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
图源:小岛南性专科
录入:Lafrente
1
黄金周(注:日本在四月至五月间,由四个固定假日组成为期一周的假期。)的假期在无所事事中结束了。不过,结束后我才发现,在暑假之前已经没有长假了,我这个努力当一个坏得刚刚好的高中生即将面临一段百无聊赖的日子。
因此,星期五傍晚,我拒绝了那些邀我去麻将馆或打算去咖啡店泡大名鼎鼎的不良高中女生的同学,搭乘地铁在广尾站下车,向那些去六本木鬼混的家伙道别。
在明媚的阳光下,我信步回家。
身为程度普通的东京都立高中二年级学生,大学联考这件事就像即将报废的遥控飞机,在脑袋里嗡嗡作响、飞个不停。反正我对一流商社或时下最夯的传媒业并没有强烈的兴趣和憧憬,如果混得进符合我程度的大学,就算万幸了。
我在想,我的学生生活之所以这么懒散,跟我老爸冴木凉介无可救药的荒唐性格绝对有密切的关系。
身为人父,他从来不认为有义务教育儿子。不,我甚至怀疑他是否具备了身为社会一分子的义务厌。
照理说,高中生应该理解自己老爸在做什么生意、未来的前景以及经济能力怎样之类的。
然而,我对这些完全没概念。
这绝对不是我的责任。
凉介老爸似乎不认为我是他儿子,只是把我当成他的同居人。
我在国小四年级就有这种感觉了。之后,我陷入了「不信任家人」的状态。
然而,除了老爸,我没有其他家人。
据说老妈死了,但没有证据,只有老爸的片面之词。
她是不是抛夫弃子?——我经常这么想。我对老妈完全没印象,家里甚至没有她的照片。
况且,自从我懂事以后,家里除了我就没有其他人。
我读国二那年,老爸辞掉工作。老实说,我至今还不知道他之前是干什么的。
那时候,即使问他,他也从来没认真回答过,每次的答案都不一样。
比方说,「商社职员。」「自由撰稿人。」「石油商人。」「跑单帮(注:一个人带着异地货物往来兜售图利的投机性买卖。)。」「剧本家。」等诸如此类的答案。
最后,居然变成了「谍报员」。
我超失望的。谍报员;老掉牙的名词,至少说特务也好吧。
当时,我在心里嘀咕。
(啊,老爸是典型的社会适应不良者。)
在这种情况下,时间多到爆的独子所经历的成长过程都有一套固定模式。
不良学生的学长→加入飙车族→剃眉、流氓→退学→混帮派。
或者是,
独来独往→热中电视→电玩→卡通→典型的阴沉性格。
我不属于任何一种,坏得刚刚好的我,简直是青年楷模。
我热爱运动,读书也算用功,虽然在社团里跟学长处不来退社了(恕我直言,我参加的是保龄球社,但学弟打得比学长好似乎犯了大忌。二流的都立高中也存在这种社会缩影),不过我的成长还算是开朗、健康啦。
背着压扁的书包,踢踢踏踏地走了一阵子,终于回到我住的广尾圣特雷沙公寓。
「圣特雷沙」这么一大串地名是虚构的,那是房东;也是经营一楼咖啡店「麻吕宇」的妈妈桑圭子基于个人喜好取的。
我很爱圣特雷沙公寓。三年前,妈妈桑圭子的有钱老公死了以后,她找来美国建筑设计师,把原来的房子改建成这栋充满洋味的公寓,感觉好像置身异国。
这栋十层楼建筑,每层有四户,每户都是西式格局。说白一点,就是不用脱鞋,可直接走进室内。
听说时下很流行这种房子,房屋仲介公司的候补名单上有一大票老外排队等候租屋,他们都是一些广告撰稿人、插画家或造型师之类的,属于高收入阶级。即使这里的房租高于行情,能够入住圣特雷沙公寓也算是一种身分地位的象征。
我们是三年前,房子一改建就入住的首批房客。即使算不上是房租滞纳惯犯,至少也受到特别优待,房租只有其他房客的一半。而且,还享有在「麻吕宇」消费可无限赊帐的优厚待遇。
理由有二。
其一,就是老爸在三年前结束了令人怀疑是否对社会有贡献的工作后,开始做起那门生意。
圣特雷沙公寓二楼,在「麻吕宇」那片漂亮的遮阳篷上方,花了不少钱订作的霓虹灯招牌闪闪发亮,上面以手写字写着;
SAIKI INVESTIGATION
有时候,一些看不懂「investigation」的蠢蛋会闯进来,以为那是是氧舞蹈教室或健身中心。
总之,这是一家侦探事务所。
三房一厅的格局。四坪大的房间是老爸的办公室,剩下两间三坪大的房间是我们父子俩分享的生活空间。
「麻吕宇」的妈妈桑是推理迷,尤其是冷硬派推理的疯狂爱好者,她渴望找到私家侦探的房客。
理由之二,在于父亲凉介。由我这个儿子来说似乎有点那个啦,他的个性虽然不好,长相却一表人才。
他有一百八十公分高,对于三十九岁(他在二十二岁就当了老爸,关于这一点,考虑到我这么优良,实在很怀疑他是不是我的生父。)的人来说,体型结实算是没有赘肉,浑身肌肉也显示他曾经在健身房练过一阵子。
我家从来没有以武力解决亲子意见分歧的纪录,所以,他实际的战斗力我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脸蛋——如果喜欢蓄胡男,应该会觉得他很有魅力。因为我太了解他的个性,所以很难说出更多赞美。
房东圭子似乎不讨厌胡子男。据我所知,亨佛莱·鲍嘉(注:Humphrey Bogart,电影《北非谍影》的男主角。)很少蓄胡,(我虽不才,但身为私家侦探的儿子,这种程度的知识还难不倒我啦!)不过留胡子的私家侦探更吸引她。
凉介老爸在享受这种优厚待遇的同时,却好像一直保持禁欲的态度。
不过,他绝不是对所有女人都保持禁欲的态度,相反的,我知道他偷偷锁定的目标是我的家教麻里姐。
也就是说,老爸很满意目前的生活,不希望因为和妈妈桑圭子搞七拈三带来变化。我这个好色老爸至少还有脑袋想到这一点。
我背着书包,推开「麻吕宇」的玻璃门。「麻吕宇」有一张吧台和四个包厢席。妈妈桑圭子的多年老友——长得很像克里斯多佛·李(Christopher Lee)的老酒保星野先生,正把杯子擦得闪闪发亮。
