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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Stage 03 椎心泣血犹不足

1

恭介诚实的感想是:来到当地一看原来也不过如此。

『逼──女王──……退位──……』

在滚滚扩展的积雨云底下……

只有明明是站前地段却满是生锈铁卷门的冷清商店街,以及彷佛吸光了所有经济活动的一栋巨大购物中心。购物中心的停车场可能是停著影片制作用的改造厢型车,从他们这边可以听见扬声器传出略嫌没力的破碎声音。强烈地给人一种想办夏日祭典却苦无人潮,令人无奈的寂寥感。

玩具之梦公司为全世界经济崩溃自治体带来的国际再生都市计画造成了人口比例的两极化。一边是每天狂欢,内藏世界级巨大游乐园灯海的大都市;一边则是无法受惠于那股热潮的阴影地带。而这个地区明显地不在阳光之下。

「想分到好处只要让经济崩溃即可」,所以一切努力毫无回报。尽心尽力节省开支,周转成功的结果就是这样。难怪有些人会讽刺地说玩具之梦公司的慈善活动就像拿巨大经济当挡箭牌的空袭或侵略行动。

「呼哈──……」

一头银色长发外加缠胸布与巫女装束,不管做什么都十分显眼的葵双手扠腰,却没什么人特别盯著她看。

应该说,根本就没人在。

计程车招呼站与公车站也都空无一人。

只有蝉声在这里听起来似乎格外响亮。也许是因为杉树或桧木等植栽带来了人工味道极浓的一片绿意,也可能是不同于玩具之梦35,这里没有太多游行或液晶大萤幕等噪音来源。

「该怎么说呢?真是惊人哪,这种宛如录影带一再拷贝而变得松垮垮的气氛……这里真的是让世界险些步入毁灭阶段的S博士的老巢吗?」

「你以为在开发化学武器或生物武器时,会特地在百万人口都市的中央建立研究所吗?大概是荒凉又不显眼的地理环境比较合那家伙的口味吧……还有你说的录影带,该不会是在讲磁带吧?现在随便一张卡片几乎都IC化了耶。」

「最近的年轻人一点情调都不懂,真是可悲可叹。灵异照片或是幽浮影片没人看了一定也是因为胶卷或磁带被淘汰了的关系吧。那些玩意儿到底都消失到哪儿去啦!老身每年夏天待在洞窟里,说来说去还是很期待看到电视上的那类特别节目耶!」

光听这番话会觉得葵才是鬼故事的登场人物。附带一提,银行的备份系统等方面据说为了预防意外突波电流等状况导致存款资料消失,又开始重新评估大型卷盘磁带储存装置的可用性了。就是早期特摄片或卡通里,巨大机器人研究所等地方会有的那种东西。假如葵说得没错,搞不好像是槌之子或天蛾人等未经确认又爱被拍到的玩意儿也全都迁移到那边去了。

葵与其说是想擦汗更像是不敌阳光,抬起手背盖住额头说:

「话说接下来要怎么做?还有一大段路要走么?看起来似乎既没有公车也没有计程车喔。」

「不用走太久。S博士开发第一世代时使用的应该是远离人群的研究所。例如大老远跑到真正的深山或离岛。假如想追求某种程度的人群往来或是交通之利,就不会把大本营设置在让人劳神费力的地点。」

「是这样么?」

「走路就到了,不用担心。」

话虽如此,还是得顶著八月的大太阳。

两人一起在热气升腾的柏油路上走了没多久,冥乃河葵就开始把缠胸布拉松,抓住巫女装束的衣襟往里头搧风。简直就跟北风与太阳没两样。要是放著不管,等抵达现场时可能已经成了一副满身大汗、脸颊也微微泛红的撩人模样。

「呼──……但不是老身要讲,还真是没半个人哪。特别是小孩子。就连深山里的褒美村都还比这儿有活力吧?」

「但应该不至于是无人的鬼城。天气这么热,大概是躲在有冷气的家里打电动吧。」

「……真是可悲可叹,现在的年轻人喔……」

「你有资格讲别人吗?又是橡皮筋弹球又是挖土把塔弄倒的,我的手机里多了一堆没看过的手游图示,而且好像还有大量储值的迹象,我看八成是你搞的鬼吧!让你这个吃闲饭的躲在游艇里时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嗯喔──就跟你说那是要逼小子你快快复活嘛──都怪你不早早爬起来骂老身!呵呵呵依然保持著年轻人感受性的老身无论身心都还青春美丽得很呢~」

可能是正在这样拌嘴的关系,两人实际感受到了那种变化。

声音消失了。

原本缠人不放的蝉声也是。

就连尽管冷清但仍然从住家当中传出的,日常生活中的平凡声响也不例外。

简直就像被关进了连空气都不流通的洞窟,安静无声到令人耳朵刺痛。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冥乃河葵的神情变得很不愉快。可能是想起了那位于最深最深的地带,无人靠近的祠堂了吧。

「……不一样了呢。」

「是啊。」

大概是觉得实在不能再像刚才那样怕热了,葵一边重新绑紧作为凭依体戒具的缠胸布,一边继续低喃:

「简直就像把开朗地说话视作禁忌一样,进入了自我约束模式。但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为了什么压低音量,保守著服丧般的沉默。」

答案很快就揭晓了。

那是个道路如棋盘般交错的住宅区。不是公寓或公寓大厦,而是待售的两层楼住宅,整个街景放眼望去全是相同格局的单户住宅。简直就像是高级巧克力的盒子,或者是参差不齐地耸立无数镜子的镜屋。明明应该是整顿得易于分辨,却让人觉得只要不小心漏看地籍编号就会搞不清楚自己站在哪里。

在这当中……

有一间格外显眼的独栋房屋。

明明跟其他房屋同样都是待售住宅。

「……」

那是一栋随处可见,用水泥围墙围起的小房屋。红屋顶白墙壁,二楼部分还有阳台。站在这边看上去,电视天线似乎有无线电视与卫星电视的碟型天线。大门前方装了应付了事的铁栅门,能不能发挥防盗功效很难说。

门铃旁边的门牌写著:

城山。

「这是……」

然而,冥乃河葵仰望著这栋「平凡无奇」的住宅,忍不住低喃了一声。

出于人手的脸孔,竟显得有些僵硬。

没错。

莫名其妙的实验做到最后,城山家最后应该是以妻离子散的形式撤离了此地。

然而……

葵从水泥围墙上方探头看看院子,发出了几乎是尖叫的声音:

「……这儿究竟维持此种状态被弃置多久了?当然不再有人居住的房屋会迅速腐朽的迷信并没有什么科学根据,但弃置了将近十年的住宅能这样光亮如新么!非但墙壁或屋顶的油漆没有起泡,怎么连院子里的草坪都整齐得像是刚修剪过一样!」

「……………………………………………………………………………………………………………………………………………………………………………………………………………………………………………………………………………………………………………………………………」

然而,即使有人在身旁尖声大叫,城山恭介仍然动也不动。

哗!一声。

受到彷佛要将夏天闷热空气吹跑般的一阵风捉弄,少年只是呆立于门牌前。

他回来了。

回到了世界资讯被削除的深层地带。

某些想法开始改变。修复过程就从这里开始。

发出铿的一声,力量开始传播到之前没能咬合的某些事物当中。

这里有著与十年前并无不同的景色。如果要寻求合理的解释,应该是有人在偷偷保养房屋。

但恭介封杀了这种软弱的见解。

对付那个「白之女王」,合理或常识哪里还能适用?当成心灵依归无所谓,但若是受其束缚反而会缩短自己的寿命。

所以,他尖锐地提出了看法:

「我看是时间停止流动了。」

「……」

「这里是圣域。对『白之女王』来说,是意义重大的座标。就算时间或空间扭曲了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不如说没有上下颠倒或是浮在空中,就已经算是很安分了。」

服丧。

保守沉默。

难道束缚周边居民的,就是无意识中对「圣域」的畏惧吗?

