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磅!打断旧型传统门锁把门踢开的巨响轰然爆发。
「啧!」
刚刚还在这里。
就在恭介住宿的房间隔壁,这个房间也留下了有人休息过而未曾清理的痕迹。床单的皱褶、浴室的水滴……还放了几个看起来像是用洗脸台自来水随便洗过的马克杯。
八月二十三日,刚过深夜零时。
状况正可说是人去楼空。这里明明是九楼,窗帘却像是当成某种藉口般在微热的晚风中飘动。这样的话还不如说祂们化作一阵轻烟消失了比较有说服力。
「白之女王」应该在这里待过。
就在刚才没多久之前,祂肯定就在这里。
葵都离开房间了竟然还是只穿著那件尺寸不合的毛巾布浴袍,从后面慢了一点才赶来。看来还不至于把横纲一口杯都带上。可能是没缠漂白布条的关系,她游走尺度边缘地晃动著双胸说:
「怎么了,小子?果然被你猜中了?」
「真没品……」
让祂们逃走了。
膨胀中的「茧」以及与其相呼应的「无色女童」。
两者明明随著时间经过,都正在提高其危险性。
恭介不屑地这么说的同时,却也已经机械性地开始进行分析工作。床铺与椅子等家具的位置、使用过的马克杯数量、房间里肥皂与洗发精等备品的使用量……他逐步观察这些细节,渐渐地发现到一个奇怪之处。
「……不只两个人?」
「嗯?」
至今他一直以为只有「白之女王」与信乐真沙美联手行动。但是就这里的痕迹看来,房间里有三个人。除非是「白之女王」故意假造痕迹,否则这就表示还有另一个帮手。
恭介在房间里四处乱晃。不,他是在追踪每一个痕迹,开始重现原本待在房间里的人的动向。如同犯罪侧写师采用不同于鉴识员的手法勘查案发现场那样。
「……」
谁会是可疑人选?
追踪无形的某某人动向到了最后,恭介开始露出疑惑的神情。
他就像是用细针滑过唱片的沟痕那样,说:
「笨蛋!天杀的○货!」
「噫!这、这是怎么了老身做错了什么事么……?」
「?」
突然被骂得这么难听,冥乃河葵两眼噙泪地用双手护住自己的头顶,但破口大骂的恭介自己却也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
(……怎么回事?一个重度蚂蚁人,拿起某种药罐子往嘴里倒……???)
然后恭介按照顺序在半空中飘移的手,在电视柜底下与地板之间的些微缝隙,碰到了某些东西。
一个是疑似抗生素的白色药丸,另一个是颗粒状的动物饲料。应该是为爬虫类设计,更正确来说是蛇的饲料。
他只能想到一个人。
「比安黛妲,你也有份吗!!!」
「呀──失败了失败了。」
而比安黛妲就这么穿著女服务生的迷你裙制服,沿著垂直装设的排水管成功逃到柏油马路上,吐著舌头说。
房间里原本就只摆著鲜血印记式战斗用的整套随身物品,以及住一晚所需的生活用品。夜袭也是实战中的常用手段之一。因此几天份的替换衣物等不会直接关系到生命安全的大行李,都为了预防这种状况而塞在车站的投币式寄物柜里。
但是,即使如此还是得说……
「惨了,惨了,刚才只顾著逃跑,那个房间里到处都是线索!这下恭介弟弟搞不好已经跟凯萨大帝一样火山爆发了喔──!」
比起不管怎么说就是超常存在的「白之女王」或信乐真沙美,比安黛妲总是无法避免留下「现世」痕迹的风险。不过女王祂们在拉拢她时也考虑过这点,所以并不打算抱怨。
〈可是到底是怎么被他察觉到的呢?墙壁另一头的声响?气息???〉
「因为他是哥哥大人啊。」
很难说「白之女王」这样算是含蓄还是不含蓄。
女王与恭介是一体两面,如同「白之女王」出于爱情追求城山恭介,城山恭介也会在斗争本能的驱使下四处追杀「白之女王」。
而重点不在这里。
穿著休闲连身短裙露出双腿的「白之女王」往后看一眼,说:
「……祢认为他会立刻展开追击吗?」
一发不可收拾地与城山恭介进入战斗状态,对「白之女王」等人来说是非常不理想的状况。因为「白之女王」必须接受信乐真沙美从旁干预的行为,承认最终这对女王与恭介而言才是最好的选择,否则就无法阻止「茧」的持续膨胀以及随之失控的「无色女童」。要是在这时候双方之间产生决定性的裂痕,就前功尽弃了。
然而套装外面披著白袍的信乐真沙美摇了摇头。
〈我想不会。因为恭介同学没有决定性的手段。〉
「祢说什么?他不是有著专门为了对付我而组装的『无色女童』吗?」
〈女王,要对付祢的话或许有那个就够了。但我呢?我好歹也是「自由势力」恩赏等级3000,恩赏数是同势力的恭介同学的三倍以上。他本身也是战斗专家,祢认为他会天真到打那种如意算盘,毫无对策就想正面同时击败我们俩吗?……尤其是他还跟少女凭依体缔结了契约。〉
「……」
晃动著单薄休闲连身裙的短短裙襬,「白之女王」心里也有点头绪。假如跳过中间过程只讲结论的话,城山恭介并未赢过「政府机关」恩赏等级1000的艾尔瓦斯托•玩具之梦。当时连同凭依体一起成为手下败将的惨痛记忆,应该还深印在他的心中。
这次是「自由势力」恩赏等级3000。
是走遍三大势力,从各个势力分别夺走恩赏1000的强中之强。
先不论实际上的胜败趋势,恭介不可能还没开打就先乐观视之。
〈就算恭介同学从我站到女王祢这边以来,就绞尽脑汁想出了一对二的对抗手段好了。而且是准确针对个人的致命性弱点下手。但是关于比安黛妲,应该是现在才知道的新情报吧?前提又一次被推翻了。恭介同学看起来勇敢无惧,其实他才是最失算而苦恼的一方。〉
比安黛妲的可怕之处,在于能够藉由其恶毒的手段赢得比恩赏等级所示更巨大的战果。如果是一对一紧盯不放也就算了,若是发展成一对三的混战会出什么状况,恐怕就连恭介也无法完全预测。
站在他的立场想想就知道。
无论有没有多出个「自由势力」恩赏等级3000,他都会想尽量避免在毫无对策的状态下就这么跟比安黛妲与「白之女王」同时爆发正面冲突。届时那场生死斗不见得会局限在鲜血印记式的一般范畴内。因为没人能猜出穿女服务生制服的恶魔会「激发出」女王的何种部分。
正因为双方都是以高度心理战较劲的召唤师,有时反而更难摆脱一些疑虑或不安。城山恭介没蠢到能不假思索地展开突击。关于这点,信乐真沙美比谁都敢保证。那种有勇无谋的态度会带来什么后果,他在「女王的箱庭」最终阶段的秘隐大战当中,想必已经痛切体会过了。
状况帮了他们一把。
就好像全世界都在祝福「白之女王」一样。
然而祂本人露出的神情,却像是一不小心就会开始咬自己的拇指指甲。
「……真是太令人心痛了。『家人』做出的背叛行为,就好像在挖哥哥大人的旧伤一样。」
〈是呀,没错。〉
「了解人类之旅」还没结束。
套装外面披著白袍的信乐真沙美走在入夜的城市里,也点了点头。
即使如此,祂还是把玩著脖子上的口哨说:
〈但恋爱本来就是阻碍越多爱得越深啊,女王。〉
2
不只「白之女王」与信乐真沙美,连比安黛妲也加入战局。
他本来就清楚,没做好充分准备别想赢过这次的对手。
但此时的城山恭介耐性没有好到能按兵不动。想阻止「无色女童」的失控必须先阻止「茧」的膨胀,而只要杀死女王这个根本原因就能阻止「茧」的失控。「白之女王」就在附近不远处。此时说不定以为成功脱逃了而开始松懈。现在对暗杀者来说是黄金时间。奇袭也好什么都好,只要能对祂造成打击……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笨蛋笨蛋笨蛋冷静下来你想去送死么比起没有具体的胜算就在战场上乱晃还不如后退待机来得好这道理你怎么不懂啊!」
看来是恩师猜错了。恭介本来任由冥乃河葵从背后架住他,就这样一路拖著她走在商旅的走廊上,无意间发现声音来源飘远了。虽然沉甸甸的体重仍然压在他身上,看来是葵的脑袋以及双脚接连脱落,掉在走廊上没人捡。毛巾布浴袍也弄得个乱七八糟。
就在这时,又多加了一个巧合。
「给精神层面陷入最低潮的恭介大人一记缓解焦虑慈母拳!」
「妈妈这次竟然没用上充满母爱的包容力(武器)!」
居然碰上了辛西尔莉亚与奥莉维亚这对王族母女。
而且还不是一巴掌。
有一点不能忘记,就是辛西尔莉亚•海兰德如同那对长耳朵代表的意义,她经由与众多召唤师缔结有史以来最多次的契约,使得她从身体构造开始,已经变成了一脚踏出人类范畴的存在。
恭介就这样背上黏著无头巫女,整个人被弹飞到了走廊的墙壁上。
雍容华贵的温柔美女一手贴著脸颊,笑容可人地说:
「哎、哎呀哎呀。你演得这么夸张,岂不是害我变得像个大力士一样?都说香港电影的武打俐落度取决于反派的弹飞方式而非主角的拳脚功夫,讨厌啦!恭介大人你演技真好☆」
「……吾王。您用吾命这个正统战士都完全反应不及的速度笑著殴打对方时就已经无可置疑,证明了您尊贵的玉体拥有超越山地大猩猩的肌力……」
「瑞秋妹妹你再说就让你坐西式三角木马(犹大的摇篮)喔?」
被她面带笑容撂下一句狠话,眼镜骑士决定保持沉默。虽说辛西尔莉亚被人赞誉为「母亲、我、余」的三相女神等等,但瑞秋惊恐地暗自认定她绝对还有第零号的某种面向。至于年幼的奥莉维亚可能是讲到的单字太高深了,倒只是听得一愣一愣的。
恭介用单手抓住个性认真的骑士丢过来的头颅,说: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那个』料事如神的恭介大人居然会问出这种迷迷糊糊的问题,可见真的病得不轻!恐怕是疗养期间不够久吧?呵呵呵只要你愿意乖乖住院养病,我可以伴你入眠唱摇篮曲给你听喔。」
「结果妈妈是先给对方点颜色瞧瞧建立起上下关系再来抱抱的类型!果、果然来者不善,也有可能发展出到了最后关头变成大魔王挡路的情节……?」
金发双麻花辫搭配学校泳装的奥莉维亚不知为了什么事情面露战栗表情,但恭介暂且没去理她。
「……也就是说,你们也在自行追踪『白之女王』的动向?」
「齿轮总算是咬合起来了呢,恭介大人。因为你从『茧』的发生地点也看得出来,这次事件与F国的将来有著密切关系。不,如果把『无色女童』随之失控的事情也算进去的话,也许全世界都无法置身事外。余等自然不可能袖手旁观,是不是?」
恭介使力把最重要的部位塞进葵的脖子里,又把手伸进浴袍里帮她把脚装好,同时轻叹了一口气。
然后斩钉截铁地说:
「你们会没命的。」
「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穿蓝色礼服的辛西尔莉亚依然笑容可人。
「余就明说了,恭介大人现在连余的一发拳头都躲不掉,要如何去对付『白之女王』?召唤仪式的战斗,始于叫出被召物之前。丢出激发手榴弹到引爆需要五秒钟。你认为对方会好心等你展开人工灵场吗?」
