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身于暗处的时候,才终于想了起来。
当时凯赛贝克教授的教诲果然是真的,事实上蓝格之后的战绩也是相当的辉煌。
不过也就是因为如此,蓝格才会感到心痛不已。
因为他背叛了教授的理想。
为了将内心的愧疚抛到脑后,蓝格抬起头来,打量着眼前的建筑物。几条人影在建筑物的窗口来回移动。
「炸弹」应该就快抵达了。
于是蓝格从斗篷之中取出榴弹炮,装填炸裂榴弹。
目标是卫兵所没有灯光的房间。
「外面在吵什么?」
卫兵所的大厅笼罩在肃杀的气氛之中。铁制的大门深锁,市民不得进出,一副备战的模檬。
卫兵无不将武器带在身边,保持高度的警戒。
这时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拜托!快点开门!」
「这个声音不是……?」
门内的卫兵面面相觑,显然都对门外的声音并不陌生。
慢慢打开铁门后,一名卫兵立刻从门缝钻了进来。
「托马!?这是怎么回事?」
名叫托马的卫兵双手遭到捆绑,脸色发青,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救救我!是那个家伙干的好事!」
「那个家伙?二人组中的男子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被他抓到了!他有一条会移动的绳索,之后又在我的身上不知道安装什么东西!」
将托马围在中间的卫兵闻言,顿时往役退了好几步,其中甚至有人举起长剑对准了托马。
「他对你做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好像在我的衣服里面……」
就在这个时候,卫兵的头上突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呜喔!」
宛如要塞一般的卫兵所顿时微微晃动。
「怎么回事?」
「在上面!」
所有的卫兵立刻冲上通往二楼的阶梯。
走廊并没有异状,不过两扇门的其中之一却冒出了浓烟。
手持武器的卫兵在门口围成一圈。其中一名卫兵转动门钮,打开微微变形的门板。
「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屋内一片狼藉。
这里原本是卫兵所的资料室,如今却窜出阵阵的浓烟。所有的书柜倒的倒、斜的斜,到处部是文献书籍和历史文物的残骸,以及窜出火苗的纸片。
「拿水来!快点灭火!」
几名卫兵提着水桶冲了出去,剩余的卫兵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内。
靴底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大家纷纷踩熄脚下的火焰,却是什么事也没发生。
「有没有看到被动过手脚的痕迹?」
难掩紧张的卫兵还是继续搜索。
「喂,你们看!」
一名卫兵大叫一声,手中长剑指着地上的玻璃碎片。碎片呈弧形,应该是某种球状物体的一部分。
「这是……炸裂榴弹?」
男子脸色一变,以剑尖将玻璃碎片翻了过来。
「上面好像画了什么。」
众人纷纷探出上半身。仔细一看,玻璃碎片确实有个图形。
上面描绘的是「吐舌小丑」。
「搞什么?这是什么鬼东西!」
「……会不会是链金术师的印记?」
大家纷纷讨论起这个不像涂鸦的精巧图案。
「呜哇!」
一声惨叫中断了众人的议论纷纷。
惨叫声是从楼下传来的,楼上的卫兵立刻冲出房间。
「怎么回事……啊!」
七手八脚跑下楼梯的卫兵无不变了脸色。
会客室的正中央,有一名穿着衬衫的男子。这名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双手被捆绑起来、才刚回到卫兵所的托马。如今他已经脱去上衣,胸前赫然出现一颗红色的玻璃球。
那是炸裂榴弹。
「你……你怎么会有这个玩意儿?」
「是他!是他安装在我身上的!快点帮我拿下来!」
一脸惊惧的托马几乎快要哭了出来。他的胸口缠绕着一条锁链,尾端系着炸裂榴弹。只见他走向同伴寻求协助,同伴却纷纷举起武器,不让他继续接近。
「去你的!不要过来!」
「万一爆炸的话,大家可是会一起死的啊!」
虽然无情了些,却是理所当然的反应。金属制的圆筒型容器的前端与玻璃瓶相连,里面注满了含有魔力的液体,绽放出代表危险的红光。
「喂,等一下。」
一名卫兵突然开口。
「身上有炸裂榴弹的人,只有托马而已吗?」
咽了口唾液之后,卫兵继续开口:
「安装炸裂榴弹的地方,只有资料室而已吗?」
在塌的术兵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躲在暗处的蓝格正在观察卫兵所的情况。
只见卫兵所的铁门开启,脸色大变的卫兵纷纷夺门而出。
「计划成功。」
蓝格露出得意的微笑,绕到建筑物的后方。
一个人也没有。从怀中取出绳索之后,利用操绳术来到二楼。这里正是被炸裂榴弹轰出一个大洞的资料室,蓝格轻而易举地从原本是窗户的大洞之中入侵卫兵所。
进入资料室之后,蓝格环视四周。房间樫面的摆设和物品几乎被破坏殆尽,不过倒也没有人因此而受伤。事实上蓝格早已从被捕的卫兵口中得知平常不会有人进出资料室的情报,不过亲眼证实此项情报无误之后,这才得以放下心头的大石。
即使如此,现在也不是松懈的时候。
透过敞开的房门观察建筑物的内部。所有的卫兵全都逃了出去,建筑物里面一片寂静。
「很好。不知道那个大小姐在哪里……」
大部分的卫兵所都设有地牢,这座建筑物当然也不例外。而且蓝格也从被捕的卫兵口中套出情报,得知吹笛人的大本营位于最上层的司令窄。
按照常理来判断,夏绿蒂不是被囚禁在地牢,就是被安置在司令室里面,由吹笛人亲自看管。
到底该前往地牢、还是最上层的司令室?蓝格不禁陷入了犹豫。
「蓝格?」
熟悉的声音突然传人耳中。
蓝格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声音并未中断。
「你来了吗?蓝格,请快来救我!」
错不了的,声音来自楼上。
「司令室………」
喃喃自语的蓝格伸手入怀。
紧紧握着怀中的魔术具之后,蓝格朝着目标迅速移动。
花不了多少时间,蓝格就找到了司令室。
