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真猛啊……”
老爸轻声嘀咕。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暗想。老爸出现后,我才刚松了一口气,杀人魔就出现了。
那名保安部队员利落地将凶刀往死者的内裤擦拭,再放进怀里。
“去抓他。”
我低声说道。老爸惊讶地看着我。
“不能打一一〇报警吗?”
“不行,我和粕谷做了交易。”
“要相信那家伙,还不如把钱借给恶魔。”
“总之,不能放过杀人魔。”
“真拿你没办法。”
老爸摇摇头,从空屋后面走了出去。
那个保安部队员正走向BMW的驾驶座。
老爸不慌不忙地走到马路中央,对方并没察觉,背对着老爸,伸手正要开车门。
“喂。”
老爸以低沉的声音叫道。
对方顿时愣住,缓缓转头看向老爸。老爸把冲锋枪架在右肩上,好像扛着一把大斧头。
我旁边响起喀哒声,泉美不知何时从登山包里掏出手枪,拉开保险栓。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这么取人性命不太好吧。”
老爸停下来,双脚微微张开。他说话的语气很笃定,但浑身充满了紧张。
保安部队员隔着安全帽望着老爸,没说话。从我的位置看不到那顶安全帽底下的长相。
“把安全帽慢慢拿下来。”
老爸说道。保安部队员一动也不动。老爸叹了一口气,以英语重复了一遍。
泉美走到我身边,单膝跪地,摆出瞄准的姿势,枪口朝着对方。
保安部队员以戴着皮手套的手慢慢伸向帽子,并缓缓拿起。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右手伸向腰际的枪托,迅速拿出和泉美手上同款的手枪——贝雷塔M92。
老爸猛地握住冲锋枪,抢在对方开枪之前,喷出强大的火焰。
保安部队员向后仰,倒在BMW上,背部靠在车窗已碎的车门上,身体慢慢下滑。
但是,他还没死,缓缓举起右手的枪瞄准老爸。
砰!我身旁响起一声尖锐的金属声,保安部队员的右臂往上一抬,手里的枪飞到半空中。
老爸回头叫了一声:“别开枪!”
我从空屋后方冲出来。开了这么多枪,其它保安部队员一定会火速赶到。
泉美脸色发白,跟在我旁边。我们在与保安部队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来。
老爸蹲在那个像人偶般跌坐在地的队员旁。他的制服胸口处破了好几个洞,中了那么多枪居然没死,实在太神奇了。
他的右肘也中弹了,流着血。那是泉美开的枪。
老爸扯下他的安全帽。那是一个陌生的金发男人。
男人无力地吸气,仰望着老爸,以英语咒骂。
“真不敢相信,他居然还活着……”
泉美倒吸了一口气。
“应该断了两、三根肋骨。”
老爸说道。
“怎么回事?”
“他穿着防弹背心。”
我睁大了眼,男人制服的胸口部位的确特别鼓胀。
“子弹虽然打不透,但无法吸收冲击力。”
“所以你叫我别开枪……”泉美说道。
“对,如果打胸部或腹部没关系,打到头就没救了。我不想让妳沦为凶手。”
此时,金发男站起来,以肩膀撞向老爸的胸口。老爸毫无防备,仰头倒下。
男人打开BMW的车门。
“别开枪!”
老爸对着再度举起贝雷塔的泉美大叫。上车的男人以左手发动引擎。
我终于发现老爸的举动很怪异,他的动作格外无力,一只手撑在地上试图站起来。
老爸受伤了。
我冲到他身边,BMW以惊人的速度呼啸而过。
车子差点撞到我,我赶紧跳开,眼角扫到金发男单手开着车窗已碎的BMW扬长而去。他的表情很狰狞。
“你还好吗?”
泉美扶起老爸。
“好痛、好痛,伤口裂了。”
我扶着老爸的另一侧肩膀,那一定是青山枪战的旧伤。
“赶快离开。”
“果然不该多管闲事……”
听到老爸这么说,我咬紧嘴唇。没想到老爸受伤了。
“去哪里?”
老爸问道。
“去‘我家’,就在前面。”
我急忙扶着老爸答道。
“被监视的人看到不好吧?”