一天之中,我至少有一餐是由这位星野先生或妈妈桑圭子喂饱的。
我们父子俩一起生活了十年以上,我对老爸和我自己的厨艺深信不疑——那就是完全不值得信赖。
「阿隆,回来啦!」
正在吧台前涂指甲油的圭子说道。
她比老爸大一、两岁,撇开整天化妆不谈,她的个性和外表还算差强人意。
有时候,她会穿一些对自己的年龄来说,令人不敢恭维的暴露服装,不过,这也是她的可爱之处。
「这颜色怎么样?凉介会喜欢吗?」
妈妈桑把刚涂完指甲油的指尖伸到我面前问道。
「有点超过。」
我向来注重为人处世,即使看到涂成紫色的指甲,也只是这么委婉地表达意见,然后在吧台前坐下。
店内播放着我借他们的「Wham!」的歌曲,还有四名时下常见的脑残女大生在窗边研拟今晚的作战方案。
「星野先生,我饿了,弄点东西给我吃吧!」
身材修长的星野先生穿格子背心很好看,他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星野穿礼服的模样绝对会让那些惊悚片影迷为之疯狂,因为实在太酷了。
如果再搭配尖尖的虎牙,绝对会被当成吸血鬼德古拉。听说他具有白俄罗斯血统,五官的轮廓很深。
听说附近某知名女子大学还组成了星野伯爵后援会。
星野先生郑重其事地从厨房吧台底下拿出餐盘。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我探出身子。
「我做了烤饭团。」
2
吃完伯爵的烤饭团,我要了一杯冰咖啡,又向妈妈桑圭子要了一根七星烟。
顺便提一下,在冴木家,只要不是当着老爸的面,抽烟喝酒都贶。这件事也显示了老爸对教育多么缺乏热情。
「对了……」
涂完指甲油,又开始用粉饼进行掩饰皱纹大作战的圭子抬起头说:
「刚才,那个叫麻里的打电话来,说今天有事不能来了。」
我啐了一声。「那个叫麻里的」的说法透露了妈妈桑微妙的情绪。
和冴木家亲近的女人,除了妈妈桑,就是我的家教仓桥麻里小姐。
麻里姐是个二十一岁的女大生,大我三岁,绝对不像时下的女大生脑袋空空,相反的,她精通各方面的知识。
毕竟她以前混过飘车族。上课时,只要我出言不逊,立刻会挨她一巴掌。
虽然以前混过,不过她念的不是知名的女子大学,而是如假包换的国立大学法学院。一身肌肤晒得黝黑,全身该瘦该胖的部位,前凸后翘一样都没少。此外,让人联想到猛犬,不对,应该是凶猫的脸蛋令我无力招架。
我念的高中是男女同校,盛行男女交往,坏得刚刚好的我成为同学中唯一没马子的人,其实跟她有很大的关系。
两年前,我终于告别了处男生涯,眼前唯一的目标就是把到麻里姐。
当然,我心里很清楚,这个念头一旦被她察觉,就会遭到严厉的制裁。
凉介老爸不知是否察觉了我的心思,最近突然对麻里姐展开第三类接触。麻里姐似乎也乐在其中,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照这样发展下去,他们恐怕会发展成第三类插入。
因此,每个星期五上课时,尤其像今天老爸不在的日子,我都试图找机会让我们的接触进展到接吻。
事实上,这也是我今天摆脱那些损友直接回家的最大理由:
「唉——」
我落寞地嘀咕着,把烟喷向天花板。
既然这样,干脆自暴自弃去夜店把马子吧——我暗自嘀咕着。即使不去夜店,我冴木隆的学生证里还夹着一、两张只要不是刚好有事或有急事,或「每个月的不远之客」报到,就肯陪我玩的女生名单。
反正老爸不在家,不如打几通电话,在我家举行一场微不足道的性爱派对吧。
怎么办……?我暗自思考,看了手表一眼。
下午四点四十分,去夜店太早了点。
就在这时候。
「欢迎光临!」
妈妈桑圭子欣喜地叫了起来。饱满宏亮的声音和她的年龄完全不符。
(惨了!)
只有一个人会让妈妈桑发出这种娇声。我在烟灰缸摁熄香烟。
果然不出所料,是凉介老爸。他也穿着不符合年龄的白色T恤配棉质长裤,卷起连帽衫的袖子。
「喂,这个不良少年是抽烟现行犯,当心被辅导喔。」
老爸说着说着,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这招太贱了,而且这不是我的衣服吗?」
「我找不到衣服穿,借一下有什么关系。」
「还我的时候记得洗干净。」
我嘟着嘴说道。
「那抽烟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看吧,这哪像为人父说的话!
「怎么了?你不是有事吗?去就业中心领了失业保险金没?」
看他一脸发呆的样子,忍不住就呛了他几句。
「啊,怎么对你老爸这样说话?阿凉,我倒杯好喝的咖啡给你。」
妈妈桑瞪了我一眼,快步走进吧台。伯爵和我互使了一个眼色,悄悄地耸耸肩。
圭子热心招待的都是一些赚不到几个钱的客人。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能在「麻吕宇」受到如此款待,也是因为凉介老爸是「将」,而我只是老爸的「马」。
「阿凉,怎么了?有人上门委托吗?」
「你听了会昏倒,这人根本没有意愿工作嘛!上次有个暴发户阿姨说要调查老公外过,他竟然说:『我只调查犯罪案件。』就把这两个星期来唯一的客人打发走了。」
「阿隆,你不懂,男人有必须坚持的自尊。」
妈妈桑用不知从哪里现学现卖的台词替老爸辩护,当事人却事不关己地拔着鼻毛。
「根本没有冷硬派的影子嘛。」
「对了,阿隆,今天是星期五吧。」
「她有事不能来。」
老爸听到我的回答,一脸无趣地点点头。如果我没猜错,他原本在麻将馆打麻将,一定是突然想到麻里今天要来,才匆匆赶回来。
看着别人正在体会与自己一样的失落,那种感觉并不差。
我的心情稍微舒坦了点,用吸管啜饮着冰咖啡。怎能让这种不良中年抢走麻里姐!