「好了。」

他已重返心中的原初风景。

然而那风景实在称不上温暖的家园。枯槁凋零的鬼屋都还比较让人眷恋。城山恭介抬头看著极其微小但堪称诡奇迷宫的自身原点,轻声低语:

「……那就潜进屋内吧。『白之女王』想从祂自己削除的世界资讯……我的过去当中得到一些东西。是要在这里埋伏,还是要补足『白之女王』的行动模式以帮助预测?『谁能够先获得正确的资讯』?无论如何,这个家都会成为转捩点。」

2

研究。

然后是实验。

城山恭介总是一再重申这两个名词。

然而冥乃河葵实际踏进没上锁的大门,神情变得纳闷。鞋柜、灯油的PE塑胶桶、灭火器,以及整叠旧报纸。眼前所看到的,不过就是个寻常的一般家庭。虽然一尘不染的乾净室内是满诡异的……但至少没有摆满莫名其妙的烧杯、试管、分析用的大型电脑或浸泡福马林的怪物那种「露骨」的感觉。

硬要说有哪里让她在意,大概就是鞋子的种类吧。

皮鞋与船形高跟鞋看起来是大人尺寸,应该是S博士与他的妻子的鞋子。

比手掌还小的运动鞋,可能是当年恭介在穿的。

可是,另一双呢?

这双很难说恭介会喜欢穿的粉红色小鞋子,是属于谁的?

「这里就是那种类型的实验场。」

至于城山恭介,则是说了句奇怪的话。

他指出一件件平凡无奇的生活用品,说:

「报纸是三十天的份。」

「啊?」

「灯油剩下一○•二九五公升。灭火器、鞋拔与伞架形成每边长一百二十公分的正三角形。伞架里有八把伞,伞骨数分别是十、十五、八、十二、十四、十三,剩下两把都是七。鞋子的角度以S博士的右脚为中心,误差为正二度、负三度、正七度、正十五度、负一度、正负零度、负四度。乍看之下只是乱摆,其实当然都有其意义在。」

「……记得这些,要做什么……?」

「没有啊。」

他回得乾脆。

「就像脱下来的鞋子没摆好会挨骂一样。只是因为无法预测他会从哪里找碴揍人,所以只能统统记起来。毕竟他只要想动手,什么都能当成武器。我必须想清楚那家伙拿起了什么,并判断我该用什么来防御。然后适度地被他揍飞,小心不要受到致命伤。但是一不小心做过头也不行,认真反击只会收到两倍三倍的回击。我必须让那家伙赢得痛快才能活下去。」

他就这样,说出了令人不敢置信的话来。

竟然有个世界将这视为「理所当然」。在封闭的家庭中,曾经安静无声地刮起暴虐狂风。从鞋子的尺寸来看,当时的恭介大概五或六岁吧。虽说家暴有各种类别,但在这里每一记拳头给予的伤害量非比寻常。一个弄不好甚至可能已经闹出人命。

而且,S博士并不是控制不了自己情绪的人渣。

他是有计画性的。

所以也无法讨好他只求相安无事。

「换言之,这些是作为召唤仪式基础的各种招灵、唤醒、降神的记号性符号。最好懂的是『正三角形』的阵形,但其他也都不例外。形状、数量、直线或曲线、偶数或奇数、平坦或突起。S博士什么都不教我们。不知道答案的我们,就像大半夜走在地雷区里一样。看来那家伙是觉得打开课本讲课只会让我们左耳进右耳出。」

光是玄关的物品就这样了。

客厅里应该还有电视机与立体音响等等,浴室会有肥皂与瓶装洗发精,厨房会有菜刀与砧板,儿童房则应该会有书桌与床。

S博士什么都能拿来当武器。

所以恭介必须事前掌握这所有的一切。

惨烈。

就连这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

不只如此,城山恭介还没说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

「……一开始,S博士都是揍我。」

他不屑地说出这番话。

「但是没多久,那家伙似乎就学到了更有效的方法。S博士发现怎么揍我都不会哭。所以那家伙变成每次我犯错,就揍我妈或『妹妹』。不管我拿什么准备应战,都没有半点意义。」

「……」

「我当时是『真心真意地』想杀了他。只不过他为了打造精准导引飞弹,或许也有必要引发我的这种情感吧。」

恭介讲到这里,不再作声。

忽然间……

以白布条缠胸加上巫女装束的葵不由得抬起头来。因为她感觉在开启的门扉内侧,客厅当中彷佛有个小小的人影舞动了一下。

那是男生,还是女生?

『嗯!嗯呜……嗯嗯嗯──!』

从开启的房门往里头一看,只见一个娇小人影在跟透明瓶盖搏斗。里面装的似乎是色彩缤纷的糖球。重新仔细端详,那人影虽然被浏海遮住脸看不清楚,但好像是个女生。

另一个人影从饭厅那边走过来。

「小子……?」

「……」

完美的召唤师没有回应这声低喃。

这一切……想必并不具有实体。但冥乃河葵并不想轻松地伸出手,看看会不会穿透过去……并不是因为他们作为影像太过真实。那就像冰雪结晶一样,散发一种一碰就要融化了的虚幻感。

这一切……

或许也因为少年说过,挨揍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我帮你,╳╳╳。』

『我自己弄。』

『来,我帮你开。』

『不要!我要自己弄!』

光看这一幕,也许胸中会感受到些微暖意。彷佛让人想起这里不是令人发毛的鬼屋或迷宫,而是具有人性温暖的一个家。

『那你就用布盖住盖子再开开看。例如手帕……』

『这样?』

『啊啊,你怎么用胸前的衣服……好吧,没差。就这样转转看。』

『嗯唔唔唔唔唔……呀!成功了,打开了!』

他们一面挡住糖果以免因为用力过猛而从透明瓶子里洒得满地……

小女生从瓶中把几颗圆形糖果倒在手心里。

『那这个给你,草莓口味。是我拿出来的喔。』

『这样啊。』

『我也要草莓的。』

『这样草莓会先吃光喔。』

『嗯!我想要两个人一样所以没关系。』

一时之间,葵望著这幕微不足道,但确实存在过的光景。看到两人相依偎的模样,会觉得这个家似乎并不是只有绝望。

「哇!」

葵之所以惊叫了一声,是因为含著糖球的两人毫不迟疑地从客厅跑到了玄关这边来。她不知道其中原理所以不敢主动碰他们,但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自己跑过来。葵忍不住弯腰张开双手想抱住他们,然而小男生女生穿过她的身体,就这样在玄关穿上鞋子出门去了。

「终究只是幻影,就跟立体影像差不多么……」

冥乃河葵像是微微感到安心地低喃。

但恭介的反应不同。

他自己脑中欠缺的资讯,应该也正在苦诉些什么才对。

但合理性胜过了感性。

他没去注意小小幻影,而是观察了一圈周围环境。

「……既然这里的超常现象都是『白之女王』的残渣,这表示那家伙的浓度提升了一级?」

「小子?」

「葵,提高警戒。那家伙恐怕已经在附近了。打倒女王,『茧』就会停止膨胀,『茧』停止膨胀连带著就能阻止『无色女童』!」

3

超常现象,毫无迟疑。

「了解人类之旅」,即将进入重头戏。

比恭介与葵没脱鞋就穿越客厅冲进小院子快了一瞬间,翻越了水泥围墙的「白之女王」与信乐真沙美这两人已经毫不犹豫地跳了起来。

跳上二楼的阳台。

两人只留意不让影子落在院子里,这时有个声音透过机械传进耳里:

『……要命──差点相撞,虚惊一场。一般来说刚才那种状况不是都会先撤退吗?竟然在2╳4工法的住宅玩忍者游戏,又不是潜入大到夸张的地方官宅邸。』

〈从你那边有没有看到什么异状?〉

『我不懂你的意思,只是有时候不知怎地颜色会散射耶。这个会不会搞到最后,才发现我跟祢们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啊……?』

比安黛妲从远方观察正好进入上下死角的两人,对著祂们的耳朵发出语气半傻眼半佩服的声音。

『还有女王,休闲连身裙的裙襬!不是跟祢说了很多遍要注意吗!』

「哎呀,真是有失庄重。」

阳台似乎横跨几个房间,不过每一扇玻璃门似乎都没上锁。「白之女王」与信乐真沙美直接把门往旁拉开,溜进室内。

「鞋子。」

〈失礼了。〉

竟被女王纠正常识或礼仪上的缺失,马尾研究者晃动著脖子上的口哨,多此一举地脱掉鞋子。这间似乎是儿童房。书桌上放了几种文具,地板上丢了一地的积木与机器人等玩具。

某种……

彷佛有某种庞大的资讯,涌进了「白之女王」的体内。

「……………………………………………………………………………………………………………………………………………………………………………………………………………………………………………………………………………………………………………………………………」

没有人知道正确来说是怎样。

但此时刺穿「白之女王」胸口的感觉,或许就跟恭介在家门口尝受到的感觉完全相同。

彷佛将碎裂四散的相簿档案一个个修复起来。但又有种茫然的恐惧,害怕看到其中混杂了陌生的照片或影片……

「真令人怀念……」

「白之女王」感慨良深地望著这一切,却一个东西都不碰。

就像从中感觉到不可触犯的禁忌。

〈……?〉

套装外面披著白袍的信乐真沙美,在意的是房间里靠墙摆放的床。

那不是普通的床,是上下铺。

除非有什么极为特殊的状况,否则就表示这个房间是两人共用。重新观察一下,会看出文具以及玩具堆也都包含了男生与女生的种类。

但是不久,祂就察觉到了。

〈符印……?〉

没错。

察觉到就连床单上不经意的一条皱褶,都具有意义。

〈真理(Tattva)、塔罗、生命之树、魔法武器的制造与圣别、护符的导入与正确控制、地下纳骨所的建构、香料管理、灵魂出窍时的精神防护、星形魔法阵、各种神话宗教中神格的共通对应表……最夸张的是连玫瑰十字符号都有。不过这里采用的不是希伯来文二十二个字母换算,而是用全音素文字变体二十六个字换算而成、记录人体与世界的手稿&图形介面方式。那也就是说,难道这是……!〉

穿著单薄休闲连身裙露出双腿的「白之女王」只是淡然一笑。

接著是「啪哒、啪哒、啪哒、啪哒」的细小声响。

虽然有规律,但实在太轻微。所以刚开始,套装外面披著白袍的信乐真沙美没能听出那是人类的脚步声。

没关上的房门外,有个小小的人影跑过窄小走廊。

应该是个小女生。

据说那跟蛀牙或是衣服丢著没洗一样,都是一种虐待的迹象。她的头发疏于照顾,浏海挡住了眼睛,但彷佛跟某人有几分神似……

哗!一声。

又一次,像是用唱针摩擦唱片的沟痕,幻想情景逐渐填补起世界欠缺的资讯。

对城山恭介而言,这些过去的象徵或许比本尊更具有决定性。

〈等……〉

祂急忙离开儿童房来到走廊上,但娇小身影已经消失无踪。

本来就只是无形的幻影。

「S博士他……」

「白之女王」随后慢慢地来到走廊上。

视线中的力量似乎与之前有所不同。祂那神情就像是取回了某些事物。

「在培育召唤仪式的人才时,似乎认为光是应用自己完成的使用手册还不够。或许就像只会点击APP的使用者,与彻底理解其中语法的程式设计师或工程师之间的差异吧。总之他特地从鲜血印记式以前那种繁多复杂的最基础部分开始教育自己的孩子们。他想创造的不是使用者而是管理者。」

〈……〉

走廊上照理来讲应该没有人,却传来些微热闹的声音。

看样子是从置物间的门内传来的,但却是成年人的声音。

『嗯!我要看魔法少女。』

『要调小声一点,╳╳╳。被发现的话又有得瞧了。』

也许是年幼的兄妹正依偎在一起,看电子字典内建的1seg电视吧。隐约听见的人声或音乐是那么活泼开朗,反而使得一种令人哀伤的气氛钻进了信乐真沙美所在的儿童房。

「祢或许会觉得这是乱来吧。事实上,如果『只是』要走遍三大势力达到恩赏等级1000的话,让既有系统代劳就够了。为了这种填鸭式教育,他甚至强迫小孩削减自己的性命。乍看之下可说是最极端的白费力气。」

言词自然地脱口而出。

此时的「白之女王」,就像是传承失落真言的洁净巫女。

「……但至今哥哥大人之所以能解决种种事件,也是因为他不光只是套用既有系统,还能够看清事物内侧的运作原理。为了永续召唤我『白之女王』,至今已经有许多信奉者将安全的鲜血印记式分解改造成丑恶的仪式。而哥哥大人之所以能立刻看穿真相,我想也是因为他早已正确掌握最基础的部分……APP内侧跑的是什么样的程式。」

〈这真的,就是答案吗……?〉

「祢的意思是?」

〈S博士认为自己建立的鲜血印记式无法完全驾驭「白之女王」对吧?所以,他不针对已经完成而无从更动的仪式步骤下手,而是企图强化运用仪式的人才。〉

白袍搭配套装的信乐真沙美,本身应该也受到了这一小间住家所震慑。

这里是圣域。比沉没海底的巨大奇异神殿还要「沉重」。

祂谨慎地斟酌用词,说:

〈换言之,S博士应该是这样希望的吧?希望能够有人来教导他一套统一理论,超越自己不慎完成、走进死胡同的鲜血印记式。所以他才会从最基础的部分,把所有必需的材料塞进孩子们的脑袋,等著魔女大锅熬煮出仙丹妙药。即使始自无法预测的黑暗火锅状态也行,总之只期望奇迹般的配方出现。〉

「祢这番解释似乎添加了太多的美梦成分,但如果是这样,S博士应该会准备更多受验者才对。甚至凑齐几千几万个孩子都有可能。」

〈但是恭介同学就某种意味来说成功了。〉

「?」

〈仅只贯彻单一目的的无色女童。因为杀死女王的能力做进一步应用,就等于架构了胁迫女王听话的具体对抗手段。〉

原来如此。穿白色休闲连身裙露出双腿的「白之女王」不由得点了点头。

心想:原来也可以这样解释。

只不过……

「就算是这样好了,那恐怕也不是S博士一开始想架构的目的。我倒觉得应该说是哥哥大人超越了S博士的预测成长过度了。」

〈超越了,预测……?〉

这点是很重要,但更令祂在意的是后面那句话。

〈……成长,「过度了」?〉

光是待在这个令人窒息的沉重住宅里,就知道S博士这个人活像个无药可救的恶意熔炉。也许有人会觉得「信乐真沙美明明也主导『女王的箱庭』从全世界召集了一群处境不幸的孩子」,但重点是连信乐真沙美都受到了震慑。这个小小的住家,比建造在地下深处的避难设施还要更深、更暗、更沉重。不同于生活环境经过充分整顿的「箱庭」地下设施可以在泳池游泳或是吃吃蛋糕,多少也有一些欢笑;常人在这里光是呼吸空气,可能就会从灵魂开始腐败溃烂。