“我来想办法。”
泉美说道。我这才想到,为什么在那栋房子里监视的人没冲出来?他们如果听到枪声立刻跑出来,应该早就到了。
“似乎没这个必要了。”
老爸说道。我们正走到“我家”后院。
对面那栋房子的后门敞开着。
我和泉美互看了一眼。
“拜托妳了。”
我把老爸交给泉美,正准备冲出去。
“阿隆。”
我听到老爸的声音,回过头。老爸把冲锋枪丢了过来,看我接住后,他说:“我知道你不喜欢,但总比你挨子弹好。里面如果有人就开枪。”
我吞了吞口水。手上的冲锋枪比意料中要轻,很难想象居然有这么强的破坏力。
“知道了。”
我点点头。
“我们在车库。”
泉美说道。由于家中有监视器,当然不可能把老爸带回家。
我挥了挥手,代替回答,拿着冲锋枪过了马路。
我贴在敞开的门上,竖耳倾听。
里面完全没动静。我再度吞了吞口水,试图润喉。
但只听到喉咙发出的咕嘟声。
我看向马路对面。老爸和泉美跪在车库的暗处不安地看着我。
我下定决心,冲进房子。
灯亮着。
从外面看得到屋内中央的大房间,隔间的门也敞开着。
桌子和沙发等家具都被推到角落,地板上放着两个睡袋。
靠这一侧的桌子,上面放了录音机和电视机。录音机没开,但电视机开着,后面有几条线与录像机连接。
我探头看向电视屏幕,画面上呈现一个昏暗的房间内景。毫无疑问,那是“我家”一楼的客厅。我刚才出门忘了关录像机,开关灯示在黑暗中浮现。
我从屏幕上的状态大致猜到监视器的位置。
那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我站在房子中央四处张望,并未看到监视者。
此时,我听到沙沙沙的杂音,差点跳了起来。我把冲锋枪对准声响的方向。
那杂音从一张放满各种器材的长桌子底下传来。
“——总部呼叫猫头鹰!总部呼叫猫头鹰!保安部接获通报,你们目前所在附近发生枪战,回报详细情况。重复,总部呼叫猫头鹰……”
对讲机掉在桌子底下。那声音很熟悉。
是粕谷。
我气自己,很想开枪打爆对讲机。
同时,外面传来了警笛声,从市中心的方向渐渐朝这里逼近。
“原来如此,的确是这样。”
我对着那支拚命呼叫的对讲机这么说完之后,走出了那栋房子。所有监视的人都离开了。
我回到车库,向老爸和泉美报告对面那栋房子里的状况。
“太奇怪了,刚刚明明有人……”
老爸按着右腹上方嘀咕道。那里似乎是伤口。
“监视录像机还在运转,但录音机停了。”
“那是省电型窃听设备,麦克风会收音。”
保安部队纷纷赶到“我家”后方。
“接下来怎么办?”
“先躲起来。我身上的制服是那个遇害男人的,要是被发现,我不就成了凶手了。”
“要进屋吗?”
“不行。校长已经察觉不对劲了,如果有人过来,我们马上会被发现。”
泉美说道。
“那要去哪里……?”
泉美闭眼思考,接着,猛然张开眼睛。
“去李先生家,那栋房子有地下室,躲在那里不会被发现。”
“离这里很远吗?”
老爸看着我。
“就在隔壁。”
“好,那走吧。”
老爸点点头后起身。保安部队都在我家后面的马路上警戒,左邻右舍的注意力应该集中在后面那块区域。
我们压低身体走前面那条路,从房舍之间瞥见被聚光灯照亮的“命案现场”,以及负责警戒的保安部队士兵的身影。看到同伴遇害,所有士兵都充满杀气地举着M16。大致计算一下,现场有五辆越野车。
李先生——也就是格安·吉村的家被保安部锁住了,大门绑着粗大的铁链和大锁。
泉美花了数秒打开大锁。默默在一旁观看的老爸惊讶地说:
“这小女生真了不起,在哪里把到的?中野学校吗?”
我耸耸肩,仔细想一下就发现,这里的市民多半具备这种专业技巧,锁门根本没有意义嘛。
“往这里!”
泉美压低身子进屋,以免外面的人看到手电筒的光。
在全家遇害的漆黑房子里走动,难免让人心里发毛,但眼前的情况没有选择的余地。
泉美走向我发现金发女尸的卧房,那里放了两张床。
她以手电筒照着卧室深处一条窄廊尽头的地板上。
“找到了。”
她小声说道,走过去拉起地板上的一只小铁环,拉起一扇五十公分见方的门板。
“进去吧。”
一道狭窄的楼梯通往地下室。我先下去,老爸也跟着下来,泉美殿后,并把头顶上的门板关上。
她打开墙上的开关,一只灯泡照亮了水泥墙面。
五坪大的地下室有一半的空间被玻璃盆栽占据,巨大的玻璃盆内浮着一层宛如水生植物般的藻类,地下室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味。
一侧墙面钉着棚架,架上放了几十个贴着手写字标签的玻璃瓶。
棚架旁边有一张大桌,上面摆着研磨钵、试管和酒精灯等化学实验器材。李先生似乎是在这里调制毒药。
老爸在桌前的椅子坐下,叹了一口气。
“这房子的屋主是什么人?宫庭御用魔术师吗?”
“差不多,只是没调出长生不老药。”
听我这么一说,老爸挑起单眉。
“变成猪被吃掉了吗?”
我摇摇头。
“被轰掉脑袋了。”
“这里好像很流行杀人。”
老爸说着,开始脱下制服,泉美在一旁协助他。
制服下的白T恤的右腰位置被鲜血染红了。
老爸翻开T恤,胸前的绷带渗血。
“青山的枪战时中弹,骨头和肌肉都被削掉了一小块。”
“听说你从医院溜走了。”
“粕谷告诉你的吗?”
“我去找绷带帮你换药。”
泉美上楼后,我挪开桌上的试管,往桌面一坐。
“发生了什么事?”