最上层的走廊尽头,有一扇厚重的木门。
蓝格轻轻地开敢木门,仔细地观察之后,才从门缝溜了进去。房间里面静悄悄的,连半个人也没有。
「……弄错了吗?」
就在蓝格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
「蓝格,请快来救我!」
夏绿蒂的声音,她果然在这里。蓝格再度迈开脚步,朝着房间的内部前进。
声音似乎是从司令官专用的办公桌传出来的。蓝格蹲了下来仔细打量,却连一只小猫也看不到。
「难道是……」
猛然醒悟的蓝格翻开堆积在书桌上的报纸和卷宗。
「啧……」
他忍不住咂舌。
伪装成报纸的虚像之书顿时映入眼帘。才刚拿起覆盖在上面的报纸,虚像之书就浮现出夏绿蒂小小的立体影像。
夏绿蒂眼神空洞、面无表情,显然是受到了催眠。
「蓝格,请快来救我!」
只见她樱孵徽张,无论是音调或是语气都跟蓝格听见的声音一模一样。
这时司令室突然响起热烈的掌声。
吹笛人打开房门,出现在蘸格的身后。
「不简单、不简单!竟敢孤身闯入卫兵所,你的勇气确实令人钦佩。」
爽朗的笑声自面罩之下传出。
吹笛人一边拍手,一边慢条斯理地走进司令室。
全身上下都是破绽,几乎毫无防备。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因为他的身后跟着十几名手持火绳枪的卫兵。
蓝格默默举起双手。
「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吹笛人停下脚步,发出得意的笑声。
「想不到你这号人物居然也会栽在女人的手上。」
笛声缓缓流出。悠扬的乐曲传入耳中,在场卫兵的眼神顿时失去了生气。
「对不起,你的笛声对我没用。」
「……哦?」
乐音戛然而止,吹笛人眯起面罩之下的双眼。从蓝格的反应看来,确实并未受到催眠术的影譬。
「你用了解咒的魔术书?」
「既然知道你是个催眠老手,我怎么可能不事先预作准备?」
「原来如此……」
吹笛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却丝毫没有惊慌的神色。
「了不起,果然是心思细腻又慎谋远虑的『小丑』。」
「……什么?」
蓝格心中一怔,打量着眼前的吹笛人。面罩之下的表情虽然无法辨识,吹笛人的眼神却流露出明显的笑意。
只见他直视着蓝格,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诱眠弹的空瓶。
白天的时候为了逃离卫兵所而使用的诱眠弹,结果会促之间无暇回收空瓶。
「上面有记号呢,『吐舌的小丑』。这应该是你的魔造票吧?」
蓝格是个链金术师,当然会在自己制造的魔术具贴上魔造票。
不过他万万也想不到,查帕尔提耶居然也有知道这个记号的人物。
「看到这个魔造票之后,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所以就透过各种管道展开详细的调查,想不到却因此发现了一个重大的秘密。」
拿着诱眠弹的吹笛人刻意张开双臂。这种做作的态度顿时引起蓝格的反感。
吹笛人正面接下蓝格嫌憋的视线,兴高采烈地继续开口:
「魔术监定士蓝格只是你的伪装,你的真实身分,是梅贝尤首届一指的战斗链金术师蓝格·多纳修。」
过去禁忌的封号传入耳中,蓝格下意识咬紧牙关。他不想听到这些。察觉蓝格的不悦之后,吹笛人似乎更加的得意:
「在巴典帕克之役独自破坏二百具的魔装兵、击沉五十艘飞行船的战争英雄,同时也是杀害三万五千名士兵以及百姓的『微笑恶魔』,名字就叫做『小丑』。」
「……住口。」
「最后背叛了祖国梅贝尤,投向敌国巴典帕克的阵营。蓝格·多纳修,这才是真正的你。」
「住口!」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提起自己不想被任何人碰触的过去,蓝格终于失去了平日的冷静,濒临爆发的怒气更是让他的双肩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吹笛手见状,顿时得意地笑了出来。
「不需要这么生气吧?为了公平起见,我也聊聊我的过去吧。」
蓝格的双眸虽然流露出毫无兴趣的眼神,吹笛人依然满不在乎地开口:
「我以前是军队攫的魔装兵,多少也听过梅贝尤战斗链金术师的传言。想不到却因此而发现了你的真面目,还真的应证了世事难料这句话。」
蓝格干脆闭上嘴巴,不再开口。反正不管蓝格说什么,吹笛人也没有乖乖听话的意思。既然如此,索性让他说个过瘾吧。
「鼻边的战友都说你是个聪明绝顶又狡猞奸诈的人物。如今有幸与你交手,这才发现传言果然不假。」
吹笛人开始在房间之中来回踱步。
「当初在卫兵所的时候,你躲过了卫兵的搜捕,之后又突破了街上酒店的包围网。原本以为逃过一劫的你会就此远走高飞,没想到居然为了拯救女人跑了回来。『小丑』老弟,这种勇气和骨气着实令人钦佩。」
吹笛人站在蓝格身边,故意附在他的耳边窃窃私语。基本上吹笛人的说词毫无意义,他只是在享受戏弄猎物的乐趣。
「只可惜最后的胜利还是属于我的。」
吹笛人的笑声在耳畔响起,心生厌恶的蓝格立刻别过头去。吹笛人的用意再明显也不过了,他就是要近距离欣赏蓝格的反应,才会故意凑止前来。
「你说够了没有?不要浪费时间了,快点杀了我吧。」
「堂堂梅贝尤的战争英雄,怎么会急着寻死呢?」
无视于吹笛人的讪笑,盘格指着自己的胸口。
「最好是一枪毙了我,否则『最后的王牌』可是会从这里跑出来喔。」
「……是吗?感谢你的忠告。」
吹笛人立刻往后退了几步。
他的心里面早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如今蓝格的忠告更是确定了内心的怀疑。
照理说,蓝格的目的应该是救出那名叫做夏绿蒂的女子。情况允许的话,也会顺便拯救其他被绑架的少女。
可是蓝格却完全没有确认夏绿蒂和其他少女是否平安的意思。
其中一定大有问题。这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背后一定有什么秘密。一想到这里,吹笛人立刻回到卫兵的身边。
「仔细帮他搜身。」
「没这个必要吧?」