相较之下,「白之女王」则是一边把休闲连身裙的短短裙襬往下拉,一边傻眼地叹了口气。

就像在说:那个少年不会毫无反抗地被扔进人手创造的地狱。

「祢忘了吗?」

〈祢是说……〉

讲到一半时,有了状况。

祂们听到了过于轻微的「啪哒、啪哒、啪哒、啪哒」声响。

声音轻微到难以想像是脚步声。

小女生进入了儿童房。信乐真沙美一瞬间倒抽一口气,但对方似乎看不到祂们。

『嘿咻。』

小女孩抓住上下铺的梯子爬到上铺,然后用小小手掌推了推天花板。不对,只有那块天花板会滑开露出四方形的开口。看来天花板上面还有阁楼空间。

『玩具车、球、动物图鉴。这样就行了……』

信乐真沙美正偏头不解时,「白之女王」做了补充:

「这个家就像个组合包,充斥著S博士认为有需要的东西。反过来说,不需要的东西就会被扔掉。就算是哥哥大人的私人物品也一样。」

〈所以她偷偷把恭介同学被丢掉的玩具拿回来,藏在阁楼里……?〉

「……可以这么说。或许她也有这样的一面吧。照这样看来,当她去打开垃圾袋时,做母亲的或许也在引开S博士的注意。」

走廊上传来小男生呼唤女孩的声音。

小女孩急忙把四方形板子盖回去,从上下铺下来后,打开书桌抽屉抓起两个廉价的发圈离开了房间。

那边传来了声音:

『头发弄得我好烦。帮我。』

『你想绑成怎样?』

『今天要双马尾!』

信乐真沙美很想看看走廊上的状况,但声音忽然间中断了。

不是屏气凝神,或是脚步声渐渐远去。

很明显地,声音的来源消失了。彷佛打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白之女王」一边用指尖把玩自己的头发,一边露出难以言喻的神情叹了口气。

「回到正题吧。这里的确曾经是S博士让丑陋梦想成形的实验场。哥哥大人的尊严遭到蛮横不讲理地践踏,无论如何死命抵抗都只能眼睁睁看著母亲与『妹妹』挨揍。可是,祢以为那个臭家伙真的就一帆风顺吗?这个实验场,最后可是被迫关闭了喔。」

〈啊。〉祂这时才终于理解到了。

「……看样子祢对S博士意外地缺乏了解呢。如同箱庭的孩子们全都自称『城山』,我还以为S博士在祢所主导的计画当中也占有一席之地。」

〈坦白讲,我也早就知道恭介同学是个精准导引飞弹了。女王,我也知道他企图暗杀祢。只是,我就是无法看淡。我即使身为恩赏等级3000,立于三大势力的最高位置,也只能坐视巨大组织展开行动。至于S博士是如何塑造恭介同学的,过程我也并不清楚。〉

但是……

或许是因为留下的痕迹太过怵目惊心,至今信乐真沙美才会忽略它的存在。

作为事实,一如历史记忆……

城山家后来在某个时间点中止实验,伪装成妻离子散的形式撤离了现场。

「救我。」

「白之女王」说出了一个短句。

那是一句稀松平常的话。搞不好比随处可见的混混习惯性互呛的「宰了你」还要常见。

但是有些时候……

这个短句具有的意义比整个世界更沉重。

「哥哥大人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内涵。所以,无论身处何种环境或条件,他一听到这句话就再也无法克制自己,不惜与全世界为敌也要赶去救人。假如『女王的箱庭』那件事是枪械的扳机,或许可以说这个家就是弹药重新装填机关。归根结柢,一切的开端都在这个城山家。」

信乐真沙美本来以为这些都过去了。

以为只是在追溯悲惨过去的残渣。

然而「白之女王」的这番话,全面推翻了状况。到最后,年幼的城山恭介到底做了什么?起身反抗S博士吗?结果使得长相不明的母亲以及「妹妹」去了哪里……?

他是赢了,还是输了?

对于「那句」恐怕是在极限危急时刻才发出的短句,没日没夜地忍辱负重的同时磨利自己獠牙的城山恭介,最后的最后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

〈恭介同学他……〉

终于要打开潘朵拉的盒子了。祂是这么想的。

信乐真沙美喉咙发出咕嘟一声,催促祂继续说下去。

〈恭介同学他,究竟对S博士做了什么……???〉

紧接著,事情发生了。

『啊啊!真是够了!撤退,拜托两位快撤退!恭介同学跟凭依体往屋里深处去了。一楼窗户没有反应,八成是正在爬楼梯前往二楼!屋子这么小,想逃想躲都没办法!一旦被发现,「了解人类之旅」就全泡汤了!』

比安黛妲的怒吼声,从两人的耳机刺进鼓膜。

片刻之间,圣域的气氛被破坏了。

看到信乐真沙美蹙额颦眉,「白之女王」微微放松了肩膀的力道。

「……就到此为止吧。」

〈可是!……〉

「我本身已经获得了所有需要的资讯。再说我们来观察过去的残渣,并不是为了揭发真相。那是方法而不是目的。现在若是在这里与哥哥大人他们不期而遇,一切有可能毁于一旦。绝不能让这种状况发生。」

〈……〉

信乐真沙美的耳朵也听见了踩踏厚木板的咯吱脚步声。这次的脚步声有重量。步上阶梯的恐怕不是幻觉中的小小人影。

马尾研究者咬咬嘴唇,稍作迟疑后,也做出了决断:

〈……我明白了。改天再继续吧。〉

然后动作就快了。

「白之女王」与信乐真沙美穿越儿童房,一脚踏上弃置了十年却毫无锈斑的阳台栏杆。

信乐真沙美无意间感觉到一道视线,一转头,发现小女生从儿童房那边看著祂。

不,对方不可能看得见祂。

无论小女生被折磨得多么不成人形,祂都无法伸出援手。

〈~~〉

祂闭上眼睛,试著摆脱某些事物。

接著信乐真沙美重新转向「白之女王」,两人从阳台纵身一跳。

『女王!被风吹得鼓起来了,休闲连身裙的裙襬!』

「哎呀,失礼了。」

两人就这样跳过院子上方,翻越水泥围墙后,状况来了。

〈……不会吧。〉

哗!一声。

像翻倒整桶水那样的豪雨当头浇下。抬头向上可以看到乌黑浓重的雨云。还有断续性的雷鸣低吼声传入耳里。

或许只是夏季常有的午后暴雨,但这样解释还不够充分。

因为就在一瞬间之前,分明还是高远澄澈的晴天。

「太阳。」

让湿透的休闲连身裙贴在肌肤上,「白之女王」简短低喃了一句。这才让信乐真沙美察觉到映照整个景观的色彩。

暮色。

头顶上方是覆盖著黑漆漆的乌云没错,但其实太阳的角度也很不对劲。这场午后暴雨,并不是才刚开始下,而是正要步入结束的时刻。各处云隙射下的光线早已染成了橘红色。

信乐真沙美忘记自己正在淋雨,愣怔地低喃:

〈应该只过了几分钟而已……我们只是看了一下儿童房而已对吧,女王?〉

「时间的流逝有所停滞。祢早就该明白了吧?不至于一出屋外发现已经过了几世纪,不就该庆幸了吗?」

〈……〉

『我说祢们啊,还活著的话能不能跟我报告一声?我会怕耶。』

祂一时不敢问出口。

……屋外是午后暴雨,屋内是晴天。那么从远方持续观察现场的比安黛妲,脑中是如何维持整合性的?

