没办法了。」

佳月同学点了点头,不知道是默认了我和甲太桑交往的事情,还是指昨天一直沉默的事情,不过想一想,都是同一件事情。

「给我看看照片。」

佳月同学突然说到。

「我没有他的照片呢。」

我们是前天才有了所谓的初次约会,两人的合照什么的还没有。

「你哥哥的相册里应该有吧?」

不愧是佳月同学,脑子转的很快。确实,哥哥的话,应该有好几张和甲太桑的合照吧。

「……那我去找找」

我们像共享秘密的人一样看着彼此笑了。虽然和前天为止的两人有点不同,但是我已经满足了。最害怕的是失去身边最喜欢的人,我们都不想离开彼此。

那天,对棉子同学表达了昨天的感谢之情之后,我主动去了八卦小组那边,开始了 “昨天的继续”。

我约会的对象是哥哥的朋友,前天的约会时我们的第一次约会,所以完全没有发生过什么她们期待的“浪漫的事情”,等等。

从那以后,她们可能觉得没有什么隐情的我变得无聊了,很少会提起那种话题。虽然也说「如果有进展的话请告诉我们哦」,但我还是在心里吐舌头说,谁会故意告诉你们这种事情啊。

虽然想回家找哥哥的相册,但是不知道放在哪里,最后只好拜托本人了。

虽说是本人,但不是甲太桑而是哥哥。我可不是那种连交往不久的对方的照片都能随便翻出来的天真无邪的小孩子或者恋爱老手。

当我到哥哥的房间请他把甲太桑的照片借给我时,哥哥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拿去做什么?」

「亲友说想看看他长什么样。」

只是这样的话,可能会被认为是单纯的好奇,所以我慌慌张张地补充到。

「可能是担心我是怎么样的男性在交往。」

我不能说佳月同学不好奇,如果按百分比计算的话,可能还占大部分。但是,如果不这么说的话,很可能马上就会被拒绝。

「看到照片里的脸,又能知道什么呢。」

「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吧。」

「是这样吗?」

哥哥同意了,打开了壁橱的隔门。哇,我都不知道。下半区都是书架,上面放着相册。

「拿去」

我借了最新的一本相册,随手翻了几页,照片比我想象得还要少。一群男孩子难道就那么不爱拍照吗?我和佳月同学,有什么活动的时候都会拍照。去年的学园祭上,摄影部的人给我拍的照片我非常喜欢,还装饰在桌子上,在做作业的间隙看看。虽然是开玩笑抱在一起的姿势,但是黑白的照片很有气氛,两个人都很可爱,是一张很好的照片。

这些暂且不提,我从哥哥的相册里选了一张照片。当然,甲太桑的单人照肯定是不可能有的(如果有的话,我也很担心),所以选了团体照片中脸最清楚的照片。

「这张,我能去照相馆打印出来吗?」

「……只能一张哦」

到了这个地步,哥哥也只能勉强点头同意了。

「嗯,谢谢。」

我哔哩哔哩地撕下贴在相册上的透明纸,抽出中间的照片。

「不要弄丢了。」

真是不信任我啊。算了,自己和朋友的照片要是在什么地方弄丢了就不好了,这种心情我也不是不理解。

「那这周日一起去吧,约会。」

「约会?」

哥哥一脸那是什么啊的表情,是在附近散步吧。

「这段时间在电视上看到一条很漂亮的连衣裙,在百货商店里有在卖。虽然太贵了买不起,但是想去看看实物。」

「就在车站前面的照相馆,也是照相馆吧?」

你在急些什么啊,真是奇怪的日语。和妹妹一起出门就这么丢脸吗?

「有什么不好嘛,就算稍微远一点。还有,请我吃草莓芭菲吧。」

「你是想敲诈我吗?」

「谢谢招待啦。」

「我可没说我要请你。」

「诶诶诶」

「诶什么啊。」

我突然想跟哥哥搞好关系了。

甲太桑失去了妹妹,佳月同学是独生女。

好不容易,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兄弟姐妹,不好好享受这种关系又如何?长大成人后离开这个家的话,就不会轻易一起出门了吧,撒娇的话就趁现在。

到了星期天。

我带着不情不愿的哥哥,从最近的车站坐电车到稍微大一点的车站大楼。虽然名义上是打印甲太桑的照片,我也想借这个机会把哥哥带出门。

如果不像这样半强行邀请的话,哥哥很有可能就会在完全不懂时髦的咖啡店和流行时尚的情况下结束青春时代。这可以说是,妹心?让他接触一下年轻人文化,作为谢礼,草莓芭菲什么的真是太便宜了。

完成了目标的照片打印后,我们走出了店门。怕哥哥趁这个空档直接回去,我抓住哥哥的t恤的手肘附近,说着“这边这边”地诱导着。首先从橱窗购物开始,如果不慢慢来,只怕草莓芭菲也会泡汤。像这样,抢先一步抓住主导权才是关键――我一边这么想,看到哥哥看着远处。

「怎么了吗?」

他转过脸来,小声嘟囔着。

「……吉永小百合」

「诶?」

这不是有名女演员的名字吗? 我环顾四周,但没有找到看起来像的人。

「没有,大概看错了。」

也就是说,并不是海报或者有人拿着印着吉永小百合封面的杂志了?