蓝格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焦躁的神情。果然不出所料,吹笛人点点头。两名卫兵立刻凑上前去,隔着斗篷仔细地搜查蓝格的身体,旋即脸色一变,僵直了身子。
「司令官殿下!」
一名卫兵掀开斗篷。
蓝格的胸前缠绕着粗壮的锁链。一颗玻璃球被安置在心脏的位置,尾端覆盖着金属的半球。
「这小子不想活了吗……?」
卫兵喃喃自语。
蓝格将炸裂榴弹安装在自己的心脏上面。
注入魔力的深红色液体微微摇晃。液体注满了整颗玻璃球,爆炸的威力显然不是托马身上的炸裂榴弹所能相比的。
即使将卫兵所夷为平地,也是不足为奇。
「哼,原来是这种王牌……战斗链金术师果然是不容小觑的对手。好了,大家把枪放下。」
吹笛人一声令下,卫兵纷纷放下手中火绳枪,让枪口对着地面。
「怎么不开枪呢?我等着跟你们同归于尽呢。」
「呵呵,幸好我没有那么冲动。」
内心虽然紧张,蓝格还是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吹笛人的表情虽然无法辨识,眼角的笑意却夹杂着些许的怒气。
「胜负一分,相信你们也不想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吧?乖乖的把那些少女交出来吧。」
「嗯……该怎么做呢……」
吹笛人的声音十分低沉。
「瞄准头部……不行,说不定炸裂榴弹早已做好了设定,在主人丧命的同时引爆,印像中不知道是巴典帕克还是梅贝尤曾经提出过类似的方案……」
「……真不愧是魔装兵,连这种事情都知道。」
蓝格的回应传入耳中,在场的卫兵无不面露惧色。他们内心的想法,应该跟吹笛人是一样的。
为了加深卫兵心中的畏惧,蓝格故作镇定地开口:
「只要我死了,或是有人打算强行拆除装置,就会引爆炸裂榴弹。不想死的话,最好是不要乱来。」
「……不如这样吧。我先离开现场,再命令卫兵把你打成蜂窝如何?」
「最好还是不要。等到你离开之后,我马上就解除他们的催眠,到时候落荒而逃的人可能就变成你了。」
嘲讽吹笛人的同时,蓝格不禁暗自感到钦佩。
在场的卫兵对蓝格的挑衅毫无反应。这代表吹笛人彻底控制了卫兵的心,这些卫兵视吹笛人为唯一的主人,完全不会质疑他的指令。
魔装兵果然是魔装兵
不过现在可不是胆怯的时候。
「劝你还是放弃吧,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面对蓝格锐利的眼神,吹笛人不禁眯起了双眼。
「这话怎么说?」
「你说呢?」
吹笛人陷入了沉思,他开始怀疑蓝格是不是话中有话。
「司令官殿下。」
这时一名卫兵恭恭敬敬地迎了上来。
「之前落入这名男子手中的托马·阿雷吉狼狈逃回卫兵所,身上安装了一颗炸裂榴弹。除了托马之外,说不定其他卫兵或是卫兵所的其他角落……」
「我明白了。」
吹笛人点点头,示意卫兵退下之后,开始低头沉思。眼见吹笛人陷入疑心暗鬼之中,蓝格不禁微微一笑。
「被发现了。」
「什么?」
「那个卫兵说的没错。潜入司令室之前,我在其他地方设置了几颗炸裂榴弹。只要引爆胸前的炸裂榴弹,其他的炸裂榴弹也会跟着引爆,到时候的烟火想必一定很壮观。」
「……疯子。」
「一连绑架好几名少女的你才是真正的疯子吧?好了,快点把那些少女交出来。」
吹笛人的沉默似乎是出于困惑,却又有一点懊悔的意味。隔着一层面罩的双眼流露出些许的挣扎。
「……看来似乎是别无选择了,我可不想跟你这个疯子同归于尽。」
「算你聪明。」
蓝格不禁在内心松了口气,耳中却同时接收到吹笛人的笛声。
「你想做什么?」
「没什么,叫她们过来而已。」
吹笛人说的是实话,笛声并未对蓝格的精神状况造成任何的影响。一段时间之后,走廊的另一端传来好几个人的脚步声。
「蓝格,你终于来了。」
听见夏绿蒂的声音之后,蓝格的嘴角终于浮现出久违的笑容。然而门外的脚步声突然停止,夏绿蒂和其他少女并没有进入司令室的意思。
「夏绿蒂,怎么回事?」
但他的问题并没有得到直接的答覆。
「没办法,这里的男人太多了。」
「……什么意思?」
吹笛人的语气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顿时惹来蓝格的不悦。
「别这么凶嘛。我也没动什么手脚,只是让她们穿上近乎全裸的服装罢了。房间里的男人这么多,叫她们怎么好意思进来呢?」
「你这个变态……」
「纯粹只是阻止她们逃走的预防措施罢了……当然也稍微参考了我个人的喜好。」
只见吹笛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朝着走廊上的少女开口:
「快点进来吧。进来之后,自己找地方藏好,我会请在场的男士先闭上眼睛的。」
吹笛人话才刚说完,所有的卫兵同时闭上双眼。
「至于你嘛……不想闭上眼睛的话,至少先转过身去吧。身为一个绅士,面对淑女的时候还是得保持最低限度的礼貌,不是吗?」
吹笛人的语气充满了揶揄。蓝格虽然打从心底厌恶吹笛人的嘴脸,却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接受了吹笛人的提议。
「最好是不要轻举妄勋,否则人家就等着同归于尽。」
「当然,我可不想被炸成碎片。好了,大家都闭上了眼睛,你们可以进来了。」
蓝格背转过身子之后,清楚的感受到好几个人鱼贯进入司令室的气息。站在原地的卫兵也开始移动,似乎为少女让开一条路。
「夏绿蒂,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些什么?」
「托你的福,我好得很。」
不是夏绿蒂高亢的嗓音,而是中年男子低沉的声音。
蓝格心中一惊,立刻转过身来。
吹笛人一声令下,几名身手矫健的壮汉立刻扑了上去。将蓝格压倒在地上之后,立刻以绳索捆绑蓝格的手脚。
「可、可恶……!吹笛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夏绿蒂在哪里!」
示意卫兵退下之后,吹笛人缓缓走近。
「呵呵呵,你又中计了。想不到堂堂『小丑』居然会栽在我的手上。」
走到蓝格身边之后,吹笛人将手中的魔术书放在蓝格的面前。
「蓝格,你终于来了。」
跟走廊上传来的声音一模一样。缩小版的夏绿蒂睁着空虚的大眼,凝视着虚空的一点。
