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格睁开双眼,微暗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他强打起精神试图从床上起身,脑中却是一阵晕眩,逼得蓝格只能停在原地,调匀急促的呼吸。
这种感觉并不陌生。之前不慎吸入诱眠弹的烟雾时,也有同样的感觉。
蓝格想起了广场上的插曲。
他按着昏沉沉的脑袋,勉强爬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过从周遭的摆设看来,这里应该是民宅的房间。帽子和斗篷整整齐齐地摆在床头。蓝格心中一凛,连忙拿起斗篷仔细察看,幸好里面的物品依然健在。
松了口气之后,蓝格再度打量四周。
蓝格正坐在房间之中的一张小床。旁边还摆着另一张床铺,夏绿蒂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被诱眠弹的烟雾熏倒之后,是谁把蓝格和夏绿蒂送到这里?不过就眼前的情况看来,至少那个神秘人物似乎对两人没有敌意。
「嗯……」
轻噫一声之后,夏绿蒂在床上翻了个身,面向墙壁的身体正对着蓝格。
挂在颈子上的「青泪」也顺势滑落胸前。
蓝格下意识地探出上半身。夏绿蒂睡得正熟,只要大胆伸出右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青泪」纳入掌中。
然而蓝格在心里面打的如意算盘,却被神圣之王看穿了。
敲门声突然自身后传入耳中,坐在床上的蓝格不禁跳了起来。
「呃……啊,大哥哥.你终于醒来了。」
活泼开朗的声音,来自一名红发的小女孩,年纪大概在十岁上下。身穿白色围裙和红色长裙的她快步走进房间。
「你是……?」
「我叫做诺娃·德托列,这里是我的家。」
蓝格只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不过很快就想了起来。德托列正是蓝格从巴巴德斯身上抢来的借据上面的借款人姓氏,也就是说这里应该是德托列酒店的房间。从房间里面的摆设来判断,应该是儿童房吧。
「当时广场冒出白烟,大家不是都睡着了吗?我从这间房间看到你们救了父亲,心想现在轮到我帮助你们了,所以……」
「你搬得动我们?」
「我是请酒店的客人帮忙的。」
「原来如此,谢谢你救了我们。」
「……嘻嘻。」
听见蓝格的道谢之后,诺娃顿时露出喜不自胜的笑容。报以微笑的同时,蓝格暗自在内心盘算。
少女的穿着打扮绝对称不上高贵。或许是在店里帮忙的关系,也或许是无暇打扮的缘故,少女身上的衣物给人一种破旧的印象。除此之外,房间里面的摆设也稍嫌寒酸了些。
即使受到讨债二人组无所不用其极的威逼恫吓,少女的父亲也没有偿还债务的意思,只能一味地逃避,酒店的财务状况自然是可想而知。
蓝格陷入沉思。
借据上面的金额,印象中似乎是五千法兰克。原本以为至少可以捞回在飞行船中消耗的魔术具成本,看来似乎只能死了这条心。
虽然这笔金额其实不多,蓝格却不忍心当着少女的面前向她的父亲催讨债务。更何况少女深信蓝格是赶走讨债二人组、救了父亲一命的大英雄,蓝格实在不愿意破坏少女的美梦。
就在蓝格思前想后的期间,诺娃一直坐在窗边的儿童椅上面,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蓝格。
「怎么啦?」
「……大哥哥,我有一个请求。」
蓝格闻言,不禁面露为难之色。
「请求?我能帮你什么?」
「……就是那个。」
诺娃指着竖立在墙边的看板,上面还写着斗大的『怪人情报征求中!』
「呃……你的意思是……」
自己制作的看板映入眼帘之后,蓝格不禁变了脸色。诺娃趁势凑上前来,双手倚靠着床边,拚命地哀求蓝格。
「大哥哥!求求你救救我!」
「呃,你先别激动。所谓的怪人并不是……」
「好,我答应你。」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蓝格顿时心中一凉。
他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夏绿蒂正坐在床上,笑脸盈盈地看着诺娃。
「大姊姊,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可赴查帕尔提耶第一百三十二代领主;拯救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可是神圣吉克弗立德王赐给我的神圣职务。」
「……?」
夏绿蒂的用字遣词过于夸张,诺娃不禁眨了眨眼,脸上更是露出不解的神情。
「说吧。那个骚扰城镇的怪人,到底对你做了些什么?」
在夏绿蒂的提醒之下,诺娃这才回过神来。只见她双眼游移,似乎正在整理内心的思绪,一段时间之后才怯生生地开口:
「其实并不是我,而是我的姊姊米耶尔。姊姊比我大五岁,是个温柔体贴的女孩子,结果却被一个像怪物的人带走了。」
诺娃的描述如下。
前天深夜,熟睡中的诺娃被笛声吵醒,这才发现姊姊米耶尔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
即使诺娃发话,米耶尔也毫无反应。一段时间之后,米耶尔突然转过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外。
「当时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很想追上去,却又感到十分害怕,只能偷偷地躲在窗边看着外面。结果看到窗外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带着姊姊一起离去……」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怪人的惯用手法。」
眼见夏绿蒂频频点头,蓝格忍不住想要反驳。
根据诺娃的描述来判断,窗外的男子根本不是什么怪人。说不定男子是姊姊的男友,两人约定以笛声为暗号,偷偷在夜里幽会。
「当时的姊姊看起来很奇怪,双眼无神、表情茫然,走起路来更是摇摇晃晃的。」
「自从前天夜里离家之后,姊姊就再也没回来了吗?」
「嗯……」
诺娃沮丧地点点头。蓝格见状,顿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这很明显是德托列家的家务事,外人是无从置喙的。
然而隔壁床上的夏绿蒂却面色凝重地陷入沉思。
「原来如此……利用笛声操纵少女,遂行诱拐之事实。这的确不是普通人的杰作。」
到底该怎么解释,才能让夏绿蒂明白自己想太多了呢?陷入苦思的蓝格只感到一阵轻微的头痛,看来从诺娃这边下手似乎比较轻松。
「你将这件事告诉家人了吗?」
「说了,爸爸和妈妈都知道这件事。可是他们两人似乎完全没放在心上,一直要我不必担心,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不无道理。诺娃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少女,做父母的当然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姊姊的叛逆行为。
「我还特别强调对方是个跟怪物一样的人,可是……我总觉得不太对劲。除了姊姊之外,似乎连爸爸和妈妈都被那个怪人控制了!」
诺娃的情绪逐渐激动,最后更是忍不住大叫一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只见她来到窗户边,从柜子里面拿出一张纸,然后以稚嫩的线条描绘男子的长相。即使当时是入夜之后,双方又相隔了一段距离,诺娃依然清楚地捕捉对方的特征,看来吹笛的怪人真的在她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宽帽檐的黑色帽子、长发、疑似军用外套的宽大衣领。
脸上的黑色面罩,看起来似乎跟蓝格的面罩款式相同。
「明明就是一个这么可怕的人……」
眼见诺娃几乎快要哭了出来,蓝格依然闷不吭声,凝视着模拟画的眼神却逐渐锐利,表情更是异常凝重。
傍晚——严格说来应该是夕阳即将隐没山头的时刻,夏绿蒂大步走在街上。蓝格紧紧地跟在身后,同时从斗篷之中取出那幅模拟画。
那张脸孔愈看愈凶恶,前提是如果这也可以称之为脸孔的话。
蓝格对这种戴着面罩的长相并不陌生。
魔装兵。不对,既然已经不是士兵了,应该称之为魔装械人比较恰当。那是以魔术具和机械所组成的高性能魔装机为基底,在和活生生的人类融合之后的战争机器。
投入众多战场、夺走无数人命的杀戮机器。