我喝完咖啡后,站了起来。
「去哪里?」
妈妈桑送上浓缩咖啡,老爸一派悠然地问道。
「读书、读书,因为我还年轻。」
我说着,顺手拿了一支老爸的宝马(Pall Mall)烟。
「这是衣服的租金。」
我把烟夹在耳朵上,走向「麻吕宇」的出口。
「如果有不懂的,我可以教你。」
「开什么玩笑,我高中只想念三年就毕业。」
我又呛了他一句才走出去。其实,在外语方面,老爸的确有两下子。
我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以前曾经看过他教「麻吕宇」的德国客人认路、流畅地翻译星野伯爵他奶奶写的俄文信,有时候还很专心地阅读英文版的《News Week》。
我想他以前做的应该是走私生意。
其实,走私客和私家侦探都是半斤八两。
反正,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老爸哪天有牢狱之灾,我也不会太惊讶。
我推开与霓虹灯招牌相同字体的「冴木侦探事务所」大门。
一打开沉重的铁门,就听到电话在老爸爱用的那张落伍的卷门书桌上响了。
从答录机尚未启动来看,应该才打来不久。我把书包挂在派不上用场的衣帽架上,拎起听筒。
「你好,这里是冴木侦探事务所。」
我奉老爸之命,把音调降低两个八度。
「啊,阿隆,太好了,你回来了。」
我太高兴了,电话彼端传来的是麻里姐的声音。
「你说有事不能来,怎么了?」
我把耳朵上夹的那支宝马烟移到嘴唇,用老爸心爱的陈旧Ronson打火机点着了。
「你在抽烟,我要告诉凉介。」
「这是我从你的凉介那里得到的战利品。」
「那就算了,凉介呢?」
「老师,我才是你的学生。」
「我现在要找的不是不良高中生,是不良大叔。」
「他在『麻吕宇』。」
「是吗?等一下会上来吗?」
「迟早会上来。反正除了这里和苦窑以外,他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其实,我有事要找他商量,不,是有事要委托他。」
「工作吗?」
「对,但委托人不是我。」
「急件吗?」
「有点急,我朋友有麻烦了。」
麻里姐惨澹地说道。混过飘车族的她会用这种语气说话,显然是真的过到了麻烦。
「知道了,要我去叫他吗?」
「我和委托人三十分钟后过去你们那里。」
「了解。」
挂断电话后,我又打去「麻吕宇」。麻里姐了解老爸的「工作偏好」,既然会带委托人过来,那就表示牵涉到犯罪。
我把麻里姐的事告诉老爸,叫他赶快上来。然后走到厨房,按下咖啡机的开关。
其实也可以请麻里姐把委托人带去「麻吕宇」,不过,让麻里姐远离老爸的牵制策略,纯粹是考量到冴木家被房东赶出广尾圣特雷沙公寓的窘境。
在不敢得罪妈妈桑圭子这一点,我们父子的利害关系显然一致。
有一个缺乏生活能力的老爸,当儿子的就不得不多担待点。
3
整整三十分钟以后,我换上牛仔裤和运动上衣往窗下一看,一辆深蓝色BMW633停在「麻吕宇」前。
麻里姐和一个男人下车。麻里姐穿着红色超短迷你裙和V领T恤,古铜色长腿上缠绕着一双好像罗马奴隶穿的凉鞋。
我享受着杯里飘溢的法式烘焙咖啡香,欣赏她那双赏心悦目的美腿,渴望她坐在我心爱的NS400R后座,与我一起奔向异国。
与她同行的男人大约三十过半,年纪与老爸相仿,或是比老爸小几岁。一看就知道对方的家世背景不错,搞不好从小念的是庆应幼稚园,再不然至少读过庆应高中。
无论是那头短发,还是简洁的灰色西装和牛津鞋(wing tip),总之,浑身散发出浓浓的庆应味。
对方的肤色也晒得黝黑,兴趣应该是高尔夫球和网球,冬天喜欢滑雪。
看着他们走向楼梯的方向,我靠着墙壁后踢了一下。
老爸一上楼,就打了一个呵欠,回到卧室打起瞌睡来了。
我把杯子放在书桌上,打开老爸卧室的门。
老爸心爱的特大号床被一片仿佛热带植物园的绿意包围。不管我在不在家,老爸在这张床上不知惹哭了多少女人。
「爸,客人来了。」
在床上和衣躺平的凉介老爸蓦地抬起头。
「看起来付得出调查费吗?」
「BMW,如果我没猜错,他老妈应该是贵妇。」
「你看客人的眼光很精准。我来看看……」
老爸摸着胡子一屁股起身。我关上门,替麻里姐和客人准备咖啡。
门铃响了,麻里姐率先走了进来。
「欢迎光临,所长马上就来。他正在里面整理资料。」
我请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并送上咖啡。
「不好意思。」
男人彬彬有礼地点头回答。麻里姐看着我,觉得我很滑稽。
「久等了。」
老爸把门打开一条缝挤了出来,以免客人看到房间里的情况。
他依然穿着那件棉质长裤,不过T恤外面罩了一件深蓝色西装外套。看起来不像侦探,反倒像游艇码头的船东。
当男人起身时,老爸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说:
「辛苦了,你回资料室吧。」
即使去资料室——我的房间,也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
我向客人行了一礼回到自己房间,把室内对讲机戴在耳朵上。
「敝姓宗田。」
那个男人似乎拿出名片说道。
「我是所长冴木凉介。」
「呃,刚才那位是……」
「我的助理,其实只是个跑腿……」
担任私家侦探的老爸在工作时声称自己单身。因为妈妈桑圭子说,客人对于单身侦探的接受度比较高。
「请说明一下情况吧!」
老爸一屁股坐在卷门书桌前的皮椅上。因为我听到老旧的弹簧发出惨叫声,不用看也知道。
「其实……」
「我来说吧……」
宗田和麻里姐同时开口。经过短暂的沉默,麻里姐说:
「我先说吧,宗田先生,这样对你也比较好!」
「那就拜托你了。」
我从书包里拿出七星烟。听委托人谈事情时,必须用尼古丁保持头脑清醒。
「我有一个高中同学叫小舞,樱内舞。她老家在东京,上了短大以后,她一个人搬到青山的公寓,目前在六本木的酒店打工,她在那里认识了宗田先生。」
「你结婚了吧?」
老爸亲切地问道。
「呃,对!我们公司不大,不过做的是半导体产业,在业界市场的占有率很高。我在十年前娶了董事长的小女儿。」
「你太太年纪比你大吗?」
「你怎么知道引」
「这一行做久了,自然会知道。」