强烈的屈辱感划过心头,蓝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续中了两次同样的伎俩,实在是说不过去。凝视着虚像之书的影像,蓝格气得咬牙切齿。
一名卫兵跪在蓝格身边,将手掌塞入蓝格的口中。
「唔——!」
「别想咬舌自尽。我等着要妤好地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吹笛人站了起来,身后的一名男子立刻往前踏出一步。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落入蓝格手中、身上安装炸裂榴弹的托马。如今缠绕胸前的锁链已经解开了,托马将捧在手中的炸裂榴弹交给吹笛人。
「『小丑』,等着跟这些卫兵一起被炸成碎片吧!」
蓝格顿时发出沉闷地哀鸣。
炸裂榴弹被丢进了火炉之中。
「炸裂榴弹的耐热时间最多只有一分钟……抱歉,我不应该在链金术师的面前班门弄斧。总之你只有一分钟而已,好好替自己的无能忏悔吧。」
蓝格拚命地挣扎,却怎么也无法挣脱卫兵的箝制。
「如何在这一分钟之内挣脱束缚,解除卫兵的催眠,这可是高难度的挑战呢。」
即使听见吹笛人的谈话,卫兵们依然不为所动。先前他们称呼吹笛人为司令官,基于对吹笛人的信任才展开行动;如今压制蓝格的卫兵却是表情呆滞,空虚的眼睛就像是两颗玻璃珠。
一定是刚刚的笛声。表面上是为了招来少女,骨子里却是趁机对卫兵施展强力催眠术。
若真如此,在短短的一分钟之内解除卫兵的催眠状态,恐怕真的是不可能的任务。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否则恐怕连我也难逃一劫。永别了,蓝格·多纳修!」
轻蔑地行了个礼之后,吹笛人离开司令室。
悠然轻快的脚步声,听起来格外刺耳。
笛声再度响起。虽然只是重复的短音节,听起来却跟舞曲一样的轻快。
用意不在于催眠,而是吹笛人轻松愉快的表现。
走下阶梯之后,吹笛人发出得意的笑声。
「真是令人同情——卫兵所遭到疯狂链金术师的自杀攻击,所有的卫兵全都死于爆炸之中。」
吹笛人一派轻松地走下楼梯。
被吹笛人丢进火炉的炸裂榴弹取自蓝格的身上。如果蓝格所言非虚,楼上应该还有好几颗炸裂榴乡。
吹笛人有点担心爆炸的威力会不会波及一楼,不过这应该是杞人之忧。
蓝格是个精于算计的人物,安装炸裂榴弹的时候一定早就将少女的安全列入考量。一分钟的时间足够让吹笛人好整以暇地躲进地下室,等到楼上传出烟火的声音之后,再带着囚禁于地牢的少女远走高飞即可。
「一切顺利,计划圆满成功。明天就可以搭乘飞行船离开查帕尔提耶了。」
飞行船是吹笛人背后的组织替他准备的。蓝格的出现虽然让整个计划横生枝节,打倒「小丑」的事迹却足以让吹笛人声名大躁,也算是意外的收获。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准备推开通往地下室的门扉,吹笛人突然停下脚步。
他想起被囚禁在地牢中的贵族之女。吹笛人大可消除她的记忆,一起将她带走,不过最保险的做法还是直接灭口。
幸好充当代罪羔羊的可怜虫已经在鬼门关前徘徊了。
「真是可惜了那种上等货色。」
喃喃自语的吹笛人推开大门。走下阶梯的同时。还不忘拿出怀表确定时间。距离一分钟的期限,只剩十几秒钟而已。
「结束了,『小丑』。」
面露微笑的吹笛人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天花板。火炉中的炸裂榴弹差不多该引爆了。
就快要爆、就快爆了、就快爆了……
「……奇怪。」
等了好一阵子,还是没有爆炸。
吹笛人的心中浮现一股疑惑,二话不说立刻转身。
快步跑上阶梯之后,站在走廊上的吹笛人观察司令室的动静。
大门依然呈现开启的状态,一切都跟离开的时候没有两样。门外的卫兵依然双眼无神、面无表情。
「司令官殿下……」
「让开!」
推开挡在门口的卫兵,吹笛人打量着司令室内部。
里面也没什么异状。蓝格·多纳修被好几名卫兵压制在地上,其中有几名卫兵注视着火炉中的炸裂榴弹。
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疑惑的绅情。
「发生了什么事?炸裂榴弹呢?」
一分钟的时间早就过了。即使有强化魔术的加持,也不应该到现在还没引爆。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
笑声是从地上传来的。被好几名卫兵压制在地的蓝格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抱歉。只是你们瞠目结舌的模样实在好笑,一时忍不住……」
强忍着笑意的蓝格打量着火炉。
「你看,早就爆炸了。」
赤红的火焰熊熊燃烧,碎裂的玻璃片四处飞溅,红色的液体汨汨流出。
「既然炸裂榴弹爆炸了,你们怎么一点事也没有?」
吹笛人的质问传入耳中,蓝格不禁哑然失笑。
「炸裂榴弹?拜托,炸裂榴弹里面的液体应该更加鲜红,就像地狱三头犬的眼睛一样。」
一名卫兵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
「这个味道……」
只见他以朽手沾了一些红色的液体,旋即伸出舌头舔了舔。
「……果然不出所料,这是番茄汤。」
吹笛人闻言,顿时怒不可遏地瞪着蓝格。
蓝格笑得很开心。虽然忍着不出声,不过从上下晃动的肩膀看来,确实是在嘲笑吹笛人。
「将魔装机移植到魔装兵身上的时候,魔装兵会因此而丧失人类的感觉。将番茄汤当成炸裂榴弹也是情有可原,不能怪你。」
「你……!」
吹笛人的怒气终于爆发。
「杀了他!」
一声令下之后,身边的卫兵纷纷举起手中的火绳枪。
然而蓝格却丝毫不为所动。
「……你那是什么眼神?」
吹笛人的语气显得有些困惑。蓝格的眼神异常平静,即使是在盛怒之下的吹笛人,也忍不住好奇一问。
被敌人团团围住、好几把火绳枪同时瞄准了自己。眼看着就要死于非命了,蓝格的眼神却看不到一丝绝望。
「难道你不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吗……?」
吹笛人强忍内心的怒气。
蓝格的嘴角微微上扬。
「……有什么好笑的!」
时候到了。
蓝格在内心独自。
事实上眼前的情况,早在蓝格的意料之中。
什么叫做「蓝格,请快来救我!」啊?
