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晨。 回到帐篷后仍毫无睡意的我,最终用马车代替床铺度过了一晚。 反正我也想思考一些事,独自一人正好。
我虽然没怎么睡,但意识相当清醒。 魔法师能够调节体内的魔力循环,并藉此调整身体状况。 当然,休息仍是不可或缺的。
总而言之,或许是这个原因,我立刻察觉某人正隐匿脚步声,朝我入睡的马车走来。 既然 来到了银色鼠的据点,我不认为有谁会企图危害我。 但这实在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若是梅洛的话,光是这样便能察知对方的意图。 不凑巧的是,我并不具备那种野兽的感性——好了,该怎么做呢?
前往迷宫之前,我带了不少刻有卢恩的护石。 但因为先前已经大量消耗过了,数量上不算游刃有余。 况且我始终不是专业的魔具工匠,无法期待有多卓越的效果。
我将其中一个护石紧握掌心,在马车内部待机。 由于张设了车蓬,我无法窥视外头。反过来说,对方亦看不见内部。 气息抵达了车辆后方的出入口。 那瞬间,我猛然拉开车蓬。
「——呀啊!?」
简短可爱的尖叫声传入耳际,对方似乎吃了一惊。
我以若无其事的动作将手中的护石收回怀里,假装讶异地打了声招呼。
「是绯奥啊,早安。 妳来这里有什么事?」
「早——」说到一半,绯奥突然支吾其词。 「…… 话说你可以别吓人吗?」
「抱歉,我没发现妳来了。」
「…………」
我云淡风轻地撒了谎。 绯奥似乎也说不出自己为何刻意扼杀了气息,只好就这么沉默不 语…… 这孩真的很有意思。
她既然专程前来,表示应该有事要说。 过了一会儿,她伸出了一只手。
「——嗯。」
绯奥伸出的右手握着昨天看过的小篮子。
「这是?」
「早餐。」绯奥说道,但眼神没有看向我。 「姊姊叫我拿来的。」
「……原来如此,多谢款待。」
纵使心有疑虑,我仍老实收下并向她致谢。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我就这么提着篮子步出马车。 不晓得夏洛起床了没有。 若被她发现我不在帐蓬,恐怕会演变成麻烦事。 希望能装作只是先起床了。
我活动身体,缓解因躺在坚硬货台而僵直地肌肉。 时间大约刚过黎明,离早上尚嫌过早。
「——还有什么事吗?」
绯奥仍纹风不动,我尽量明快地询问。 我旋转着关节活动身体,并将视线投向呆立原地的她。 听到这句话后,绯奥顿时不知所措。
「呃…… 那个、啊啊真是的!」
「到底怎么了……」
「………………昨天,很抱歉……」
绯奥露出极度不情愿的神情低头致歉。 因为受人命令,无可奈何之下只好道歉、彷佛深受屈辱的模样一目了然。
『为什么道歉?」我问道。
绯奥出乎意料地双眼圆睁。
「就、就是…… 昨天、那个,一直找你们麻烦。还有、呃,莫名其妙向你们挑衅…… 那个、呜呜,啊啊!算了,总而言之我道过歉了! 」
绯奥面红耳赤地说道。 这么说来,听说她很怕生。
「…… 这样啊。 算了,毕竟妳们也有苦衷。 没关系,我不介意。 」
我如此答复,事实上我真的毫不介意。 虽不晓得夏洛如何作想,但她被绯奥挑衅时也很可爱。纵使不情愿她也道歉了,反而正好吧。
就在我这么想时……
「——说的喔?」
绯奥突然双眼闪烁,貌似有些开心。
「你自己说的喔?你刚刚说不介意。 」
「呃,我是说了。 」
「那么 ,接下来和我组成队伍也没问题了吧?」
语毕,绯奥挺起娇小的胸部,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我轻轻搔了搔头问:
「…… 妳在说什么?」
『姊姊说和你们一起行动就准我进入迷宫!」
『啊〜啊啊…… 原来如此。 」是这么回事啊。 「原来如此,所以妳才来道歉。」
被希尔菲亚下令禁止踏入迷宫的她,之所以如此暴戾,似乎是因为明明自己不被允许进 入,琵托丝却毫无阻碍地加入了攻略部队。
「不、不只是这样啦!事到如今不能撤销了,我听到你说没关系了!」
绯奥焦急地说道。 为了踏入迷宫,她甚至不惜与我们共组队伍。怎么说呢,真是现实的家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早晨打理完毕后就到入口集合,动作快点! 」
绯奥留下这句话后便手脚利落地转身离去。 虽然对方已经听不见了,被独自留在现场的我仍喃喃细语:
「我又没答囊和妳组队…… 」
也罢,这发展对我来说正好。 无论如何我们都打算进入迷宫,能在现场确认安全无虞最 好。 假使发生什么万一,身处外头可无法应对。
先与夏洛会合,再去调查迷宫吧。
我将收下的早餐篮置于马车,接着低喃出声。
「……好了。总而言之,先请人告诉我饮水处在哪吧。」
只要主动搭话,应该会有人愿意告诉我吧。
※
我清洁完脸部并擦拭身体后,享用完早餐,接着开始搜寻夏洛。
帐篷内找不到夏洛的身影,她似乎起床了。仔细想想,绯奥之所以把早餐拿到马车,表示她先窥探过帐篷了。
太迟了啊。
「……」 话说回来……
据点的状况与昨天有明显的差异。
笫一点,人数很少。与昨日相比,数量明显减少了。 特别是大人的人数。
虽说幼童占了大部分,但昨天仍能瞥见几名比我年长的人。那些人却一齐消失了踪影。 环视四周,银色鼠成员的平均年龄比昨加下滑。甚至也不见希尔菲亚与嘉斯特的身影。
……不,按常理推断,这表示他们已潜入迷宫了。 只是这样的话……嗯,应该就是这样吧。 没留下半个监护人照料剩下的成员虽然令人在意,但考虑到他们想全心进行攻略,倒也不是无法接受。
然而,笫二个差异让我满腹疑惑。
——昨天淸楚感感到的视线竟消失无踪。
倘若视线减少还能明白,毕竟肯定会有人追着梅洛离开。 然而,彻底消失无踪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这意味着对方放弃监视我们。
银色鼠的成员依旧注视着我。 但毕竟是小孩子,他们似乎很快就习惯了。
方才询问一名年幼少年飮水处的位置时,他也老实地为我带路。 「大哥哥是学院生啊。好厉害喔——!」补充一句,被少年闪闪发亮的双眸直盯着看,实在相当不舒服。 从以前我就莫名受年幼的人喜爱,唯独梅洛和绯奥例外。
总而言之,事态毫无疑问正在进展。 我边观察情况边举步行进,不久后夏洛也前来与我会合。 早早就寝的她却略显困倦。
「 ——呼啊〜早安,亚斯塔。 」
夏洛边打哈欠边向我走来。 在学院总是释放出《别靠近我气场》的她,这方面却莫名松懈。话虽如此,夏洛没有照惯例讽刺我是「义兄」,恐怕她也察觉事情不对劲了。
「你听说了吗?希尔菲亚他们似乎已经进入迷宫了。 就在昨天半夜。 」
「果然如此。不,我没听说。」
「刚才我向嘉斯特打听了一下,他说希尔菲亚突然将预定行程提前了。理由是『战力已然凑齐,我想一口气完成攻略』。 」
「短期内解决的确是一种战略……」
但怎么说也未免太性急了。 尤其是琵托丝前来会合还没超过一天。
此时感觉到不对劲的我转而向夏洛提出疑问。
『嗯?妳见过嘉斯特了?」
「没错。 」夏洛点头,她似乎明白我的疑惑。 「嘉斯特被排除在攻略成员之外了。 他说在迷宫外还有工作,实际上也很快就不见他的人影了。 」