知道个屁!我们之前和麻里姐,还有那个小舞一起去过六本木的咖啡店。小舞有点做作,但很性感,也很好色。如果我是处男,她搞不好会对我说:「让姐姐来调教你吧!」
「总之,小舞就是宗田先生的情妇。不过,小舞很认真地扮演情妇的角色。她三天前突然失踪了,宗田先生到处找她,结果接到了一通电话。」
麻里姐示意宗田继续说下去。
「一个年轻男人说,小舞在他手上,如果不想让小舞断手断脚,就准备五千万。」
「结果呢……」
「我根本不可能瞒着我太太筹五千万,如果把高尔夫球的会员证卖出去,或许可以筹到一千万左右。」
「原来如此。」
「我这么告诉对方后,他说他知道我不敢告诉太太,也不敢报警,还说改天再联络。」
「他打哪支电话?」
「我车上的。」
我不禁发出感叹声,对方太高明了,只要打车上的行动电话,就不怕被他太太或公司的人听到。
「什么时候发生的?」
「昨天晚上。我去小舞的公寓,发现她还没回家,后来,我在回世田谷家里的途中接到电话。」
「凉介,你觉得呢?」
「在这之前……,宗田先生,你有什么打算?报警?还是付赎金?」
「如果是五千万,我刚才已经说了,根本无力支付。如果可以降到双方都能接受的金额,我希望把小舞赎回来……」
「所以,你有意支付啰?」
「嗯。」
「那要我做什么?」
「如果对方不知道小舞是我的情人……,情妇,就不会有这次的勒索。反过来说,即使这次付了赎金,把小舞赎回来,也没人能保证以后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既然这样,即使不报警,我也想知道歹徒是何方神圣。」
这个大叔似乎不止有钱,还有脑袋。我正这么想时,麻里姐说:
「宗田先生,千万不能气馁,凉介一定会帮你把小舞找回来的。」
「万一小舞有什么三长两短……」
「麻里,宗田先生说的没错。如果她在绑匪手上,我们就不能轻举妄动。」
老爸难得说得这么正经八百。
「对方打电话来的时候,你有听到小舞小姐的声音吗?」
「没有,我当时很慌乱。」
「下次接到电话时,请务必确认。」
「这么说,你愿意接这个案子啰?」
「委托费先付二十万,这是基本费,为期两天。如果需要延长,每天要加活动费四万。当然,我不会泄露机密。可是,如果我能让你在不付赎金的情况下找回小舞小姐,是否可以把原本的赎金的百分之十,也就是一百万当做特别奖金?」
没想到老爸这么精明。
「那当然……」
「那就成交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开几张不同日期的收据……」
他在这种地方又很世故。
「不需要。但是,真的……」
「我还有另一件事想请教。」
「什么事?」
「你的公司是做半导体的,请问主要客户是哪些?」
「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
「如果你付不出钱,只能以货抵债了。」
「……」
宗田似乎无言以对。
「但……但是,这……」
「请问是哪些?」
「几家家电公司,还有一些特殊产品是某家重工公司的。」
「哪一家重工?」
「M,M重工。」
「这么说,是军用物资吧。」
「言重了,虽说是军用物资,但我们做的只是零件。」
「知道了。总之,如果绑匪打电话给你,请你务必跟我联络,也可以在答录机留圭口。」
「好,一定会的。那我先回公司了。」
他似乎在掏钱。看来,冴木家这个月还不会破产。
麻里姐留了下来。宗田离开后,我挂好对讲机的听筒,走进办公室。
「你听到了吗?」
老爸把双脚搁在卷门书桌上,无精打采地问道。
「嗯,好像是自导自演。」
听到我这么回答,麻里姐的美腿迅速变换了一下姿势。凉介老爸的下巴立刻抬高了两公分。
「对,一开始我也这么觉得。小舞以前混得很凶,不过最近安分多了。」
「连你都这么说,可见得她混得多凶。」
麻里姐穿凉鞋的脚趾头往上一抬,朝我小腿踢了过来。
「啊——」
「偷窃、卖淫,无恶不作吗?」
「嗯,这次搞不好也是她在要花招,可是……」
「五千万实在是狮子大开口。」
老爸替她说完后半句话。
「难不成另有目的?」
我抚摸着小腿,在老爸脚边坐了下来。
「看对方之后怎么改变要求。」
「如果不是钱……」
「那就不妙了。」
凉介老爸把宝马烟叼在嘴角说道。他拿起宗田留下的名片。
「『关东半导体『的总公司在目黑,工厂在静冈。隆,我让你有机会跟麻里约会。不过,万一有状况,你要保护她。」
「我才不要小鬼保护。凉介,那你呢?」
真令人泄气。
「我去兜兜风,调查一下宗田的公司。你们去调查小舞的交友关系。」
「了解。」
「万一遇到兄弟,尽量避免刺激对方。如果被他们带走,要我去事务所交涉也很麻烦。」
「根本不指望你。」
说着,我站了起来。
「啊,对了,差点忘了。老爸,我原本用功读书的时间要用来孝敬您了,那就以时薪两千圆计算吧。」
我伸出一只手。
老爸瞥了我的手一眼,用冷硬派的语气说:「一千。」
「一千八。」我说道。
「一千三。」
「一千五。」
「一千四。」
「真拿你没办法。」
我耸耸肩。
老爸贼兮兮地笑了,从桌上的信封抽出一张福泽谕吉(注:日币一万圆纸钞上的人像。)。
「七个小时的钟点费,外加奖金。好好干活!」
搞什么嘛,赚钱真不容易。
4
我把备用安全帽递给麻里姐,坐上NS400R。这辆车坐两个人有点勉强,但只要不乱来,应该没问题。
老爸坐进那辆很难想像还能在公路上奔驰的美产休旅车,我朝他挥挥手,发动了NS400R。
排气管的声音真是催人泪下。我为了买这辆车,去年卯起来打工,因为冴木侦探事务所的助理费实在太不可靠了。
小舞的公寓离我们的圣特雷沙公寓不远,就在南青山的根津美术馆旁。
那是一栋以小套房为主的八层楼出租公寓,宗田先生把钥匙寄放在麻里姐那里。
我把机车停在公寓后面的停车场,和麻里姐一起走向电梯。
「你打算怎么做?」
麻里姐在电梯里问我。
「考虑到自导自演的可能性,得先调查她的交友关系,再看看她的房间。」
「宗田先生有她的房间钥匙,她怎么可能在家里放其他男人的东西?」
电梯停在四楼,我们在走廊上走着,麻里姐一边问道。
「调查一下,总会发现什么。来,请吧!」
我指着四〇三号房的钥匙孔答道。
小舞住的小套房差不多有四坪大,铺着地毯,虽然没有老爸的卧室那么夸张,不过也放了很多观叶植物。靠阳台的位置放了一张双人床、大型简易衣橱、迷你音响组合、玻璃桌和坐垫。