“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互看,异口同声问道。我耸耸肩。
“我先说啦!我被卷入青山的枪战后昏了过去,醒来就在这里了。好像被打了针再带过来的。
“然后,我住在一栋独门独院的房子,突然冒出‘妈妈’和‘妹妹’,刚才那是‘妹妹’,叫泉美。我在街上乱晃时,发现住这栋房子的人通通被杀了,结果就被带去总部,在那里遇到那个叫粕谷的做作男……”
“他说要把你培养成优秀的间谍?”
“你很了解状况嘛。”
老爸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他就是这种人。”
泉美拿着急救箱回来了,她利落地替老爸消毒,换上新绷带,没说半句废话。
“我来这里之前,这里已经发生了几起命案,不知道凶手是谁。但我在发现尸体之前,看到一个疑似凶手的男人。他跟你一样,穿着保安部的制服。”
“所以你以为我是凶手?”
“粕谷——在这里好像被称作校长——他疑神疑鬼,觉得没有人信得过,所以要求我替他找出凶手。总之,就是把我当诱饵……”
“所以才派人监视你吗?”
我点点头。
“在这个城市流窜的杀人魔接二连三地杀了许多人,还把一家人都杀了。刚才那个金发男八成就是凶手。”
“为什么杀他们?”
“猜不透。这个城市——”
“住的都是退休的跑单帮客吧
我瞪大了眼。
“你知道?”
老爸一脸愁容地点头。泉美为他换好绷带,拿出冰过的罐装可乐。
“虽然想喝啤酒,但现在只能凑合一下了。”
老爸说着,接过可乐。
“泉美,谢谢妳。”
泉美露出微笑。
“轮到我说了。就从我和粕谷的关系说起吧……”
老爸娓娓道来。
2
“还记得我说过,粕谷是我哥吗?”
“怎么可能忘。”
泉美惊讶地望着老爸。
“我和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我们的老爸在世界各地活动,我们分别在东京、伦敦出生。”
“所以,他妈妈是老外?”
“粕谷的老妈是澳洲前贵族的女儿。在我十八岁那年,粕谷二十九岁,我们兄弟俩才相认。当时我还是学生,粕谷已经是欧洲出了名的间谍。”
“几年前?”
“二十多年前。他从他老妈身上继承了漂亮的脸蛋和庞大的财产,在欧洲社交界也赫赫有名。他把取得的情报卖给各国情报组织。”
“有什么目的?”
泉美问道。老爸忧郁地看着她。
“可以确定的一点,不是为了钱。粕谷的钱多到发臭,他只是在追求刺激。他有钱,身边女人没少过,但他已经厌倦,这些都满足不了他。他想要权力,但不是像政治人物那样站在台面上指挥国家,而是在幕后操控他人。”
“他在邀我加入时,也说了类似的话。”
“他也曾经加入佣兵部队,累积战斗经验,但这只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在部队里发现战争需要花很多钱,也知道只要有一名优秀的间谍,就能够在战争中获胜,不必浪费这些钱。”
“原来如此。”
“之后,他开始广邀各路间谍。间谍有两种,一种是基于爱国心,另一种是为了钱。优秀的间谍往往是后者,因为他们不相信任何人。那些充满爱国情操的间谍通常会遭到背叛然后被干掉,因为他们不会怀疑伙伴。”
“你是因为他的关系才会加入这一行吗?”
“从某种意义,可以这么说。我们的老爸在我十三岁那年失踪。当时,一位曾经是我老爸好友的老先生很照顾我和老妈,视我如己出。他是亚裔法国人,教我学习各国语言和习俗。此人对外声称是生意人,但在间谍界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
我只能默默聆听老爸意外的身世。
“——粕谷那家伙正是从老先生口中获得打造这个城市的灵感。老先生身为间谍,为了生存,克服各种危险,甚至干过一些肮脏的勾当,所以由衷希望能找到一片净土。”
“那么,他也住在这里?”
老爸摇摇头。
“老先生得知那家伙的计划后,以各种方式支持他建造这座城市。然而,在某次事件后,老先生就断绝了所有援助。”
“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那家伙想把这座城市变成一所学校,培育间谍新血。老先生带着后悔过了大半生,体验到间谍这一行多么无情,所以,他赞成打造一块安居乐土,却不能原谅那家伙把年轻人拉进来。”
“结果呢?”
“某天晚上,那家伙去找老先生,因为他的计划需要老先生提供的情报才能完成。在间谍这一行,大家都信不过彼此,只有从老先生口中才能打听到某些人的名字和相关讯息;也就是那些退休老间谍的联络方式。这些人即使退休了,仍然能透过报上一些常见的广告或很少使用的私人信箱取得联系。这是他们自保的方式。对粕谷那家伙来说,这些情报比黄金更值钱,他千方百计想弄到手。”
“老先生告诉他了吗?”
老爸一脸阴沉地摇摇头。
“老先生当然拒绝了,但那家伙很会算计,还准备了让他开口的方法。”
“什么方法?”
老爸抬眼看着我。
“就是我和老妈的性命。”
粕谷把老先生在这世界上唯一信任的我爸与祖母当成人质,还威胁老先生,如果不配合,就要杀了他们。
于是,老先生提供协助,把之前认识的间谍名单及联络方式通通告诉了粕谷。
交易成立后,老爸和祖母就被释放了。
“那天晚上,老先生看到我们平安获释之后就自杀了。他无法原谅自己在人生的最后一刻背叛伙伴。”
老爸以阴沉的眼神望着地面。
“粕谷从老先生口中得到那份间谍名单后,曾去找过他们吗?”