夏绿蒂是个不知人间险恶、依然活在贵族世界的千金大小姐,「请」快来救我?别闹了,就算太阳从西边出来也不可能。
我早就看穿了一切。
听见虚假声音的那一瞬间,就看穿了吹笛人的诡计、棋子、一切的一切。
「回答问题,『小丑』!」
没错,我是「小丑」。如今己经完成了所有的布置,我也没有开口的必要。
现在的我,只需要笑着静候时刻的到来,静候整场表演的全貌披露在哑然失声的观众面前。
于是我吐出舌头。
「死的人是你,吹笛人。」
天花板传来绳结松脱的声阿。
「大家趴下!」
蓝格大叫一声,好几个人立刻做出反应。
事出突然,吹笛人顿时停下脚步。
几乎在同一时刻,某个重物掉落在吹笛人的身后。
事实上吹笛人说的没错,蓝格确实在卫兵所之中布置了炸裂榴弹。更精确的说法,应该是利用操绳术,将炸裂榴弹悬挂在司令室门外的走廊天花板上,只要轻声念出咒语,就可以解除操绳术的魔术。如今来自地狱的三头犬在吹笛人的背后获得了解放。
吹笛人连惨叫的机会也没有。
炸裂榴弹的暴风席卷全场,无一幸免。
「咕……呜……」
爆炸的烟雾与飞散的尘埃笼罩整个空间。
焦黑的瓦砾堆之中,出现蠢动的黑影。
破破烂烂的帽子掉落在地,长发披散肩头,融化变形的面罩摇摇欲坠,随时都有脱落的可能。
即使身处爆炸的中心点,吹笛人依然活着。身受重伤的他挣扎着起身,不假他人之手。
「总算是……捡回一命……」
声音比先前更加低沉,说话的同时还伴随着空气泄漏的声响。
吹笛人的笛子遭到彻底破坏,已经不复原形。卫兵的催眠术应该很快就会解除了。
环视四周,强大的爆破风将现场的卫兵吹得四零八落。
「喂,没事吧?」
「我听不见……谁来救救我……」
哀号声此起彼落。不过从扭曲挣扎的躯体看来,应该没有人不幸丧生。
事实上蓝格早就事先调整了炸裂榴弹的爆炸力。
再加上部分的肉体已经被魔装机所取代,吹笛人才得以保住一命。
等到恢复正常的卫兵苏醒之后,自己恐怕会成为阶下囚吧。于是吹笛人踩着踉跄的步伐,试图逃离卫兵所。眼看着他来到走廊,就要走下楼梯了。
「呜咕!」
这时腹部突然遭到重击。
吹笛人几乎是毫无防备,腹部的重击顿时让他不支倒地。只见他抬起头来,试图寻找敌人的踪影。
一只小巧玲珑的长靴突然踩上了吹笛人的腹部。
「你想去哪里啊?」
傲慢、骄纵、不可一世的语气。
荷叶边的短裙裙摆随风飞舞,柳眉倒竖的蓝色瞳孔正睥睨着脚下的吹笛人。
「夏绿蒂!?」
蓝格被压在昏迷不醒的卫兵之下,忍不住惊呼一声。只见他奋力推开卫兵的身体,努力地爬了起来。
「蓝格,你没事吧?」
夏绿蒂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吹笛人的身体微微颤抖,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你不是被关在地牢吗……?」
吹笛人的胸口被夏绿蒂使劲踩着,语气听起来有些痛苦。
「地牢?像我这种高贵的人,怎么可以待在那种地方?你离开之后不久,我也跟着离开了。」
「什么?慢着,之后你在什么地方、又做了什么?」
听见夏绿蒂的说明之后,蓝格顿时微微一惊。只见他以锐利的眼神,仔细地观察夏绿蒂的模样。
「这……」
「快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夏绿蒂的模样看起来很正常,跟之前没什么两样。不过吹笛人是个可怕的敌人,如同蓝格设下了炸裂榴弹的机关,说不定他也在夏绿蒂的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快说啊!那个家伙有没有对你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这……」
夏绿蒂神情忸怩,双眼四下游移,双颊更是涨得通红,看起来就像个害羞的少女。可是这种态度反而引起了蓝格的疑心。
或许是蓝格的眼神过于严肃,夏绿蒂知道自己再也隐瞒不住了,只好乖乖说出实话:
「这个……当时我想起了一件事……」
只见夏绿蒂低头俯视脚边,双颊一片火红。
「想起了什么?」
「被卫兵绑架的时候,正准备去做的那件事……」
蓝格皱起眉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接着又努力的回想当时的情景。
「……上厕所?」
夏绿蒂羞得连耳根都红了。只见她紧咬下唇,悻悻然地别过头去。
「其、其实我一点也不急!可是我也是人,坐视不管的话,难保不会发生什么有损贵族名声的差错。更何况现在又是非常时刻,所以……」
在这种非常时刻想起上厕所这档事实在有点突兀,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不管怎样,总比跟吹笛人展开对峙的时候拚命蹭着自己的大腿要来得好,因此蓝格也不便多说什么。
「而且卫兵所根本找不到适合的场所!每一层楼的厕所都是男用的,而且又脏又臭,只有柜台后面那一间勉强能够接受。」
夏绿蒂的抱怨固然可以体会,不过这里是卫兵所,没有女用厕所也是很正常的吧。
再说查帕尔提耶的卫兵所之中,根本就没有女性的工作人员。
「这点一定要改善,害我差一点就……!」
话才说到一半,夏绿蒂的脸上就浮现出做作的笑容。
「没、没事!身为一个贵族,随时替自己准备后路绝对是必要的,所以当时我一点也不急!」
「……是吗?那就好。」
蓝格勉为其难地做出同应。
他只感到十分无力。眼前的危机尚未解除,现在根本不是讨论厕所的时候。
无视于蓝格的倦容,夏绿蒂勇敢地挺起胸膛。
「既然个人的私事已经解决,现在就只剩下一件工作。」
只见夏绿蒂睥睨着脚下的吹笛人,拔出腰间的长剑。
「绑架查帕尔提耶的少女、试图玷污少女贞节的恶徒!准备接受夏绿蒂的制裁吧!」
「……那把剑……不是早就被我没收了吗……?」
凝视着锋利的剑尖,吹笛人喃喃自语。
「结果你随手把它放在柜台的旁边,神果然是站在正义的这一方。」
大概是寻找厕所的时候偶然发现的吧。这种事情也能扯到神,着实是令人佩服。
夏绿蒂当着不以为然的蓝格面前,轻飘飘地往后退了几步。原本以为自己的咽喉将会被利刃划开的吹笛人,顿时一脸讶异地凝视着夏绿蒂。
拉开一段距离之后,夏绿蒂再度开口:
「站起来吧,吹笛人。让我们堂堂正正地一决胜负!」
「可恶……」
吹笛人双手撑着地面、狼狈地在地面爬行一阵后,这才勉强站了起来。只见他拔出腰间的短剑,在夏绿蒂的面前摆开态势。