「他被排除在攻略成员之外…… 这倒是很教人意外。 」
我一直认定他是银色鼠的主力之一。再怎么说,这个旅团的规模应该不足以温存战力。 这说来.绯奥也是相同状况。
无论如何,既然得知了这件事,我们也没闲工夫悠悠哉哉了。梅洛恐怕会在今天赶回来,但我们没时间等她。
「——要去吧? 」
此时,夏洛开口了。 在我出声之前她抢先一步说道。
出乎意料的我忍不住双眼圆睁。夏洛瞇细眼眸以谴责的口吻说:
「你那是什么反应……」
「不,没想到会从妳口中听到这句话,让我有些意外」
「算了。 」夏洛别开视线。「我也是为了工作才来的.既然受人之托,自然要好好工作。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说的也是。 」
我如此回答。不过,委托夏洛的工作应该仅止于搬运武器才对。
就在这时,我察觉绯奥跑了过来。她腰际佩戴者剑,看来已准备完全。 那副模样比起期待更接近焦急难耐。
——啊啊,真是令人满怀不安的发展啊。
※
最近,我感觉自己开始频繁踏入迷宫。
自欧戴利亚事件以来,我协助赛耶潜入迷宫好几次。 以为总算告一段落时,又来到了塔拉斯迷宫。简直就像回归到冒险者业界。
这次的队伍包括我总共三人。以持剑的绯奥为前锋,夏洛担任后卫,中卫则由我负责。 如 此考虑之下,平衡还算良好。
然而,无论踏入多少次,我还是无法习惯迷宫的瘴气。 毕竟那是毒气,这也是理所当然 的。 但这种沉郁中带着甜腻的独特空气,总是令人作呕。
但任务中有个情绪莫名高涨的人——就是绯奥。
「你们在做什么啊!快点加快脚步啦!」
领头的她满脸灿笑地回头向我们喊道。 即使语气一如既往地苛薄,却满溢隐藏不住的兴奋期待。
她毕竟是职业冒险者,希望不至于因此疏忽大意。
「走太快的话,说不定会追上先走一步的希尔菲亚等人喔。 别妨碍他们攻略比较好吧?」
为了以防万一,我如此告诫绯奥。 她瞬间转为极尽无奈的神情。
「啊?不,你在说什么啊?我们哪可能追得上姊姊他们。」
我还稍微想过,或许绯奥的真正目的就是追上希尔菲亚。 看样子并非如此。 不过,她怎么会断言『不可能追得上』昵?
「这可不见得。 先行出发也意味着会碰上许多魔物。况且路途遥远,必须谨慎行动才行。」
「……啊啊,对了。 亚斯塔还不晓得嘛。 」
听了我的告诫后绯奥露出醒悟的神情。 她向满腹疑惑的我,云淡风轻、简洁明快地—— 道出了惊天动地的话语。
「—— 姊姊他们已经传送至前线了。 尾随其后的我们不可能追的上—」
「等一下。」我开口。 「等等,妳刚刚说什么?」
没听错的话,我似乎听见了《传送》这个词汇。
这不可能,简直天方夜谭。甚至令我以近乎谴责的口吻出声质问。 绯奥略显胆怯地退了 一步。
「你、你问我说什么……就是姊姊他们’,一口气传送到下层了啊。」
「他们是怎么办到的?」
「他们得到了傅送魔具。 」绯奥仍不改轻松的口吻。 「那是个戒指形状的魔具。 只要事先登录某个地点的坐标,便能一瞬间移动至那个场所,不过回程是徒步移动。由于这次拿到了七个戒指,所以采用七人队伍——」
「…… 竞然讲得这么轻松……」
我下意识抱住头部,连身后的夏洛都面部僵硬。
难道绯奥不晓得,传送魔法被定义为《失落魔法》吗?没有任何现代魔法术式能够将其重 现啊。
倘若是在迷宫发现的魔具,那就并非不可能。但那种道具没办法轻易入手。何况传送是遭到管理局管制的魔法效果,假使它真的存在,价值将无可计量。 如此贵重的宝物竟获得七个之多,根本是无稽之谈。
不过,被视为不可能重现的传送魔法,我与夏洛却都亲身体验过了——就在欧戴利亚迷宫 内。这两件事有可能毫无关连吗……?