老爸点点头。
“那家伙并没有跟他们讲他威胁过老先生,还试图笼络他们。虽然有些人起疑,但大部分的人都不介意,并赞成那家伙的计划。”
“为什么?”
泉美问道。老爸看着她。
“有些人从事间谍工作多年,对人生有两种不同的看法。一种人就像老先生那样,想忘了过去,并尽可能断绝与过去有关的一切:另一种人希望抛开以前的敌友关系,沉浸在回忆里。因为,即使他们做过的事曾经影响历史,也不会公诸于世。这种人在回忆中缅怀自己的成就。他们忘记敌友关系,在暖炉前喝着雪利酒,谈论当年的种种。”
“无论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份充满魅力的工作。”
老爸听了我的话,露出苦笑。
“是啊,这份工作的确不适合喜欢邀功的人。间谍必须行事低调,勤用眼睛和耳朵,平时不动声色,就像摆设一样。一旦接获指令,得像一只扑向猎物的猛兽立刻行动。但是,这种人也会老去,一旦上了年纪,总希望获得认同,却又不能写回忆录。一旦写了,将会改变历史。光是改变历史还算单纯,偏偏会危及性命。于是,拥有彼此秘密的人就成了好朋友。”
“行家之间的友情?”
我想起岛津先生在“女王”说过的话。
“不是吧,可能只是人上了年纪,变得脆弱了。当然,实情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这些人现在还住在这里吧。”
我看着泉美说道。
“我想是吧,但教育生几乎不知道这个城市的历史。”
“教育生?”
老爸问道。泉美向他解释,当年,是粕谷把她从孤儿院带来这里的,这里还有几个遭遇和她相同的新人。
“那家伙果然有大动作了。”
老爸神情紧绷。
“这是我最不能原谅的。那家伙说要培养优秀的间谍,但移居此地的人,多半是在世界各国被通缉的职业杀手,尽是暗杀和背叛高手。在这种人的教育下,到底会训练出怎样的间谍……”
泉美痛苦地低着头。
“老爸,你说得太过分了。”
我说道。
“泉美,对不起。”
“没关系,因为你说的都是真的。”
泉美望着指尖,低声说道。
我试图改变话题。
“老爸,你是怎么过来的?”
老爸正想回答,泉美说:
“等一下。大门的铁链有没有挂回去?”
我和老爸互看了一眼。
“完了。”
老爸说道。一旦拆下铁链,等于昭告世人,这屋子里有人,保安部队很快就会发现了。
“我去锁。”
泉美站了起来。
“不,我去——”
我说道。泉美朝我笑了笑。
“哥,你和你爸留在这里。我去外面观察一下,还要准备一些吃的……”
“但是……”
“阿隆,让她处理吧,这里是她的地盘。”
老爸说道。
“好吧,那妳要小心。”
泉美听了我的话,用力点点头,便爬上楼梯。
地下室只剩下我们父子俩时,老爸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有烟吗?”
我点点头,拿出七星淡烟递给他。
老爸点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自动贩卖机有货,我买了一包。应该是他们特地运来卖的吧。”
老爸点点头,看着烟飘向灯泡的方向。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不,完全不知道。应该是北半球,会不会是北半球的哪座岛?”
老爸看着我。
“就知道你会这么想,不过,这里并不是岛,而且就在日本国内。”
“太扯了吧!”
我难以置信地大叫。
“没骗你。这里是面向日本海东北方的海角。”
语毕,老爸说出了详细的地理位置。的确是日本,是日本地名。
“但这里看不到电视节目,机场……,电话也……”
“电视和电话很容易动手脚,这里当然有机场。这地方是粕谷旗下的多国籍企业,
以开发为名,向人口密度过疏的县买下来的。”
“但是,周围只有海。”
我把第一天晚上溜出“我家”,徒步走到海边的经过告诉老爸。
“你刚好走到面海的那一侧,这里离最近的村落也要二十公里,而且只有一条路,被大门封住了,外人根本进不来。”
“老爸,你是怎么……?不,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粕谷说,你绝不可能找到这里。”
“他太小看我了。没错,就连岛津也不知道这个地方在日本境内,但如果粕谷的基地在国外,他也不可能向岛津求助。他之所以向岛津求助,就是希望有人能解决这里的凶杀案。”
“你的意思是,他们自己解决不了……”
“必须是和这个城市毫无瓜葛的人。我猜出他的基地在日本境内,于是调查了他的公司,那是一家主要与第三世界做生意的贸易公司,我继续追查那家公司与非洲、中南美国家贸易往来所赚的钱汇去哪里,结果查到这里。那家伙把间谍养成技术卖给了建国不久的非洲独裁国家。”
“你告诉岛津先生了吗?”
老爸摇摇头。
“粕谷的组织和美国、苏联都有情报交易,也会接CIA和KGB的肮脏差事。如果岛津知道这个组织的中心就在自己的地盘上,一定会很痛苦,所以我没让他知道。”
“你是怎么过来的?”