床罩随意搭在床上,上面还丢了几件穿过的牛仔裤和T恤,现场并没有遭人闯入的痕迹。
即使小舞真的被绑架,也不是从这里被强行带走的。
床铺对面的墙壁,有一个放了电视和迷你音响组合的夹板电视柜。
我看了一下,再朝厨房张望。
流理台有一只烟灰缸和一个咖啡杯,烟灰缸里有几支沾到口红的Sometime烟蒂,并没有其他品牌的烟。
我打开单人小冰箱,里面的东西很没营养——三瓶百威啤酒、一罐美乃滋,还有一罐可乐,干透的芹菜孤伶伶地躺在蔬菜盒里。
瓦斯炉上放了一个小型珐琅壶,没有锅子,也没有电子锅。
「她好像不喜欢下厨。」
「她根本不会做菜。」
「显然是。」
我瞄了一下浴室。
洗发、护发用品一应俱全。
麻里姐坐在床上,我回到卧室,看着电视柜。
几本孤伶伶的教科书和笔记本被一整排瓶瓶罐罐的化妆品挤到一边。此外,还有几本称得上是书的《少女漫画》。
我打开电视柜的抽屉,里面有几本照相馆送的相簿。
我翻开相簿,发现有她和宗田去关岛之类的地方度假所拍的照片,还有去东京迪士尼乐园,在宗田的BMW前搔首弄姿的照片。
我拿了一张她的独照,放进口袋,寻找其他线索。
并没有找到她和宗田以外的男人的合照。
她似乎把通讯录和记事本带在身上。女人都会在记事本上记录与男友约会和「每个月的不远之客」报到的日期。
「不好意思,借我看一下。」
我瞥了麻里姐双腿深处一眼,往床底下张望。
找到了,找到了,里面有几个纸制收纳盒。我把它拉出来打开一看。
「哟,麻里姐,这就交给你吧!」
那是一片内裤花田。
我把其中一个纸盒交给麻里姐,打开另一个。
里面装的是旧照片和信件。
「这样好吗?感觉心情有点沉重。」
麻里姐停下翻找内裤的动作嘀咕道。
「同厌!不过,这也没办法。干侦探很辛苦。」
我开始翻照片。有了,有了,里面有不少十几岁的小舞穿着雪白战斗服,站在改装Skyline前的照片。
还有她和其他男人的合照。剃眉、宽版学生裤,两人一身情侣装,标准的不良学生装扮。
他们还穿着印有「死亡陷阱」字样的防风外套。那是太古时代的某飘车族名号,老早就解散了。
「这是她的前男友吗?」
我把照片出示给麻里姐。麻里姐点点头。
「对,不过已经挂了,在第三京滨公路翻车。」
「哇塞,哇塞。」
我开始找其他照片。
从发型来看,只有一张看起来像是最近拍的。小舞身边站着一个男人,这也是在一辆车前面拍的。
那是一辆Sting Ray。
我端详那个男人。他的皮肤很白,一头长发,五官很像女人,看起来像是少女漫画里的男主角,但嘴角带着一抹冷笑,年约二十五、六岁。
「你认识他吗?」
我出示给麻里,她摇摇头。
「啊——,里面都是内衣裤和小帽帽嘛。」
她拿起收纳盒,叹了一口气。如她所说,里面放了超过两打的橡胶制品。这个世界上明明有避孕药这么方便的东西,小舞不是怕麻烦,就是抵挡不了别人上门推销。
无论哪一种,这女人都具有被男人霸王硬上弓的特质。
「接下来呢?」
两人步出公寓,麻里姐问道。Sting Ray老兄的照片是此行唯一的收获。
天色渐渐暗了。
「小舞现在还在六本木的酒店上班吗?」
「半年前,跟宗田先生交往后就辞掉了。
「那家店叫什么?」
「『雅典』,不过你进不去啦!」
「这件事就交给好色老爸处理。可以用经费花天酒地,他一定乐坏了。」
麻里姐一脸无趣地点点头。关于麻里姐,冴木父子的利害关系似乎无法一致。
「她常去哪里玩?」
「六本木。都跑夜店『outline』,还有咖啡店『天空蓝』。」
「那我们去那里填饱肚子吧。」
「万一你被『辅导』,那可不关我的事喔!」
「开什么玩笑,有姐姐相陪,不会有问题的。」
「天空蓝」虽然具有现代戚,不过休闲风较浓厚,还满适合新手熟悉环境。
我们点了义大利面、局饭、德国香肠和拉格啤酒,由于「文化俱乐部」(注:「Culture Club」,走红于八〇年代的英国新浪潮团体,四名成员分别来自爱尔兰、英国、牙买加和以色列等不同的文化背景,故取此名。)的歌实在太吵了,所以我们坐在里面的位子。
「小舞的朋友都知道她跟宗田先生交往吗?」
干杯后,我问麻里姐。我的酒量很好,或许是像老爸,我自己这么说有点奇怪,我可以脸不红气不喘地喝掉一整瓶威士忌。
「没这回事,」麻里姐摇摇头,「女生朋友,只有我和她短大的同学知道。」
「你认识她同学吗?」
「以前听她提过,她们好像自称四姐妹。宗田先生见过那几个人。所以,在接到绑架电话之前,就打电话问过她们。」
「你也见过她们吗?」
麻里姐撇了一下嘴角。
「我不喜欢那票人,花枝招展的。」
「麻里姐,你是个性派的。」
那把正在切香肠的刀子在我鼻尖一亮。
「等一下吃饱了有什么计划?」
「我想去查查照片上的老兄。不过,比起我一个男人去打听,正妹麻里出动的收获比较大吧。」
「然后呢?」
「先回办公室,跟老爸商量一下。」
我把照片交给麻里姐,继续吃饭。
吃饱后,我徘徊了一阵子,观察店里的客人。或许有不少想来把妹的小混混,不过并没有企图绑架的大恶棍。那种人应该会去服务更贴心的店家吧。
这个年代,只要有三口镭射唱机、一座吧台及全自动咖啡机就可以开店了。
相较之下,「outline」就粗犷多了,消费客层也囊括了有钱大学生、模特儿、同性恋、老外等等各式各样的人。
麻里姐亮出美腿,门僮锐利的目光立刻被吸引,我们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舞台位于纵长空间的最后方,前方是酒吧,更前面有一大群人潮,好像赶电车的通勤族。那些手拿酒杯、双眼发亮的家伙也在黑暗中晃来晃去。
「在这里要怎么打听?」
麻里姐紧贴着我,在我耳边大吼。「文化俱乐部」的歌在这里也大行其道。
「别担心,很快就有人过来邀舞。到时候,你拿出照片问他们,如果对方不告诉你照片上的男人是谁,你就别理他。」
「你是认真的吗?」
「百分之百认真。不过,如果你真的跟他们跳,我会吃醋喔。」
「白痴。」
前来搭讪的男人果然络绎不绝。第一个是典型的外国暴发户,肤色黝黑,应该是阿拉伯人。他向麻里姐搭讪,麻里姐出示照片,对方耸耸肩,掉头就走了。
接着,是一个身穿义大利休闲服、看起来像是混服装业的老兄。没多久,此人也悻悻然地离开了。
大学生、模特儿接二连三向麻里姐搭讪,但纷纷败兴而归。
我在角落目不转睛地观察着。
此时,耳边突然飘来一股异味。
「弟弟,要不要跳舞?」