蓝格并没有对抗这种类型的魔装兵的经验,却曾经见过同样的设计。
面罩——严格说来应该是安装在口部的短管是一种管乐器,可以发出竖笛的乐音,藉以控制牺牲者的意志。
诺娃口中的怪人,一定是擅长催眠魔术、被称之为吹笛人的魔装械人。
「夏绿蒂。」
「这算什么?」
蓝格才刚开口,夏绿蒂立刻停下脚步,回头朝着蓝格瞪了一眼。
「蓝格,说话的态度或许不是一、两天之内就能改过来的,不过你也不应该直呼主人的名字吧?」
「……夏绿蒂大人,我们不应该介入这件事。」
夏绿蒂的眼神犀利异常,蓝格只能乖乖地做出修正。然而少女闻言,脸上的表情却益发险恶。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我的人民向我求救,身为一个领主,理应立刻展开彻底的调查,尽快救出她的姊姊才对,怎么可以抽身不管呢?」
面对滔滔不绝的夏绿蒂,蓝格干脆拿出那张模拟画。
「我知道这个家伙。他是魔装械人,也是一台危险的杀戮机器。」
「那又怎样?」
夏绿蒂显然是不知道魔装械人的可怕之处。只见她勇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剑,高高指向天空。
「在查帕尔提耶为非作歹的恶徒,都必须接受我的制裁!」
长剑在半空中画出银白色的轨迹,旋即收入腰间的剑鞘,紧接着,她又突然握住蓝格的手。
「好了,我们走吧。今天只是到卫兵所打听消息而已,犯不着害怕成这样。」
「是……」
事实上蓝格并不是害怕,他只是觉得让自己置身险地并不是明智之举。
不过蓝格也很清楚,不管他再怎么解释,夏绿蒂都不会接受的。再说前往卫兵所打听消息,确实是没什么风险。
而且进一步了解事情的真相之后,说不定夏绿蒂也会因此而改变心意。
或许诺姓稚嫩的线条所描绘出来的模拟画根本不是什么魔装械人。说不定一开始的假设才是正确的,神秘人其实是米耶尔的男友,诺娃所看见的怪人其实只是男友变装之后的模样。或者整个事件只是恶梦一场,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怪人。
做出结论之后,蓝袼在夏绿蒂的带领之下跨出脚步。
蓝格配合的态度显然让夏绿蒂大为满意。只见她放开蓝格的手,踏着雀跃的脚步独自前进。
就在两人朝着卫兵所前进的同一时刻。
卫兵所的司令室之中,传出傲慢骄纵的呼声。
「约瑟夫,这算什么?」
中等身材的壮年男性立刻从墙边连滚带爬地迎了上来。还来不及向坐在司令官宝座的人物欠身行礼,就被天外飞来的一只茶杯命中前额,狼狈地跌倒在地。
「呜!对、对不起!」
壮年男性被温热的红茶淋得满头满脸,制服的胸前留有一块阶级章被撕去的痕迹。被撕去的是司令官的阶级章,如今早已静躺在垃圾桶之中。
「像你这种废物也能管理司令室,这颗天球已经没有人才了吗?」
「对、对不起!」
过去被称为司令官的壮年男性浑身发抖地平伏在地,几乎快要哭了出来。隔着一层面罩的镜片,男子的双眼流露出一丝轻蔑。手中玩弄着茶杯的托盘,似乎正在挑选下一个攻击目标。
数名少女簇拥着男子,身上穿着单薄的服装,流露出淫靡颓废的气息。除了暴露的穿着之外,了无生气的眼神和表情也吞噬了花样年华的少女应有的健康与活力。
「吹笛人殿下。」
一名少女自男子的身后走了出来。
「我来替您准备新的红茶吧。」
少女的长发高高梳起,连身洋装的开衩直达腰际。紫色的衣料异常的单薄,几乎呈现半透明的状态,一看就知道身上并未穿着内衣。
「很好。米耶尔,还是你贴心。」
吹笛人笑了笑,伸手搂着少女的纤腰,戴着手套的指尖在青涩的肉体来回游移。
米耶尔微微一震,下意识地撅起双唇,却又很快地露出谄媚的微笑。
「你在发抖?怎么回事,冷吗?」
现在绝对不是寒冷的季节,门窗紧闭的司令室甚至还有些闷热。
「约瑟夫,还不快点起暖熄!」
一声怒喝之后,托盘也同时脱手而出。命中前任司令官的额头之后,撞上墙壁的托盘立刻化成无数的碎片。
「哼,废物。」
吹笛人心满意足地坐了下来,摊开几天前出刊的八卦报。
「查帕尔提耶的少女绑架事件……」
锐利的眼神扫过头版的大标题。即使再怎么小心谨慎,还是免不了留下蛛丝马迹。
男子潜伏在查帕尔提耶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被他利用笛声的力量带走的少女,少说也在十名之谱。目击者虽然都被男子封口,多少还是有漏网之鱼。
如今事情愈闹愈大,甚至还登上了八卦报的头条版面,看来似乎是抽身的时候了。
吹笛人随手将八卦报丢在地上,猛然起身。
「大家听好,明天一早就离开查帕尔提耶。」
数名少女同时点头。
「是,吹笛人殿下。」
众多少女之中,唯独正在准备红茶的米耶尔既未点头、也未回话,脸上更是浮现出心事重重的表情。
这时强而有力的敲门声传进司令室,吹笛人做出许可之后,一名卫兵走了进来。
「有事禀告司令官殿下。」
年轻的卫兵朝着司令官的座位前进,语气十分严肃。行进途中,还不耐烦地朝着挡在路中间的前任司令官踢了一脚。
「司令官殿下,有人带着这张模拟画来访。」
卫兵出示诺娃绘制的画像。接过模拟画之后,吹笛人陷入了沉恩。
「对方是一对年轻的男女,该如何处置?」
彷佛自画像的模拟画自吹笛人的手中飘落。
「……格杀勿论。」
在玻璃镜片之后,吹笛人的双眼流露出诡异的笑意。
蓝格和夏绿蒂在卫兵所的柜台等候。
「未免也太久了吧?」
「跟其他的卫兵打听消息,当然需要一些时间。我也不喜欢等侯,不过对方热心的态度还是值得赞许的。」
坐在会客室的旧沙发上,夏绿蒂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随口敷衍之后,蓝格面无表情地低头思索。
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这里完全不像是印象中的卫兵所。过去遇见的卫兵个个都是蛮横不讲理的大老粗,面对像蓝格这种讨债人的时候更是没有好脸色,然而这里的卫兵却大大颠覆了蓝格心中的既定印象。
一言以蔽之,就是既亲切又热心。原本以为是因为查帕尔提耶的现任领主也在场的关系,仔细观察之后,似乎又并非如此。卫兵所的卫兵并未特别礼遇夏绿蒂,只是淡淡地听取蓝格的说明、收下模拟画,然后请两人坐在沙发上休息。
大概是自己多虑了吧,蓝格心想。或许查帕尔提耶的卫兵受过良好的调敦,水准自然优于其他天球的卫兵,不过转念一想,还是有些古怪。
堂堂卫兵居然愿意为了一张小孩子的涂鸦向其他的卫兵打听消息,这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
蓝格虽然没见过吹笛人,却对吹笛人的事迹有所耳闻。严格说来魔装兵并不是士兵,本身就是一种武器。理论上一般的卫兵不太可能知道魔装兵,更别说是魔装械人——也就是自甘堕落的魔装兵,顶多也只听过名字,不可能知道长相如何。因此对于一般的卫兵而言,诺娃的模拟画应该只是小孩子的随手涂鸦罢了。
既然登上了八卦报的头条版面,或许查帕尔提耶的少女真的陆陆续绩地失踪,这件事说不定也跟吹笛人有关。
也许城里的卫兵己经掌握了部分的情报,不过蓝格还是在内心保持警戒。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多一份准备,才多一份心安。
这时一名卫兵从会客室的楼梯走了下来,刚好是先前接待两人的男子。
「让两位久等了。」
「情况如何?」
按捺不住的夏绿蒂立刻站了起来。
「我询问了每一个同事,大家都说没见过这个人。」
年轻男子的语气十分平淡。
「原来如此……」
兴致高昂的夏绿蒂顿时难掩内心的失望。不过她很快就调适心情,抖擞着精神抬起头来。
「不过你们的工作态度着实令人激赏。往后也请你们坚守岗位、尽忠职守,好好地保护我的人民。」
「啊……?」
卫兵愣了一愣,柜台中的另外两名卫兵则是面面相觑。每个人的嘴角都浮现出无奈和嘲讽的微笑,站在夏绿蒂身边的蓝格顿时恨不得挖个地测钻进去。
「现在你总满意了吧?好了啦,快点回去吧。」
蓝格站了起来,握着夏绿帮的手臂轻轻一扯。
「你只是一个仆人,不准随便碰触主人的身体。」
夏绿蒂的斥责传入耳中,柜台的两名卫兵虽然没有笑出声来,肩膀却不停上下摇晃。
「好了啦,快走。」
拉着夏绿蒂来到门口之后,蓝格朝着关闭的门扉用力一推。
门扉却是文风不动,显然是上了锁。
印象中卫兵再度出现的时候,出入口的铁制大门是开殷的。而且卫兵所在白天的时候应该是对外开放的,眼前的状况显然并不正常,摆明了就是要阻断两人的退路。
蓝格立刻转过身来。
卫兵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变成面无表情、了无生气的模样。
蓝格立刻想起诺娃的描述。离家出走的米耶尔双眼无神、面无表情,不就跟眼前的卫兵一模一样吗?