“这个海岬周围一公里的海域禁止渔船进入,但有盗捕鲍鱼的渔船在附近出没。我拜托其中一艘渔船带我到附近的海域,再搭橡皮艇登陆。我趁晚上四处查看,直到那个制服被我抢走的保安部队员发现……”
老爸耸耸肩,意思是说,他不知道其它事情。
“但是……”
怎么会有这种事?这句话在我脑海里盘旋。
这里居然是日本……
而且这里不是岛屿,只是面向日本海的海岬前方。
我还以为这里是四面环海的孤岛。
不过,仔细想一下,即使有办法迷昏我,要把我运出国并不容易。
而且,日本的治安良好,相当适合被追杀的外国人居住。只要威胁居民安危的暗杀者靠近,在这个东北的穷乡僻壤绝对会引起注意。
老爸的话也和我的想法不谋而合。
“全世界各先进国家中,只有在日本乡下,一旦有外国人靠近,就会引起注意。”
“太扯了……”我呻吟道。
难怪粕谷认为“杀人魔”绝对不是外人。
“但凶手为什么要在这个城市大开杀戒?”
我嘀咕道。
被老爸扯下安全帽的“杀人魔”是个三十几岁的金发男子。
难道是有人雇用杀手潜入这里杀人?
还是说,这家伙也住在这里?
我突然担心起泉美。她出去察看状况将近一个小时了。
但在担心泉美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想问老爸。
“老爸——”
“什么事?”
“当时,你真的想干掉粕谷吗?”
老爸默默地注视我,把变短的香烟摁在地上弄熄。
“我听别人说,那家伙已经死了。他替非洲某小国训练军队,把这些军人训练成秘密警察,最后却被想保密的独裁者干掉。
“但是看到那家伙出现后,我知道那只是传闻,那家伙仍然邀集世界各国的坏人来培养新的叛徒、杀手和谋略家。只要那家伙还活着,就会有人被他训练的间谍杀害或陷害。他也等于是我的杀父仇人。没错,我打算杀了他,我不能原谅他。”
“……”
“这种想法不可原谅吗?”
我摇摇头。
“如果你这么想,那也没办法。”
老爸轻轻点头。
“你长大以后,也许会遇到这种人。人生就是这样,会爱上别人,也会憎恨别人。”
“即使这样,我也不会想干掉他们。”
我苦笑道。
“太好了,看来你还没被这个城市荼毒。”
这时候,地下室的掀门突然被打开来。
我惊讶地抬起头,马上看到一把枪。
“不许动,谁敢动就吃手榴弹。”
有两个人举着枪,其中一人说道。
我愣在原地。那两人其中一个是日本人,另一个是波多黎各人,他们是粕谷的心腹,也是监视我们的人,更是这里的毕业生。
“慢慢从楼梯走上来,一个一个来。”
举着手枪的日本人说道。
泉美被抓了——我脑海里首先浮现这个想法。
我回头看着老爸。
老爸没说话,轻轻点头。眼下只能乖乖从命了。
我拿起泉美的登山包站起来。
当我走到一楼,波多黎各人把枪口对准我,抢过登山包,叫我趴在墙上。
接着,老爸也走上来。
我四处张望,没看到保安部的士兵,屋子里似乎只有这两人。
波多黎各人以枪口戳着我的背,明示我不要东张西望。
我听到“哇——”的叫声。
我和波多黎各人同时回头。
老爸抓住日本人手上的枪,把他推下楼。
“……”
波多黎各人嘴里不知念着什么,正准备向老爸开枪,我以全身冲撞他,只见他双手高举,身体一歪。
老爸立刻朝旁边一闪,波多黎各人顿时跌进了地下室。
他滚下楼梯,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阿隆!门板!”
老爸大叫,我啪地一声盖上入口的四方形门板,地面顿时传来砰砰砰的枪声。子弹是从底下打上来的。
老爸捡起波多黎各人掉落的M16,朝门板一阵扫射。
底下传来叫嚷声,随后安静了下来。
“赶快去找个东西压住!”
我听到老爸这么说,便四处找寻,首先看到客厅里有个大盆栽,一个人几乎抱不动。我跳过去,半抱半拖地硬是把它拖过来。
被关在地下室的人再度开枪打穿了门板,老爸立刻还击,枪声才停止。
“压上去。”
我大口喘气,把盆栽移到门板上。那个盆栽将近三十公斤,从下面很难推开。
“好,闪人。”
老爸小声说道,我们立刻冲出屋子。
3
“我家”空无一人。
“泉美!泉美!”
我冲进敞开的大门大叫。无人回应。
“我去看看对面的房子。”
“别慌!如果还有人在里面就麻烦了。”
老爸说道,但我没理他。
我冲出去,跑进对面的屋子,发现里面跟刚才一样空荡荡。
老爸缓缓走进来,扫视屋内的仪器,最后目光停留在睡袋上。
“刚才那两人原来躲在这里。”
我点点头,没说话。
泉美也不在,难道被抓走了吗?
被谁抓走了?
粕谷吗?