站在我身边的是一个身穿黑色皮背心、黑皮裤,戴着墨镜和项链的同性恋。感觉在克里斯多佛街(注:Christopher Street,在柏林举行同性恋大游行的街道。)也很有卖相。我身高一百七十五公分,他比我还高。
他伸出满是体毛的手抚摸我的大腿。
「对不起,我今天不太舒服。」
「别说这种让人伤心的话嘛,试一下,你就会欲罢不能了。」
那家伙说道,身上的项链叮当作响。他的两个同伴拿着罐装啤酒,兴致勃勃地看着我们。
此时,麻里姐走了回来。
「根本不行,简直就……」
她发现那几个男人,停下了脚步。
「比起跟母狗交往,你跟我在一起保证快活多了。」
那家伙色迷迷地在墨镜底下瞟着麻里姐,对着我咬耳朵。
「阿隆,怎么了?」
「麻里姐,照片借我一下。」
说着,我把麻里姐手上的照片递到他面前。
「你认识这个人吗?我们正在找他。」
放在我大腿上的手立刻抽了回去,他眯起眼瞄着我。
「这张照片从哪里来的?」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小鬼,不放尊重点,别怪我不客气喔。」
他咄咄逼人地威胁道。
「要不要出去聊?」
「你不怕被打得满地找牙吗?」
「阿熊……」其中一人用沙哑的声音叫道,「这家伙有神哥的照片。」
「是吗?当心别让他赔上小命。」
「不会啦,只会让他舒坦一下。」
「线索,线索。走吧。」
我拍了拍阿熊穿着皮背心的肩,朝门口走去。阿熊跟在我身后,麻里姐打算跟上来,却被阿熊的同伙抓住。
「等一下,贱货!」
麻里姐的手在腰际的小包包闪了一下,顿时,一把刮胡刀抵住了对方的喉头。
「大哥,要不要帮你整型?手放开!」
男人用力吞了一口口水,松开了手。这一连串动作发生在一瞬间,周遭的人都没有察觉。
「放心吧,我不会动手的。」
麻里姐推了推浑身僵硬的阿熊的背。有这种家教,真教人放心。
我们走出「outline」,走进后方大楼四下无人的停车场。
阿熊额上冒汗,呼吸急促。我走到他面前,他问:「你们到底是谁?」
「区区打工侦探。」
我的趾尖稍稍使力。
阿熊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下一瞬间,他猛然挥拳。
我一低头,闪过他的拳,再一拳挥向他的胸口,然后以左勾拳打中他的腰。
挥完两拳,我向后退了一步。阿熊的下巴淌着汗。
「那个叫『神』的到底是什么人?」
阿熊挥动双手,我又朝他鼻尖轻轻打了一记直拳,那应该会痛不欲生。阿熊呻吟了起来,上半身用力晃了一下。
「你……你在练拳吗?太卑鄙了。」
阿熊口齿不清地嘀咕道,鼻血从鼻孔喷了出来。
「神呢?」
阿熊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
我再度挥向他的胸口。这次打的位置比较低,轻轻松松击中了要害。阿熊弯腰吐了起来。
我往旁边退了一步,免得被他的秽物溅到,然后,我一把抓住他的头发。
「你会说吧?!」
阿熊用力咳嗽,点点头。
5
「那个叫神的家伙好像是混六本木一带的老大,不过跟黑道无关。」
「那个人妖说的吗?」
凉介老爸把双脚搁在卷门书桌上。
「对,他没有加入任何帮派,算是革新族。长相可爱讨喜,之前参与过学生创业,很能干,也很有手腕,好像还有金主当后台。」
「金主?」麻里姐问道。
「地下钱庄或右翼团体,虽然称不上是黑道,却是职业犯罪集团。」
「然后策画绑架吗?这样很奇怪。」
「如果他们的目的不是五千万,那就不奇怪了。」
老爸搔抓着下巴的胡子。
「什么意思?」
「我跑了一趟静冈,调查了『关东半导体』。出货给M重工的特殊产品是战车和喷射战斗机侦测雷达上的电脑零件。」
「那他们的要求是……」
我问道。老爸在桌角拿起抽到一半的宝马烟,喷了一口烟。
「你们回来之前,宗田先生来电说对方改变主意了,说什么如果没办法筹到五千万,那就准备一百箱电子零件。」
「一百箱?」
「他们也不是笨蛋,没叫他一次准备那么多,而是慢慢交货。」
「他们要这些零件干嘛?」
「麻里,你不明白吗?以前,苏联飞行员开着米格25战斗机到北海道投诚。那些技师卯足全力拆解,想看看最新型战斗机的结构,结果发现里面的半导体零件几乎都是日本生产的。」
「这么说……」
「只要了解半导体的用途,再卖给那些缺乏制造技术的国家,就可以赚大钱。」
「这不等于是武器出口吗?」
我说道。不知道老爸从哪里查到这些消息,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从杂志上现学现卖的,还是信口胡诌。
「这也是走私,是恶性重大的走私。」
「这么说,他们和苏联间谍勾结啰?」
「应该不至于有直接关系,有人会和他们交易。只要有利可图,不管是贩卖人口还是科技产品,都有人抢着做。」
「真糟糕。」
「没错,我早就说过了,的确很糟糕。那个叫神的家伙如果是他们的爪牙,恐怕不好对付。」
「要不要交给警方处理?」我问道。
「你想砸了冴木侦探事务所的招牌吗?那怎么行,侦探也有侦探的尊严。」
老爸微笑地说出了「麻吕宇」妈妈桑听了会哭的话。
「什么时候交货?」
「对方说,还会再联络,就把电话挂了。」
「宗田先生答应了吗?」
「听说他已经准备了十箱,之后再一箱、两箱慢慢交货。」
「对方OK吗?」
「答应了。一旦交了第一次货,宗田先生等于受他们控制,他们借此确保进货管道。」
老爸挑着单边的眉毛说道。
「那我们要做什么?」
「麻里先留在这里,万一我和隆出了事,这世上也不会有人难过。」
「为什么?」
麻里姐不太高兴地嘟着嘴。我也赞成不能让麻里姐冒险,我很清楚,老爸根本不懂什么是亲情。
「需要有人负责联络。」
老爸委婉地训示。
「那我要做什么?」
「去监视宗田先生。正确地说,是找出监视宗田先生的人,然后你去监视那个家伙。汽车电话这种东西,一旦人下了车,就接不到了。我相信那些家伙应该随时都在监控宗田先生的一举一动。」
「找到监视的人怎么办?海扁他一顿,叫他带我去见小舞吗?」
「你可能打不过他们,那些家伙都是职业级的,随身带着比拳头更硬的东西。」
「OK,我会小心。老爸,那你呢?」
「我昨天打通宵麻将,要补眠一下。」
他夸张地打了一个呵欠。天底下居然有这种老爸,让儿子跷课,自己跑去睡大头觉,岂有此理。我暗自发誓,即使他遭检举违反儿童福利法,我也绝对不会为他开脱。