「蓝格,这是怎么回事?」
夏绿蒂似乎也察觉不对劲,顿时忘了挣脱蓝格的掌握。这时两人的头上传来响亮的脚步声。
一名男子自柜台旁边的楼梯缓缓走下。
身材高瘦的男子穿着军用的黑色大衣,头上戴着破旧的宽檐帽,干涩的长发所笼罩的脸庞覆盖着跟大衣一样的黑色面罩,嘴角斜斜的插着一只细管——也就是笛子。
蓝格和夏绿蒂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眼前的男子就是两人以拙劣的模拟画为线索四处寻访的吹笛人。
「你是……」
夏绿蒂约嘴角浮现一抹兴奋的笑容。
「怪物,你终于出现了!」
「怪物?这种说法实在伤人。小姐,请称呼我为吹笛人。」
面罩之下的男子干笑了数声,夏绿蒂也报以游刃有余的自信微笑。
「主动出面接受我的制裁,这份勇气着实令人钦佩。吹笛人,乖乖地释放我的子民、成为我夏绿蒂的剑下亡魂吧!」
白光一闪,夏绿蒂拔出长剑扑向吹笛人。男子在楼梯的尽头停下脚步,发出诡异的笑声。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查帕尔提耶的人民都站在我这一方,领地内的异变全都逃不过我的掌握!」
夏绿蒂的语气充满了自信,却并未回答吹笛人的问题。然而吹笛人却丝毫不以为意,完全没放在心上。
「也罢,你是谁并不重要。一旦发现我的秘密,任何人都无法活着回去。」
「好大的胆子……」
夏绿蒂步步近逼。
「对我的无礼狂言,以及鱼肉乡民、欺凌百姓的种种行径……」
「夏绿蒂,住手!」
「理应治以重罪!」
无视于蓝格的劝阻,夏绿蒂一跃而起。两人之间虽然相隔二十五英尺的距离,夏绿蒂还是在刹那之间迅速逼近,眼看着手中的长剑就要贯穿吹笛人的身躯。
这时笛声响起,尖锐刺耳的乐音传遍四周。
夏绿蒂突然停止了动作。
直指着咽喉的剑尖文风不动,夏绿蒂保持往前踏步的进攻姿势,乍看之下就像是一尊雕像。
双手掩耳的同时,蓝格咬紧了牙关。
蓝格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的发生,完全插不上手。别说拯救夏绿蒂了,即使捣住了耳朵,尖锐的笛声依然清晰可闻,几乎快要贯穿耳膜。
这时手持武器的其他卫兵也从阶梯或是建筑物内部的房间纷纷赶到。从脸上的表情来判断,这些卫兵也明显受到吹笛人的控制。
看来落入敌人之手似乎是迟早的事。不,恐怕在敌人展开行动之前,吹笛人的笛声就会抢先一步控制蓝格的意识。
「可恶……!」
冒着被笛声控制的风险,蓝格的右手伸进斗篷。笛声肆无忌惮地自右耳长驱直入。蓝格咬紧牙关,取出卷轴状的魔术书。
轻声念出咒文之后,魔术瞬间启勤,解除了笛声的催眠效果。
「哦,解咒的魔术书吗?」
笛声戛然而止,吹笛人的语气带着一丝惊叹。
「在笛声的影响之下竟然还能使用魔术具,果然了不起。」
吹笛人的赞美似乎是出自真心的。然而对于蓝格而言,这种赞美非但不具任何意义,反而让吹笛人提高了警戒,将蓝格视为不容小觑的敌人。
「包围起来!」
短促的笛声响起,全副武装的卫兵和原地转身的夏绿蒂不约而同地高举斧头、长矛以及长剑,将蓝格团团围住。
「夏绿蒂!」
蓝格大叫一声,夏绿蒂却充耳不闻。
她的双眸根本看不到蓝格。两颗眼球彷佛是空洞的玻璃珠,感受不到明确的意志。只见夏绿蒂高举长剑,毫无顾忌地步步进逼。
眼前的局势凶险无比,蓝格几乎可说是无计可施。受到笛声的控制之后,一个人的能力或多或少都会出现变化。通常中了催眠魔术的人几乎都无法发挥原本的实力,然而吹笛人可是赫赫有名的魔装械人,说不定在控制夏绿蒂的同时,还能保有她原本的剑技。而且失去怜悯和同情的情感之后,遭到控制的傀儡更能够肆无忌惮地大开杀戒,战斗能力自然获得大幅的提升。
再加上为数众多的卫兵,蓝格根本是毫无胜算。
「夏绿蒂,快点清醒过来!」
「很抱歉,这位小姐已经在我的掌握之中了。」
只见吹笛人手扶楼梯的栏杆,慢慢地背转过身子。
「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是,吹笛人殿下。」
凝视着下达指示之后缓步上楼的吹笛人,夏绿蒂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不要对那个家伙唯命是从!你不是查帕尔提耶家尊贵的主人吗?」
无视于蓝格的呐喊,手持长剑的夏绿蒂步步进逼,身后还跟着好几个高举斧头或是长矛的卫兵。
看来是别无选择了。
相准敌人与大门的距离之后,蓝格伸手入怀。
铁制的大门伴随着一声巨响猛然开启,无数的白烟自卫兵所蜂拥而出。
烟雾弥漫之中,一名男子破窗而出。男子披着斗篷、戴着宽檐帽和面罩,背上还背着一名昏迷不醒的金发少女。
乍看之下,任何人都会将男子视为查帕尔提耶的少女绑架犯。
事实上这名男子正是蓝格·多纳修。只见脚步踉跄的他背着失去意识的夏绿蒂,奔驰在阴暗的巷弄之中。
身后没有追兵。蓝格丢出最后一颗诱眠弹,将所有的卫兵送进了梦乡。
蓝格并没有乘胜追击、跟吹笛人单挑的意思。笛声所造成的影响依然残留在蓝格体内,而且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吸入诱眠弹的烟雾,蓝格甚至连空瓶都来不及回收,就匆忙逃了出来。
在这种情况之下贸然闯入卫兵所的二楼,无疑是自杀的行为。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隐身于安全之处,等到夏绿蒂从催眠状态之中清醒之后,再另图打算。
蓝格扶着不醒人事的夏绿蒂,让她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躺好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这里是德托列酒店,也是蓝格唯一所知的安全场所。
「……我该怎么办才好?」
喃喃自语的蓝格忍不住抱头苦思。查帕尔提耶的少女绑架事件、肆虐街头的魔装械人、被占领的卫兵所。蓝格向来以明哲保身为处世原则,如今却身不由己地被卷入麻烦之中。
摇头叹息的蓝格身旁,坐在儿童椅上面的诺娃面色凝重,忧心忡忡地凝视着蓝格和夏绿蒂。
「……夏绿蒂大人不会有事吧?」
「啊、嗯……」
诺娃的声音传入耳中,蓝格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不会有事的。我已经使用了解咒的魔术书,再过一阵子就可以解除她的催眠状态。」
「太好了……」
诺娃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轻轻地叹了口气。
「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了得到安全的藏身之处,蓝格前来德托列酒馆寻求协助,可是他还没有向诺娃以及诺娃的父母说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事实上光是扛着陷入昏迷的夏绿蒂来到酒馆,就已经几乎耗尽了蓝格的体力,现在的他巴不得什么也不管,立刻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或许是感念蓝格的救命之恩,当时诺娃的父亲二话不说,直接带着蓝格和夏绿蒂前往酒店的二楼,完全不过问两人狼狈而还的原因。