4

其实关注「城山恭介的妹妹」的,不是只有冥乃河葵或信乐真沙美。

时间是晚上六点,傍晚时分。

蝉声也渐渐从「鸣鸣」变成了暮蝉的刺耳叫声。视觉上很有寂寥感,但四下还是一样正常炎热。让她们感受到一种准备进入热带夜的味道。

「……哎呀哎呀,早就听说日本的公家机关下班得早,原来是真的呢。」

F国国君辛西尔莉亚高雅地用手贴著脸颊,处于「等待」的时刻。这么一来,当然就会变成这样:

「维亚,不要忘了戴上草帽。」

「呜呜──可是戴著头很闷热耶。」

「来来,还要经常补充水分。来来来。」

「妈妈你这样有点烦耶。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黏著我不放!」

就在这时……

妈妈的长耳朵,听见了些微声响。原来是瑞秋用一字螺丝起子在玻璃窗上敲了两下。位置贴近内锁。蛛网般的裂痕互相重叠,在玻璃上开出仅有几公分的三角形精细小洞。

身穿银铠与窄裙等装备的瑞秋熟门熟路地把窗户大大敞开,转向她这边说:

「吾王请。」

「虽然是我拜托你的,不过瑞秋妹妹你经历过那场内战后真的变坚强了呢。要是换作以前的话,你一定会说什么违反骑士精神而坚持反对。」

「吾命已经学到为了F国,不怕承担责任才是骑士的使命。」

「这种讲法让我有点不放心耶。」

在这种时候,就连从窗户入侵屋内,身穿蓝色礼服的F国国君举手投足依然不失优雅。

这间地方都市的户政事务所莫名地冷清。

可能是职员都下班了的关系,空调以及照明都是关著的。想体验日本如三温暖般闷热的气候,没有比这里更糟的环境了。

奥莉维亚在她身旁喝一大口装有保冷袋的宝特瓶装气泡水,同时如此问她:

「哥哥的秘密就藏在这里吗?」

「是呀,只要余的判断正确的话。为了提供适当的建言,他的弱点以及缺点也都得了解一下才行。」

辛西尔莉亚继续维持楚楚动人的步行姿态,竖起一根手指说:

「S博士在这地方都市设置了伪装成一般家庭的小型隔离实验场。姑且不论结果是成功还是失败,他最后以妻离子散、趁夜潜逃的『失踪』形式撤离了现场。」

「那又怎么了?」

「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办理搬家的正规手续。空屋对策警示灯亮起的案件,为了避免日后发生法律纠纷,都会特别小心地另作保存。」

这么一来,就会是……

长耳朵的辛西尔莉亚等人潜入了档案库房。

「说得明白点,我在猜想住民票或是户籍誊本会不会还有保留下来──」

就这方面来说,尽管处于「白之女王」直接削除掉世界资讯这种规模大到离谱的状况,但毕竟不是蓄意湮灭,资料很有可能没删除得那么彻底。

话虽如此,令人担心的是有种机制称为宣告失踪,可以在失踪经过法定期间后视作当事人死亡。一般是七年左右,但如果是战争或海难事故等特殊案例,有时不到一年就会受理。

七年。

日本的高中似乎没有跳级制度。从恭介的年龄来想,年限已经过了。假如有任何人提出申请,当事人就会被视作死亡,住民票也会被销毁。户政事务所只要确定空屋处理上不会引发纠纷,恐怕就不会再做后续处理了。

只是基本上这种制度是适用于遗产处理等问题,必须有人到家事法庭申请调解,案件才会成立。简单来说,就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获得一定以上恩赏等级的召唤师以及凭依体会从一般人的认知中消失。余只希望相关文件也按照相同道理被遗忘,还没被销毁就好了……」

「虽说是个人口严重外流的睡城,但户籍资料恐怕也没少到可以用纸本保存吧。」

「瑞秋妹妹,具体的事就不用提了。」

虽说当今什么都在推动电子化,但并不是所有资料都在线上开放浏览。尽管如今住民票这点小东西用超商印表机就可以列印,但若是以为从网咖骇入资料库就什么都挖得出来,那可是大错特错。

结果弄半天,用老方法溜进设施直接查看内部电脑,仍然是最容易窃取大量情报的手段。

戴眼镜的瑞秋操作的不是日晒褪色的旧型电脑或键盘,而是使用导线连接的行动装置。连使用者名称或密码认证都能跳过,而且不会在连接的设备上留下存取纪录。这件配备原本的用途是「捉弄」对F国发动间接攻击的玩具之梦公司。虽然非常有用,但由于另外需要能够直捣设施内部的本事,因此对于一般骇客来说恐怕不太具有吸引力。

「城山、城山、城山……在这个国家似乎不是太特别的姓。」

「他是故意的。而且我们不是知道一个人的全名吗?城山恭介呢?」

「找到了。」

瑞秋一边让资料显示在整个旧型萤幕上一边回答。

S博士。头衔听起来很了不起,但本名却意外地平庸。不过要说的话,城山恭介或许也一样。况且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本名,搞不好只是全家人都取了个不显眼的假名。

恭介的母亲与「妹妹」的名字也在上面。

但是……

「只有名字……?没有大头照之类的图片吗?」

「因为这是住民票。如果是个人编号卡的话就会有照片了。」

「瑞秋妹妹,用全名在外部网路搜寻。不管是学校活动还是社群网站的个人页面都行。」

「谨遵吾主命令。只是……」

「是,余也明白。」

城山恭介当时不过五或六岁。「妹妹」比他更小。有没有上小学都值得怀疑,在社群网站建立个人帐号的可能性当然更是微乎其微。健保卡上面没有照片,那个年纪又不会用到驾照。虽然她不认为在这走到哪里都会碰上摄影机镜头的时代,真的连一张照片档都没有,但找不到方法搜寻就没用了。

然而幸运女神眷顾了她们。

眼镜骑士瑞秋在当地交流网站逛了一下,结果找到了一个东西。

「是护照……」

「瑞秋妹妹?」

「当地似乎曾经以商店街为中心,举办过国际交流活动。也就是说这座睡城的居民每年会集体进行一次海外旅游!就算只是零岁的婴幼儿,我想护照上一定会有大头照。可以从这里做追踪!」

「做得好,余赞许你的表现。」

所幸这附近地区在申办护照时,似乎也是在户政事务所这栋设施进行。大概跟人口外流造成预算有限,为了削减经费而把多个公家机关设置成一个混合体有关吧。省去了她们跑到另一座设施破窗入侵的麻烦。

她们到另一个房间再度试著用行动装置骇入,不久就找到了那个东西。

城山恭介的「妹妹」。

她的大头照。

F国国君照理来讲应该得到了所需的情报,奥莉维亚在她身边却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是……?」

5

「茧」已膨胀到直径八公里。

一达到十公里,世界就会宣告结束。

既然如此,即使有些人开始想到死后的世界也不奇怪。

「没事,不用担心。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降临的制裁之时。各位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对于每天的生活问心无愧,就可以放宽心等待那一刻到来。」

「……」

「赞美『白之女王』!只有那位在诸神之上等候我们的陛下,才是能救济我们灵魂的唯一存在!」

吵死人了。身穿蓝色比基尼的艾莎莉雅•麦赞塔连恩用这种眼神,望著情绪激动地跪在沙滩上的修女。在南美魔鬼岛「政府机关」系秘隐监狱服刑的并不只有艾莎莉雅一个人。

「圣徒」。

她原本与艾莎莉雅同为女王信奉者「Bridesmaid」的一名成员,但如今艾莎莉雅已经脱离了咒缚,而修女没有。这或许是恐惧的另一种表现吧。她在这种大热天仍然穿著修女服对「白之女王」不停献上祈祷,瞳眸中甚至已经蕴藏著一种恍惚的光彩。

玛莉亚•哈特欧森向她报告了几件事情。

除了「茧」之外,还包括其他消息。

「这么怕死,怎么不改信被认为力量更强大的『无色女童』算了?」

「胡说什么,真正的最强存在只会是『白之女王』,经由人手创造的未踏级算得了什么!」

「你又不知道『白之女王』是如何诞生的。假如搞了半天原来是由人类母亲正常生下来的,你这句话就等于是对祂吐口水喔?」

「不用担心,人总是一边迷惘犯错一边寻找正确的道路。『白之女王』拥有我们所无法估量的宽大心胸,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动怒!」

人家讲一句她顶十句。

应该说一旦被驳倒到无话可说,就非得承认事实了。

承认世界即将毁灭。

而且到时候,自己的手上并没有优先获救的票券。

(……但是实际来说……)

真正危险的,难道是「白之女王」或「茧」吗?