还是……
我大惊失色。那个金发男该不会又回来带走了泉美……
我看着老爸,老爸正捡起掉在桌底下的对讲机。
“粕谷会应答,你呼叫他吧……”
我六神无主,老爸挑眉看着我。
天色渐渐亮了。
我一屁股坐在被推到房间角落的沙发上,筋疲力尽,好困也好饿。见到老爸才刚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泉美又不见了。
“真是伤脑筋。”
我轻声说道。真希望赶快离开这里,就可以结束一切噩梦,恢复平静的高中生活了。
(我办不到!)
心中响起一个声音。
我不能抛下泉美。
“粕谷,听得到吗?”
身旁响起另一个声音。
我抬起头,满脸惊讶。老爸正用对讲机通话。
“……粕谷,如果听到了,赶快回答。”
老爸按着对讲机开关再松手等待回应。
对讲机传来沙沙沙的杂音。
“我是‘校长’,你是谁?”
对讲机中传来粕谷的声音。
老爸笑了。
“猜猜我是谁?”
“什么……”
“是你教育失败的学生家长。”
“冴、冴木吗?”
粕谷说不出话来。
“答对了。你的手下目前正在有点阴暗的地方。”
“冴木,你是怎么……”
“我来找我儿子,但发现你这个城市好像有了大麻烦。”
粕谷的声音终于恢复平静。
“保安部接获通报,发现一艘橡皮艇,原来是你的。”
“没错。”
“你逃不出去了,干脆住下来吧。”
“恕我拒绝。听我儿子说,这里连家录像带出租店都没有,我才不要住在这种穷乡僻壤。”
“是你杀了保安部队员吗?”
“猜错了,是这里的杀人魔,我一来就遇到了,很遗憾,让他逃了……”
“什么?你看到凶手了?!”
“对啊,我看到了,还朝他开了两、三枪,但他穿了防弹背心,逃过一劫。”
“……”
粕谷陷入沉默,似乎正在拚命思考。
“冴木,你在吗?喂,冴木……”
“我在。”
“我们来交易一下吧,如果你找到凶手,我就让你们父子离开。”
“干嘛不自己去找?”
“你们逃不了的。我接获有人入侵的警报后,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口,难道你打算游回去?”
“这主意不错。”
“有个大型低气压正在逼近,海上的风浪很大哦。”
老爸看着我。
“我们可以等,等到风浪平静。”
“你以为可以在这个小城躲多久,只要天一亮,部队就会展开地毯式搜索。”
我走到窗边仰望天空。粕谷没有唬弄我们。刚才没察觉,早该天亮的天空中笼罩着乌云,树木被一股带着湿气的风吹得摇晃不止。
“阿隆,怎么办?”
老爸问道,我回头看着身后。
“问一下泉美在哪里。”
“现在不是时候吧,如果泉美在他手上,反而会变成谈判的筹码。”
我耸耸肩。
“看你喽。”
老爸再度拿起对讲机。
“准备一辆车,解除道路封锁,命令保安部队员让我们通行,我就提供凶手的线索。”
“开玩笑,你以为我会答应这种交易吗?”
我看到一辆车从远方慢慢驶来,那是保安部的越野车。
“老爸,有人来接我们了。”
“他们已经找到这里了,好,我们走吧!”
“冴木……冴木……,听得到吗?”
“下次再聊。”
老爸说完,关上开关。
我和老爸走向这栋房子的另一侧出口——正面玄关。
一离开房子,我们便加快脚步。
“去哪里?”
我思考。这个小城并没有什么百分之百安全的藏身处。
我背着泉美带来的登山包。
“去学校吧!”
我灵机一动。
“学校?”
“老爸,你会开锁吗?”
“当然没那个小女生厉害,但如果不太复杂,应该没问题。有工具吗?”
“有。”
我晃着肩上的登山包。
我和老爸沿途躲过好几辆越野车,一路赶往“学校”。骑脚踏车需要十分钟,所以路程不算近。
终于来到学校,我从登山包拿出工具递给老爸,让他挑战大门上的锁。
老爸花了相当于泉美十倍的时间,才把锁打开。
他站在锁头前擦汗,我对他说:
“看来,你提早脱离跑单帮客的世界是正确的。”
“少废话,还有其它机关吗?还是有红外线警报装置?”
我有点佩服地看着他。
“有。泉美戴着这副眼镜进去关掉警报装置。”
“给我。”
“她还说,搞不好还埋了不少地雷。”
“什么?”
老爸露出惊讶的表情。
“为什么学校里会有地雷?”
老爸似乎觉得有点可怕,望着宽敞的操场。
“这所学校真可怕,操场上居然埋了地雷。”
“还有射击场。”
老爸用力吸了一口气。
“真想把这里打烂。”
“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
老爸正准备走进大门,听到我的话顿时转身,镜片底下那双眼睛看着我。
“……是啊,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我和老爸走进学校,四处察看。
几个小房间都上了锁,老爸打开了其中一间。乍看之下,是普通的教室,教室里有一面黑板和几张课桌椅。
黑板上隐约可见粉笔痕迹——
具威胁效果的心理战术
一、避免对方深入思考自己的状态。
二、让对方认为除了我方提供的方法,并没有其它获救方式。
三、让对方认为我方对他产生同情。
我摇摇头。
老爸在其中一张桌旁坐了下来,拿出对讲机。
“粕谷,听得到吗?我是冴木……”
然后等待回答。
“……冴木吗?怎么了?你在哪里?我找了老半天。”
“你还相信保安部吗?那些人不可能找到我的。”
“好吧,你打算让我追到什么时候?也该成熟一点,好好谈一谈吧!”