「……你的亲身经历,或许只是冰山的一角。」
诺娃轻噫一声,眼神流露出明显的惧色。只见她下意识地望着窗户的方向,深怕当天晚上所目睹的怪人就站在窗外。
蓝格无视于瑟缩颤抖的诺娃,陷入了沉思。
吹笛人大概是利用强大的催眠能力控制了卫兵所,再于每天夜里漫游于街,诱拐无知的少女。
蓝格不知道那些少女会发生什么事,但可以确定的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而且吹笛人也不太可能单独行动,背后一定有组织撑腰。魔装械人本身就是相当棘手的敌人,如果还要对抗魔装械人背后的庞大组织,恐怕会吃不完兜着走。
与那种组织为敌非但没有好处,甚至会惹来杀身之祸。
「呜……嗯……」
床上的夏绿蒂发出微弱的呻吟,胸前的「青泪」闪闪发光。
现在最明智、也是最正确的做法,就是抢走夏绿蒂胸前的「青泪」,尽快速离这个是非之地。
千万不要感情用事,快点下定决心吧。
只见蓝格铁青着一张脸,朝着夏绿蒂的胸前伸出右手。
「米耶尔姊姊……呜呜……」
一阵哭声突然传入耳中,蓝格的身体陡然一震,转头望着声音的方向。
儿童椅上的诺娃流下豆大的泪珠,沾湿了稚嫩的脸庞。双颊涨得通红,小小的身躯随着呜咽的频率微微抽搐。
「大哥哥……姊姊不会回来了吗?……已经没希望了吗……?」
「这……」
蓝格顿时为之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
「放心,一定会得救的。」
回答的声音并不是出自蓝格,而是来自床上。
「夏绿蒂大人……?」
「你醒来啦?」
诺娃和蓝格微微一惊,同时回过头来看着夏绿蒂。
「我一定会……亲手……救出大家……」
夏绿蒂尚未清醒,却断断绩续地说出梦中的呓语。
——一定要打倒那个怪物,拯救查帕尔提耶的人民。
口齿虽然含糊不清,字句之间的涵义却十分清楚。
这是为呜咽啜泣的诺娃加油打气的言语。
同时也是查帕尔提耶领主理应履行的高贵义务。
「即使是在睡梦之中,也不忘逞英雄吗?」
摇头苦笑的蓝格不禁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这个不识人间险恶的领主大人到底要天真到什么时候。
「好吧。」
蓝格突然打破沉默,茫然地望着夏绿蒂的诺娃顿时吃了一惊。
「诺娃,现在只能耐心等待夏绿蒂恢复意识。可以暂时让我们借住在这里吗?」
「嗯!」
诺娃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如果卫兵前来打听我们的下落,可以推说什么都不知道,打发他们走人吗?」
「好的!我也会提醒爸爸和妈妈的!」
「那就拜托你了。」
诺娃从椅子上跳下来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准备将蓝格的嘱咐告诉待在楼下的父母。
房间里面只剩下兀自沉睡的夏绿蒂和蓝格两人,蓝格再度陷入了沉思。
「好了,得开始思索对策才行……」
同一时刻,卫兵所中的吹笛人正在会客室来回踱步。
失去意识的卫兵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吹笛人踩着卫兵的身体信步而行,抬起头来环视四周。
「唉,输得真惨。」
语气非但没有丝毫的懊悔与愤怒,反而流露出些许的钦佩。
即使长靴踩到卫兵的手掌,他依然毫不在意地继续前进。米耶尔紧紧地跟在吹笛人的身后。目睹吹笛人无情地践踏卫兵的躯体,米耶尔的眼神虽然流露出些许的不忍,却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米耶尔。」
吹笛人的声音传入耳中,少女的身体微微一震。
「你知道这是谁画的吗?」
吹笛人转过身来,手中拿着一张纸。仔细一看,原来是诺娃的模拟画。
米耶尔直盯着模拟画,无言地摇摇头。
「哦,不知道是吧?……呵呵。」
吹笛人的笑声让米耶尔的表情蒙上一层阴影。
「其实我大可利用笛声确定真伪,不过……也罢,我自有打算。」
吹笛人突然紧紧捏着米耶尔的下颚。只见他近距离打量着米耶尔的脸庞,喉头发出愉悦的声响。
「只要挨家挨户她搜索你们这些商品的老家,自然会抓到那只老鼠。」
米耶尔依然沉默不语,脸上的阴霾似乎又更深了一层。
一把将她推开之后,吹笛人吹响了嘴边的短笛。大约有二十名卫兵立刻伴随着短促的旋律从楼上冲了下来。
「目标是刚刚的二人组,先从这些女人的老家开始搜索。」
「遵命!」
躬身行礼之后,二十几名卫兵同时冲上街头。
「这样就万无一失了。接下来……」
喃喃自语的吹笛人弯下了腰,拾起地上的空瓶。他知道空瓶的真面目,其实就是诱眠弹。再加上宽檐帽和斗篷,看来那个不速之客应该是个链金术师。
这时吹笛人注意到诱眠弹的角落有个小小的图形。意识到图形就是魔造票之后,吹笛人不禁眯起面罩之下的双眼。
「小丑……?」
图形正是小丑的脸。吐出舌头的小丑,仿佛正在嘲笑吹笛人。
拿着空瓶站在原地的高瘦男子顿时陷入了沉思。
「真不敢相信……我居然会犯下那种错误……」
苏醒之后的夏绿蒂气得全身发抖。寻觅已久的恶徒就在眼前,自己却在关键时刻不慎成为对方操控的傀儡,夏绿蒂的脸上尽是愤怒与羞愧的神情。
「对方是相当棘手的强敌,我们还是……夏绿蒂?」
只见夏绿蒂从床上跳了下来,气势汹汹地站在地上。
「我的剑呢?等着瞧吧,我一定要把那个卑鄙的绑架犯找出来,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夏绿蒂的长剑就依靠在床边,不让夏绿蒂发现床边的长剑,蓝格刻意偷偷地移动位置。
「冷静一点,不要激动。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只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意思是我打不过那个卑鄙的恶棍吗?」
「要不然又怎么会中了他的催眠术?」
「唔……」
夏绿芾顿时无言以对。强迫夏绿蒂坐回床上之后,蓝格继续开口:
「这次幸好是解咒的魔术书生效,才得以逃过一劫,万一又中了第二次的催眠术,恐怕就没那么幸运了。所以我们更应该慎重地拟定作战计划,找出打倒那个家伙的方法。」
「可是……我实在很担心那些被绑架的少女……」
嘴上虽然不情愿,最后夏绿蒂还是选择了让步。蓝格松了口气之后,也找了张椅子坐下。
「总而言之,正面宣战绝对不是明智的做法。再说我的魔术具几乎消耗殆尽,除非补充新品,否则也很难对付那个吹笛人……」
「补充新的魔术具需要多久的时间?」
「……至少也要两、三天。」
「开什么玩笑!」
夏绿蒂怒喝一声,旋即探出上半身。
「我和那些少女等不了通么久!不行,我现在就要去找那个家伙!为了查帕尔提耶家的名誉,我一定要打倒那个恶棍!」
再度起身的夏绿蒂终于瞄到了床边的长剑。
「我的长剑,你也在等待我的出征吗?」