「无色女童」是为了对抗「白之女王」而诞生的全新未踏级,结果竟也真的打倒了「白之女王」。如果基于这项令人有些难以置信的情报提出假说,不就表示有个比「白之女王」更大的威胁落入了这个世界?

军武领域的基本原则,就是以牙还牙。

没人能永远独占最新武器。一投入实战就会被敌方分析,而且只要因为故障或被毁使得无法动弹的机体遭到回收,就必须认定敌方将会生产同等或更强的武器。不断重复这样的过程,杀伤能力就会无止无尽地得到提升。要在武力上胜过敌人。手榴弹、毒气、地雷、战车、飞弹,无一例外。在这种拉锯战之下,开发者本人将会变得永远无法收手。

假如「茧」是女王的一部分,它的肥大化也将会让「无色女童」做出反应。

前提是玛莉亚推论的答案正确,但毕竟那个未踏级据说是只为了杀死「白之女王」而组装出来的。

「理论上来讲只要符合条件,不管是谁应该都能召唤『无色女童』吧。」

「谁要那种伤害女王的污秽力量!」

「……但是实际上,除了城山恭介之外没有成功例子。我是觉得现在全世界闹得沸沸扬扬,应该会有一堆人出手才对。」

这也是破损导致的影响吗?

还是说,有著其他原因?

6

「呣唔唔哦哦……」

「葵你是怎么了?」

「这种规规矩矩的商旅配上哪儿都有卖的超商便当……咱们可是正在旅行耶!一~点~情~调~都~没~有~!」

入夜了。

恭介他们暂时打退堂鼓,离开了那个家。理由之一是由于时间流逝受到歪曲,他无法预测会造成什么影响。

刚洗完澡出来的冥乃河葵,用没有什么商标的粗糙毛巾布浴袍裹著身子,在床上大吵大闹。之所以没有搭列车时那么好应付,也许是因为习惯了旅行的刺激感。就像有些人在海外旅行了一阵子后会开始想念白米饭或味噌汤那样。这样大闹导致浴巾很多地方都掀了开来,令人捏一把冷汗。光看举动只像个小孩子,但照那样看来恐怕既没有缠胸布也没有兜裆布。

真要说起来,能够在既不是观光地也不算商业区,除了居民以外谁都不会造访的萧条睡城找到旅馆就该谢天谢地了。恭介原本还做好最坏打算,心想也许得在那个彷佛福马林恶梦标本的小住宅彻夜盯哨;能住旅馆除了感恩还是感恩。

「喂,这个付费节目该不会是坏掉了吧!老身不是从自动贩卖机买了卡片来插吗!」

「这也算情调?」

就跟超商以及网购等等一样。只是一间为了高举遍布全国的招牌而抱著亏损决心开设分店的连锁商务旅馆。这会让人忍不住觉得是否就像电话亭或邮筒一样,设置的目的是作为一种公共设备。

「最扣分的是没有温泉。那个必须抱著膝盖才能泡的小浴缸像话么!值得一瞧的玩意儿就只有洗脸台与边边缺了一角的小镜子,再来就只剩西式马桶了!唔喔喔好不容易才从阴暗潮湿的洞穴来到企盼已久的外头哪,老身的赏月酒在哪儿啊──!」

「葵你可以喝酒吗?」

「你不会是现在才傻傻地来跟运转了数百年的老身谈年龄吧?真要说的话,老身全身上下都是人造的啦!」

……那当时的人特地替这个人造品加装酒醉功能,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就跟市售电脑的桌面上放了没用的成排图示一样,也许是技术上有余力就会想多加点东西吧。

葵利用床的弹簧咚一下跳了起来,光溜溜的身体明明只穿了件浴袍却粗鲁地盘腿而坐,啪喀一声打开白白糟蹋了的横纲一口杯清酒。

「那个,我说啊。」

「怎样!」

「这应该是我睡的床吧?你刚刚不是才在旁边那张床上蹭来蹭去吗!」

「少啰嗦你这小闷骚鬼,老身要用我的体香与体温把一切都淹没啦──!」

怎么搞的?这家伙明明有著人类最古老的什么头衔,拿起超商卖的酒却异样地有模有样。难得有个美女跟除了赛马场的大叔之外谁拿都不好看的横纲一口杯这么搭调。连从超商买来打开放在边桌上的毛豆也是。

「噗哈~……话说回来。」

「嗯?」

功能超强到连后颈都会泛红的葵接著这么说了。

「小子你才是,回来站前没关系么?之前不是说要伏击『白之女王』还是啥的?」

「……应该说,白天我们应该待过同一个空间。」

「噗!」葵忍不住把(其实度数颇高的)日本酒喷了出来。

那种反应就像是参加町内会的试胆大会在林道里走了一圈之后,才听说其实从动物园里逃出来的吃人老虎当时就在那附近徘徊。

恭介也沉重地叹一口气,说:

「我也只是现在才想到。如果只是在房屋四周设置摄影机或感应器监视四面八方,大概还是会被祂们溜进去吧。想封锁祂们的行动也没用,我得根据『白之女王』或信乐真沙美的思维先做预测……」

冥乃河葵露出了非常复杂的表情。

身为净琉璃方式的她照理来讲,跟人类也是不同的存在……

「……那个女王,加上恩赏等级3000……真有办法预测祂们的行动么?」

「没办法也得有办法。」

要是用可不可行作为判断标准的话,城山恭介老早就放弃自己的人生,屈服于「白之女王」了。现在早已不是争论办不办得到的阶段。

「重点在于主观修复以母亲与『妹妹』为主的缺漏资讯。那个家的确是很重要的资料,但漫无目的地一直在那里逗留当然也刺激不出新思维。必须先弄清楚该看哪些事物与地点。」

「那老身来确认一下。」

「?」

「『白之女王』基本上只对城山恭介感兴趣。祂现在没有在你面前露脸,就表示周遭四散的资讯比城山恭介本人更让祂感兴趣。例如你的过去。而且看样子女王也没对『女王的箱庭』动手,可见祂盯上了位于更深位置的S博士的研究。而地点就在这儿,这座被埋没于地图中的睡城。」

「所以呢?这还有必要特地做确认吗?」

「那么进入正题。真要说起来,『白之女王』为何执著于你?」

她把透明的液体一口气喝乾。

浴衣胸前毫不设防的冥乃河葵阖起一眼,竖起一根手指指向了恭介。

这个与「白之女王」五官极其神似的净琉璃方式,彷佛想补足缺少的部分。

「不,真要说起来,『白之女王』究竟是什么人?」

「……」

「在谈论『白之女王』时,直线的时序不具任何意义。因为有了现在导致过去被改写,对祂来说不足为奇。所以老身这回要放胆讲一个可能性很低的假设喽?那家伙为何称呼你为哥哥大人?更进一步地说,老身看『白之女王』根本就是你『妹妹』吧???」

这是个决定性的质问。

两者之间,有了片刻的沉默。

不久,城山恭介悄悄叹一口气。

他回答了:

「不,事情不是这样。」

7

而「白之女王」则是把纸杯的杯口按在墙壁上陷入了沉默。祂就这样穿著白色休闲连身裙露出双腿几乎是用匍匐姿势黏在墙边,使得臀部附近都快看光光了。

恋爱中的少女就是要稍微失控才可爱!