「……」
「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哎呀,恭介大人真是教人伤透脑筋呢。只因为受到『白之女王』礼遇就以为自己最特别了?余倒认为恰恰相反。恭介大人,无论你期望的是何种结局,你都得先摆脱『白之女王』的桎梏才行。你现在连起跑线都还没站上去呢。一边闹脾气说自己跟这种爸妈不是同类,一边每天大口扒爸妈帮你煮的饭,请问你这叛逆期小朋友觉得好吃吗?」
「这我当然明白……」
研发鲜血印记式的S博士,是恭介的父亲。
坐享最强之名的「白之女王」,总是陪伴在他的身边。
既然如此,他必须换个角度这样想:
「说到底,对『白之女王』而言,制造出这个异常状况的并不是我而是信乐真沙美。我一直以来只是任由『白之女王』玩弄于股掌间,可以说从来没有主动踏出过一步。『自由势力』恩赏等级903?哈!既不是虚数也不是多重路线,而是漂亮的整数,遵守由S博士创造、『白之女王』保持完好的第三代。该死的王八蛋!」
「哥哥……」
「整个世界全是牢笼。」
恭介像野兽般露出牙齿,发出怒吼。
「想脱离天真幼稚的叛逆期,就得全面否定S博士建立的事物,横扫『白之女王』,到达无人能够想像的境界。事情就是这样吧?我应该办得到,实际上『神格级』的信乐真沙美就慑服了在『未踏级』之上的『白之女王』!规则是可以打破的。既然如此,那我也……」
「你这吸奶嘴的白痴小屁孩。照你这样子连叛逆期都还早了一百年哩。」
咚!一声。
这回换冥乃河葵的拳头落在他的头顶上。
面对话讲到一半中断的恭介,银发巫女(目前光著身体只披了件浴袍)阖起一眼说:
「……怎么,这一拳你既没料到也躲不开么?小子,老身真心奉劝你给人维修一下比较好。」
「~~~~!」
「还有继承了高贵血统的各位人士。老身明白你们的国家受到『茧』还有『无色女童』的威胁而情况危急,但老身得请你们不要表现得像是想胡乱煽动小子的斗争心,期待他跟女王爆发冲突。老身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又建立起了什么情谊。但他现在的凭依体是老娘,外人闪一边去。倘若你们有意趁他精神疲惫时让他做出错误判断发动敢死攻击,老身这个搭档可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滋!某种火药味极浓的火花四处迸散。
一头轻柔金发的辛西尔莉亚沉默片刻之后,说:
「……你想跟我认真开打?先不管瑞秋妹妹刚才的信口胡说,你是知道我已经从骨架开始踏出人类范畴一步,还敢这样口出狂言吗?」
「唔哈哈。这时候出面的就不是余或母亲,而是『我』啦?想不到你还挺有少女情怀的嘛?」
葵(没有缠胸布所以胸部防护松散)不知为何双臂交叠叉腿而立,无意义地挺起丰满胸部摆出妄自尊大的态度站上前去。
为了不让状况失常的恭介「贸然走向正义之路」,用挺身保护少年的姿态说:
「而老身原本就是人造物品,人类最古老的净琉璃方式跟你也相差无几啦。彼此都不是正常人,别在意了。来吧!你这披著美女皮的山地大猩……」
话还没说完,国家元首的拳头已经爆发威力,冥乃河葵的脑袋飞了出去。
揍人的辛西尔莉亚反而睁圆了眼,眼镜骑士瑞秋忍不住用一只手遮住视野,女儿奥莉维亚看到这惨状发出了尖叫。双臂交叠叉腿而立的无头死尸忘了要倒下,就这样站著不动。至于咚咚咚地在走廊上滚动的头颅则是撞上了低价位制冰机的脚架,还在大声嚷嚷些什么。
「快逃啊小子!别管老身了,那个怪物原来是个真正的无脑大力士救命啊你快逃总之你一定要逃离这个失去大人态度不考虑年纪乱发飙浓厚肉食系恋爱怪兽在这恐怖的一夜逃出生天哪~~死守你的青春年华啊小伙子──!」
「够了你少骗人!我看到了,我看到你的头很容易就会掉下来!反正一定是就算让幼稚园小朋友来打也会轻易脱落的构造吧?没、没必要单单把我一个人讲成什么嘿嘿嘿怪兽吧这样不会太过分了吗?听到没有!我说听到没有!」
「……在小子面前『女人的颜面』扫地似乎让你很慌张啊,但已经太迟了。唔哈哈索性就由老身这女王神体来给你这女的一个恩赏吧?『看到哪个坏女人或看不顺眼的女性凭依体依偎著尚待成长的男人(小鲜肉),即刻拔掉人家脑袋的大猩猩』。唔哈哈哈哈──!」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论到了几岁依然貌美能干的妈妈,在这一瞬间沦落为病态血腥怪兽(以肌肉为凶器)。只能说「我可没说假话」实在太可怕了。光是把发生的事实当成卡牌一样排列出来,就能如此轻易地扭曲真相。
身旁金发双麻花辫搭配学校泳装的女孩目光飘远,眼镜骑士则是咬紧了牙关。
「……是说妈妈你果然锁定了哥哥呢……这下母女确定要上演密室悬疑剧场,犯人是王族的话也许连全体国民都是共犯这种超大规模的诡计也可以适用?我看解谜的关键一定在外国旅客!这下就保证可以发展出粉领族三人组感情融洽地一起泡温泉的合理情节了!」
「一片灰暗啊。竟然在这节骨眼上冒出个姊弟恋癖好,F国的光荣未来明确地变得一片灰暗……!」
大家七嘴八舌的时候,恭介独自轻叹了一口气。
心肺复苏术的成功机率会随著时间经过而大幅下降……这事大家都听过,但其实在追踪行动上也能套用类似的图表。假设以目标从视野中消失的瞬间作为基准点,两分钟以内是单纯比脚程的短期追踪,超过这个时间就成了依靠盘查或打听消息等人海战术的长期追踪。更何况对手除了拥有绝大力量的「白之女王」,还有能够藉由「人类智慧」攻其不备的信乐真沙美以及比安黛妲助阵。
尽管整个只是一场闹剧,失去的时间一去不复返。
今晚无法期待有更多收获了。
或者只要有个契机就能让他收手,正表示他自己也很清楚这是有勇无谋?
「……该死的王八蛋。」
3
天亮后进入了另一个状况。
「老身在叫你哪,小子。」
前往那个小小住家的半路上……
一大清早就在路旁被人从背后叫住,恭介啧了一声。
「别这么露骨地排挤老身嘛,怎么就把老身丢在旅馆呢──又不是搞弃老那一套,老太婆也是会受伤的耶──?真~要~说~起来~反正召唤师与凭依体是一心同体,小子只消一扔出激发手榴弹老身就会飞到爆炸地点去,你这么做有意义么──?」
「……你来做什么?你这特地拖延时间逃避与『白之女王』开战,让世界陷入危机的凭依体。」
「喂喂喂,小子你才是干嘛把对抗『白之女王』一决胜负当成前提?老身明白『茧』还有『无色女童』什么的问题一堆,但你是不是被F国的那帮人影响太大了啊???」
「你在说什么……」
「亲亲~」
「呜哇啊!」恭介大叫一声往后跳开。
真是好险。至于穿巫女装束、以漂白布条缠胸的葵则是维持著一张嘟嘴索吻脸,只睁开一只眼睛说:
「老身先问小子一个问题。你对老身冥乃河葵与『白之女王』的态度似乎相差甚远,其中包含了何种心思?」
「问这什么蠢问题?如同莲华与彼岸不是同一个人,你们不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吗?」
「真是个佳话。那就来重新确认一下定义吧。老身是『白之女王』的御神体,外观制作得和祂如出一辙。简单来讲就跟佛像或玛利亚圣像一样。换~言~之~光论外观的话完全没有不同。」
在盛夏的太阳底下,银发巫女把双手绕到后脑杓,摆出巫女不该有的姿势扭动腰肢。她望向设置在道路视线不良处的圆形转角镜确认自己的身体线条,说:
「……小子老是说你唾弃『白之女王』,看到她就想吐,但看到老身的泳装或巫女装束打扮却好像没产生什么厌恶之情。刚才那个以未遂作结的吻,也不是因为觉得恶心才逃开吧?」
「……」
「唔哈哈哈哈!无妨无妨,别害臊啊小子。真是青春哪──?」
看来冥乃河葵只要是自己主动色诱就能握有主导权。从爱捣蛋的笑容中看得出一种从容。在列车上被他抱住时还差点弄掉便当,现在却嚣张地摆起大姊姊架子来了。
但是,必须要说……
切入事情的角度与至今不同了。
或许该评为从外观做起、深入内在的净琉璃方式特有的能耐吧。
城山恭介恐怕无法让自己与「白之女王」同一化。光是想像就让他涌起一种全身皮肤内侧爬满大量小虫的感觉。
「……换言之,问题不在外貌。那么小子的厌恶感出自于何处?『白之女王』的讲话方式、个性或内在问题?」
铿的一声。
简直就像扳动了看不见的开关。
蝉声渐渐远去。
「那我只要像这样换个说话方式,哥哥大人应该就会全身起鸡皮疙瘩了吧?可是奇怪了?好像没有那种徵兆呢。」
「蠢到家了……」
甜腻的嗓音,以及毫不客气地闯进他人内心还面带微笑的人格特质……
双手在缠著漂白布条的胸前合握,对明显劣于自己的人做出央求某些事情的动作……
但恭介摇摇头,不屑地加以否定。
「不管你模仿得有多像,你当然还是毫无罪过。一个无害又看不出危险性的存在就算硬是假装邪恶,也不可能跟那个女王产生任何连结。」
「哎呀哎呀,是这样的呀。想不到哥哥大人属于对我的举止或造形格外执著的类型。呵呵,你这么爱我让我好害羞喔☆」
「葵!」
「不是外在也不是内在。那么还剩下什么?还是说是过去做出的恶劣行为?」
一切顿时暂停。
凝重的沉默,彷佛连柏油路上的蒸腾热气都为之停止飘动。
「祂做了那种事……」
声音轻轻落下。
像是硬挤出来一般,城山恭介又吐露了自己的一个心声。
「……『白之女王』都做出了那种事,我现在还能怎么办?」
「也就是说只要没发生那些事,你就能爱我了?」
「少开玩……!」
「但这是事实啊。」
距离贴近的冥乃河葵,眼神不带笑意。
那种举动就像是用机械性的镜头,监视落网嫌犯的每个表情或视线。
「外表与内在都没有问题,再来就只能想到过去的一连串事件了。小子,你方才自己亲口说的吧?说冥乃河葵跟『白之女王』不同,是无害而不具危险性的存在所以没有推拒的必要。那么老身打个比方吧。假设真正的『白之女王』过去从未杀过任何一人,是个无害而感觉不出危险性的存在呢?小子的态度不晓得会有何改变喔?」
「……问这种问题毫无意义。」
「那你也没必要费劲逃避问题吧。反正无论答案是肯定还是否定,现实情况都不会改变。」
「!那又怎样?」
恭介几乎是自暴自弃、忿忿地说了。
伤害对方的人,究竟是女王,还是自己?
「那又怎样!对,对,我也一度相信过『白之女王』。在『女王的箱庭』我还跟祂做过约定!拜托祂不要杀任何人!结果呢?最后怎么样了?这个广大的世界,在现在这个当下都要四分五裂了!」
克劳德•麦赞塔连恩没死。
那又怎么样?
信乐真沙美并不想找女王报仇。
那又怎么样?