「接招!」
确定吹笛人已经做好准备之后,夏绿蒂立刻以闪电般的速度递出手中的长剑。吹笛人拖着沉重的身躯勉强闪过,手中短剑同时招呼夏绿蒂的侧腰。
夏缘蒂连忙改变手腕的角度,正面接下吹笛人的短剑,结果却受到吹笛人的压制,只好弃攻回防。
「你倒是挺有一手的。」
经过几次交手之后,夏绿蒂这才发现吹笛人是个不容小觑的敌人。
即使身受重伤,过去好歹也曾经是个魔装兵,植入体内的魔装机更是大大增强了他的攻击力与耐力。夏绿蒂的速度虽然略胜一筹,力气却远逊于对手。
如果这个怪人毫发无伤……
蓝格不禁捏了把冷汗,眼前的夏绿蒂依然勇敢地发动攻击。
「可恶……!」
吹笛人突然咒骂一声。长剑在攻击范围大占优势。再加上夏绿蒂发挥如同猫科动物的矫健身手,排山倒海地攻击连连。以吹笛人现在的状况而言,根本是无法抵挡。一段时间之后,大衣和手套出现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析俲。
吹笛人一步步后退。眼看真的招架不住,吹笛人干脆往后一跳,转身跑向楼梯。
「休想逃走!」
「啧!」
夏绿蒂宛如飞鸟一般抢在前面,挡住吹笛人的去路,接着又递出手中的长剑。
虽然勉强挡下刺来的剑锋,但逃生之道就此被封住,这下子生路又少了一条。
吹笛人立刻拉开距离,朝着反方向——也就是通往上层的楼梯前进。
夏绿蒂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夏绿蒂!狭窄的场所对你不利!」
「你给我待在一旁欣赏我华丽的剑术!」
狭窄的楼梯没有半盏照明,蓝格只能依稀看到两个灰色的人形剪影在楼梯上格斗。双方的武器在半空中交错,激发出灿烂的火花。
即使如此,蓝格还是看得出来夏绿蒂的攻势并未减弱。在那种狭窄的空间之中,为什么还能施展如此华丽的剑技?夏绿蒂的剑术确实令人着迷,欣赏的同时,蓝格也不忘跟在身后追了上去。
漆黑的空间突然被切成锐利的四边形。
其实这只是视觉上的错觉。来到楼梯的转角处之后,吹笛人打开通往屋顶的大门。
即使吹笛人逃到屋顶,夏绿蒂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来到宽阔的空间之后,夏绿蒂的攻势愈来愈激烈。
以空旷的夜空为背景,令人眼花撩乱的剑技益发犀利,阻绝了吹笛人的退路。
蓝格只能待在一旁静观两人的交手。身违的魔术具只剩下烟雾弹而已,完全派不上用场。如果绳索还在身边,或许可以将吹笛人捆绑起来,只可惜蓝格的绳索已经毁于炸裂榴弹所引发的爆炸了。
这时蓝格的背后出现好几个人。
回头一看,原来是衣衫单薄的少女以及卫兵们。他们都恢复了正常,特地跑来观战。
卫兵手中大多拿着火绳枪或是军刀,却没有人敢加入战局。双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甚至连瞄准目标都很困难。
「这里很危险,大家退后一点。」
只见少女们纷纷露出忐忑不安的神情,情不自禁地探出上半身,试图掌握最新的战况,迫使蓝格不得不出言提醒。就在这个时候,蓝格的眼角余光捕捉到朝着人群的方向逃窜的吹笛人。
「大家快逃!」
「不必紧张!」
蓝格大叫一声的同时,夏绿蒂也纵身一跳,挡在吹笛人与人群之间,手中长剑顺势往前一挑。
清脆的碰撞声之后,吹笛人的短剑脱手,在地板上滑行了好一段距离。
吹笛人的视线下意识地盯着逐渐远去的短剑,腹部冷不防遭到夏绿蒂的重击。
「咕……呜呜……」
痛苦的呻吟之后,吹笛人终于不支倒地。
「胜负已分。」
夏绿蒂剑尖直指倒地不起的吹笛人,做出胜利宣言。在一旁观战的卫兵和少女顿时爆出如雷的掌声和热烈的欢呼。
志得意满的夏绿蒂继续开口:
「吹笛人,劝你还是乖乖投降,接受应有的制裁吧。我就是查帕尔提耶的法律,依照我的判定,你所犯下的罪行应该处以斩立决之刑,不过……」
夏绿蒂朝着身后瞥了一眼。
打量着身后的众多少女之后,视线又回到吹笛人的身上。
「你的所作所为替许多民众带来不安,如何消除人民的不安,正是我夏绿蒂的责任。因此我特地允许你在全体人民的面前接受制裁。」
「哼……笑话……」
「意思是不肯投降吗?」
「我是十恶不赦的恶徒?笑死人了,我只不过是……」
「夏绿蒂大人!」
一名少女从人群之中跑了出来。
只见她从后面抱住夏绿蒂,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没事了,不必害怕。我夏绿蒂一定会……」
话才说到一半,夏绿蒂突然没了声音。
贴在背上的少女也往后退了几步。
「夏绿蒂殿下,请收起您的长剑。」
少女的手中,握着一把手枪。
枪口对准了夏绿蒂的太阳穴。
「你……」
夏绿蒂为之一愣,旋即恶狠狠地瞪着吹笛人。
「可恨的怒徒!居然拒绝我的慈悲,再度操弄少女的心!」
非但没有收起长剑的意思,气得全身发抖的夏绿蒂甚至恨不得立刻贯穿吹笛人的喉头。
「夏绿蒂大人……」
少女也在发抖。枪口依然对准了夏绿蒂,脸上的表情却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慢着!这孩子并未受到控制!」
蓝格大叫一声。
他一直凝视着少女。少女脸上流露出明显的畏惧与胆怯,没有受到催眠的人特有的空虚神情。而且吹笛人已经丧失了催眠能力,对抗夏绿蒂的过程当中并未吹出笛声,就是最好的证据。
「你是米耶尔吧?诺娃·德托列的姊姊……」
「……嗯,我是米耶尔。」
少女点点头。
「米耶尔,不要害怕。我夏绿蒂一定会把你救出来的!」
既然不是受到催眠,恐怕是内心的畏惧使然。于是夏绿蒂耐着性子安慰米耶尔,试图化解她内心的恐惧。
可惜却弄错了方向。
蓝格多少有所察觉。
米耶尔的动机,就是整件事的真相。
「唔……」
吹笛人推开眼前的长剑。夏绿蒂受制于米耶尔的威胁,不敢轻举妄动。
只见吹笛人缓缓地自地上起身,米耶尔凝视着吹笛人的眼神也流露出些许的关心与不安。
「吹笛人,你的工作是什么?」
提问的人正是蓝格。半毁的面具之下,吹笛人微微一笑。
「……我是女衔。」
「女衔?那是什么?绑匪的同伴吗?」
夏绿蒂露出狐疑的神情。米耶尔黯然不语,身后的其他少女也低下头去。
「夏绿蒂,女衔是人口贩子的一种。」
「喂喂,这种说法也太难听了。我只是个仲介业者,只不过仲介的商品是年轻的女孩罢了。」
「人口贩子?贩卖人口的意思吗?」