夏绿蒂喜孜孜地拿起长剑,准备插在腰间。这下子蓝格可慌了,连忙扑上前去架住夏绿蒂。
「放开我!你这个胆小鬼!」
「不要冲动,冷静一点!这样子只会重蹈覆辙!」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诺娃打了声招呼之后进入房间,手上还端着一只托盘,上面放着两个茶杯和四个盘子。
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夏绿蒂的肚子不禁叫了起来。
「诺娃,有什么事吗?」
夏绿蒂立刻将蓝格丢在一旁,故作优雅地坐在床边。之所以特别提高音量,主要是为了掩饰肚子的咕噜声。
「夏绿蒂大人,这是两位的餐点。」
托盘上面的盘子装着才刚出炉的面包以及热腾腾的番茄汤。虽然只是普通的菜色,现做的料理看起来还是格外可口。
「这、这是我的餐点吗?」
「是的。您为了我和姊姊付出了那么多,表示一点谢意也是应该的!」
「哦……」
夏绿蒂的双眸闪过一丝感动。
不过那阵感动很快就消失无踪。
「蓝格,看到了没有?这才是黎民百姓应有的态度,好好地牢记在心吧。」
扬起下颚的夏绿蒂大放厥诃的同时,诺娃正忙着将两人的餐点端上一旁的小圆桌。或许是常常在店里帮忙的关系,诺娃的手脚显得格外俐落。
夏绿蒂再也等不及了,坐在床上的身体无意识地往小圆桌移动。
「好了,请慢慢享用!」
诺娃话还没说完,夏绿蒂立刻伸手抓起面包,撕下一块送入口中。或许是真的饿了吧,这一口面包还挺大块的。
咀嚼片刻之后,夏绿蒂发出惊喜的呼声,双眸更是闪闪发光,彷佛正在享用山珍海味。
看来最后一名仆人离开之后,这家伙真的是过着三餐不继的生活。打量着夏绿蒂狼吞虎咽的模样,蓝格不禁有感而发。
催促蓝格趁热享用之后,诺娃继续开口:
「我已经告诉爸爸和妈妈,请他们遇到卫兵的时候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爸爸也说到时候会照着大哥哥的吩咐去做。」
「嗯,谢谢。」
蓝格稍微松了口气,现在也只能祈祷那些卫兵不会找到这里了。
命运之神彷佛看穿了蓝格的心思,楼下突然传来粗暴的开门声。
「喂,有没有看见可疑的男女?分别是穿着斗篷的年轻男子,和穿着洋装金发女子!」
即使隔着一层楼,声音依然清晰可闻。
蓝格心中一寒,夏绿蒂却依然专注于她的番茄汤。即使听见了卫兵的怒吼,视线还是离不开眼前的美食。
卫兵不厌其烦地描述蓝格和夏绿蒂的特徽,诺娃的父母似乎一概推说不知。声音虽然不是很清楚,不过从卫兵的反应来判断,多少还是猜得出来。
「……我去看看情况。」
「小心一点。」
朝着蓝格点点头之后,诺娃离开房间。蓝格跟夏绿蒂不同,在这种状态之下实在是没什么食欲。
只见蓝格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轻手轻脚地倚靠着门板,竖起耳朵偷听楼下的动静。
情况似乎很顺利。
「如果发现那两个人的行踪,一定要立刻通知卫兵所!」
大呼小叫之后,一楼的店门再度被重重地关上。看来那些卫兵已经离开了。
「总算是逃过一劫。」
蓝格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来准备享用自己的餐点,却发现夏绿蒂直挺挺地站在面前。
「你、你做什么?」
夏绿蒂的表情十分严肃。
「让开。」
只见夏绿蒂推着蓝格一路前进,眼看着就要到达门口了。
「慢、慢着,你该不会打算动手吧?」
「让开就是了!」
夏绿蒂的右手已经握住了门把。
「等一下!我不知道你想去哪里,不过现在说什么都不能出去!」
「你的意思是要我在这里解放吗?」
「啊……」
蓝格不禁哑然失声,下意识地让出一条路。
「我、我话可是说在前头,我可是一点也不急—身为贵族家的淑女,得随时替自己留下不致失态的退路!」
「是是是,厕所好像在一楼。」
夏绿蒂的脸颊微微泛红。对她来说,厕所二字似乎过于白话了些。只见她转过身子,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
「卫兵应该已经离开了,不过还是要小心一点。」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给我修正你的说话语气。」
蓝格的忠告虽然是出自一片好心,还是换来夏绿蒂高姿态的反击。
房间里面只剩下蓝格一人。只见他叹了口气,慢慢地坐在床边。啜饮番茄汤的同时,脑中也不断地思索对策。
魔术具的存量令人不安,应该到哪边补充才好……
「呀啊啊!」
蓝格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从楼下传来的尖叫,绝对是夏绿蒂的声音没错。
他手忙脚乱地冲出房间,楼下的争执声清楚地传入耳中,看来纠缠在一起的不只一、两个人。
「呜哇!? 」
走下阶梯的途中,一件白色布状物体突然飞了过来,覆盖在蓝格的脸上。他赶忙扯下布状物体仔细一看,竟然是女性的贴身衣物,上面还残留着些许的余温。
吃了一惊的蓝格抬起头来,浑圆白皙的臀部顿时映入眼帘。尺寸虽然不大,倒也弹性十足。
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看到这幅景象,蓝格不禁陷入混乱。要不是听见夏绿蒂尖锐的怒骂声,恐怕会当场僵在原地吧。
「大胆狂徒,还不快点放手!」
定睛一瞧,赫然发现夏绿蒂被一名卫兵扛在肩上。只见她拚命地挣扎,好不容易才将双手伸到背后,压住洋装的裙摆。看来她似乎是在上厕所的时候遭到袭击。
强如夏绿蒂,也是有毫无防备的时候。
「嗯嗯!嗯——!」
急促地呻吟声传入耳中,吸引了蓝格的注意力。
诺娃也在现场。她被父母亲紧紧地抱住,完全无法动弹。
使劲挣脱父亲的束缚之后,诺娃扯开喉咙大叫:
「爸爸,放开我!夏绿蒂大人需要协助!
「抱歉!诺娃,爸爸不能放手!」
父亲的脸上流露出一抹苦涩,看来这个男人选择了背叛。
或许是认为力挺蓝格和夏绿蒂对自己不利,也或许是受到卫兵的威胁——
不管原因是什么,蓝格和夏绿蒂都失去了安全的藏身之处。
「把那个小子抓起来!」
发现蓝格的卫兵立刻追了上来。蓝格立刻回头跑上楼梯,躲进先前的房间。
关上房门、带上门锁之后,蓝格环视四周,寻找可以挡住门板的重物。
「放手!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啊!」
夏绿蒂的声音从窗外传来,蓝格立刻冲到窗户边上往下看。
酒店已经被卫兵包围了,其中有几名卫兵正准备带着五花大绑的夏绿蒂离开现场。
门外传来激烈的撞击声,卫兵似乎打算利用手中的武器破门而入。蓝格只剩下几分钟的时间。
「咕……」
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几声巨响之后,房门终于被打破了。
两名卫兵冲了进来。
「人不见了!」
屋内却看不到蓝格的身影。于是两人展开搜索,其中一名卫兵从窗口探出上半身四下张望。
「人没出来,一定还躲在屋子里面!」
包围酒店的其他卫兵高声怒吼。
狭窄的房间里面几乎没有藏身之处。只见两人弯下腰来探视床底,或者是站在床上检查天花板。