翌日是星期六,勇敢的冴木隆跷课协助家业,在「关东半导体」总公司前的停车场展开跟监活动。「关东半导体」是一栋六层楼高的方形建筑,位于环七公路外的住宅区,停车场不大,分为高级主管专用和业务用两个区域。
高级主管专用区停着一辆皇冠和一辆日产的President,还有宗田先生的BMW。
我把机车停在看得到那里的小公园角落,安全帽充当枕头,躺在公园的长椅上。凉介老爸一大早就不知去向,麻里姐带了便当,在事务所待命。
眼前除了我,没有其他人在监视宗田先生的举动。
不知从哪里传来宣布正午的钤声。
宗田先生就要出现了。我坐了起来,戴上全罩式安全帽。如果他直接回家,那就表示对方并没有和他接触。
当然,如果那些人改变主意,打他公司里的电话,那又另当别论了。
我等了十五分钟,宗田先生现身了,他头也不回地坐上BMW,发动引擎。
只要沿着环七就可以到他位于世田谷的家。我看到那辆BMW驶入环七后不久,也跟了上去。
路上车满为患,根本分不清哪一辆车在跟踪他。我在车流中钻来钻去,时而超越BMW,时而落后,持续监视中。
BMW在柿木坂的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我从照后镜看到宗田拿起了话筒。
他是接电话,还是拨打电话?宗田先生对着话筒说了起来。这时候,号志灯变了,BMW驶了出去。
BMW闪了方向灯,从中间的车道驶入左侧车道,直到与二四六号公路交叉的路口,再往用贺方向左转。
那不是他回家的方向!一定是对方和他联络了。我跟在他后面,注意同时左转的车子。厢型车、小货车、房车……,就是那辆!
我发现一辆白色的Gloria,车尾部分竖起一条短短的电话天线,和BMW之间隔了两辆车。
我记下车号,在车阵中穿梭,跟在它的斜后方。
车上有两个男人,从后方只能看到穿西装的结实肩膀。
我努力克制想绕到前方看清楚车内人长相的冲动,继续跟在后面。
BMW和Gloria都从用贺驶入东名高速公路。我也紧跟在后。
经过东名川崎交流道,两辆车同时加快了速度。一般房车的速度和机车的速度根本无法相比,只要我稍微催油门.即可轻松瓤到时速两百公里。
过了东名横滨交流道。他们到底要去哪里?我隔着安全帽,狠狠地瞪着Gloria的车尾思考着。
「关东半导体」的工厂在静冈,难道他们要去那里?
过了厚木,又经过秦野中井,大井松田也被抛在脑后。
看来,要在御殿场或沼津下高速公路。
是沼津。
下了沼津交流道,又沿着东名驶了一会儿,来到有很多高尔夫球场的富士山脚下。
两辆车沿着蜿蜒的坡道行驶,沿途的车辆越来越少,这种状况对跟踪最不利。骑车时,骑士容易曝光,极不适合在这种情况下跟监。
我在直线道旁边看到一座电话亭,于是把机车停在路肩,走进电话亭,打电话回事务所。
「你好,这里是冴木侦探事务所。」
麻里姐接起电话。
「我爸有没有打电话回去?」
「还没。」
「死老头,到底在干嘛?!」
「你现在在哪里?」
「沼津,应该是宗田先生公司的工厂附近,我发现敌人的车子,是白色的Gloria,车号是……」
一辆乳白色厢型车缓缓驶上坡道,在我的机车前面停了下来。我不该分心去看那辆车子。
电话亭的门猛然被推开,一名长发男子右手拿着枪伸了进来。他把枪口对着我的额头,不动声色地把左手食指放在嘴唇上。
是神。他很帅气地穿着浅绿色三件式西装。
神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指指电话,对我摇了摇手指。这家伙真做作。
「阿隆——怎么了?!」
「没事,我晚点再打给你。」
我哑着声音说完,便挂上了电话。
「小鬼,倒是很聪明嘛。如果不想让你爸妈替你送终,就乖乖听话,按照我的指示去做。」
神咧开女人般的红唇笑了。
6
小舞坐在厢型车后座,身边还有两个男人监视。
他们不是道上兄弟,不过浑身散发着阴森的感觉,好像双胞胎一样沉默不语。
我双手被反绑着,坐在小舞旁边。小舞一脸苍白,垂头丧气,一看到我,立刻瞪大了眼。
「你——」
「嗨!」
「不许说话!」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男人简短地喝止,从神手上接过手枪对准我。
神关上厢型车后方的车门,坐上停在坡道下方的休旅车。显然他也觉得开Sting Ray太引人注目了。
厢型车发动后,我小声问小舞。
「原来你真的被绑架了。」
「我被神骗了,他说要带我去兜风。」
「神知道宗田先生的事吗?」
小舞点点头。
「他隔了一年跟我联络,我那时候告诉他的,怎么办……」
「好像没办法了。」
遇到这种情况,当然不可能对她说,「都怪你误交损友」。就好像我被押到深山里一枪毙命,也不可能用一句「谁教你带衰,有这种老爸!」就让我心服口服。
我察觉情况不太妙,开始思考怎样才能摆脱眼前的状况。
对手有Gloria的两个人、这辆车的两个人,再加上神,总共五个人,而且他们身上都有枪。
如果要谈生意,或许不至于杀小舞,但是我又另当别论了。这些家伙根本不可能考虑到儿童福利问题,看来,我被一枪毙命的机率还是很高。
厢型车开了数公里,驶离了直线道,进入狭窄的林间小路,车体上下颠簸着,继续朝林间驶去。
差不多开了十五分钟左右。
车子停了下来,副驾驶座的男人下车,打开后车门。
「下车!」
小舞先下车,我跟在后面。
那里好像是废弃的伐木工厂,四周有茂密的树林。BMW和刚才那辆Gloria都停在那里,休旅车也紧跟在厢型车后面驶了进来。
我们下车后,两个男人和宗田先生分别从Gloria和BMW下车。
坐在Glorial副驾驶座的男人有点年纪,看起来像是这票人的老大。年约四十四、五岁,前额微秃,感觉很有智慧。脸上戴着墨镜,身上穿着一套做工考究的双排扣西装。
司机看起来像小混混,瘦巴巴的,瞪着一双金鱼眼。
那个看起来像老大的男人轻轻咳了一下,注视着我。
「只有这小鬼跟踪我们。」
神下了休旅车,走到男人身旁说道。
原来,对方也采取了双重跟监措施。
「你是谁?」
男人间道。他的声音很镇定。
我耸耸肩。
「我是都立K高中二年级的学生冴木隆。」
「冴木?」
男人小声嘟囔道。
「你干嘛?」
「飘车。我打电话给我妈时,就被带来这里了。这是在出外景还是干嘛?」
我故意装糊涂,却没有奏效。