夏绿蒂为之愕然。只见她瞪大了双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吹笛人儿状,忍不住出言嘲讽。
「有没有搞错,连人口贩子都不知道?果然是贵族家的大小姐。像你这种不知人世险恶的温室花朵,居然还敢以领主自称!」
吹笛人笑得十分夸张,似乎忘了自己曾命悬人手。从他的笑声听来,似乎是打从心底感到滑稽。
「利用年轻少女的肉体抵消债务,这本来就是自古流传至今的交易方式。」
「……蓝格,他说的是真的吗?」
夏绿蒂回头询问,蓝格只能无奈地点点头。蓝格好歹也是个讨债人,对于女衔的事迹多少也有耳闻。只是拥有魔术监定士称号的蓝格负责催收的对象多半都是拥有魔术具的富裕人家,倒是从未涉及人口贩卖的业务。
不过科尔涅金融公司确实曾经藉助女衔的力量处理难以回收的呆帐。
因此蓝格并不是无法理解米耶尔为什么要协助吹笛人的原因。
打开话匣子之后,吹笛人继续滔滔不绝地说下去:
「当然,偶而也会碰到家人或是本人不愿意卖身的情况,这时我的力量就派上用场了。毕竟商品在抵抗的过程中不慎受伤,可是债权人的一大损失呢。」
「居然将少女当成商品!」
「不管怎样,至少我毫发无伤地将商品带了回来。光是这一点,就应该好好地感激我才是。」
「这是哪门子的歪理?你以为这样子就能获得宽恕吗?」
夏绿蒂气得满脸通红。只见吹笛人笑得全身乱颤,完全不将夏绿蒂放在眼中。
「没错,人口贩卖确实是违法的行为,理应受到惩罚。不过惩罚的对象可不只买方,连卖方也包括在内。」
「连忍着泪水出卖自己的人也要受到惩罚?哪有这种道理!」
「哪有这种道理?我倒觉得这样子挺公平的。不过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以这个理由为藉口,拒绝偿还债务的女人。通常只要我亲自出马,多半都可以躲过卫兵的耳目,让不愿卖身的女人自动自发地跟着我走。」
「唔……!」
「如果世界上的少女都跟米耶尔一样听话,我的工作可就轻松多了。偏偏查帕尔提耶几乎都是欠债不还的家伙,害得我多花了不少力气。」
盛怒之余,夏绿蒂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米耶尔,你是自愿跟着他走的吗?」
「是……」
面对蓝格的质疑,米耶尔小声、但却坚决地表示肯定。夏绿蒂丝毫不为所动,全神贯注地聆听米耶尔的描述。
「……我的父母亲经营了一家小酒店。以前的景气不错,酒腑里面总是人声鼎沸,父亲和母亲虽然忙碌,脸上却带着满足的微笑。从小我就负责照顾妹妹,心里一直盼望着长大之后跟喜欢的人结婚,共组跟现在一样幸福的家庭……」
拿着手枪的米耶尔轻声细语地娓娓道来。双眼凝视着远方,彷佛缅怀过去的那段幸福时光。
「……可是好景不常,幸福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其实我早就知道家中的负债一直增加,甚至连感情深厚的父亲和母亲也常常为了钱的问题吵架,幸福的家庭顿时走了样……」
米耶尔紧咬下唇,握着手枪的右手微微颤抖。只见她强行压抑内心的激动,试着调匀呼吸,继续未完的倾诉。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是我却什么也帮不上。家中的情况再继续恶化下去,甚至连诺娃的生活也会受到影响……」
「所以你才决定卖身?」
「没错!我别无选择,这是我唯一帮得上忙的地方……」
米耶尔的五官皱成一团,泪水几乎快要夺眶而出。
之后。
压抑许久的号泣传递四周。
「呜啊啊啊啊啊啊——!」
无视于旁人的讶异,夏绿蒂放声大叫。
只见她紧握双手、全身颤抖,确实是在大声哭泣没错。
「……夏绿蒂?」
无论是蓝格、卫兵或是少女,大家都惊讶得说不出话。
甚至连瘫在地上的吹笛人也难掩内心的讶异。
至于情络激动的米耶尔则是露出愣怔的神情。
「……夏绿蒂大人,您为什么哭泣?」
「都是我的错!这场悲剧是我造成的!」
放声大哭的夏绿蒂,看起来就像个纯真的孩子。
这下子米耶尔可糊涂了,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跟夏绿蒂有何关联。
基本上蓝格也是一样的。虽然知道夏绿蒂总是不按牌理出牌,蓝格却不明白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哭泣。而且在这种紧张的状况之下,应该不是放声大哭的时候吧?
这时蓝格突然发现吹笛人趁着夏绿蒂分心的时候往后移动。
「夏绿蒂,小心吹笛人!」
蓝格的提醒却替吹笛人扣下行动的扳机。
只见吹笛人原地翻转,右脚往夏绿蒂持剑的右手猛力一踢。猝不及防的夏绿蒂顿时失去她的长剑。
得手之后,吹笛人立刻扑向掉在地上的短剑。
蓝格也同时展开行动。只见他伸手入怀,将怀中的烟雾弹丢向夏绿蒂的脚边。
「唔!」
白色的烟雾笼罩四周,失去攻击目标的吹笛人被迫停下脚步。
一定要赶上!在内心祈愿的同时,蓝格飞也似地冲向夏绿蒂。于烟雾之中抵达预定位置的蓝格,立刻撞上柔软娇弱的身躯。
「蓝格?」
他抓着夏绿蒂的身体,尽可能地远离现场。
想不到吹笛人竟然在这个紧要关头出现在蓝格的面前。
「死吧——!」
短剑划破白色的烟雾,刺向夏绿蒂的胸前。
布帛撕裂的声响传遍四周。
「呵呵……呵呵呵……」
红色的液体沿着剑身缓缓流下。
略带着一点黏性的液体滴落地面,形成大大小小的水滩。
扎实明确的手感。吹笛人发出诡异的笑声,这种手感让他回想起在战场上屠杀敌人的快感。
一阵强风吹过屋顶。
所有的真相为之显露。
「……蓝格……」
夏绿蒂喃喃自语。
蓝格挡在她的面前,双手握着吹笛人的手臂,以自己的胸口挡住吹笛人的短剑。
「什么……?」
满心以为复仇成功的吹笛人不禁变了脸色。
短剑只是稍微陷入蓝格的胸前。
鲜血虽然从伤口汨汩流出,蓝格的双眼却弥漫着旺盛的生命力。
「被挡下来了?这怎么可能?」
「你可别怀疑自己的眼睛啊。」
蓝格紧抓着吹笛人的手臂,露出诡异的微笑。
「毫无防备的肉体……竟然承受得了魔装兵的力量……?」
吹笛人的身体微微颤抖。
飘逸的金发自蓝格的身后优雅飞舞。
「认命吧,吹笛人!」
夏绿蒂的怒吼响彻云霄。
蓝格突然感受到刺入胸口的短剑为之一松。
「呜喔喔喔喔喔!」
吹笛人惨叫一声,两只手臂高高举起——
手肘前端的部分却消失无踪。
「我的手臂、我的手臂!怎么可能……!」
「那不是你的手臂,而是魔装机的一部分!专门用来伤害他人的魔装机,理应立刻报废!」