这时视线停留在衣橱的卫兵以手肘碰触同伴。
衣橱的拉门夹着白色的物品,看起来是以高级的绢丝织成的,正是夏绿蒂之前掉落的贴身衣物。
竖起食指做出噤声的手势之后,两名卫兵蹑手蹑脚地来到衣橱的前面。其中一名卫兵轻轻地抽出贴身衣物,准备一股脑地打开衣橱的大门。
「啊……!」
这时贴身衣物燃起熊熊火焰。赤红色的火光吞噬了卫兵的手掌,甚至连头发和胡须都受到波及。卫兵急得拍打手掌,却怎么也无法拍熄火焰。
「喂,你还好吧?」
「好烫……!拍、拍不熄啊……!」
「快点去找水源灭火!」
另一名卫兵高声怒吼的同时,也急着闪躲四处乱窜的同伴。手掌着火的卫兵说声抱歉之后,就急急忙忙地沿着阶梯跑到一楼。
「哼,那个链金术师可真是难缠。」
留在房间的卫兵骂了一声之后,刻意与衣橱保持一段距离。同伴的惨状殷监不远,卫兵实在没胆子独自打开衣橱,天晓得里面还证下了什么陷阱。于是他提高警觉环视四周,寻找其他可能的藏身之处。
这时他的脚掌突然碰到一个硬物。低头一看,地上有个小小的玻璃瓶。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去,打算将玻璃瓶捡起来。
「呜喔!」
指尖还没碰到瓶身,瓶口就冒出一阵黑烟。卫兵虽然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最后还是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
「喂!发生了什么事?」
浓密的黑烟自房间窜出。
浇熄头发和胡须的火焰之后,另一名卫兵准备返回二楼,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站住!」
房间里面传来同伴的怒吼、急促的脚步声、以及玻璃碎裂的声响。
「喂!」
停留在走廊上的卫兵终于下定决心,准备冲进房间。这时屋内的同伴也刚好冲了出来。只见他蜷曲着身子,咳得十分厉害。
「出了什么事?」
「那个家伙……从窗户逃走……」
咳得死去活来的卫兵勉强挤出片段的字句。这时一阵强风从破窗吹了进来,浓密的黑烟蔓延至走廊。胡须被烧得精光的卫兵强忍着刺目的浓烟,转身回到楼梯口。
「让我来对付那个小子!」
之后就乒乒乓乓地跑下楼梯。
俯视同伴雕去的背影,留在二楼的卫兵又一连咳了好几声。
可是等到同伴离开酒店的声音传入耳中之后,卫兵却立刻挺直了腰杆。
「好险,幸好没被拆穿……」
卫兵脱下头盔——蓝格的脸孔赫然浮现。
其实蓝格跟卫兵的体型相差甚远,不过在那种兵荒马乱的情况下,也难怪另一个卫兵看不出破绽。
蓝格脱下抢来的上衣,朝着烟雾逐渐散去的房间瞄了一眼。只见一名半裸的年轻男子倒吊在天花板上,这一切都是蓝格的作战计划。
隐身衣橱之前,蓝格将烟雾弹藏在床架上。着火的卫兵茌屋内到处乱窜,结果不小心撞到床铺,让烟雾弹掉落地面。
烟雾弹在蓝格最需要的时候发生作用。黑色的浓烟辽蔽了卫兵的视线,从衣橱冲出的蓝格趁机以绳索捆绑卫兵的脚踝,再利用操绳术将卫兵倒吊起来。
接着他又迅速夺下卫兵的头盔和上衣,塞住卫兵的嘴巴,然后就伪装成被浓烟呛伤的模样,上演了一出绝妙好戏。
「那个小子真的从窗户逃出来了吗?」
「一定还在附近,把他揪出来!」
包围酒店的卫兵也中了计,朝着四面八方敞上。
蓝格抬头望着倒吊征人化板卜的男子。只见男子一张脸涨得通红,被塞住的嘴巴呜呜作响,似乎正在咒骂蓝格。
「别急,你还有另一项任务呢。」
男子顿时停止了咒骂,眼神流露出一丝惧色。
事态演变至今,蓝格恐怕也很难置身事外。
即使心里面再怎么不愿意,蓝格也必须救出夏绿蒂,取回「青泪」。
手边的装备十分有限,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明知一场恶战难以避免,蓝格还是下定了决心,将右手伸入怀中。
悠扬的笛声缭绕于阴暗的地牢。
睡得正沉的夏绿蒂猛然惊醒,却又立刻倒抽一口冷气。
「你……!」
戴着面罩的脸孔近在眼前。
夏绿蒂试图起身,却怎么也办不到。双手被绑在背后,脚踝也被捆绑在一起,几乎动弹不得。悔恨交加的夏绿蒂气得咬牙切齿,却怎么也无法阻止吹笛人得意洋洋的笑声传入耳中。
「……那是什么?」
不断挣扎的夏绿蒂突然发现吹笛人拿着一面小小的镜子,映照出复绿蒂的面孔。不过镜面绽放出蓝白色的光芒,显然并不是普通的镜子。
「你对我做了什么?」
夏绿蒂的语气虽然锐利,吹笛人却笑而不语,缓缓地站了起来。
「小姐,为什么要跟我作对?」
「作对……?」
身材高瘦的吹笛人俯视倒在地上的夏绿蒂。然而夏绿蒂丝毫未见惧色,勇敢地挺起上半身。
「看来我似乎还没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夏绿蒂·亚历山卓·康士坦达·德·查帕尔提耶,是查帕尔提耶的第一百三十二代领主。」
「哦,所以呢?」
「保护查帕尔提耶的人民,是领主的责任与义务。一旦出现了危害人民的恶徒,就必须立刻加以制裁,这就是我的正义!」
「原来如此。」
喃喃自语的吹笛人再度蹲了下来,右手捏着夏绿带的脸颊,强迫她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唔……放哄我!」
「长得不错,脾气也满泼辣的。」
夏绿蒂颈子一扭,吹笛人也顺势松手。
「不过领主大人的身分可就有点难办了;绑架贵族之女只会把事情闹大,这可不是明智之举。」
吹笛人再度起身,一派轻松地耸耸肩膀。
「别这么激动嘛。我在这座城市的工作就快告一段落,大概明天就会离开了。」
「是吗?幸好还赶得上。万一让你这个可恶的恶棍顺利逃脱,岂不是让查帕尔提耶家的名声为之蒙羞?」
「离开之前,我会先彻底消除你的记忆。既然什么都记不得,自然没有蒙不蒙羞的问题,这点你倒是可以放心。」
「不,我绝不让你得逞!我一定要亲手制裁你这个为非作歹的恶棍!」
夏绿蒂拚命地挣扎,试图挣脱身上的束缚。吹笛人的脸孔虽然隐藏在面罩之下,不过看起来似乎相当愉悦。
「是吗?不如我现在就改变你的记忆如何?让你忘了领主的身分,成为在夜晚的街头讨生活的烟花女子,似乎也挺不错的。」
「你终于露出马脚了!竟敢砧污纯洁的少女,说什么都不能原谅!」
夏绿蒂气得横眉倒竖,恶狠狠地瞪着吹笛人。
窸窣的脚步声突然传入她的耳中。
「吹笛人殿下。」
卫兵和一名少女出现在地牢。吹笛人将气呼呼的夏绿蒂丢在一旁,以亲切的口吻向少女开口:
「米耶尔,有事吗?」
「米耶尔……?」
夏绿蒂顿时睁大丁双眼。名叫米耶尔的少女,确实跟诺娃有几分相似。
米耶尔让卫兵留在入口,独自走进监牢。
「您所指示的调查行动已经有结果了。」
「哦?结果是什么?」
吹笛人招招手,示意米耶尔靠近一点。于是米耶尔依言倚靠在吹笛人的身上,附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
「原来如此,果然不出所料。」
吹笛人点点头,伸手在米耶尔的臀部摸了一把。
米耶尔的身体微微一震。
「米耶尔,你果然是个好孩子。」
「不……不敢……」
目睹两人亲密的模样,夏绿蒂的怒气终于爆发了。
「你……你这个不要脸的家伙!」