「……………………………………………………………………………………………………………………………………………………………………………………………………………………………………………………………………………………………………………………………………」

〈那个~~我是觉得那样不会有集音效果喔~从科学角度来想~〉

信乐真沙美把房间配备的咖啡滤纸挂在马克杯上,从热水瓶挤出热水并委婉地开导祂。

(插图023)

虽然空调坏得差不多了,但试著打开窗户后发现晚风超乎想像地凉爽。本来以为直到傍晚都那么热所以晚上一定会是个热带夜,这个状况还真令人意外。或许这里并未受到热岛效应的影响吧。结果反而变得有必要暖暖身子。一下热一下冷的真是没得闲。

〈比安黛妲要加多少糖?〉

「糖包四条奶精球三颗如果能再加上鲜奶油、蜂蜜、焦糖、黑糖、蛋白霜跟枫糖浆就没话说了。只可惜不能再加点椰奶或橙皮增添夏日风情~将就一下吧。」

〈……怎么好像有几种重复了?像是砂糖与黑糖、蜂蜜与枫糖浆,还有鲜奶油与蛋白霜也是……〉

「笨蛋!天杀的○货!」

〈哎呀──竟然当著女生的面讲这种绝对不该讲的话。而即使是这种咖啡,只要换个冲泡方式就会让风味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让你尝尝我的惩罚版特制苦味炸弹!〉

城山恭介应该再冷静想想才对。

既然萧条的地方都市只有一间商旅,大多数的旅客自然都会聚集在这里。除了「白之女王」与信乐真沙美之外,恐怕辛西尔莉亚以及奥莉维亚带领的F国相关人士也都在这里订了房间吧。

〈其实啊~如果能加个几滴白兰地,那才好喝呢~〉

「让信乐真沙美碰酒没好事,我强烈反对。祢以为我在『箱庭』看过祢抱著伏特加角瓶缩在地板上多少次了啊混帐东西。」

〈干嘛这样说啊~来玩皇家咖啡那种很潮的喝法嘛!就像这样,在汤匙上放一颗方糖,淋上白兰地酒再用打火机去烧成蓝色火球~然后把它加进咖啡杯里哇啊好成熟喔好棒好棒──☆〉

「女王快把这个酒鬼压制住火灾警报器要响了快点──!」

可能是恭介先入为主地认为对方是超常存在,造成了负面影响。

除了虽然把半个身体改造成人工骨骼但终究属于人类的比安黛妲之外,祂们可不是不吃饭就会饿死的渺小存在。但祂们的心灵也没容易满足到可以不食人间烟火。

这或许也是「了解人类之旅」的一个环节吧。

穿女服务生制服的恶魔用挺起丰满胸部的后仰姿势抬起头,把分量像在开玩笑的抗生素当成入浴后的咖啡牛奶一样哗啦哗啦往喉咙深处灌,一边又说:

「不过话说回来……」

「?」

「没有啦,就是恭介弟弟以前有个『妹妹』的那件事。」

「这很稀奇吗?虽然这时代大家都在吵少子高龄化问题,但也不是所有家庭都没有生第二第三个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比安黛妲欲言又止,信乐真沙美也来插嘴:

〈就是啊。白天为了躲开恭介同学他们所以没继续追究,但那孩子结果到底是什么人?还有女王,祢的说话方式也是谜团之一。〉

「……」

〈哥哥大人。祢都是固定这样称呼恭介同学的,对吧?〉

所有人一定都在这样猜想。

想必谁都会把这两件事情想在一起。

但是,祂说了。

「不。」

穿单薄休闲连身裙的「白之女王」离开墙边,沉重地叹了口气。

祂一踏进那个家,似乎就找回了某些事物。

「假如真是那样,在那段地狱般的岁月里,我或许还能用其他方式拯救哥哥大人。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不是S博士的女儿。」

信乐真沙美与比安黛妲面面相觑。两人都把类似的疑问写在脸上。

既然这样,那么与城山恭介的过去息息相关的「妹妹」会是谁?

那个没让痛苦的记忆只剩下痛苦的少女是谁?

「真要说的话,你们都搞错论点了。」

「白之女王」用比较强硬的语气再次否定,像是要把即将切换到错误方向的轨道硬是拉回。

「了解人类之旅」,正在一点一滴地收到成果。

「我们正在追求的是与哥哥大人的过往相关的资讯,而不是『妹妹』过往的相关资讯。请不要把两者混淆了。」

「不,可是……」

〈就是啊,我不认为这么重要的资讯可以置之不理。〉

「唉。」

「白之女王」用食指按压自己的太阳穴,说:

「……好吧,反正我也觉得只要继续追溯哥哥大人走过的岁月,再怎么不情愿也会看到这号人物。那就把整个事件的要点一个个列出来吧。那个小房子曾经是S博士的实验场。除了S博士这个研究者之外,哥哥大人、他的母亲与『妹妹』也住在一起。S博士按照程序有计划地紧逼哥哥大人,母亲与『妹妹』则成了用来达成目的的暴力受害者。毕竟哥哥大人本来就有天分,我不认为照正常方式打他揍他会有用。所以,S博士改成当著他的面,殴打他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家人。而且还一边笑著说『这都是你害的』。」

说起来很简单,但实际上发生的恐怕是无法摆脱而令人作呕的状况。在「女王的箱庭」为了尽量让更多孩子逃走,直接挺身阻挡过「白之女王」的信乐真沙美根本无法想像会有这种事。尽管研究者有著各种类型,S博士明显缺少了人类该有的道德观念,也就是踩煞车的部分。

然而「白之女王」的论点也不在这里。

「问题来了。请问在地狱般岁月中苦撑的哥哥大人,将希望寄托在哪里?」

「咦……?」

做出惊讶反应的是比安黛妲。

或许因为她总是自诩为恭介的姊姊,才会头一个想到答案。

「这个嘛,嗯,应该是母亲与『妹妹』的存在吧……?假如恭介弟弟是只身处在那种环境,他会找不到撑下去的目标。」

「答对了。尽管稀松平常,但这的确成了哥哥大人的心灵支柱。他想救出杀鸡儆猴般代替自己挨揍的母亲与『妹妹』。有朝一日要获得凌驾于S博士之上的力量,放家人自由。他一心只有这个念头,坚强勇敢地克服了一个个考验。」

「话又说回来──」「白之女王」暂时打个岔。

那种平淡的神情,就像是祂自己也不知道该露出何种表情才好。

「……我刚才已经说过,那个小小住家是S博士的实验场。到现场亲眼看过的信乐真沙美应该能够切身感受到,那个家里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事物。就连铅笔或橡皮擦的摆法都不例外。」

〈那又怎么了呢……?〉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母亲与『妹妹』当时扮演著何种角色?又是谁安排了这两个人员?」

这句话,让听者的脑中产生一片空白。

这……

就可能性来说……

或许是有这个可能。但是就连去思考那种令人作呕的可能性,都像是某种禁忌或亵渎。

「我重复一遍。那个小小住家是S博士的实验场,家里没有任何一个多余的事物。设施里的一切全是为了让鲜血印记式召唤仪式发挥极限以上的效能,完成一套能够以完整形式叫出并役使我『白之女王』的方法论。为此,哥哥大人他们被改造成更强韧的人种,达到一旦咬住目标就绝不松口,堪称精准导引飞弹的等级。」