——不可能。
「可恶,这种事妳应该早说啊!」
「怎、怎么可能说嘛!这可是银色鼠的机密耶!这次我是不小心说出来了啦…… 但那又怎么样?」
[还问我怎么样。让纯粹的物质进行空间传送属于《失落魔法》——换言之,现代没有任何一个魔法师能够施展这种魔法。理所应当,也无人能制作那种魔导具——喂,你们是从哪里得到戒指的?]
「是、是嘉斯特带来的……来由我就不晓得了。有这么夸张吗?既然现代没有,从迷宫入手不就得了?」
「你知道那东西价格不菲吗!单凭一只戒指的价值,不仅能在王都高级地段建造豪宅,甚至能联通子孙的修缮费用一笔付清!那种东西你说有七个?」
「这、这么贵……!?骗人……」
「……冒险者对这种事很生疏,或许你有所不知吧。但身为冒险者,你最好多学习一些魔法知识——夏洛。」
「……什么?」
至今都沉默不语的夏洛,歪头望向了我。我向她提出请求。
「抱歉,接下来我要花点时间向绯奥说明缘由。你可以先走一步吗?」
「——我明白了。」
夏洛干脆地点头允诺。 虽然出言请托的是我,但略感意外的我不禁睁大了双眼。 夏洛笔直凝视着我,接着流露一声叹息。
「在迷宫中我会听从你的指令…… 是蕾毕建议我这么做的。 」
「那家伙啊…… 」
「尽快谈完喔。 」
语毕,夏洛往前迈进。 区区第一层,她不会有问题的。 大概。
我再次望向绯奥,举起单手食指开始阐述。
「——说到底,妳知道魔法是什么吗?」
「这、这种事我当然晓得啊!」 一瞬间有些手足失措的绯奥如此说道:「——不就是利用 术者的魔力改写现实世界的法则吗?」
「正是如此。 什么嘛,妳很清楚啊。 」
『你在愚弄我吗?」
「不,我是真心感到钦佩。 魔法是经《学习》而成的事物,这在学院是基础知识,但冒险者基本上毫无概念。也有许多人是懵懂无知地使用魔法。」
「…………」
然而,是否理解这点,将为魔法效果带来莫大影响。
——世界即为法则,森罗万象有必须遵循的规范道理。
脱离树枝的苹果必定落于地面,但飘浮夜空的星斗不会坠落大地。 打从一开始便制定好的世界法则,原本应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仅在剎那之间,随心所欲改写并扭曲部分法则的技术人们称之为《魔法》。 对魔法师而言,世界等同于《以文字情报描绘而成的画作》。
世界记载了《蘋果會落於地面》,事實將依循著它。那麼,只要將這條記述改寫為《苹果 不会落於地面》,出手篡改世界法則就行了。這就是魔法的根本,所有魔法都符合這點,無一例外。
换言之,魔力即为墨水,術者是書寫用具,世界則為一本書籍。魔法師能隨心所欲改写记述於世界的法则。既是登場人物卻又傲慢地以讀者身分干涉故事。不久後,我們更試图篡夺书写世界的作者宝座。
当然,魔法具备的魔力与世界這般強大的存在相比,簡直微乎其微,很快便会烟消云散。理论上,这正是所有魔法都無法永續的原因。我們無法成為改写整個世界的书写用具。
改写行為本身亦是如此。能將原有規則改寫的方法,我們稱之為《術式》。但个人之间的差异判若云泥。所谓魔法才能,基本上指的是改写天分的优劣。
以燃烧火焰的《燃烧》魔法为例。
在空无一物的空间描绘《火焰》——几位魔法。以文字书写火的定义,技术愈是详尽,火焰的存在便愈发强烈。炙热之物、火红之物、燃烧之物——只要魔力尚存,便能持续欺骗世界,直到谎言被揭穿为止。