夏绿蒂挣扎着想要起身,她扭曲的身体就像是离开水面的一条鱼。即使全身上下几乎无法动弹,夏绿蒂还是忍不住想要教训眼前的吹笛人。
「放开那个女孩!米耶尔,不要屈服于恐惧之下!我夏绿蒂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吹笛人无奈地耸耸肩膀。他非但没有放开米耶尔,反而一把将少女抱在怀里,接着又以幸灾乐祸的挑衅眼神打量着气得满脸通红的夏绿蒂。
「我该上去了。米耶尔,你就跟卫兵留下来监视她吧。」
吹笛人放开米耶尔,将她往夏绿蒂的方向轻轻一推,发出几声低沉的冷笑。
「呵呵呵……她一定会告诉你很多有趣的故事。」
吹笛人把话说完之后,便踏着脚步走出地牢。
被留下来的米耶尔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外面的卫兵则是站在门口保持警戒。
等不及吹笛人的背影消失在地牢的入口,夏绿蒂主动向米耶尔攀谈:
「你是德托列酒店的女儿吧?诺娃已经全都告诉我了。」
米歇尔毫无反应。神情黯淡的少女低头不语。
「真令人同情……那个家伙的笛声束缚了你的心,控制了你的身体。等着瞧吧,到时候我一定会……」
「……别再说了。」
米耶尔摇摇头。双眸之中流露出一拣哀愁,彷佛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夏绿蒂见状,顿时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求求你,不要违抗吹笛人殿下,更不要理会我好吗?」
「那怎么可以?放任那个恶棍为非作歹,可是会让我夏绿蒂的威名扫地。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亲手打倒那个家伙。」
「千万不要,这样子只会让你受到无谓的伤害……」
「这就不对了。」
夏绿蒂的语气异常坚定,甚至连一直不敢正视夏绿蒂的米耶尔也忍不住抬起头来。
「对抗吹笛人不会让我受到任何的伤害。我的伤害来自于人民的伤害,人民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
「可、可是……」
「身为查帕尔提耶的领主,这本来就是理所常然的。」
夏绿蒂的语气没有一丝犹豫。
「我从诺娃的身上感受到心痛,如今也从你的身上感受到莫大的痛苦。往后不管遭遇何种苦难,我都要拯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
夏绿蒂的眼神十分坚定,这就是她所坚持的信念。
「可是……」
米耶尔怔怔地流下泪来。
只见她脚步踉跄,一路往后退去,直到贴在墙上才停了下来。颤抖的双唇微微开启,似乎想要诉说什么。
「米耶尔?难道你的催眠术早就解开了?」
夏绿蒂的内心闪过一丝希望,不自觉地提高了音调。
「我……我……」
米耶尔什么也没说。
紧闭双唇的她头也不回地逃离地牢。
「米耶尔!」
夏绿蒂高声呼唤逃走的少女,米耶尔却并未回头。
「米歇尔……你再忍耐一下……」
抬头看着天花板的夏绿蒂突然缩起了身子。只见她的双腿往后一躬,直接从被绑在身后的双臂之间穿过,展现出惊人的柔软度。
「你给我老实一点!」
守在入口的卫兵眼见情况不对,立刻提着斧矛冲了上来。当然,夏绿蒂是不可能乖乖听话的。
只见夏绿蒂双手撑地,当场倒立了起来。
短裙的裙摆飘然掀起,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呜哇!?」
试图阻止夏绿蒂的卫兵目睹眼前的光景,不禁呆呆地愣在原地。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彷佛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保持倒立姿势的夏绿蒂往上一跳,在半空中轻巧第转了个圈,好整以暇地站在卫兵的面前。手脚的绳索虽然尚未松绑,嘴角却浮现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你、你这样子还想做什么?给我老实一点!」
尽管有些失措,卫兵还是摆出了架式,准备随时举起斧矛给予痛击。
「还想做什么?当然是制裁可恨的恶徒罗。」
「不、不要闹了!竟、竟敢跟司令官作对,你活得不耐烦啦!」
卫兵干脆丢下武器,赤手空拳对付夏绿蒂。大概以为光靠拳脚工夫就可以摆平手脚受到拘束的少女吧。
只可惜他的对手不是普通的少女。
「喝!」
挥出拳头的时候,夏绿蒂早已不在原地。
只见夏绿蒂往后一跳,并拢双脚朝着墙壁猛力一蹬。
「什么!?」
接着又利用墙壁的反作用力在半空中转了一圈。
「立刻给我清醒过来——!」
干净俐落的跳跃飞踢结结实实的命中卫兵的咽喉。
「咕哇!啊……」
受到重击的卫兵当场倒地不起。
「保护查帕尔提耶的卫兵居然被笛声操纵,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夏绿蒂不禁有感而发。至于夏绿蒂自己也曾经被笛声操控的事实,则是被她自动忽略。
从昏迷不醒的卫兵身上搜出短剑,割断手脚的绳索之后,夏绿蒂终于恢复了自由。
对于夏绿蒂而言,斧矛显然过于沉重,而且又少了一分轻灵的美感,根本激不起使用的欲望。
于是夏绿蒂带着抢来的短剑,飞也似的离开地牢。她的目标是吹笛人,这次说什么都要打倒那个恶徒,拯救所有的少女。
「啊……!」
就在踏上通往地面的第一阶楼梯时,夏绿蒂突然停下脚步,双腿更是微微颤抖。
「不会吧……这怎么可能……」
下半身的颤抖逐渐往上延伸。全身肌肉为之紧绷的同时,夏绿蒂不禁紧咬下唇。
「我太……大意了……」
扭曲的表情异常病苦,沉重的双腿举步维艰。
夏绿蒂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阶梯,眼神之中充满了绝望。
※ ※ ※
进入梅贝尤魔术大学就读的第二年。
第一年几乎是在基础知识的学习之中渡过的,不过升上二年级之后,类似高等魔术具的精练与应用等等的实习课程逐渐增加,大家也首次感受到梅贝尤最高学府的学业压力。
我几乎每天都埋首于书本,亲手操作前所未见的魔术具更是带给我唔比的喜悦。授课内容愈来愈多样化,教授所指定的课题总是充满了惊奇。
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授课,就是『阻止迷宫中的魔像』。
历史悠久的梅贝尤魔术大学于大崩落之后不久正式成立,校区内依然保留了许多当时的老建筑。广大的校地散布着各式各样的设施,有些设施甚至连在学校任教多年的老师都未必知晓,学生就更不用说了。
因此当时的我们都是第一次进入『魔像迷宫』。
课程的内容十分简单。全班同学各自分组,一组五人,然后教授在迷宫中安排与分组组别数量相等的魔像。
所有的魔像一律从迷宫的中心往外移动。如何阻止魔像走出迷宫,就是课程的最大考验。
课程内容的描述听起来就像是巡回游乐园的特别活动,大家心里面只觉得有趣,而且这种课程设计也相当符合凯赛贝克教授创新前卫的风格。然而实际的情况是否如此呢?