抓出那几个极少数的特殊分子,看他们摆出一副「我们代表了秘隐大战牺牲者的全体意见」的嘴脸,谁会心服口服?城山京美的下场是什么?那些不知其名的警卫人员呢?「政府机关」以及「非法集团」等等的旧时代领袖呢?说起来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了不用废话的地步,但是没逃出生天的人多得多了。不过是看到一两个奇迹,并不能消除他们的仇怨。
「少开玩笑了……这笔帐不能这样算。不能用这种想法去轻视整件事。世界上的悲剧有一半是我的错,另一半就得算在那家伙头上!!!」
「唔哈哈。」
然而……
即使被这番洪水般的话语迎面驳斥,冥乃河葵依然笑得出来。
她在无人的路旁说:
「这真是听到一件好事了。」
「?」
「小子,自己讲出来的话可不能收回喔。除非你跑去哭著哀求能扭曲直线时序的『白之女王』才有办法哩。」
「你……你想说什么,冥乃河葵!」
「该把核心挖出来了。小子,也就是说你无法原谅『白之女王』,纯粹只因为过去那些令你难以容忍的事实,对吧?女王……『并不是你想的那种』无害而不具危险性的存在。这点令你无法原谅。你的鸡皮疙瘩、反胃、头晕、头痛以及其他各种毛病……怎么觉得好像患风寒似的?总而言之,那些全都起因自这一点。」
「过去的事无法改变。」
「这是自然。虽然凭女王的能耐要扭转直线时序大概不成问题,但正因为如此,作为奇异点的女王本人所引发的事实,纵然是女王本人也无从改变。这应该是早就知道的了。」
「白之女王」直接杀死的死者,真的只能说「完了」。就算搬出穿越时空或是平行世界的可能性,也绝不可能恢复原状解救他们。
即使如此,她还是说:
「但是小子,你弄错了一个根本性的问题。」
「?」
「只要是无害而不具危险性的存在即可……那也就是说,其实不用受制于那些往事吧?」
一时之间,恭介是真的无法理解她在说什么。
脑中一片空白,比中暑还要严重。
近在身旁面露笑容的冥乃河葵,是人类最古老的净琉璃方式没错,但看在他眼里却像个更为诡异,语言或心灵无法相通的存在。
「比方说,假如讲到未来的话呢?」
「未来?」
「换个说法讲成可能性也行。假如,假如,老身是说假如。假如『白之女王』反省祂至今的所作所为,说不会再犯,而且放弃祂拥有的所有『力量』呢?瞧,这下不是成了无害而不具危险性的存在了?」
「荒谬透顶……」
「小子,别忘了你自己亲口说过的话。是你自己承认外在与内在都不是问题,这个才是你的憎恶核心吧?」
「你讲的这些简直荒谬透顶!祂一个人释怀,改过向善就可以说一切都结束了?你以为祂究竟杀害了多少人啊!」
「所以,只能处以极刑了?」
「没错!」
「……可是啊,小子。」
她咧嘴一笑。
脸上带著斗智讲赢小孩子,十分不成熟的老人般笑意。
「假如『白之女王』说哥哥大人所言极是并乖乖地引颈受戮,你还能断定女王是恶徒吗?」
满身大汗。
恭介全身淌满冷汗,让他完全忘了这是个盛夏日。
「……就,这样……」
「嗯?」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罢手吗?以为只要让我看到骗眼泪的感人故事,我就会放弃杀死女王跟祂互相拥抱吗!」
「谁在跟你说这种低层次的事了?」
冥乃河葵一副受不了他的表情,说:
「……老身是在说,假如『白之女王』接受一切谴责并千真万确地被处死『之后的事情』。当然也不谈什么复活或是投胎转世那些莫名其妙的退路,是如假包换的消灭。小子,看到女王献身付出性命证明自己『变成了无害而不具危险性的存在』,你还有胆唾弃祂吗?」
「……」
「当然也不是一杀死女王就会让历史瞬间断绝。而人与人之间的连结,不会因为某人的死亡而结束。就像小子你现在『拖著众多死者不放』一样。换言之视情况而定,你的这份憎恶也有可能释怀。届时,你要如何接受你杀了『变得无害而不具危险性』的女王的事实?不如说,你这颗玻璃心真的有办法直率地接受自己杀害了某个罪不至死之人的事实吗?老~身怎么记得~某某臭屁小子好像说过女王杀了罪不至死的人所以饶不了祂~?那你如果杀了『无害而不具危险性的女王』不也就跟祂一样?到时候原谅不了自己的小子会走上哪条路?不幸拥有极端强大力量的个人心理失衡而在世界上随兴徘徊怎么好像跟某人很像喔???」
「……………………………………………………………………………………………………………………………………………………………………………………………………………………………………………………………………………………………………………………………………」
在无人的路边,葵对此嗤之以鼻。
「卑鄙小人。你现在的作法就跟把可疑人物推进水里,如果没浮起来就无罪的猎巫行为没两样。还说什么想设法处理『茧』或『无色女童』咧。老身是没那义务站在你们其中任何一边,但这样女王情何以堪哪。就算厉害如祂,有时也是会为了浮上水面呼吸而乱打乱踢的。只不过是不巧力道太强了而已。」
「……问这种问题没有意义。」
「可不是么?不过老身已经在你心里扎了根刺喽,勇者大人?不是一口气造成致命伤的钉子或桩子,但这根小刺会让你隐隐作痛很久。搞不好……说不定也有一条路可以让『白之女王』像个普通女孩儿那样跟大家一起欢笑度日……在采取行动时,知不知道有这条路可是有著很大差别。不管最后要迎接何种结局,你都得铭记在心。记住了小子,你已经是知情的人了。能不能坚持追杀女王到最后一刻,而坚持下去又代表了何种意义?小子,今后你可不能说自己不知道喔。」
恭介没有作答。
面对呆立原地的少年,冥乃河葵张开手臂指点他一个方向。
那间小小住家等著他的方向。
「去吧,卑鄙的勇者大人。老身不会站在任何一边。就让老身置身事外,见识见识你引以为傲的救世方法吧?」
4
整栋商场似乎称为「梦奇倍」。
这个萧条的地方都市,并不包含在国际再生都市的玩具之梦计画里。站前区域就只有这座购物中心展现出热闹活力。以食品、衣服与家电三大支柱作为主轴,各色小店把这个商场挤得水泄不通,不过最重要的营收来源应该是生鲜食品。使得现在明明才上午九点却已经开启了正面大门,重复播放置入了超级市场连锁店名称、气氛欢快的店内音乐。人群形成的活力,以及滋滋鸣鸣的蝉声大合唱把音乐挤到一边。
「哦──它说有超过两百家商店聚集在这个能跟巨蛋球场匹敌的面积里耶。」
比安黛妲弯下穿迷你裙的腰,看著告示牌喃喃说道。
不是感到惊叹,而是……
「……既然都更失败造成站前有这么多空地,要筹建十个还是二十个巨蛋应该都行吧。真佩服他们能在这么点空间里挤两百家商店耶。」
整体外观……该怎么形容才好?或许比较接近用现代建材建造的罗马竞技场吧。修整成环状的建筑物本体以等间隔的粗柱子做支撑,设计成可以由八个出入口随意进出,中央则保留了一座相当宽广的喷水广场作为活动场地。
马尾研究者信乐真沙美看一眼走在身旁、穿著白色休闲连身裙的「白之女王」,说:
〈已经够了吗,女王?不去那边那个家了?〉
「不了。」
「白之女王」维持著楚楚动人但不抵抗人潮的自然步履往前走,从外围的停车场走进大门,来到内侧的喷水广场。可能是准备让人用线吊起来的,装了水的充气戏水池里漂浮著许多水气球,一群当地的小孩围在旁边。「白之女王」兴味盎然地用眼睛追逐写著「多彩战队英雄表演从十一点开始!」的立牌,又说:
「我这边差不多都结束了。我想我一看到那个家,就已经凑齐了修复资讯所需的材料。因此目前就暂时待机,等哥哥大人追上我们吧。」
「……这个顺序果~然没得改变呢。女王居先,恭介弟弟排后面。」
看到妖媚的恶魔比安黛妲嘻嘻发笑,穿著单薄休闲连身裙露出双腿的「白之女王」阖起一眼伸出纤细食指轻轻按住她的嘴唇,说:
「小心,不可以提起这句话。哥哥大人从以前就很容易为了这种问题不高兴。」
〈比安黛妲是故意的。因为她天性就是恶毒。〉
「嘻嘻嘻。」
〈毕竟你这小淘气从以前就爱故意去逗喜欢的男生看他的反应嘛。〉
「什……干嘛这样说!」
在跟著电扶梯慢慢前往二楼空中走廊的同时,穿女服务生制服的恶魔开始著急地上下挥动双手。不过先不论这个,信乐真沙美另外有话要讲。
〈女王,连身裙的裙襬。〉
「哎呀。」
……结果到头来,扭曲之处的根源或许就在这里。
「白之女王」当然还是「白之女王」。
最强彻头彻尾就是最强,无人能够撼动。
虽说现在时代正动荡不安,但实际上来说,回想一下就会发现摇摆不定的并不是城山恭介。他自始至终都只吼叫著要打倒「白之女王」。是世界发生了改变。信乐真沙美给了「白之女王」致命性的一击,造成的内心动摇甚至重重影响到了「白之女王」与「无色女童」的王对王之战。
那么,城山恭介为何如此固执?
从这个召唤师拯救过众多少女而从不求回报的心性来看,他这样倾向暴力单一手段反而才该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也就是说……
〈恭介同学是太依赖祢了。〉
穿白袍搭配套装的信乐真沙美一语中的。
「白之女王」一间间逛过弯曲的空中走廊上琳琅满目的小店橱窗,顺便还被用大肠圈绑头发的信乐真沙美轻拍了一下缺乏防备的臀部,听到祂说:
〈「白之女王」是无可置疑的最强存在,不管怎么做都打败不了祢。所以,拿祢磨练本事并不过分。这就是恭介同学最深层的「挑战者」心理。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自觉。〉
「……挑战者?」
〈是啊。他这人总是等到事件发生再赶去解决。如今恭介同学已达到900级以上的最强水准所以或许看不太出来,但他并不是等人来挑战的卫冕者,对吧?〉
没错,因为属于挑战的一方,所以不知道下手轻重。
因为属于紧追不舍的一方,所以总是全力以赴。
假如换成别人的话,城山恭介就算是面对敌人也不会做到这种地步。
就算是比安黛妲、信乐真沙美、未踏级的「大三角」或者是「无色女童」也都不例外。
只因为「白之女王」是「白之女王」。
要说不讲理也实在太不讲理了。只是换个角度想,这也意味著「白之女王」坐在无人能够取代的特别位子上。
坐在全世界唯一得到少年承认的冠军宝座上。
女王看看自己映照在橱窗上的脸庞,轻叹了一口气。
「……该怎么说呢?真是复杂呢。」
「对耶,难怪信乐真沙美的参战会让恭介弟弟受到那么大的打击,原来是跟这方面有关啊。『白之女王』是应该小心呵护的存在,是个有弱点的人,你这男生也不听人家解释就对女生动手,未免太渣了吧?或许他是觉得受到了这种指责吧。」
〈也许比较像是接下来即将展开生死交关的搏斗,比赛现场的大萤幕却播放出王者私生活的大量相簿照片,把他塑造成感动人心的人物喔。就像在说对手如果不放水就没人性一样。或者应该说「谁想看你的家人抱著小婴儿笑咪咪的样子啊」?〉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恭介也没有义务受到谴责。
依序回想一下至今发生过的惨烈事件就会明白了。其中有哪一件事情,能够夹带半点妥协或乐观想法去解决?「自由势力」恩赏等级903「不杀王」也得倾尽全力到滴血不剩,才能勉强让事情有个最低限度的了结。对于总是在泥泞里抬头看著「白之女王」站在前方吃吃窃笑的少年来说,想得到更狠戾的一招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只要在任何地方有所松懈……
妥协、乐观、或是放弃……
死亡人数就会更多,「白之女王」的罪状会继续累加,就连身旁的少女们都会死于非命,届时城山恭介更不可能原谅祂。
〈就像一场胆小鬼赛局……〉
城山恭介不会手下留情。
但一直以来不这么做就无法阻止「白之女王」却也是事实。
套装外面披著白袍的信乐真沙美,望著画框般的壁挂式藻类培养工具说:
〈上回我自认为已经提醒过他,除了开打还有其他方法可以赢过「白之女王」,但是早已把重要事物装进车里踩下油门的恭介同学,现在还有没有勇气开口说不玩了就很难说了。〉
「一定要让他开口,否则就完了不是吗?」
比安黛妲左右轻轻摇摆从迷你裙腰后伸出的恶魔尾巴,半带傻眼地低喃了。
「因为啊,目前恭介弟弟是以紧逼『白之女王』的方式持续成长,但这状况不见得会永远持续下去吧?『白之女王』从一开始就是『白之女王』。打个比方就像RPG里不会成长的最强大魔王。相较之下,恭介弟弟却不然……我就直接请教拥有恩赏等级3000这种荒唐数字的祢好了,请问祢跟得上恭介弟弟现在的行为吗?我自从那个什么『无色女童』登场以来,就开始认真烦恼是否该放弃理解世界法则了耶。或者也可以说,这种瞎掰一通的程式码怎么就真的跑起来了?」
〈……〉
只听得见滋滋嘒嘒的蝉声。
「用来对付第三代的第四代?该怎么说呢,已经慢慢变成不是用鲜血印记玩撞球就能分胜负的层次了吧?世界的法则正在渐渐毁坏。而恭介弟弟这个当事人之所以能勉强维持安定到今天,是因为有打倒『白之女王』这个不可能达成的目的挡在前方。可是,假如他偏偏打破了这道墙呢?在某种意义上自以为绝不可能实现的目的竟然实现了,失去目标的恭介弟弟如果跟『无色女童』一起……不,甚至有可能催生出更要命的东西……我有点无法想像他到底会走到什么地步耶。」
从这整个广大的世界来看,「白之女王」是诱发巨大乱象的存在。而且由于许多脆弱的心灵会将重心放在信仰而非恐惧上,使得人们无法看出这种高度危机的存在。
但是,唯一一个长年磨砺以须,一心以武力对抗祂的城山恭介呢?