人们能描绘的写作以及能书写的文字是固定的,因为人类并不晓得世界记述的正确答案。因此所有魔法术式都有极限且不稳定。
「简单来说,魔法能做到与不能做到的事,有着明确的规范。」
生成火与水等自然要素,并随心所欲加以控制的技巧为元素魔法;扭曲或扩张特定道具具有的功能,并为其附加全新效果的技巧为炼金魔法;填补肉体损伤并治疗伤口,拯救他人的技巧为治愈魔法;以文字替代术式,使其发挥各种限定效果的技巧为刻印魔法——无论哪种魔法,全都是《改写法则》的技术。
这些术式由众多人继承下来并代代相传。然而,魔法并非无所不能,世上亦存在失传的技法。
那便是《失落魔法》。
「并非任何人都能使用失落魔法。既然现代魔法不能重现,价值自然不菲。这点你也明白吧?」
那是存在于过去,却没能传承至现代的魔法。
经年累月之下,魔法已渐渐衰退。过去被歌颂为《重现神之奇迹》的魔法,在现代几乎皆已失传。除了《传送》之外,例如《飞行》、《读心》或《预知未来》等技巧,如今都几乎无法靠魔法重现。
更高层次的神秘现象对魔法师而言几乎已成幻想。《死者复苏》、《时空间干涉》、《完全炼金》以及《理由律否定》——诸如此类的技术,已经属于魔法使的领域。
「坦白说,凭银色鼠这种程度的旅团,根本不可能获取具备传送效果的魔具。更进一步的问题在于,使用者的身分我心里有数。」
半个月前的事件中,我确认了能施展传送魔法的魔法师存在。不过,对方应该问能完全重现空间魔法,因为那是第二位魔法使的专利。
「虽然希尔菲亚说过没问题,但事情肯定有蹊跷。银色鼠很可能被卷入了某个事件中。」
「所以说——那又怎样!这和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绯奥听了我的话后,垂下目光如此说道。
她的声音很强硬,或许是对我单方面的说词感到不悦吧。
这样就好。只要让绯奥能在最低限度内了解现状便行。
「明明没有任何根据,少在那里自说自话。」
「我确实毫无根据,正因为没有根据才要确认……你真的对戒指出处没有头绪吗?」
绯奥没有回答,看来她是真的不晓得。
真叫人焦急。问题在于,此时此地确实无法获知任何情报。
然而,状况实在不太寻常了。无法锁定真正可疑的事物,唯有异样感无止境的涌升。
假设真的有宵小之辈图谋不轨,而且那些人还基于某种理由,提供传送魔具给银色鼠,讲她们引诱至这座迷宫……
——那又怎么样?
我脑中只能浮现这句话。这些事有何问题?不是什么问题也没有吗?一句话便能了解。设计圈套陷害充其量只能算是中坚程度的旅团,究竟有何意义?而且就连圈套本身都很粗糙。甚至令我不禁认为,这次或许和我们那次一样纯属偶然。
对手是魔法师。魔法师总会做好万全准备,怀着必胜的自信采取行动。但假设这真是某人的谋略,对方却只是将一切要素撒手不管。
——因为,没有任何人来阻挠我们。
我们这些不确定因素竟然被彻底无视。这使我完全理不出头绪。这表示对方认为我们的战力不够成威胁吗?那是不可能的。夏洛是具备相当实力的魔法师,更何况我方还有梅洛。
闻名天下的《天灾》,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糟到无视。他们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才特地让梅洛单独行动的?难不成对方真的认为梅洛已经离开了吗?