但是,虽说是女演员,从哥哥嘴里说出了自己家人以外的女人的名字,这还是头一次。

难道是哥哥喜欢的类型?

明明一起生活了十七年,我今天才知道。

――原来哥哥喜欢年长的女性啊。

隔天,星期一的午休。

按照约定,今天会向佳月同学披露甲太桑的照片。教室里人多眼杂,所以我选择了图书馆的阅览室。

「就是这个。」

我压低声音,把一个白色信封放在佳月同学面前,那里面有甲太桑的照片。

「昨天去照相馆打印出来的。」

结果,昨天还是没能按计划进行约会。不知是因为“吉永小百合事件”而泄了气还是怎么的,反正,看到了哥哥不为人知的一面,原本热烈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消沉了。虽然没能吃到草莓芭菲,但是哥哥给我买了一份磅蛋糕作为礼物带回家。因为一句“吉永小百合”,我的心情就像是清澈的茶被弄浑浊了一样,但哥哥不是策士,这应该不是他计划好的。

啊,不过我们兄妹的这个小插曲和佳月同学没有关系就是了。

「那么,失礼了。」

我紧张地盯着佳月打开信封。虽然是未曾有过的经验,但以后大概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吧。但如果要比喻的话,大概就是“第一次把恋人介绍给父母时的心情”吧。

佳月同学会对甲太桑做出怎样的评价呢?

从一张照片上能知道什么,话虽如此,但 “有好感”或者“没好感”这类的感想还是有的吧。如果佳月同学对甲太桑没有好感的话,我以后看甲太桑的的眼光可能会不一样了,因为比自己的直觉,我更相信佳月同学的直觉。当然,如果因为吃醋而故意说些坏心眼的话,那也一听就明白了。

那么,佳月同学的判定是?

「啊咧?」

从佳月同学嘴里蹦出来的,是仿佛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东西的声音。

我急急忙忙地看了照片一眼,马上知道了原因。那张照片上有好几个人,甲太桑,哥哥,还有另外2个人。张大嘴笑着的甲太桑,看起来就像是个无防备的好青年。

「就像之前说的,我在哥哥的相册里找了一下,这张照片脸是最清楚的。」

我一边说明,一边观察着佳月同学的侧脸。本以为会马上会有「诶~」,「是哪个人?」的反应,可是佳月同学却陷入了沉默。像是在考虑什么似的,注视着照片中的一点。

「你不问我谁是甲太桑吗?」

我打破了沉默,主动问到。

「啊,是呢。」

佳月同学像是事到如今一样,食指指着照片说「是这个人吗?」,那毫无疑问就是甲太桑的脸。

「真厉害,一次就猜中了呢。」

沉默的几秒是推理的时间吗?我这么想着。

「诶?」

明明猜对了,佳月同学不知道为何却一脸惊讶。

「我说你猜对了,为什么这么惊讶?」

「那,这个人是谁!?」

这次指向了哥哥。也就是说,刚刚佳月同学在看的不是甲太桑,而是我哥哥吗?

什么嘛,我失望地想到。

「讨厌啦,这个人是我的哥哥,叫德,和我长得很像吧?」

一定是因为这样才吸引了佳月同学的注意力吧。其实不是哥哥的错,是因为我们兄妹长得太像了,所以甲太桑的第一印象才变稀薄了。

「我觉得……不太像呢――」

可能是同情我和体育系的哥哥长得很像吧,佳月同学否定了我的说法。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一直盯着看呢?

(难道说)

虽然我很难相信,难道佳月同学喜欢那种类型的吗!?

不不不。

一定是无意识中在哥哥身上发现了(最喜欢的)我的身影,才在意的。

但是,万一。

万一佳月同学喜欢上了哥哥的话――。对于我们来说,在挚友的基础上结成姐妹这一坚固的纽带,像梦一样的未来未必不会到来。

「初次见面,德桑」

看着天真烂漫地对照片中的哥哥打招呼的佳月同学,不行啊,我摇了摇头。

虽然很对不起佳月同学,但是我哥哥喜欢的类似是向那位年长的女演员一样的人。

不,也许对佳月同学来说反而是一种幸运。像哥哥那样笨拙的人,就算是“万一”这样的假设,也最好不要被联系在一起。

虽然对我来说,这是一件很遗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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