视其作出的选择,他有没有风险成为比「白之女王」更大的恐怖威胁?
〈……真不晓得事情怎么会变得这么复杂。〉
其实祂早就知道答案了。
虽然知道,但研究者还是忍不住如此低喃。
而像是理所当然地,超越存在讲出了清楚明瞭的答案:
「因为是我与哥哥大人呀。」
5
一抵达目的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恭介看著那间小小住家,说:
「……比昨天稍稍『淡』了一点?」
「你是在跟老身说话么──?假如有自言自语的坏毛病的话劝你改过来比较好喔。」
可能是一种戒心的表现,葵用力绑紧当成戒具的缠胸布,噘著嘴唇如此说了。
或许因为名义上还是自己的家吧,城山恭介在这种时候,不会对失去的时光客气。讲得明白点,就是不脱鞋直接从小型住家的玄关往里头走。
踏出这一步,不知对时间造成了多大扭曲。
搞不好当他走出家门时,人类早就灭亡了。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
客厅那边传来小小的脚步声。声音中感觉得出「重量」,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把一切都是幻觉、幻听的前提拋诸脑后。
「白之女王」造成的影响,使得一部分限定的时间停止流动。
也就是说……
(……女王没有靠近这里?)
恭介不再去搭理明明是休戚与共的凭依体,却宣称要保持中立不干涉此事的冥乃河葵,自己一个人陷入沉思。
探头看看客厅,发现了一个小小人影。看来似乎是个男生。个头到恭介的腰部高度。不用特地确认也知道,那是映出了谁的过去。
人影没在看著他。
在视线的前方……
这个客厅跟饭厅以及厨房是直接相连的。明明是个小型住家却打掉墙壁确保了这么宽广的空间,理由很单纯。因为主导实验的S博士,想保留一块每边长二十公尺的面积,作为在室内实行鲜血印记式召唤仪式的空间。
磅!只听见一声闷响。
那是一根约一百八十公分长的棒状物体,被扔到小男生脚边的声响。
声响不只一次。
饭厅那边,也传出了类似的「砰!」一声。
到这时候,他才终于看到……
大约在客厅与饭厅的界线上,站著一个身穿白袍的男人。强悍、巨大,最重要的是代表了死亡与恐惧的父亲,S博士……不,就连这个身分实际上大概也只是假象。母亲与「妹妹」都跟他是一伙的。应该是联合起来包围孤独地缩成一团的恭介,在偷偷取笑他才对。
既然这样,那这也是必然的状况了。
鲜血印记式召唤仪式本来就无法独自进行。不只是召唤师与凭依体的关系,还得有个对战对手作为执行的著手点。
S博士究竟把鲜血印记丢给了谁,作为与恭介相对的存在?
饭厅那边那个人究竟是谁?
「这是……」
就连冥乃河葵,似乎也没办法无动于衷。
还有一个人在那里。
一个与恭介同年龄,或是比他更小的小女生。
『实验已经进入最后阶段。』
S博士。
一个露出细瘦下巴的黑发男子。
彷佛在这封闭的窄小箱子里,错把自己当成了上帝的严肃声调响起。
即使在其他地方都不管用,在这个家里却是国王的命令。
之所以不像现在讲话敬语与直称互相混合,可能是因为没有用氧气面罩操控自己的思维?也许这边才是他的本性。
要讲到这一点,恭介或许也一样。
成为精准导引飞弹,加以否定,又再次臻至完美;一直重复著这种过程。
长年走在遍体鳞伤的路上,最后塑造出恭介如今的样貌。
云霄飞车狂。
那个不否定恐惧,只求确保安全无虞后尽情享受个中滋味的男人继续说:
『应该说,继续拖延下去只会走下坡。也许我该将这个结果视为成功。所以,我要在此进行最终评估……哥哥与「妹妹」自相残杀吧。我会将先召唤出「白之女王」的一方视为成品加以验收。这样才能沿用资料与样本,进入下一个实验。剩下的另一个就不要了,跟这个家一起清理掉。』
这番话令人浑身发毛。
其中不带有任何侮蔑或憎恶,纯粹只是公事公办的平淡语气。而S博士将会说到做到。至今对他们做过的一切可以证明这点。
小男生没有捡起脚边的鲜血印记。
他拚了命吼叫著些什么,甚至缺乏逻辑到让话语之间失去连续性。大概是根本不认为能跟S博士做什么沟通吧。那些话是喊给他那宛如镜中倒影般,站在饭厅另一头的「妹妹」听的。
「……你笑吧。」
现在的这个恭介带点自嘲,不屑地说了。
「也就是说我那时还以为跟她是『心灵相通』的。不同于S博士,还以为母亲跟『妹妹』是站在我这边的。事实上所有人都是一伙的。岂止如此,她们以为是来演戏的却没想到要整天挨揍,根本就打从心底怨恨我这个害她们平白受皮肉痛的家伙。」
「少胡说八道了,小子。」
冥乃河葵的声调中,混杂著明确的怒气。
「一个看起来最少被饿了两天以上,在身心俱疲的状态下被亲生父亲命令跟亲人自相残杀,却还担心『妹妹』胜过自己的男人,有哪里好笑了?现在的小子的确卑鄙到令人傻眼透顶又自以为英勇,但至少这时候还不是。这跟你憎恨『白之女王』的思考逻辑没啥不同。在还没犯下罪过时给他加油打气一下不为过吧?」
「……」
再怎么沉浸在感伤情绪中也不能改变什么。
这些都是早已发生过的,过往的幻影。
『嗯?你以为我不会下手吗?』
S博士反而像是感到很意外,低声说了。
看起来「妹妹」比恭介更害怕。现在回想起来,那可能是在试著用眼神问他:「我们不是一伙的吗?」
『怎么可能呢,虽然至今一直遭到虐待但都还维持著某种平衡。虽然水已经倒到了杯缘,但从来没溢出来。所以今天也不会有事,最起码不会死人。你们是这么以为的吗?』
一切的努力都没有意义。
真要说起来,这个为了榨乾恭介而设计出那么多恶梦的狂人,怎么可能会在乎自己人的生死?言语相通却无法沟通。即使名义上都是自己人,S博士与家人之间仍然有著决定性的歧异。
因此……
『那我就做给你们看。这就是答案。』
砰!一声。
火药的爆炸声,实在太轻微了。
当时他……
应该不明白那是怎么回事。
……是为了把恭介逼入绝境?
真的?
就没有其他手段了吗!他们难道不是真正的夫妻吗!
有一个人总是陪在他们身边。那人虽然没有强悍到能让年幼的哥哥与「妹妹」逃离一切危难,但总是温柔慈祥地呵护他们。曾经成为了明确的支柱。
就算现在回想起来,那只是用来诳骗恭介的演技……
那份温柔,仍然多次拯救了幼小的心灵。
而她……
现在胸口中央,开出一个红黑色的洞。
她难道不是恭介他们的亲生母亲、S博士的妻子吗……?
『这就是答案。不要的东西就清除掉。』
研究。
只会用这一点评断事物价值的男人,面带笑容低声说出不明所以的话来。
是疯了,还是没疯?
去探究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多愚蠢的一件事,年幼的哥哥与「妹妹」应该是立刻就懂了。他们知道当绝对王者出错时,指出错误也只会送命。不可能像穿新衣的国王一样发个飙就结束了。
小手抓住了鲜血印记。
先伸手去抓的是「妹妹」。事已至此,不可能再设法挽回。面对摇头不愿接受事实的小男生,「妹妹」用低沉、阴暗而凝重的声调脱口说了一句话。
每当恭介犯错时……
总是代替他挨揍的某某人……
本来应该是跟S博士一起窃笑,曾几何时却变得无法信任S博士这个自己人的某某人……
到了这时才终于发现不只是恭介,她们也早已无处可逃的某某人……
『再这样下去,我们会先死……』
『不行,╳╳╳,要是如了那家伙的意,我们谁都别想得救!』
『……全部。全部,全部,全部,都是──不好。』
她吓坏了。
只是在她的眼眸中,还混入了生锈刀刃般污浊的攻击性。
『不应该是这样的。本来不是只是演戏吗?为什么我得挨揍?为什么我得受到这种对待?我跟──不一样!我跟妈妈应该是嘲笑你的那一方才对!我们,我跟妈妈应该跟这件事无关才对。全部都是……不好!!!』
他听见了激发手榴弹拔掉插销的声音。
城山恭介一边吼出意味不明的咆哮,一边踢起脚边的鲜血印记用双手抓住。
凭依体是S博士最擅长的一次性量产型……这次用的是蛾的幼虫,也就是蚕。在动物型当中,可能属于体型最小的凭依体。益虫大多容易被神格化。而此种幼虫不具毒性或是能咬断人肉的强劲下颚。尽管不善于适应环境而难以培育,最起码可以用远低于驯养白蛇或老虎的成本确保大量个体。
所有要素都备齐了。
任谁都看得出来,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恭介这边是「规定级」音域低音,cost1「始祖之赤(b)」。
「妹妹」这边则是「规定级」音域中音,cost1「始祖之绿(k)」。
两者都让彩色的稠糊黏液听命应战,但战斗当然不会就此结束。两根鲜血印记撕裂空气,打出「白棘」,撞击停留在半空中的「花瓣」将其接连打落称为spot的洞穴。被召物历经瞬息万变的反覆炼成,逐渐被重新组装成更凶恶而强韧的个体。
年幼的恭介只剩下一个目的。
『杀了S博士让事情结束!!!』
『真危险。』
被纳入同一个人工灵场内却连防护圆都没张开,悠哉地靠著墙壁的S博士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然而现实情况中,被召物却没去攻击可恨的父亲。攻击目标偏向一旁,然后去跟本该保护的「妹妹」叫出的怪物激烈搏斗。
『恭介,你忘了基本原则吗?要是换成正常状况的话,我可是又~得揍你「妹妹」了喔?』
『……!』
『召唤师能做的只有叫出被召物,并利用炼成的方式增强其力量。实际控制被召物则是凭依体的工作……而你认为蚕形凭依体是谁开发的?跟它心灵相通的不是你,是我才对吧???』
脱离不了无法扭转的轨道。
情况凄惨到就像有人对自己呢喃「你去揍他,我就放过你」,一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沦为虐待者的帮凶,杀害了处境相同的家人。
最烂最可恶的下三滥明明就在那里,却没办法打倒他逃出牢笼。
『那就算了,我不靠被召物了……我直接用鲜血印记撞断你的喉咙!!!』
『要是办得到的话,你早该趁我睡觉时下手了吧,傻儿子?况且现在是让你鬼叫些天方夜谭发泄过剩压力的时候吗?你在浪费时间的时候,那边那个优等生还在继续炼成被召物喔?』
『笨蛋,╳╳╳!』
『那家伙就是这样才没意思。虽然可以做出一定以上的成果,但不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发展。老实讲,我真正寄予期待的是你。』
问题来了,被一个家暴老爸说「你有暴力的天分」,有人会高兴吗?
