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从前,在日本,有个喜欢云游四方、到处修行的和尚,一天来到本州东北一个叫做安达草原的地方。由于已是入秋之时,一到傍晚天色暗得很快,加上这天白天已赶了一天的路,身体觉得有些疲惫,于是便想就近找户人家借住一宿。
然而,放眼一看,四周尽是茫茫一片草原,根本不见半户人家。正在愁苦的当儿,忽然瞥见远处一个角落似乎有道光线在闪动。
「该不会是人家俗称的鬼火吧?」和尚心里暗忖着。
尽管害怕,但心想,有光线总比没光线好,尤其天色就要暗下来,再不快点走没多久恐怕就要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了,届时岂不更糟?于是,和尚快步朝向光线来源处奔去。跑着跑着,终于发现一户人家。
这户人家的屋子外观看起来相当破烂,往屋里一探,里头有个老婆婆正坐在煤油灯下,一个人一边哼着歌一边织着布。那首歌儿的旋律相当平淡,听来倒像是在念咒文般。和尚两个眼睛直盯着纺车看,看着看着,身体渐渐像是被睡魔给捆住般,全身挣不开地沉重。一双眼皮几乎要阖上时,突然间,老婆婆扫过来一个眼神,让他在刹那间回过神来。
「对不起,今晚想在您这儿借住一宿,不知方不方便?」和尚马上向老婆婆说明来意。
老婆婆听了露出一脸和蔼的微笑,没有拒绝的意思,只是谦虚地表示,要借住可以,就是没什么吃的东西可招待。听得和尚连忙摇手回答:
「不,您别客气了,我只求有个避风遮雨的地方能让我阖阖眼,天一亮就走。」
就这样,在老婆婆的首肯下,当晚和尚便在老婆婆的家中住了下来。
虽说家中没什么吃的东西,在和尚进了屋子后,老婆婆还是特地升起炉灶,煮了锅粟粥来招待和尚。两人用过餐后,和尚就径自讲着自己这趟旅行途中的种种遭遇,老婆婆则是一边听着一边纺纱。
就这么聊着聊着,不知不觉炉灶里的火愈烧愈小,恰巧一阵夜风吹来,穿着单薄衣裳的和尚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冷吗?我来加个柴火。」老婆婆连忙起身想拿柴火,却才发现柴房里的柴火都用光了。
「你在这儿等我一下,帮我看个门,我去附近山里找柴,马上就回来。」老婆婆说。
「不,不用了,这么晚了怎么还能劳驾您,不如我去吧!」
「不,你又不住这里,这附近哪儿有柴你哪晓得?况且……,没吃的东西招待你,就当我是拿柴火招待你好了。」老婆婆慈祥地笑着,坚持一定要出去。
这时,和尚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起来,想到外头一片漆黑;想到刚才看到类似鬼火的东西;想到人家盛传安达草原上时常闹鬼,这……,怎么能让老婆婆一个人出去呢?
「放心,外头这么黑,我看连鬼都不敢出来。不过,倒是有件事你千万得记得。那就是不管我回来得怎么晚,在这段时间内若是听到隔壁有任何声响,千万别去探望,知道吗?这件事千万记住!」
说完,老婆婆便出门去了。
老婆婆出门后,和尚想着刚才老婆婆交待的话,想着老婆婆说这些话时的表情,愈想愈毛、愈想愈不对,总觉得老婆婆说话时似乎带着些许诡异的笑容。明明是一件很严肃、很严重的事情,她为什么会笑?
还没来得及理出个头绪,和尚这时发现隔壁似乎开始有些许动静。难道,是……鬼?
外头飕飕的风声中夹杂了一阵阵哀伤的哭泣声,虽明知不该去听,但不听话的耳朵却像是跟自己过不去似的,拼命去捕捉。为了制止这下意识的举动,和尚只有拼命捂住耳朵,不过愈捂哭声却是愈大了。像是有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鬼魂在齐声嘶吼、喊叫,声音之凄绝、哀恸得简直像要撕裂人的灵魂。奇怪的是,愈是恐怖,却愈吸引和尚想伸出手拉开窗户,虽明知不可以开,但在鬼哭神号般的声声催促下,他的双手俨然已不是自己的了。
就这样挣扎多时后,终于,外头的声音战胜了和尚内心的理智,他冲到窗边打开窗户,一股血腥臭气瞬间倒灌进来。接着,一堆堆白骨及尸体也像河流般冲刷进入屋内,当中夹杂着红色的血浆、腐臭发青的尸块、黄色的脓液,不到瞬间的时刻,整个屋子堆满了残缺不全、面孔狰狞的死尸。尽管如此,恐怖的哀嚎声音仍未稍有歇息迹象,随着哭泣声音的响起,一只只无主的手脚开始挣扎、舞动,没有身躯的头颅也一个个立了起来,朝和尚蜷缩的角落逼近,苍白腐烂的脸庞露出一丝丝的冷笑。
「啊!鬼呀!」
捂着双眼,和尚哀嚎着冲出屋外,挤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奔向一片草海的原野,数百具的尸体也即刻立起跟着涌向草原。分不清是笑声抑或哭声,只觉得那阵刺耳得几乎要撕裂人灵魂的声音也紧跟在后头不放。和尚拼命地跑、口里拼命地念经,突然间,在远处山丘上出现了老婆婆的身影,她正举着手微笑着向这里打招呼。
「喂!老……」正想也挥手向她呼救,还没喊出声,一股强大的推力便自后头袭来,一波波的尸首绊住了和尚的脚,跌了个踉跄后,便见他没在一片血海当中,逐渐失去了身影。
一切都重回平静,一阵冲刷过后,辽阔的安达草原除了泥土里还残留着黑色血液外,其余什么都没有。
教训:真正的鬼,常常不只有你眼前看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