「呜哇啊啊啊!」
直接深入迷宫、站在宛如庞然大物排山倒海而来的魔像面前,才赫然发现事情并没有想像中的简单。
我和其他组员无不面如土色,四处逃窜。
「喂,蓝格,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不知不觉中,我成为五人小组的领袖。面对其他同学迫切的询问,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当然,我们并不是一味地逃命。事实上我们拟定了几个作战计划,也试着付诸实行,结果全都以失败收场。事先准备的魔术具几乎消耗殆尽,大家的心中都充满了无力的挫折感。
于是我下定决心,打算放手一搏。
「等一下请你们牵制那个家伙的行动。等到它停下脚步之后,我再趁机跳到背上。」
几个同学摇摇头,试图劝我打消主意;然而亲眼目睹厉声咆哮的魔像击碎石壁的景象之后,大家都不再说话。
「就这么办,你自己小心。」
于是其他的同伴朝着四面八方散开,将魔像包围在中间。
这时我也快步冲向目标。
「就是现在,动手!」
接获我的指示之后,大家立刻掷出课堂上制造的雷石。经过一整年的学习与训练,雷石的效果获得长足的发展,强大的雷鸣和闪电成功让魔像停下脚步。
趁着这个机会,我钻过腿像的胯下,接着又转身跳上了魔像的背部。
宽阔的背部刻有魔术式,藉以控制魔像的行动。只有解读、改写魔术式,才能让魔像停止行动。
我一个人的重量并不足以影响魔像的动作。只见它摇晃着身体,依照魔术式的既定路线一路前进。我只能紧紧攀附在魔像的背上,与魔术式展开搏斗。
迷宫的光线本来就特别阴暗,解读复杂冗长的魔术式可说是一项苦差事。光是攀附在左摇右晃的魔像身上就已经很辛苦了,我的额头顿时冒出豆大的汗珠。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大概就是魔术式并未转换成暗号吧。
努力解读魔术式之后,总算找出控制行动的部分。虽然没什么自信,我还是试着改写魔像的魔术式。
这时魔像的移动速度突然慢了下来。
「成……成功了吗?」
保持一段距离尾随在后的同学喃喃自语。
跨出最后的一大步之后,魔像终于停止了行动。
「万岁!」
其他同学围绕着我跟魔像大声欢呼。我也松了口气,直接软瘫在魔像的背上。
这时我突然从魔像的体内感受到一股蠢动。
猛然抬头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步。
魔像发出一声怒吼,全身关节再度发出刺耳的倾轧声。
「糟糕!上了教授的当!」
简而言之,这是「陷阱题」。
凯赛贝克教授将陷阱藏在控制行动的术式走中,改写术式就会触动陷阱,再度启动静止的魔像。
「蓝格,危险!」
魔像的速度变得飞快,已经可以用奔驰二字来形容了。身体的摇晃愈来愈激烈,最后终于把我甩了下来。
撞上墙壁的我感到一阵晕眩,其他同学立刻赶了过来。
「怎么办?要不要逃走?」
畏惧与害怕的心情全都写在大家的脸上。
可是我并不打算就此放弃。
一想到自己居然没发现教授设下的陷阱,心里面不禁感到十分懊恼。如果因此害得其他同学无法取得这门课程的学分,往后我一定会内疚一辈子的。
于是我爬了起来,取出事先准备的绳索。念出操绳术的咒语之后,绳索立刻像一条蛇般往前游动。缠住魔像的脚踝之后,又一连绕了好几圈,最后终于将魔像固定在迷宫的石柱旁边,制止了行动。
「停下来了!」
「绳索撑不了多久,很快就会被挣断的。」
「那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听到我的说法之后,高声欢呼的同伴顿时安静了下来,面色十分凝重。
「先离开这里再说。趁着那家伙不能动的时候,重新拟定作战计划。」
没有人表示反对。于是大家排成一列,朝着出口的方向前进。
接近出口的时候,我们停下了脚步。在测验期间离开迷宫,可是会被严重扣分的行为。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想拿高分,而且就算离开迷宫,也无法补充魔术具。毕竟以有限的装备完成任务,才是这门课程的训练重点。
于是我们找了一块平坦的地方,确认大家仅存的装备。
这时地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声音来自迷宫深处,逐渐朝着出口逼近。只有魔像才会发出这么沉重的脚步声。
「不会吧,已经追上来了吗?」
我们连忙拿起摊在地上的魔术具。准备迎战敌人的同时,眼睛也不时环视四周,寻找安全的掩蔽场所。就在这个时候,魔像出现了。
「咦,你们几个在这里做什么?」
那是巴妮拉的声音。只见她坐在魔像的肩膀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另外四名同学则是兴高采烈地跟在旁边。
「……搞定了?」
「当然,这种魔术式轻轻松松就解开了。你们呢?瞧你们一副狼狈的模样,该不会是落荒而逃了吧?」
心事被巴妮拉说中,我顿时无言以对。察觉到我的狼狈之后,巴妮拉身边的同学顿时吃吃笑了起来。
「也罢,我们要出去了。」
在巴妮拉的指示之下,魔像再度迈开脚步。看来她已经完全控制了魔像,真不知道是怎么改写术式的。
「先走了,蓝格。这次是我赢了。」
心里面虽然不甘愿,却也不得不佩服巴妮拉的实力。当时巴妮拉已经取得全学年第一名的成绩,大家都在猜测校方会不会破格让她跳级。
目送巴妮拉离去的背影,我不禁有感而发。
察觉「陷阱题」的同时加以改写,这不是我所能办到的。我的实力还不足以解析魔像的魔术式。
虽然不怎么好受,还是得承认自己技不如人。我们这一组通过考验的可能性,几乎是趋近于零。
到底该怎么做才好?真的只能放弃吗?
「那是什么声音?」
陷入沉思的我立刻被拉回现实。说话的人是巴妮拉小组的一名女学生。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剧烈的震动,从迷宫深处传来。
「来了!」
我的组员个个面色凝重,凝视着声音的方向。
绳索已经被挣断了。由于我改写成错误的魔术式,比先前更加凶暴的魔像正朝着我们迅速逼近。
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放弃这次的考验吧。于是我转头打量着出口。
载着巴妮拉的魔像映入眼帘。
我立刻堆起了满脸的笑容。
「太好了!那个家伙来了!」
听见我喜不自胜的喊叫之后,组员和巴妮拉无不吃了一惊。
「喂,蓝格?」
以手势制止试图问个究竟的组员之后,我朝着巴妮拉开口:
「真可惜。你们应该尽快离开,不要停下来跟我们说话。这下子胜利是属于我们的了!」
「慢着,你这是什么意思?」
命令魔像停下脚步之后,柳眉倒竖的巴妮拉厉声反问。暗自窃喜的同时,我煞有介事地回答巴妮拉的问题。
「其实我们的魔像也修改了魔术式,准备打倒其他的魔像。」
「你说什么?」
「不相信吗?自己看吧!」
我伸手往前一指,身上还缠绕着几截绳索的魔像正以惊人之势直扑而来。
「有意思……我绝对不会输给你的!」
受到刺激的巴妮拉立刻接受挑战。
「魔像,准备迎击!」
我不禁在内心暗自窃喜。
接获指令的魔像立刻迎了上去。巴妮拉从魔像的身上一跃而下,继续下达命令。
「先抓住敌人!很好,使出扫堂腿!挥拳打它!」
相较于无人控制的魔像,依照指令行动的魔像显然大占上风。双方僵持了短暂的时间之后,我们的魔像就遭到彻底破坏,化作无数的土块散落地面。
「表现不错喔,魔像!」
巴妮拉下达停止攻击的命令。只见她得意洋洋地走了过来,双颊因为胜利的兴奋而泛起红晕。
「还说什么胜利一定是属于你们的,你的魔术式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可是看到我脸上的表情之后,巴妮拉却为之一愣。
「慢着,你那是什么表情?」
「噗……呵呵呵……」
这也难怪,因为那个时候的我已经憋不住满腹的笑意了。
目睹魔像变成一堆堆的土块之后,原先不明究理的组员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蓝格,真有你的!」
「巴妮拉,多谢罗!」
大家高兴得又叫又跳,指着魔像的残骸哈哈大笑,甚至还有人牵着巴妮拉手舞足蹈了起来。
巴妮拉和她的组员一脸茫然,完全不明白大家在高兴什么。
「慢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我强忍着笑意,向巴妮拉坦承一切。
「其实我在改写术式的时候出了差错,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失控的魔像。幸好你的魔像替我解决这个难题,说起来还得好好感谢你呢。」
「啊……」
巴妮拉脸上的茫然很快的被怒气所取代。
「蓝格,你居然欺骗我!」
「哈哈哈,抱歉抱歉。不过你可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呢。」
狗急跳墙的策略竟然奏效,顿时让我难掩内心的得意。
本来想轻拍巴妮拉的肩膀表达善意,却被她一把拨开。
「哼……我要去跟教授告状!」
巴妮拉转过身子,头也不回地离去。盛怒之下,甚至忘了带走自己的魔像。
离开迷宫之后,凯赛贝克教授正等在前面。巴妮拉见状,立刻气势汹汹地来到教授的面前。
「这门课的重点在于魔术式的解读和改写,蓝格的做法违反了规定,应该不能列入计算吧?」
「嗯……」
陷入沉思的教授朝着我瞄了一眼。巴妮拉的说词并不是毫无道理,我不禁有点担心了起来。
「不,我觉得还挺不错的。」
「教授!」
只见教授露出促狭的笑容,轻拍巴妮拉的肩膀表示安慰,接着又对着我微微一笑。
「课程的主旨确实如巴妮拉所言,不过链金术的手法可不只局限于教科书的内容。」
手掌离开巴妮拉的肩膀之后,教授环视在场的所有学生。
「记忆、理解魔术式或是魔力当然重要,然而优秀的链金术师更需要的是灵活的思考和跳脱既成观念的着眼点。如此才能提升现代链金术的水准,替人类创造出更美好的未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将教授的教谕牢记在心。
「你的做法很有趣,不过还是得加强魔术式的学习。」
拍了拍我的肩膀之后,教授的脸上露出淘气的笑容。面对教授的称赞,我也报以礼貌性的微笑,不过心里面还是感到轻飘飘的。
「哪有这种事!太荒谬了!」
唯独巴妮拉依然是一副忿忿不平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