答案是……不见得没有。
『又是只有──他。』
嗟怨的声音响彻四下。
但并不只是单纯地,为了现在这个令人绝望的家庭哀叹。
『每次都是你,又是这样!我明明这么认真,明明都是我挨揍……!』
在封闭的环境下,极度偏激的价值观能够傲然地主导事物。例如学校。大家应该很容易想像,明星学校与工业学校、男校与女校……不同的学校有不同的色彩。慈善家以他们对别人的贡献来决定金字塔的顶点,相对地监狱囚犯的阶级制度则以犯罪组织为顶点,按照犯案情节的轻重排序。
就跟那些一样。
在彻底腐败的家庭环境中,也会有人不在乎是何种形式,只求得到称赞。即使知道这是不对的,在某个当下还是会想用这种方式逃避现实。
想被称赞「你表现得很好」。
就像任何一个小孩理所当然都能得到的一样。
照理来讲应该是罪魁祸首的S博士,用兴趣缺缺的语气低声说了:
『你就帮帮她吧,做哥哥的。』
『!』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只要她顺利叫出「白之女王」作为召唤师宣告完成,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她了。最强也是一种悲剧呢,不管变成多残暴的凶手,因为力量太过强大,结果没有一个人能来劝谏她。毕竟没有人想死嘛?所以大家都会把令人发毛的笑容挂在脸上,说那不是屠杀,而是理由正当的英雄、圣人、天才的行为!啊哈哈!』
『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正可谓濒临疯狂。
即使如此,操纵鲜血印记的十根手指却精准无比。简直就像在半导体工厂连接比头发还细的纯金线路的机械手臂一样。独立于情感之外的一连串动作,用常人无法企及的速度逐一炼成被召物。
恭介这边是「神格级」音域低音cost7。
那是l开头的恶魔之王。司掌傲慢。既是象徵金星的叛徒之主,又是带领天界三分之一的天使走向罪恶之路的邪恶影响者。
「妹妹」这边则是「神格级」音域低音cost9。
那是b开头的肥胖苍蝇王。司掌暴食。祂跳脱迦南神话得以独自发展,成了受到所有魔女信仰、赐与她们黑夜祝福的安息日管理者。
『音域相同,cost也只差2!现在还追得上……!』
『不行,恭介。』
嘶!伴随著钝重的震动,前提被全面推翻。
『战意丧失(Panic)。我应该已经教过你了,碰到同一个或是近似的神话系统必须特别留意。你以为同样是七宗罪就旗鼓相当了吗?看看约翰•维耶尔创作的《万魔殿》吧。书中巴力西卜才是君王,路西法不过是差役之一罢了。』
既然如此切换成其他神格级也就是了,但即使程度轻微,损失就是损失。
毕竟不是依据自己的战术,而是在他人造成的问题下被迫强制变更被召物,这将会大幅减损自由度。选项的减少难保不会间接带来巨大风险。
『你不会就这点本事吧,做哥哥的?』
S博士吃吃窃笑,继续靠著墙壁侃侃而谈:
『你不是说了总有一天要救她们吗?从我这个渣男的拳头底下,救出你妈妈跟「妹妹」。碰巧今天就是那一天。你来不及救你妈,但「妹妹」呢?你现在要是放手,她会变成什么样子?谁能对那种怪物伸出援手?你不设法阻止她,她以后就要变成世界公敌喽???』
『给我住口──────────────────────────────────────────────────────────────────────────────────────────────────────────────────────────────────────────────────────────────────────────────────────────────────────────────────────────────────────────────────────!』
他发出吶喊。
吶喊,吶喊,吶喊。
但是,也许他早就发现了。一旦事情开始发生,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哥哥与「妹妹」。直到其中之一叫出作为终点的「白之女王」分出胜负之前,事情会一路发展到尽头。
所以……
在还没走到这一步之前……
他才会那样撕心裂肺地吼叫,想阻止「妹妹」这么做。
恭介这边是「未踏级」大三角,音域中音cost18。
以虚假财宝填满世界的「绿」之恶女(lu.o.np.e.qo.ei.r.k.a.rum.pl)。
「妹妹」这边则是「未踏级」大三角,音域中音cost20。
看破一切罪过凶事之「赤眼」丽人(fa.ao.ab.ei.fj.eib.b.du.a.eif)。
『……三者相克关系是我占上风……』
这时,年幼恭介的脸上浮现的并非喜色。
反而是彷佛背脊发凉、不寒而栗的表情。
『不行!不要杀她!』
恭介渺小的话语,只会听从S博士命令的蚕形凭依体,以及未准备对话用「锦匣」的未踏级怎么可能听得进去?
上半身是楚楚可怜的少女,下半身是恐怖不祥的大蛇。蛇形下半身插满象徵父权的无数法杖,冒泡般接连生下「前所未见的新型犯罪」的未踏级,只是嗤之以鼻般瞥了一眼小男孩罢了。
继而残虐的暴力席卷四下。
撑不住。「妹妹」要被打败了。恭介急忙想叫出其他未踏级。但这种切换与炼成的动作,也不过是走向尽头的步骤之一罢了。
哥哥与「妹妹」。
除非两者之一夺得胜利,否则已经开打的战斗不可能收手。而被召物已经进入未踏级,终点近在眼前。这样下去真的会叫出「白之女王」。一旦触及那个存在,一切就全完了。只有胜利者能活下来。实力不及对手的一方,将会依据撤退程序被清除掉。他真的会下手做出这种荒唐的事情!
『我要赢。』
有人满怀怨恨地说了。
是他那无可救药、学习效率太好的「妹妹」。
『我要赢,我要赢,我要赢!我要成为胜者活下来。我一定要赢,不管发生什么事……!』
『你这大笨蛋!听从这种人渣老爸的命令苟且偷生,还能有什么将来啊……!』
再怎么叫也无法阻止时间流逝。
就要抵达了。
状况已经发展到理论上来说只差一点的地步。
纯白的色彩,在眼前闪烁。
iu.nu.fb.a.wuh.ei.kx.eu.pl.vjz。
『一个字就好……』
恭介这边,一定也不认为长期抗战能够胜券在握。
只不过是想拖延著不让结局到来,即使只有一秒也好。
他脑袋里大概也就只有这个念头了。
『一个字就好,只要能让她拿不到!只要阻止她完成文字组合……!』
结果,变成了f的争夺战。
相对于「妹妹」凭恃蛮力的强劲杆法,年幼恭介则是运用了旋转技巧的变化球。
恭介与「妹妹」各自锐利地击出「白棘」,打向那个平常俯拾皆是,但就在此刻这限定的一瞬间,价值无限飙涨的「花瓣」。
最后……
当年幼的恭介以幻觉或幻影形式持续战斗时,另一个只能旁观的城山恭介忍不住呻吟著说:
「……不用看了。」
「结果到底是哪边叫出了『白之女王』?」
「哪边都一样。」
他给出充满绝望的一句话。
「渺小的心愿,根本不会实现。」
6
任何事情都重视第一步。
最起码得先站上起跑线,否则连万分之一的优胜资格都没有。
积雨云点缀著受到盛夏艳阳支配的辽阔蓝天。但比起这个,地面上更是充满了能量。
「等、等一下,这样不会太心急了吗?这就叫『了解人类之旅』?我和哥哥大人之间的千条万绪都还没解开呢。」
「少跟我啰嗦!总而言之在世界完蛋之前非得让恭介弟弟跟『白之女王』和解不可!为此,男生或女生一定要有一方主动拉近距离才行。这跟恭介弟弟顽不顽固完全无关,祢主动让步也一样可以缩短距离啦──!」
在购物中心二楼的空中走廊橱窗前,不知怎地有两个人在嬉闹。
穿女服务生制服的恶魔比安黛妲绕到一身单薄休闲连身裙露出双腿的「白之女王」背后,用双手抓住祂的纤瘦肩膀推向橱窗前面。
「来换衣服吧。」
「噫!」
「来~换~衣~服~啦~!是说祢自从出了F国,就一~直凑合著穿这件休闲连身裙不是吗!太随便了!所以才会这样莫名其妙把大腿全露出来啦,跟男生碰面时服装也得穿得有意义才行。好了啦,跟我过来!」
「不是,那个……!信乐真沙美,祢也说点什么……」
〈总之先决定好上限吧。请在三万圆以内替祂搭配衣服。〉
惨遭信乐面带笑容翻脸不认人后,「白之女王」就被大家的好姊姊比安黛妲抓住手臂不知道拖到哪里去了。
从那个方向传来一些声音:
『不用急著做决定。女王,先来决定作为标准的基本风格吧。这一类好像还不错──?』
『等……你说这叫标准?应该说透明成这样真的是衣服吗……?不是内衣的一种?』
『想走中性风格的话就这件吧?T恤搭配短裤。』
『剪成这样是在耍白痴吗?已经比绝种的体育课灯笼裤还要不堪入目了吧。』
『哦!出现一个强而有力的名词了喔。要穿吗?』
『谁说要穿了我不是说那个已经绝种了吗!』
『要积极展开攻势才行呀,祢又不是不知道恭介弟弟超级宇宙无敌迟钝。必须表现得一眼就能明确看出心意才行。重度S女警比较好呢~还是机车骑士服好呢~?』
『兔女郎?猫耳???……这家真的是服饰店吗?该不会是派对玩具专卖店吧……!』
『是说女王祢别拖拖拉拉的,动作太慢了啦!接下来得让祢试穿各种衣服才行,给我用两分钟一件的速度换衣服──!』
『笨蛋!这是试衣间耶!请不要冷不防拉开布帘!!!』
用大肠圈把头发绑成马尾的信乐真沙美悄悄叹了口气。
没多想就目送她们离开了,错失了机会。
祂后悔自己没老实地加入一起闹。
购物中心「梦奇倍」照理来讲是以食品、衣服与家电作为三大支柱,但这条空中走廊上林立的各色店家却跟生活必需品扯不上关系,似乎属于室内装饰以及饰品的贩售区。那个「白之女王」之所以罕见地畏缩不前,可能是因为展示了一大堆成对的戒指或是马克杯等适合赠送情人的礼物吧。
啪哒!非自动玻璃门大幅开启又关上的声响传来。
〈哎呀。〉
信乐真沙美的表情就像看到了稀奇的事物。
走出店家的「白之女王」换掉了原本那件休闲连身短裙。祂穿起了淡蓝底色点缀纯白百合花、很有夏日风情的浴衣。
「真是……只有这件勉强称得上是像样的衣服,祢就知道商品种类有多丰富了,以负面意味来说。」
〈我觉得这件挑得还不错喔,女王。恭介同学一定也会大吃一惊的。〉
一副心里窃喜的表情摆在祂眼前。
「白之女王」用指尖玩弄以和风组纽绑起的双马尾,又转身看看浴衣的各个部位。
然而一个恶魔悄悄接近祂的背后。
比安黛妲呢喃著说:
「(……糟糕──艾尔瓦斯托•玩具之梦那段时期我也穿过迷你浴衣耶怎么办?我应该告诉祂吗说这个夏天的第二件浴衣会让冲击性减半?)」
「!!!」
被搞得七荤八素的「白之女王」回到店里去。
结果好像还是无法脱离平常那件白色休闲连身裙。
「我就说还是挑错了,哥哥大人才不会看上那种搞怪款式!」
「现在参加活动就送的闪亮礼服SR卡竟然自掘坟墓了。」
听到比安黛妲轻声说出的发言,「白之女王」受到不小的冲击浑身发抖。
〈这么做不见得毫无根据喔,女王。〉
穿白袍搭配套装的信乐真沙美用手遮嘴轻声笑著,说了这些话。
〈我挺身帮「白之女王」说话使得恭介同学受到了巨大的心理冲击。换言之,即使表面上永远只有拒绝拒绝还是拒绝,内心深处却相当犹豫。正因为有所犹豫、烦恼,才会让意志开始动摇,想法摇摆不定。这阵振动会化为冲击传播到表面。更简单地来说……恭介同学正在重新审视自己至今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在思考就算对方是「白之女王」,自己会不会也做得太过火了──〉
「……」
对于这番话,「白之女王」一时之间没有作答。
这个除了握有极大暴力,也以美貌或睿智闻名的女王竟然答不上来。