正如夏绿蒂所言,吹笛人的两只手臂化成无数的碎片,掉落在他的脚边。
手持长剑的夏绿蒂拭去脸颊的泪痕,面无表情地睥睨着眼前的吹笛人。
「哈……果然厉害……」
两人的决斗终于告一段落,松了口气的蓝格当场坐倒在地。他完全无法捕捉夏绿蒂斩断吹笛人手臂的那一招。即使是瞄准了关节和零件的接合部位,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破坏魔装机的本事。
觉悟到自己的失败之后,吹笛人无力地软瘫在地。
夏绿蒂不再理会吹笛人,甚至连看也不看蓝格一眼。手持长剑的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米耶尔。
依然握着手枪的米耶尔也呆呆地凝视着夏绿蒂。
「我……我……」
夏绿蒂的眼神令米耶尔感到畏惧。
这时夏绿蒂朝着米耶尔迈开脚步。米耶尔不禁缩起了身子,拿起手枪对准夏绿蒂。
「不要过来!」
那是近乎哀求的声音。
「夏绿蒂,别这样!」
这时不应该刺激米耶尔。但夏绿蒂无视于蓝格的警告,也无惧于米耶尔的手枪,只是踏着自信的步伐一路前进,同时伸手贴着自己的胸口。
「开枪吧。」
「什么?」
「对着我开枪吧,米耶尔。」
右手握着长剑、左手轻抚胸口,夏绿蒂一步一步地逼近。米耶尔虽然握着手枪,却反而显得有些犹豫。
「开枪……?为什么?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按下扳机就好了,没什么好顾忌的。米耶尔,这是你的权利。」
「可、可是……」
面对步步进逼的夏绿蒂,米耶尔的手不禁微微发抖。
夏绿蒂只要再往前走个几步,就会紧紧地贴着枪口了。
「不……不要——!」
撕裂空气的枪声响彻云霄。
夏绿蒂的眼睛眨也不眨。脸颊出现一道伤痕,露出鲜红色的组织。
「啊……啊啊……」
米耶尔全身颤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扣下了扳帜。夏绿带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正面接下了米耶尔的子弹。
高举的手枪颓然垂下,米耶尔的右手几乎失去了知觉。
夏绿蒂握起米耶尔的右手,轻轻地倚靠在自己的胸前。
「把所有的愤怒与悲伤,发泄在我的身上吧。」
「……夏绿蒂大人,为什么……」
米耶尔哭了,泪水自圆睁的眼睛夺眶而出。凝视着夏绿蒂的眼神,充满了疑惑与不解。
「因为我是查帕尔提耶的领主。让所有的人民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是身为领主的我应尽的义务。所以我应该为你的不幸负起最大的责任。」
「可是……就为了我一个人……」
「当然不只你一个而已。」
握着米耶尔的右手,夏绿蒂环视四周。卫兵所的卫兵和其他的少女正静静地站在一旁,目睹事态的发展。
「你们也包括在内。领主的失职造成人民的不幸,现在我愿意接受任何人的惩罚。」
没有一个人采取行动。无论是被绑架的少女抑或是被控制的卫兵,大家都呆呆地站在原地。
「我必须向在场的所有少女道歉。对不起,是我害你们遭遇不幸,请你们原谅我……」
夏绿蒂的道歉是发自内心的。
近距离目睹夏绿蒂的哀戚,米耶尔终于松开手中的手枪。她自己也当场跪倒在地,泪水潸潸落下。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沉默地啜泣。
伫立在米耶尔面前的夏绿蒂依然握着她纤细的手。将长剑收回剑鞘之后,更是双手将米耶尔的小手紧紧地包覆起来。
「把吹笛人带过来。」
突如其来的命令让蓝格微微一惊,不过他还是立刻跑到吹笛人的身边,死命地将瘫坐在地的吹笛人拉到夏绿蒂的面前。
「……真是令人不忍卒睹。」
「托你的福。」
吹笛人被带到夏绿蒂的面前,显然做好了心理准备。
停止啜泣的米耶尔也站了起来,躲在夏绿蒂的背后。
「吹笛人,我打算拯救这些少女。」
「我明白。可是我只是一个仲介商,不能决定什么。」
吹笛人一派轻松地耸耸肩膀,却被夏绿蒂严词驳斥。
「你应该知道拯救这些少女的方法。」
「既然你这么说,就替她们偿还债务吧。只要付钱,自然什么问题都没有,她们也能立刻获得自由。」
吹笛人伸长脖子打量着夏绿蒂,语气之中更是带着明显的讽刺,满心以为疑绿蒂不可能这么做。
「需要多少?」
夏绿蒂的眼神十分严肃,吹笛人眼中的嘲讽顿时消失无踪。虽然略感讶异,不过缠还影陷入了沉思。
蓝格的心中浮现不祥的预感。
「这个嘛……每一头少女一年的获利大概相当于农民的十倍。再加上她们还年轻,少说也能赚个十年以上。」
「所以呢?」
夏绿蒂强忍着内心的不悦,继续追问。
「这里总共有十三头,大概价值五亿法兰克吧。」
「灌水灌太多了吧?」
身旁的蓝格忍不住喃喃自语。这是女衔的计算方式,讨债人的算法又有所不同。只要偿还各自欠下的本金和利息就已经足够了,劳动力根本不应该计算在内。
就算十三名少女替家中背负的债务加总起来,也不可能有五亿法兰克之多。
然而夏绿蒂却毫不在意。
「好,这应该就足够了吧。」
没有丝毫的犹豫。
夏绿蒂扯下挂在颈子上的项链,丢给眼前的吹笛人。
「这是什么?项链?没那么值钱吧?」
「这是查帕尔提耶家族代代相传的秘宝『青泪』,据说是吉克弗立德王身边的魔术师路菲使用过的魔术具。」
「……你说什么?」
吹笛人闻言,立刻扑向眼前的「青泪」,以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仔细的端详。
现场的局势变化可说是峰回路转,完全跟不上的蓝格这才大梦初醒,察觉了事情的严重性。
「慢着,那是我的!」
可是吹笛人早已将「青泪」紧紧地抱在怀中。
蓝格试图夺回「青泪」,却被夏绿蒂往后一扯。
「吹笛人,立刻离开查帕尔提耶吧!」
「等一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不是答应我了吗?夏绿蒂!猾看你到底做了什么!」
就在被愤怒冲昏头的蓝格忘了自己的身分,将内心焦急和怒气,股脑儿发泄在夏绿蒂身上的时候。
「给我住口!」
蓝格的脸颊传来清脆的声响。
天外飞来的巴掌重重地摇晃了蓝格历经一整天的苦难、早已油尽灯枯的大脑。
蓝格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