“好啊,怎么谈?一对一吗?”
“我单独去你指定的地点,在那里谈怎么样?”
“一个人不行,把泉美带来。”
“泉美?”
“对,我儿子想带她离开这里。”
“看来他很中意我学生嘛。”
“虽然中意学生,但想杀了校长。”
老爸以慵懒的声音说道,粕谷吃吃地笑了起来。
“冴木,那是你的想法吧?”
“也是啦。”
“好,那我就带泉美一起去。地点呢?”
“等一下再跟你联络。”
老爸说完,便关上对讲机的开关。
“不能让他们反向侦测到电波。”
我点点头。
“听那家伙的口气,泉美在他手上。”
“会顺利吗?”
“你是问交易吗?怎么可能?我不是说了吗?信他还不如相信魔鬼。”
“那该怎么办?”
老爸摆出抽烟的动作,我拿出烟盒扔给他。
“所剩不多,省一点抽。”
老爸点了一根七星淡烟,皱起眉头。
“有人想要那家伙的命,这一点很肯定。青山的那场枪战,除了我以外,还有人想杀他。”
“知道对方是谁吗?”
“受雇的杀手,问题在于对方怎么知道那家伙会去那里。”
“这跟杀人魔有关吗……”
“当然有关。杀人魔的目的,除了杀害这里的第一代居民,还要让他们认为这个城市并不安全,这么一来,最头痛的当然是粕谷。如果不是随机杀人,那就表示凶手知道目标住在哪里。”
“所以,是总部的人喽?”
“如果粕谷待的地方可称为总部的话,总部里的人应该知道粕谷的行程吧?”
我颔首。
老爸举起右手的对讲机。
“粕谷,听得到吗?”
“——听得到。怎么了?冴木!”
“那几名被害者有什么共同点?”
“为什么想知道?”
“凶手可能不止一人。”
“什么?!”
我从裤子后口袋拿出粕谷给的那份被害人名单。刚才回“我家”察看时,我顺手带了出来。
我交给老爸。
“你仔细想一下再回答我,好吗?”
老爸说完,关了对讲机,开始看那份名单。
他看完之后,啪地一声放在桌上,凝神远望。
“……是喔?原来格安退休以后住在那栋房子。”
“你认识名单上的人吗?”
“格安·吉村以前在泰国,把毒药藏进冰块里,毒杀了一名美国军官。我和那名军官在曼谷的酒吧喝酒,他才说了一句‘这酒味道怪怪的’,但已经太迟了……”
“原来你在现场……”
“我在场。那名军官死了之后,我才知道格安的手法。美方解剖了尸体,验出特殊毒药。”
“你们关系很好吗?”
老爸一脸不置可否。
“当时我们正在调查同一起事件,关于盗卖美军武器的犯罪集团。那名军官似乎掌握了某些线索。”
我叹了一口气。
此时,老爸手上的对讲机传出声音。
“冴木,听得到吗?”
“听得到,请说。”
“你想知道那几名被害者的共同点。”
“对,你打算告诉我吗?”
“那些人都是这里一盖好就住进来的住民。”
“就这样?”
“对。”
“还有其它人吗?”
“还有四个人。”
老爸想了一下。
“是什么样的人?”
“不能告诉你。”
“我想了解他们的情况。”
“为什么?”
“难道你不想知道凶手是谁吗?”
“只要逮到人,把他干掉就行了。”
“没那么简单,凶手可能不止一人。”
“你说什么?”
“有人想破坏这个城市,当然,我是不反对啦……”
“难道是集团所为?”
“没错。”
对讲机彼端安静了下来。
“——我不认为杀了我可以得到什么好处……”
粕谷终于开了口。
“搞不好是报仇呢?”
老爸冷冷地说道。
“冴木,只有你会这么幼稚。”
“是吗?你不可能没跟人结过怨,应该只是多到想不起来吧。”
“……”
“怎么样?”
“我再跟你联络。”
粕谷语毕,便结束了通话。我发现他的声音格外紧张。
4
过了一会儿,依然没等到粕谷。过了快一个小时,老爸说:“阿隆,你去先睡吧,看样子那家伙暂时不会跟我们联络。”
“他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也许吧。他正在思考可能的对象。”
“如果那家伙抓到凶手,我们就没有王牌了。”
老爸摇摇头。
“我们本来就没有王牌。那个金发男未必杀了所有人。”
“什么意思?”
老爸似乎察觉了什么。
“我不认为这四个人基于同一个原因,被同一个人所杀。如果有,一定和这个城市有关。”
“我和泉美也这么觉得。”
“所以,最有可能猜到凶手的就是粕谷,他应该察觉得到凶手的目的。”
我注视着老爸。
“你的意思是粕谷知道凶手,至少知道凶手的目的……”
老爸点点头。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向别人求助?”