「……才没有做得太过火。为了让哥哥大人回头看我一眼,就只为了这么一件事,我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啊。」
〈我的意思就是说,他正在烦恼今后该如何跟开始懂得反省的「白之女王」相处。如果对方毫无人性而绝对邪恶,就某种意味来说反而简单。可是,事情不是这样。不,其实他早在「女王的箱庭」那个阶段就应该明白这一点了。〉
因为一度失败过,所以很害怕。
因为觉得一切就像是愚人妄想用人的尺度去测量「白之女王」所受到的惩罚。
所以,他选择视而不见。
因为只要对方是个打从骨子里无法理解的绝对之恶,就不用再多搞那些心理战术了。
「了解人类之旅」所揭露的答案,即将呈现在眼前。
〈这就像是小猫的学习。在瓦斯炉上捣蛋把自己烫伤的小猫再也不会接近瓦斯炉。在浴缸或流理台差点溺水也一样……恭介同学从自己的经验当中,为了回避危险而给自己下了诅咒。告诉自己一旦靠近,就会受到致命伤。〉
而复杂的是,恭介同时也是个战斗专家。他在试图逃离危难时,同样会全力以赴应战。甚至可能因为遇上正常挑战绝不可能打赢的对手而发挥防卫本能,尽可能将自己锐化为战斗专才以提高胜利机率。
这点在成年人的社会中一样适用,也就是只要能合理解释自己的情感,就会一口气让自己的想法正当化而变得冥顽不灵。拿「我没有错」这句话当武器攻击别人总是能够带来某种快感。
我有做出成果,所以你们不该有意见。
请问面对「自由势力」恩赏等级903,有多少人敢提出异议?所以同势力恩赏等级3000的信乐真沙美,是注定要成为这个转捩点。
然而用单薄休闲连身裙裹身的「白之女王」摇了摇头。
「他这么做,并没有错。」
〈范围太广了,女王。祢的确是人类不该轻易接触,更不该妄想加以利用的高风险超越存在。但是同时,人们完全不受祢的影响也很不自然,更是不可能的一件事。因为要是怕溺水而离开所有水源,那就要苦于没水喝而渴死了。〉
讲到这里,套装外面披著白袍的信乐真沙美放松肩膀力道,说:
〈我就明说了,只要活在这世界上,多多少少都会受到「白之女王」的影响。就算是跟鲜血印记式召唤仪式毫不相关的一般人,或者是遥远外太空的外星生命也不例外。女王,祢的存在就是如此有分量。这是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是善恶好恶无从置喙的基本原则,就跟世间万物不会因为银河的旋转而晕车,或是在时间洪流中晕船是同个层级的常识。〉
信乐真沙美向来将女王视为理所当然的存在进行研究,祂认为宇宙的法则也不过就是如此。法则只是存在于那里,即使是发现法则的当事人,也不可能用个人想法去抹煞。也不该从抵抗或是抗拒之类的层次去探讨。如果天动说与地动说遭到推翻,那也只能顺其自然妥协著活下去了。
但是恭介无法接受这一点。
对他来说黑洞就只是破坏一切的邪恶化身。少了黑洞作为其根源的重力,人类连双脚著地都办不到,他却想不到那么多。恭介如同小猫的学习模式般试著回避危险,没验证过功劳与罪过孰轻孰重就想大转弯绕过「白之女王」的整个存在。人是我发现的,所以发现者必须负起责任。就算要画两条线删除简而言之只有一行的公式,我也得保护世界。
结果制造出来的双删除线就是「无色女童」。
少年的青涩正义感或许会觉得这没什么不对,但从研究者的另一个观点来看,祂必须断言这是绝对做不得的事。因为到头来,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绝对正义。恭介想否定无论做什么都会被接受的「白之女王」的绝对性,但他自己也误入了歧途;而对这样的恭介直摇头的马尾研究者信乐真沙美,看在另一个某某人的眼里或许也走错了路吧。
〈有个很简单的方法,可以缓解小猫的学习模式。〉
信乐真沙美竖起一根食指,像个老师一样做解说。
〈瓦斯炉也好浴缸也好,只要把小猫带到它受过教训的地方,让它知道没有危险,用新经验盖过旧的就好。简单得很,女王。人类绵延至今的历史或世界的命运,其实也不过就是这种涓滴累积罢了。〉
「所以……」
祂明白信乐想说什么。
但「白之女王」不禁皱起眉头,指指橱窗那边。
「……结论,就是这个?」
「呼哈哈礼物大作战──!不管怎么说,把无形化为有形总是很有效果。哎,虽然这种情况一般来说都该由男生送女生包包或是戒指,但要是期待那个超绝木头人恭介弟弟有那脑袋能比怀春少女更快采取行动,那等上一千年事情都不会有进展。所以啦,祢就尽情挑选一个喜欢的东西请店员包装得五颜六色的吧──!」
这下好了。
忽然叫祂这样做,祂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之女王」用肌肤细嫩的手掌贴著脸颊左思右想。祂虽然总是闹别扭地说恭介这样恭介那样都是恭介这个战斗狂不好,但祂其实也没好到哪去。祂配合著「不杀王」的作风展开了各种攻势,渐渐地竟也有点被他牵著鼻子走。一直以来,什么事情都是以战斗为前提。现在忽然要祂尝试「普通」的恋爱战术,让祂的脑袋与舌头全都打结了。
「忽然这样说,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啊……如果是吓哥哥大人一跳的方法,那倒是要多少有多少。」
「说错了吧,是弄哭他的方法才对。」
「……」
「奇、奇怪?祢是真的在沮丧吗?拜托!不可以这样啦耍笨的一方不坚强一点的话会让吐槽的一方看起来像坏蛋耶!」
为什么情绪不稳定的人总是会突然认真起来?
既然这样,只能由大家的开心果比安黛妲姊姊带动气氛与好心情撑过去了。
「想像一下吧!先把鲜血印记还有被召物什么的丢一边,如果作为一对普通的男女感情融洽地在这个约会景点散步,祢会想要什么东西?不要用严肃的气氛欺骗自己,少来了祢根本就很想跟恭介弟弟耍甜蜜放闪光吧──!」
「讨、讨厌啦真是忽然这么大声!要是被别人听见了该怎么办?哎呀哎呀怎么会这样呢?这里原来是当地的知名约会景点啊我现在才发现呢!呀~☆」
〈……比安黛妲你稍微离开祂一下动作快。要是碰到害羞带电的女王可是会炸成碎片的。〉
让白色休闲连身裙的裙襬飘飞,「白之女王」莫名其妙地开始微微浮空。信乐为了确保安全而简单连接一条接地线以释放庞大能量,一面请地球多多加油,一面说:
〈这不是什么特别的事。只要用祢的品味,选一件想送给恭介同学的东西就可以了。〉
「……」
可想而知……
这份努力一定会化为乌有。
这世界没有那么单纯。不管「白之女王」再怎么试著走近城山恭介,他都只会表现出强烈敌意甩开祂的手。就算祂把自己柔软脆弱的部分包装得漂漂亮亮献给他,也只会凄惨地被砸在地上踩烂。
这是祂至今所作所为的报应。
「白之女王」可没愚蠢到连这点认知都没有。
可是……
就算是这样……
(……无所谓。)
「白之女王」咬紧自己的嘴唇,坚定地想:
(无法触及他的内心,我就继续尝试。他不懂我的心意,我就表达到他懂。什么再过不久「茧」就要破裂,那种事情算不上理由。不如说因为是紧急状况所以其他事情都摆第二没关系,正是导致世界包容我的一切的罪因。)
城山恭介知道那些遭到践踏之人的痛苦。
所以他从来不会原谅自以为是历史学家,摆出得意嘴脸说「为了顾全大局,这是不得已的」等鬼话的那些人。
(我不找藉口。不拿「白之女王」这个紧急状况逼他。真要说起来,我本来就一直在向他挑战。现在只不过是换个方法罢了。既然如此,就算现在被他砸在地上踩烂,也一定能成为某种前进的基础。直到「茧」破裂、「无色女童」展开行动的最后那一瞬间为止。)
信乐真沙美以及比安黛妲说过一件令祂耿耿于怀的事。
他们说视状况而定,城山恭介可能会变成比「白之女王」更可怕的怪物。
只有这件事,无论如何都非得避免不可。小猫的学习模式。恭介从过去受过的苛待对自己下了诅咒,导致最后将「无色女童」这个异常规则扔进了世界。岂止如此,他的行为不见得会就此喊停。所以,在事情演变成那样之前……只要能稍稍缓和一下这种状况,为了让他变回平凡无奇的少年……
想到这里,「白之女王」一手按住单薄休闲连身裙的短短裙襬往下拉,忽然间摇了摇头。
〈女王?〉
「没什么。」
祂重新面对自己。
「……那样是不行的。假装已经醒悟,到头来还是套用鲜血印记式,用合理性去掩盖问题作正当化是行不通的。」
那个问题令祂感到无地自容。
除了自己以外,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揭穿。
那是祂在「了解人类之旅」当中,终于能够正视的问题。
问一万个人,一万个人一定都会心想「都已经把世界搅乱成这样了,还在说什么傻话」。城山恭介也一定不会原谅祂。但即使如此,祂还是得面对自我。在这个局面下,在这必须承认自己以往过错的时刻,祂怎么还在装腔作势、用理论武装自己?对一个人的心意是不需要理由的。
就算心意无法传达给心爱的人,就算注定要惨遭践踏,就算让奇迹发生需要上万次的挑战,就算「茧」与「无色女童」的失控即将毁灭全世界,也不构成可以轻视这一点的理由。更不可能当成苟且活过最后一天的理由。因为「白之女王」心中的感情,并不会随著状况摇摆不定。
不需要有任何保留。
刺猬般的武装,以及模糊本质的多余领袖魅力也都不需要。
用毫无矫饰的自己去面对。
就算被拒绝,就算被践踏,就算被耻笑,祂都不在乎。
那个少年让祂学到了这点。
他总是在血泪中匍匐爬行,试著伸手构到绝不可能企及的事物。
如果说祂从中没有学到半点东西,那全世界就是个大谎言。
「……是呀。」
轻声低喃。
一名少女下定决心,喃喃地说了。
全然异于以往的齿轮互相咬合,巨大的力量开始向外传播。
「那么我要一个这个。我想想,包装就用红色与黑色吧。」
祂必须挑战可预料的败北。
这是宁可玉碎,不为瓦全的失败。但这种行为不见得不能带来任何效果。
只是不知道,能否赶上世界结束的那一刻。
7
然后……
然后……
然后……
有种宛如一秒钟的时间被拉长到永远的错觉。不,说不定在这个座标,时间是真的扭曲了。
在某个小小的家中,「白色」吹袭肆虐。
事情始自一九九九年七月。
以S博士为中心的研究团队尽管费尽千辛万苦完成了理论,但是在将纸上空谈付诸实行时,却就是少了些什么。最终成果并不完整,他们至多只能看到部分亮光,无法掌握「白之女王」的形体。
如果彻底失败,也许已经死心了。
如果完全成功,也许已经厌倦了。
任何事情最糟的状态就是不上不下。掌握S博士的心将其玩弄于股掌间的,是一种渴望。一心只想脱离模棱两可的状态,促使他打造出如此可怕的地狱。
正因为如此……
既不是浮夸的神殿也不是冰冷的研究所。光之羽毛飘落在乍看之下随处可见的独栋住家,可以说是某种必然。因为这个家,是专为了这个目的而打造。是一种啜吸著稚子血汗而逐渐增加其可怕厚度的「门扉」。
『……好久不见了,女王。』
S博士用一种旧友重逢般的口吻如此低语。
『也欢迎祢,来到这边这个世界。』
再过不久,世界首度的「白之女王」完全召唤就要大功告成了。哥哥与「妹妹」。无论谁先到达,都不会改变召唤成功的事实。唤来女王之人将会迅速铲除未能召唤之人,展现其成果。
「所以,到底是哪边办到了……?」
冥乃河葵紧盯状况发展。
「是哪边叫出女王,获胜了?」
此时此地长大成人的城山恭介,不禁别开了脸。
继而他就这样,低声跟小男生说出了完全一样的话:
『够了,快住手!拜托快停下来!』
「够了,快住手。拜托快停下来。」
假如这句话是实话……
那么先触及「白之女王」的,应该是妹妹了?年幼的恭介只能惨遭吞噬,眼睁睁看著「妹妹」作为完成品被S博士夺走?