那个开车的小混混反手甩了我一耳光。顿时嘴唇破了,我吐了一口血,小舞轻轻惨叫一声。
「好吧,那我就实话实说了。有一个不认识的大叔叫我跟着那辆BMW,如果我查出BMW去了哪里,他就付我一万圆。」
宗田先生面色如土地看着我。
「应该不是不认识的大叔吧,如果你自以为是少年侦探团,恐怕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
我仰望天空。时薪一千四百圆实在太便宜了。
那男人瞥了神一眼,急促地说:
「算了,这家伙的事等一下再处理,先交易吧。」
「但是,警方……」
「没报警啦。宗田先生,我没说错吧?」
「当……当然。我没对任何……」
情势相当不妙。只要稍微威胁几句,他可能全招了。
「从这里到你的工厂三十分钟应该够了吧。你去拿货,我让他跟你去。」
「但如果有陌生人同行……」
「你是常务董事,这种事应该有办法处理。」
宗田先生低下头。
「等你把货拿来,我们就按照约定,把这位小姐还给你。之后,你每个月还要供一次货,已经替你准备一家公司当窗口。」
「知道了。」
「就用这辆休旅车载吧,十箱的量应该不多。」
宗田先生点点头。
「我会照你们的要求去做,所以,千万别动粗。」
「快去快回。」
「我的ID卡和制服放在车上,没那些东西工厂进不去,我可以去拿吗?」
宗田先生战战兢兢地问道。男人略微点头。
神跟着宗田先生走向BMW,打开车门,把手伸向驾驶座。
啪答一声。
后车箱的车盖微微弹起,下一刹那,车盖用力掀起,凉介老爸跳了出来。
他双手端着一把很大的霰弹枪。
我张大了嘴看着他,在场的人纷纷愣住了。
老爸拉了拉霰弹枪的扳机,咔嚓一声,把枪托扛在肩上。
「这是十二号口径,这么近的距离,碎屑可能需要扫把和畚箕才扫得完。识相的话,乖乖把手放在脑后。」
几个男人纷纷抱着头。
「隆,没收他们的枪,别挡住火线。」
我照老爸的吩咐行动,没收了三把枪,那个老大身上没带枪。
我走到刚才赏我一耳光的混混前面,用力踹他下体。然后拉起小舞的手,把她带到宗田先生那边。
「喔,果然是你。」
我站在老爸身边,那个老大面不改色地说:「我听到冴木这个名字,就猜到可能是你。」
「什么?」
「我先把墨镜拿下来。」
男人说着,拿下了眼镜。他好像是老爸以前的同事。
老爸注视着男人,不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老爸难得露出这么威风的表情。
「你去整型了。」
老爸以低沉的嗓音说道。
「我只听他说去找私家侦探,没想到是你。」
那男人说的我完全听不懂。
「你洗手不干了吗?」男人问道。
老爸点点头说:「很久了,差不多有三年了。」
「还真下得了决心。」
「因为我本来就不喜欢。」
「这小鬼是你儿子?」
「很遗憾。」
男人摇摇头。
「这太奇怪了,我不知道你结婚了。」
「我也不知道。」
老爸说完,轻轻笑了笑。
男人凝视着老爸。然后,好像恍然大悟地用力点头。
「喔,这么说,你……」
「唉哟,别再说下去了,现在不是缅怀往事的时候。」
老爸打断了他。
「怎么办?还要继续僵持下去吗?你没报警吧?」
「如果把你交给警方,后面应该会有人拍手叫好吧!万万没想到原以为阵亡的驻外武官居然还活着。」
老爸说的话让我越来越摸不着头绪。
「那又怎样?让叛徒消失吗?日本的情报机构并没有这么有胆识的人,更何况你已经离开了。」
「那要怎么解决?」
老爸左手搔抓着下巴。
「那就单挑吧?」男人提议道。
「猎物呢?」
「用那里的枪决斗吧。如果你赢了,我就收手,宗田和这笔交易都归你。万一我赢了,你就别再插手。」
「万一有人挂了呢?」
「那还用问吗?没死的要负责处理尸体,不能报警。」
「等……等一下,我不想……」
宗田先生慌忙说道,凉介老爸打断了他。
「宗田先生,接下来是我跟他的问题。不好意思,剧本临时改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隆,我再替你加薪,帮我拿霰弹枪。」
「在决定胜负之前,手下都不能出手,可以吗?」
那个男人说道,老爸点点头,把霰弹枪交到我手上。
「你知道怎么用吧?不需要特别瞄准,只要对准方位,扣下扳机就好。」
「老爸,你到底要干嘛?」
「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啦。」
老爸拿起两把我刚才没收、摆在BMWr引擎盖上的枪。
「在哪里?」
他们对话的方式好像在讨论去哪里撒尿。
「里面吧。」
男人把墨镜放在胸前口袋,指着树林说道。老爸很干脆地点点头。
「好,走吧。」
他把其中一把枪交给对方,确认手上那把枪的弹匣后,塞进夹克里。
我举着霰弹枪,目送他们走进树林深处。
不知道结局会怎样?
那群男人也想行动,却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的老板到底是谁?」
我问神,神头也不回地说:
「谁知道,去问你老爸。」
突然间,林子里传来一声枪响。不,或许是两声。由于发生在刹那间,根本无法分辨。
在场者纷纷看向树林的入口,那里出现一个人影,左手按着右肘。我提心吊胆地看着那个身影逐渐清晰。
是那个老大。老爸没出来。
男人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走到我、宗田先生、小舞和他手下之间的位置,缓缓地停下脚步。
他看着我。
我感觉喉咙发干。
他对我说:「小子,你很有种,很像你生父和养父。」
咦?我正想问是怎么回事,他已经转身离开了。
「走啰,上车。」
他命令手下,然后坐进Gloria的副驾驶座上。在即将关车门之际,他回头看着我的后方。
凉介老爸站在树林入口处,双手插在裤袋里,佣懒地靠着树干注视他。
「冴木,后会有期。」
男人大声说道,Gloria开走了。
我恍惚地望着三辆车陆续离去。
有人用力拍我的肩膀,回头一看,是老爸。
「老爸,我的养父……」
「别问,不过……」老爸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等酬劳一到手,带你去洗泰国浴,别让麻里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