〈不会吧,不,这不是真的……再怎么说这也太离谱了……!〉

换言之……

换言之……

换言之……

「他们都是一伙的,母亲与『妹妹』都是。就连亲人都是S博士预先准备好的工作人员,没有拒绝这份助手的工作。整件事全是在建构一个骗眼泪的舞台,目的是用强硬手段激发哥哥大人的斗志,懂了吗?」

8

「不可饶恕……」

有个人影肩膀不住发抖。

原来是相貌五官与「白之女王」极其相似的冥乃河葵。

想必不是因为喝醉酒的关系。

「可恶的S博士!他把人心当成啥了啊!真是气人,为何不早跟老身讲啊!早知道就在把那家伙交给『政府机关』之前先杀了他再说!」

连一些在时序上不可行的恶言恶语都飞了过来。冥乃河葵早在一开始就被「白之女王」袭击并大卸八块,照理来讲在S博士以及奥莉维亚暗中进行的褒美村事件当中,应该是几乎置身事外才对。

也许有种激愤让她连这种前提都忘得一乾二净。

不像恭介由于想不起那两人的名字与长相,而像是被自己的记忆拋下一样。

「葵。」

「怎样!」

「……你在哭个什么劲啊?」

到了这时候,银发巫女才用被单盖住了头。

老身哪里知道?

呕气般的一句话从被单堆里冒了出来。

但是,还没完。

事情不会就此结束。

这个令人绝望的故事当中,还没出现「救我」这句话。

(插图024)

辛西尔莉亚报告04

「妈妈你在做什么?」

「呵呵呵。精明能干的妈妈想替今天做个复习。」

之所以隔著门可以听见淋浴声,是因为眼镜骑士瑞秋正在洗澡。

辛西尔莉亚在商旅的一个房间,手里拿著随处可见的平板电脑。F国国君的基本作风还是一样,重视物美价廉。穿学校泳装搭配装饰布以及围裹裙等配件的奥莉维亚从旁凑过来,看到画面显示出她们来到这地方都市之前,去访问过的几个女生。

她们并不只有拜访塞克蒂蒂一个人。

「信乐真沙美。」

坐在床沿的辛西尔莉亚轻快地摇动长耳朵,慢慢地念出这个名字。

「虽然容易被『白之女王』的光环盖过,但这位女士同样也拥有辉煌的过去经历。而且能查到的资料实在太少了。就这层意义而论,能在较早的阶段接触到『她』真是侥幸。为了帮助恭介大人,先来整理一下情报吧。」

没错。

画面上显示著一名把黑色长发绑成马尾,身穿窄裙套装的美女。看起来像是信乐真沙美,但其实不是。她是姬川美夏,是个太过崇拜信乐以至于把自己的外貌改造得跟她一模一样的凭依体。故意把窄裙侧边撕破或许算是个人特色。

她在「伏魔殿」以及德尔塔斯通家族那件事当中,似乎曾经与恭介并肩作战……

『说是这样说,但我所知道的也有限。像「女王的箱庭」我连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她居然是「自由势力」的恩赏等级3000……』

起初说话还保持谦卑态度,但慢慢地谈话内容开始深入核心。

理由很简单。因为她大白天的手上就拿著扎啤杯。

「不知道本尊是不是也爱喝酒?就跟妈妈一样。」

「说不定喔,虽然你母亲无论灌几杯都不会像她这样昏天黑地的就是了。如同塑像冥乃河葵是从外观开始做起,藉此逐步推测『白之女王』的思维,妈妈在想姬川美夏或许也重现了信乐真沙美的某些部分……」

『老师作为一位研究者……』

她就好像当成某种仪式般先把扎啤杯里的酒一口气喝乾,然后才说:

『有点倾向于一丝不苟的完美主义。但同时比起油门,她更是一位擅长踩煞车的人。只要觉得继续进行下去会有危险,就能立刻斩断一切欲望。能够冷静地退后一步,重新审视整个案件……如果她把那种能力同样活用在战斗上,我想风格应该会类似蜘蛛或蚁狮。自己不抢快,只是不断地刺激对手,等对手落入自己的步调中。她那人忠于基础,不会主动犯错。所以我想她应该会淡定地连续发出精确无比的打击,让敌方只要失误一次就必死无疑。』

「呜恶……」奥莉维亚发出了呻吟声。

辛西尔莉亚与奥莉维亚这对母女都是从凭依体的角度看召唤仪式世界,但听了姬川美夏的分析仍然不可能无动于衷。以守为攻,每分每秒确实地磨耗敌手的神经诱发失误?她们可不想跟这种对手正面交锋。

简直就像跟一堵厚墙打网球比赛。

打上成千上万的球,只要球拍有任何一次没打到从墙壁弹回来的球,就确定当场死亡。明明是与敌人正面交锋,曾几何时却产生一种正在对付自己的错觉。对于那些与信乐真砂美为敌的召唤师来说,每一秒钟不知道有多漫长。

「感觉就像是更进一步达到完美的哥哥呢。」

「就是呀。」

城山恭介某种程度上会遵守基础,但也是个在关键时刻容易依靠华丽奇招,作风不甚稳定的召唤师。光看交战纪录,反而可以评断从头到尾统一使用恶毒手段的比安黛妲还比较不爱豪赌。

「虽然进行入门指导的应该还是『作为研究者的信乐真沙美』,但包含比安黛妲在内,她对『箱庭』的生还者造成了多大影响还是个未知数。只能说想必不会是零。」

以瑞秋为首的F国骑士团是用不同于「箱庭」的方法培育召唤师,但若是与信乐真沙美发生冲突不知孰胜孰败。她不会说出口以免激怒本人,但是从F国内战的战果来看,很遗憾地,她不认为代表骑士团的瑞秋能赢过「箱庭」出身的恭介。更别说信乐真沙美的实力想必在恭介之上。

这样一来……

「又要换人了?」

「调香师艾莉•史莱德。在那个领域可是个名人喔。」

显示在平板电脑萤幕上的,是一名个头与奥莉维亚相近的女孩。她全身晒成健康的小麦色,泳装痕迹漂亮耀眼。金色头发绑都不绑就披在背后。但同时又有著一副戴眼镜的理智神态,是个奇妙的少女。

『恩赏等级3000?假如这种人真的存在,用召唤仪式去挑战就太白痴了。打也是白打。』

劈头第一句话就是傻眼的口气。

这种正面否定努力的语气跟恭介有点像,但又不太一样。

他也认为战斗早在召唤仪式准备完成之前就已经结束,时常以奇袭的方式在对手叫出被召物之前及早分胜负。但反过来说,那也是因为他承认对手有实力,出于不想认真开打消耗气力的一种「恐惧」心态。

乍看之下像是孤傲的最强存在,但恭介绝不会轻视对手。

由于承认对手有实力,所以不会放水。

『只不过,就算恩赏等级达到四位数,这人基本上还是受限于鲜血印记式。最强的地位越是无可撼动,就越是无法逃离臻至极致的路线。换言之,没有基本规则作为基础就无法确保自己的强大力量。擂台上的拳击手跟人街头搏斗不见得还能维持无败,反之亦然。这不是在讲孰优孰劣,而是更单纯的议论。赢不了当事人,动摇整个环境就行了。』

「我讨厌她。」

「别这么说嘛维亚,不可以单凭一个面向评论别人喔。」

『事情很简单。』

在萤幕上,艾莉•史莱德嗤之以鼻地把话讲明了:

『例如对激发手榴弹动手脚让它无法引爆,或是夺走鲜血印记,总之让鲜血印记式召唤仪式打不起来就行了。我是调香师,并不是靠正面互殴吃饭的。谁教我是个只具备那方面嗅觉的卑鄙小人嘛。』

(插图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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