『拜托,不要这样……』
「拜托,不要这样。」
但是错了。
不是那么一回事。接下来这句吼叫爆发了:
『祢不要给我出来!我不要什么完全胜利,我并不想伤害我「妹妹」!所以,所以,所以,拜托让我救她啊啊啊啊!!!』
「祢不要给我出来。我不要什么完全胜利,我并不想伤害我『妹妹』。所以,所以,所以,拜托让我救她。」
8
当时……
实际上来说,「白之女王」早就已经厌倦了。
在异界负责阻止女王暴行的真理们……也就是各个未踏级,实际上「白之女王」光是挥挥手或是踏出一步就把祂们全驱散了。
通往现世的门扉在一九九九年七月开启,但是门外有什么在等著祂?就连那些夸下海口号称能用诸多科学技术征服神秘现象的人类,也只要接触到「白色」的片鳞半爪,被一点点光照到就轻易迷失自我,信奉者人数与日俱增。
没有任何确切不移的事物。
无奈祂想要的是某种能够让祂维系自己的命脉、无可撼动的事物。
『……』
有一对年幼的兄「妹」遭到虐待,被亲生父亲命令他们自相残杀。简直是老生常谈,就像把一出烂戏直接置换成现实一样廉价。长久以来受到各种人求救的「白之女王」早就不可能为了这点小事动心。只要淡然地做出破坏行为,就会淡然地被当成拯救了人子,在祂所不得而知的地方又要自动编织出一桩美谈了。坦白讲祂烦透了。反正这次对方一定又跟平常一样,会让大颗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著这么说吧:祢看我这么悲惨,富裕的祢本来就该无私奉献而且不得有怨言。人类是不是以为只要讲点感人故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所以……
正因为如此……
『够了,快住手!拜托快停下来!』
那些话尽管语无伦次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却重重地打动了祂的心。
沉重到彷佛直接压在祂的心头上。
这还是第一次。
「白之女王」在这一刻,第一次知道了世界的「重量」。
『拜托,不要这样……』
祂知道了其中的含意。
祂颤抖了。
有人即使知道祂是何种存在,仍然能够拒绝祂。有人纵使沐浴在压倒性的「白」光中,仍然不会扭曲自己的正义。祂向来想要的就是能维系自己命脉的某种人事物。也许,他就是那个人。
能让自己信任依靠的存在,竟是如此地让人心情自在。
『祢不要给我出来!我不要什么完全胜利,我并不想伤害我「妹妹」!所以,所以,所以,拜托让我救她啊啊啊啊!!!』
就这样,「白之女王」浑身颤抖著提问了。
询问一种堪称世界的睿智、正常人一旦目睹将直接导致神智失常的存在。
问祂:那是什么?
『先人、指引道路者、值得依靠的存在、师徒。』
对于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很单纯。
睿智的搜寻结果一向如此。
『亦即名为哥哥的存在。』
「白之女王」一回神才发现,祂正在用纤纤玉指抚触自己的嘴唇。
祂还不知道那个名词代表什么意思,只是反覆确认嘴唇的颤动。
『哥哥大人……』
定义就此完成。
然后「白之女王」迅速回应现世的召唤。
『哥哥大人!』
9
所以……
哥哥与「妹妹」,哪边先叫出「白之女王」根本已经无关紧要。
因为回应召唤的女王,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保护城山恭介。
『啊……』
只看到稚龄的小女孩害怕的模样。
「白之女王」完全不予理会。
那是敌人。
是企图加害于城山恭介的……敌人。
既然如此,「白之女王」该采取的行动再明白不过了。管他什么未踏级的被召物,还是召唤师受到防护圆所保护,这些祂都懒得理会。「白之女王」已经决定是这样了。这就是唯一而绝对无法推翻的规则。
一瞥。
被祂瞪视的稚子,究竟有没有发现自己即将面临的命运?
『救……』
祂没有等那句话说完。
宛若白光凝聚而成的刀刃一闪而过,威胁即刻遭到斩除。
10
『啊,呜啊……』
在那连相对论都无法信任的扭曲座标上……
有人发出了不成声音的声音。
无论灌注多大力气,那声音都无从变成具有意义的话语。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早就发现了。
其实年幼的恭介也早就发现了。
再怎么鬼吼鬼叫著指责对方违反规定,状况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只有眼前发生的事情,才是唯一的事实。实际上的战斗,不是游戏也不是体育比赛。照理来讲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保护召唤师的防护圆像纸屑一样遭到撕裂。管他是未踏级或是大三角,任何被召物都不是祂的对手。然后是满目鲜血。他一心想保护的「妹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板上的模样,清晰地映入眼中。
原初的杀人。
最初的罪行。
无论是人工灵场还是自己的防护圆,他都不在乎了。
身心交瘁的恭介跑过去,让自己沾上一身令人绝望的血渍,发了疯般把「妹妹」的身体抱进怀里。
好轻。
太轻了。
当中充满了一种虚幻,彷佛人体之中不可或缺的某种物质已然流失。
长大成人的少年事到如今只能旁观,悄悄别开了目光。
『不要……』
痛不欲生。
年幼的城山恭介,满脸泪水与血污地嘶喊:
『我不要这种结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了。』
小女孩的呼吸,从满是鲜血的唇间漏出。
他不希望这成为最后一刻。任何怨言都可以,年幼的恭介很想听见「妹妹」支撑自己活下去的某些话语。
但是,错了。
难道是摆脱了心魔?不,甚至连那都不是。
『太好了……──你还活著。』
『……』
有人把S博士丢掉的玩具,偷偷放回了阁楼。
究竟是谁跟谁这么做的?
原本也许只是被选为帮忙演戏的工作人员。亲生母亲与「妹妹」也许都只是为了欺骗「恭介」才那么做。
『我总算……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被那样称赞,根本没有意义。』
但是,如果真的只是那样,怎么还有必要躲著S博士偷偷行事?明明一旦被发现,「妹妹」只会多承受不必要的痛楚。
即使如此……
她们为了恭介……
还是无法彻底当个坏人。
『我……错了。一直一直都做错了。我不知道,能怎么救你。不只是今天,一直一直以来,其实都是这样。我累了,不想再扮演优等生了。所以,太好了……今天,我终于,找到了……』
f的争夺战。
最后一场「白棘」的杆法较劲。
那时,在那个瞬间……难道「妹妹」失手打偏了一点吗?
『不对。』
他咬紧牙关,浑身颤抖。
恭介将重量过轻的身体拥入怀中,拚命发出了吶喊。
小汽车、球、动物图鉴。
他回想起那些偷偷放回阁楼的玩具。虽然不具有任何战术意义,幼小的心灵却肯定得到了安慰。
可是……
年幼的恭介,却做出了什么事来?
『这样绝对是错的!我绝不同意,绝不让你说你用这种方法救了我!』
『我……又失败了?』
他既不能点头也不能摇头。
抬头看著只能痛哭颤抖的恭介,「妹妹」微微地笑了笑。
『那……我下次会加油。』
『……╳╳╳?』
恐怕已经连视力都丧失了。
即使如此,「妹妹」仍面露天使般的笑靥,明确地这么说了:
『下次,如果还有来生,到时候我……一定会选择『拯救』兄长大人。』
声音到此为止。
「妹妹」的笑容,彷佛能让人一时遗忘死亡的定义。
不需要千言万语。
面对撕心裂肺哭叫嘶喊的恭介,露出细瘦下巴的黑发男子,S博士这么说了:
『……实际时间连一秒也不到啊。』
那个声音……
简直就像用锉刀磨掉鼓膜般,令人极度不适。
『但是收获很可观。恭介,看来成功的是你。好,再来差不多该分析在这里得到的结果以整顿量产体制,进入普及化阶段了。这个家也已经用不到了,早早把不再需要的东西清理乾净,撤离此地吧。』
『……』
『你抱在怀里的那个脏东西也是。明明实际上背叛别人却还不肯放弃当好人的特权,所以才会这么差劲。受不了,弄得到处脏兮兮的,给我增加麻烦。喂,恭介,那个我来清理就好,你去冲澡然后换件衣服。』
「……………………………………………………………………………………………………………………………………………………………………………………………………………………………………………………………………………………………………………………………………」
叽叽叽……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动作像是没上油的人偶一样生硬,城山恭介恢复了动作。他轻轻将「妹妹」的遗体放在地板上,然后用湿滑不堪的手重新抓起鲜血印记。
说成眼发赤光,都还嫌温和。
他那眼睛的光彩,该如何形容才好?
『嗯?你抓住那个想怎么样?』
S博士嗤之以鼻。
他悠哉地定睛盯著痛心泣血的亲生儿子,说:
『蚕型凭依体全在我的掌控之下。丢出激发手榴弹后我一招就能解决你喔?更何况在这狭窄的实验室里也就算了,换成纯粹运用被召物的实战,我经验比你丰富。你这小鬼,还妄想能赢过我?』
他没回话。
城山恭介出声说话的对象,是不在这里的某某人。
『「白之女王」……』
『喂喂,你也帮帮忙!人工灵场一解除回到原本的场地,全部就得重新来过啦。又没有维持「连锁」,你以为现在还能让那个超越存在帮你吗!你是我的研究成果,讲这种太没脑的话,别人会连我的脑袋一起怀疑好吗!』
但是错了。
S博士怎么会没有发现?
城山恭介的眼中凶光,早已超越了猎犬层级。这个双眼有如无法管理、绝不亲近人类的嗜血野狼的少年,自然不可能去向上天祈祷,紧抓住乐观的想法不放。而是会用上更即时、更确实的手段。饮血茹毛的狩猎就是这么回事。
所以……
所以……
所以……
接著,人形野狼如此宣告了:
『……祢,绝对,不准出手。」
灵活地一转。
年幼恭介手持的鲜血印记,像指挥棒一样旋转。
那是S博士看到的最后一幕。
只能说……
那是一种觉醒。
自诩为研究者的大白痴,可能是连自己设定的课题都忘了。
假如精准导引飞弹的完成需要明确的杀意与憎恶,S博士又为了引发这些因素而反覆施以暴力与虐待的话……
如今一切充填完毕。
大小齿轮互相咬合。
极限武器的完成,或许就在这一瞬间。
砰磅!!!