“不知道。反正,你先睡吧!”
听了老爸的话,我耸耸肩。老爸似乎也不愿进一步说明。
我走到教室角落坐下,屈膝抱着双腿,缩着身子睡觉。
“阿隆,起床了。”
我听到老爸的声音,睁开眼睛。最先听到的是强风的呼啸声。
狂风吹过,感觉整栋校舍被吹得摇摇晃晃。
风声不时夹杂着淅沥淅沥的雨声。
老爸拿着枪站在教室门口。
“客人上门了。”
说完,转身走出走廊。
我站起来,昏昏沉沉地跟了上去。
老爸在看得见户外动静的玻璃门前面停了下来。
虽然已过中午,但乌云笼罩着天空。
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围篱前面停了一辆车,车灯亮着。
我倒抽一口气。
是BMW:那个金发男的车。
BMW的车门打开了。
一个穿雨衣、戴帽的人影下车,跑向被铁链锁住的大门。
那人似乎有钥匙,只见他拆下铁链,用力把门打开。
接着跑回车上,发动引擎。
BMW缓缓驶入通往这里的路。
我惊讶不已,车子开了进来,警报系统却没有启动。
“警报装置没开吗?”
老爸摇摇头。
“不,我又打开了。他在别的地方操作,关掉了警报系统。”
雨下得更大了,BMW的雨刷快速刷动着。
围篱外的树木好像随时会被吹倒。
“他到底来干什么?”
“可能跟你们昨晚来这里的目的一样。”
BMW的车灯照在玻璃门上,我和老爸立刻躲起来。
“他要进来了。”
“我们躲那里。”
我和老爸紧贴着右侧走廊的墙壁,那里正好是入口处的死角。
BMW停在玻璃门旁。
对方下车后,打开门锁。门一开,强风带着豪雨吹进了校舍。
那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关上玻璃门,当场脱下滴着水的雨衣和帽子。
正是那个金发男。
男人并没有看向这里,直接往左侧走廊走去。射击场就位在走廊深处的地下室。
“怎么办?”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我小声问老爸。对方显然是来拿枪的,他昨晚弄掉了一把贝雷塔,所以要找一把新的。
此刻,老爸正拿着金发男的贝雷塔。
“静观其变。”
老爸小声说道。
我们躲着等待。不久,金发男再度从走廊深处现身,右手拎着一只沉重的皮箱。之前,我在枪枝保管室见过那只皮箱。
男人穿上雨衣,从我们身旁经过。当他站在门口时,老爸迅速走了出去,以英语说:“不许动!”
男人吓了一跳,浑身僵硬。
“今天应该没穿防弹背心吧,别做无谓的抵抗。”
“……”
男人没回答,但老爸说:
“皮箱放下,双手放在头上。”
金发男慢吞吞地照做了。
“好,转身。”
老爸说道。金发男乖乖从命。
“请教一下,为什么杀害这里的居民?”
老爸站在金发男面前问道。对方目不转睛地盯着老爸。
“——你是谁?”金发男开口:“应该不是这里的人吧。”
“我来这里找迷路的儿子。”
“那就快滚吧!”
“那可不行,既然目击了凶杀案,就不能视而不见。”
“外人不了解这个城市的事。”
“是吗?”
金发男的目光迅速扫向老爸和我,以及放在地上的那只皮箱。
“别动歪脑筋,赶快回答问题,为什么杀了他们?”
老爸的语气变得严厉。
金发男的脸颊肌肉抖动了一下。
“我是奉命行事。”
“谁的命令。”
“无可奉告。”
“你在粕谷面前也会这么说吗?”
金发男撇了撇嘴。
“他的作法有问题,现在已经没人听他的了。”
“那现在都听谁的?”
金发男正想回答,背后的玻璃门宛如爆裂似地顿时粉碎。
“趴下!”
老爸大叫一声,我立刻趴在地上。
粉碎的玻璃被风吹散,几十发子弹打在金发男身上,中弹的冲击力让他像个机器人般手舞足蹈。
我无法抬头,脸颊紧贴着地板,看着眼前的情况。
枪声持续了数十秒,终于停止时,金发男彷佛一块破布般倒向地面。
“你们可以起来了。”
终于听到一个声音,我和老爸互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站起来。
三个男人拿着M16和黑克勒·科赫冲锋枪站在被打得粉碎的玻璃门前。
粕谷站在中间。
老爸露出嫌恶的表情。
“为什么杀了他?”
“这是本市对杀人凶手的处置方法。”
一身西装罩着风衣的粕谷说道。
“他刚才说,奉命行事。”
粕谷没回答,朝波多黎各人挥了挥手。对方跑进雨中。
“原来你们在监视。”
“有人告知,这里是你们唯一的藏身处。”
粕谷踩着玻璃碎片走进校舍,看都没看尸体一眼。
他停下脚步,隔着尸体,与老爸对望。
两人手上都有枪。
“冴木,好久不见……”
粕谷说道。
波多黎各人驾驶的劳斯莱斯停在BMW旁。我看到那辆车,恍然大悟。
泉美坐在后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