事到如今,他不会允许对手慢慢拔掉激发手榴弹的插销。鲜血印记如暴风般从四面八方狂烈来袭,殴打、突刺、撞烂、开洞;所有能想到的破坏将研究者全身上下打得体无完肤。
事隔多年,现在S博士会用氧气机调整输入自己脑部的氧气量,藉此控制自己的思考或情绪。
但是促使他这么做的契机,不见得真的就是「白之女王」。
11
登登──!十一点了。多彩战队的英雄表演即将开始喽,大家到中央的喷水广场集合!
在购物中心「梦奇倍」二楼的空中走廊,「白之女王」、信乐真沙美与比安黛妲三个人在咖啡厅门口的圆桌旁就座。在这里可以从不同于广场的角度欣赏表演。
「来喽──信乐真沙美的是热狗与美式咖啡对吧。」
〈是的,然后为了增添风味,再来点白兰……〉
「真他马天杀的○货。」
〈……请问一下,比安黛妲你这份到底是什么?〉
「咦?就特调鲜奶油蜂蜜糖浆碎坚果焦糖布丁巧克力抹茶草莓牛奶冰拿铁啊?」
大概是小心翼翼地叠起不同比重的液体吧,只能说在百汇或圣代那种透明容器里,白色、粉红、淡绿与茶色等色层像是彩色积木一样一层层堆积了起来。现在是还好,等到用汤匙稍微搅拌一下恐怕就会变成诡异的综合饮料。她明明就只有这么一杯饮料,感觉却好像比点了套餐的马尾研究者还要营养丰富。
「至于女王则是……」
「白摩卡。」
「对对。然后是白香肠与奶油起司的蒸白面包热狗……」
「还有白花椰菜与白芦笋的沙拉,如果能再来个牛奶布丁当甜点就完美了!……哎呀?你们俩怎么都露出这种表情?」
「……」
「……」
……真是令人惊叹的一片雪白。穿著也是点餐也是,不愧是「白之女王」。基本上祂做任何事情都无可挑剔,唯独色彩品味不大对劲。自己下厨也就算了,吃外食凑合著搭配居然还能这样清一色的白,让人别有一种惊奇骇异的感受。
三人就座的桌子上,除了餐点之外还放著一个小盒子。
这个大概是配合少年的喜好吧。
是个红色包装纸搭配黑色缎带的礼物盒。
大小差不多可以放进一颗苹果。
〈是马克杯吗?〉
「咿嘻嘻,而且还是兔子图案呢。」
尽管城山恭介现在有事没事就一个劲地吃谷片,但在「女王的箱庭」时代也曾经跟大家一起分享蛋糕。并不是完全不碰零食点心。
「白之女王」在桌子底下悄悄捏紧单薄休闲连身裙的裙子部分,淡然地笑著低喃:
「……不过我想他也不会要就是了。」
彷佛连英雄表演无忧无虑的喧闹声都杳然远去。
哗!一阵令人发毛的轻风流过。
「就算被砸在地上踩烂,我也会一再尝试。直到『茧』以及『无色女童』爆开的瞬间,我将全力以赴。这就是第一步。只要当成这么做是为了缓解哥哥大人在小猫的学习模式下心怀错误的危机意识,而对自己下的诅咒……」
〈非也。〉
然而……
白袍搭配套装的信乐真沙美即刻否定。
〈祢在至今的旅程中都学到了些什么?这份礼物里含藏的心意应该没这么轻微吧,女王?〉
这番话使得「白之女王」无声无息地变了表情。还没有人能发觉那代表了喜怒哀乐中的哪种情绪,祂已经先用纤瘦的双手遮起了脸庞。
祂明白这样做行不通。
想也知道会失败。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
即使如此……
「……──下……」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白之女王」依然低著头以双手掩面,不由得静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希望哥哥大人愿意收下……」
许愿这回事,向来如此。
不会是因为在现实当中有把握达成而许愿。
反倒是因为很清楚绝对无法实现,才会忍不住许愿祈求。
12
全都看完了。
全都知道了。
城山恭介好不容易,总算是取回了母亲与「妹妹」曾经像是被涂掉的容颜。
虽然她们都遭到杀害,再也不能跟她们说上任何一句话。
尽管这是个时间扭曲的场所……
但他们在片晌之间,根本忘了整个时间的感觉。
「满意了吗……?」
不只是普通的「救我」症候群。
被揭穿的人……
喜怒哀乐一个不少、有血有肉的人,说出明确混杂著屈辱与嗟怨的话来。
「这下你满意了吗,冥乃河葵?满意了就笑啊,用你平常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说老身维持中立不干涉态度所以你们的骗眼泪故事与老身无关啊!」
顷刻之间,银发巫女什么都没说。
她只是抱住恭介的头,将它拥向缠著漂白布条的胸前。她觉得现在必须这么做。如果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部加以肯定,会重蹈「白之女王」的覆辙。有时也得冷漠拒绝好帮他踩煞车。但是,就算是这样……得到的却是这种结果?她由衷感到后悔,心想早知道就对他再温柔一点了。
就算是个闹别扭乱拿别人出气的小孩子也行。
只要其中具有人性的话。
此时此地站在这里的城山恭介身心俱疲,当众出丑,拋开了最强的头衔;可是,绝不是某个令人作呕的家伙设计出的什么精准导引飞弹。
最起码他的这份人性,让冥乃河葵感到万分庆幸。
他……
是用自己的双手扯断锁链,帮助了许多人,走到了现在这一步。
应该可以抬头挺胸才对。
尽管是对付「白之女王」一路输过来的人生,但应该没有任何必要去为了这段路程自卑才是。
「你哭吧。」
「少……啰嗦……」
「小子,不要再忍耐了。这不就是人性么?」
「叫你……少啰嗦了……!」
继而……
咬住嘴唇的葵拥抱著止不住浑身颤抖的少年,最后慢慢开口了:
「即使如此,老身还是……」
她很清楚事情的正确性不代表一切。
以此为前提,冥乃河葵经过烦恼与迷惘,还是把心里的话对恭介说了:
「……老身还是不认为一切的元凶是你或『白之女王』。你直到最后一刻都在拚命想办法拯救家人,那家伙则只不过是毫无心机地保护了你罢了。不管怎么想,最可恶的都是S博士才对吧……?」
这我当然知道,混帐东西。
我与「白之女王」都是这样,在秘隐大战的时候也是这样。
我参加那场作战是铁了心要祂的命,可是我却太重感情,跟祂要好了起来。
毫无根据地心想,也许不会出事。
我想获得幸福。
想跟「白之女王」一起共度人生。
可是……
到头来……
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根本没在反省。感觉甚至像是否定了「妹妹」死亡的意义。
所以,我拿不定主意了。
13
然后,「白之女王」身子一震抬起了头来。
穿休闲连身裙露出双腿的少女毫无前兆地说出了以下神谕:
「哥哥大人要来了。」
信乐真沙美与比安黛妲,也变了表情。
从以前就是这样。
只要「白之女王」这样说,就一定会成真。
辛西尔莉亚报告05
「……」
「事到如今还有必要从周围的事情开始解决吗……?妈妈该不会是还在为半夜的事难过,不敢面对哥哥吧!」
金发双麻花辫的奥莉维亚讲了些奇怪的话,但总之辛西尔莉亚只打算照自己的方式继续做调查。
这回选上的对象是伊莎贝儿与斑鲛克伊娜。
两人都是凭依体,形成了罕见的组合。根据报告指出,在对付比安黛妲时两人甚至一度是敌对关系。
「……城山恭介?」
「呜……我们人都已经来到了林间学校,竟然又有这种危险分子找上门来……」
留著金色短发的女生是伊莎贝儿。褐色头发的是克伊娜……令人惊愕的是,伊莎贝儿本名叫做川面纱优里,即使拥有这种皮肤、眼睛与头发的色彩,却是个日本人。她被迫参与「政府机关」主导的「蚁冢」实验,造成的影响使得身体构造出现了变化。
(就是呀就是呀不是就我一个这个女生也跟众多召唤师反覆缔结契约使得灵魂发生人为变质具备的肌力应该跟我不相上下才对呜呼呼啊哈哈谁是山地大猩猩了那个破铜烂铁给我客气点应该尊称为我最强无敌高不可攀的绝对君主才对碎碎念……)
「怎样都好啦,但是如果要讲很久的话能不能好歹到树下再讲?她这么瘦弱,要是中暑了怎么办?」
「咕嘎啊嗄嗄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吾王请冷静下来──!」
多亏忠臣义无反顾地从背后架住君王,最起码勉强避免了当场发疯的状况……
至于名叫伊莎贝儿的洋娃娃般少女则是无声地偏头,说:
「对城山恭介的印象……嗯──(语气平板)」
等了半天……
就在其实不太有耐性的奥莉维亚开始不耐烦时……
「小婴儿?」
噗!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全都忍不住喷出了满口口水。要说出乎预料的话,这也太意想不到了。
然而伊莎贝儿本人似乎并不是故意想语出惊人,她说:
「伊莎贝儿也觉得城山恭介的确是最强水准的召唤师,但他总是救到人就算了,从不考虑之后的问题。他应该是用一种小婴儿玩累了,也不把玩具收一收就直接睡觉的感觉,奔走于全世界爆量救人。」
辛西尔莉亚嘴巴一张一合地望向斑鲛克伊娜,但褐发女生只是动作夸张地摇头说:
「不、不好意思。我当时是跟著与他为敌的比安黛妲,并没有深入了解城山恭介这个人。但我觉得纱优里应该不会说错。可是话说回来,小婴儿???」
「城山恭介恐怕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人建立关系。连微量了解都没有。」
伊莎贝儿冰冷的眼眸毫无动摇,重复了一遍。
这句话直指核心。
「父母或兄弟、朋友或情侣。他认为人与人的连结基本上是永久不变的。永久不变,无从介入。所以『白之女王』或是其信奉者试图动摇并斩断这个连结所引发的事件令他无法容忍。但另一方面,他又认为从根本上来说区区救人行为无法建立那种情谊。没错,又要提到不变的概念了。所以事件结束后他一定会跟凭依体终止契约,不负责任地把她送回原本的世界。真气人(语气平板)。」
「……」
只不过是救人性命而已,无法建立起永久的情谊。
这或许也是为了否定「白之女王」与信奉者之间的连结而诞生的概念。
「他……」
恐怕……
只有曾经与城山恭介走过同一段时间的人,才能悟出这种观点。
不是在探讨贵贱优劣之分。冥乃河彼岸、图书委员、姬川美夏、塞克蒂蒂、绿娘蓝、奥莉维亚•海兰德或是冥乃河葵都不行,这块拼图只能从伊莎贝儿的时间来审视。
「比谁都渴望被爱。可是,他不知道怎么接受别人的爱。所以,他觉得理所当然懂得接受的人很可贵。这跟召唤仪式或是恩赏之类的无关。伊莎贝儿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伊莎贝儿虽然曾经对付过比安黛妲,但从未深入了解过城山恭介的过去。不是实际上正常与否,是城山恭介自己认定自己不正常。所以他划清界线,小心注意著不要把别人牵扯进来,不要用战斗狂的规则破坏掉一切。问题是谁也说不准他到底有没有必要这样做。」
片刻之间,众人陷入沉默。
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
在这连薰风都陷入死寂的盛夏日,所有人必须花上如此漫长的时间,才能吸收伊莎贝儿提供的资讯。
「也就是说……」
到了最后……
辛西尔莉亚•海兰德再次启动了暂停的时间。
「罹患爱情缺乏症的恭介大人现在需要的是什么,答案已经不言自明……!总算,好不容易轮到全身充满包容力无处发泄的辛西尔莉亚•海兰德出面了对吧!来吧我余母亲哪种面貌都随你挑──!!!」
「不妙要是在心力交瘁的时候被灌入这种剧药哥哥真的会染上恋母情结。」
(插图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