如同琵托丝及梅洛,魔法师的一切行动必有其理由。
但是,倘若某人心怀企图——我却完全看不出其中缘由。
[……走吧,夏洛在等着呢。]
未能得出结论的我仅说了这句话,接着便迈出脚步。
绯奥不发一语地从身后尾随而来。她的态度已经彻底僵化。
——真是的,每件事都这么不走运。
※
我们三人与夏洛会合后在迷宫内穿梭。我们的速度与之前五人队伍时几乎无异。就这样,我们抵达了第十层。
通往第十一层的阶梯尽在眼前。自那之后绯奥便一语不发,只是独自奔向前方,将现形的魔物一刀两断。
所以希尔菲亚才会说绯奥的才能更胜于自己啊。毕竟经验有差,我本以为她的实力尚嫌低下。然而,她精炼的动作唯有精彩一词可以形容。
可惜的是,剑术技巧始终不是用来评断魔法师优劣的要素。
我不清楚她的魔法技术如何。单就剑术而言,绯奥的实力甚至于蕾毕相去不远。剩余的只有经验了。
况且她的腰际还配带了两把剑。
其中一把恐怕是爱菈锻造的,另一把大概是绯奥使用至今的剑。令人在意的是,为何她会带着两把剑?因该不是备用武器吧。
——若绯奥还有深藏不漏的绝技,坦白说,我真有点想见识看看。
不过,她的冲劲有些过强,没有确实观察四周。单独前进的话,大概到二十层左右就会是极限。但也够了不起了。况且,倘若有人能弥补她的缺点,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个人正是夏洛。夏洛的稳定性不在话下。她基本上是不会主动开启话题的类型,因此格外安静寡言,但她的可靠度早已到达专业等级。
以剑为武器的绯奥,无论如何都存在性质上难以匹敌的魔物。
比方说,凭剑着实难以抵抗具有坚硬身躯的土人偶,或是会令剑腐蚀的粘性兽。她似乎也不擅长应付翱翔空中的魔物。
话虽如此,亦有少数怪物般的人类,能靠刀刃轻松猛砍飞行系魔物。例如蕾毕,还有蕾毕。那家伙真的毫无破绽呢……
无论如何,这种前锋难以应对的魔物交由夏洛击溃。以魔弹击碎土人偶,施展火焰焚烧黏性兽,再用风刃将蝙蝠怪群千刀万剐。
夏洛的战术幅度之广泛教人吃惊,简直就像活生生的魔法教科书。
即使蕴含于每道魔法的技巧,并未高超到令人惊愕的地步,但也已经是能充分应用于实战的完成度。手牌的数量正是夏洛的武器。
怎么说呢,我几乎无用武之地。我能做的事只有索敌和带路而已。虽说这也是迷宫冒险者必备的技能,但于奋力战斗的两人相比,无法否认这些工作显得相当朴实。至于迷宫的陷阱等等,我已在两人中计前解除了。但她们是否明白我的贡献,倒是得打个问号。
这是先摆一边。
「前方的瘴气浓度略微提升了,房间也很宽敞。我想十一层应该是一间大厅——猜对了吗?」
我用魔法调查前方楼层后,告知了这份情报。据绯奥所言,银色鼠似乎已经于先前的挑战中成功突破三十九层。换言之,我们必须花费相应的时间才能追上对方。反过来说,我方也能获得绯奥所知的三十九层以上的楼层情报。实际速度应该是我方更胜一筹。
话说回来,要是趁早打听银色鼠抵达的楼层就好了。若事先听说她们已潜入三十九层却折返地面,我也会察觉到不对劲。本以为肯定只到二十层左右的。
「……没错。」绯奥回答了我的问题。「我从姐姐那听说过。十一层是大厅,有只大型魔物固守在那。」
也就是作为的魔王层。细数特例只会没完没了,但魔王的基本共通特点是《庞大》且《强悍》。身上蕴藏着大量瘴气的魔物尤其如此。
迷宫中时常出现单层高度便超过数层的空间,而集楼层瘴气于一身的巨大魔物,就宛如守卫,在此固守城池。
当然,那只魔物通常会具备相当深层的强度。他既是妨碍迷宫攻略的巨大障碍,亦为迷宫是人造空间的铁证。
因为唯有在迷宫,被打倒的魔物才会以同样的姿态复活,恒久拒绝入侵者的到来。
「没错。我听说是个巨型土人偶系魔物。」
「凭我们三人能战胜对手吗?」
我提问,绯奥将目光投向我,接着点头表示肯定。
「……应该可以。虽然我没有亲眼见识过,但据姐姐说说,他的强度大约在二十层中间……而且你们比想象中派的上用场。」
多谢你的夸奖——我没有说出这句话,而是道出了其他话语。
「……夏洛,你认为呢?」
「有何不可?」夏洛轻轻地耸耸肩。「如果他真的具备二十层等级的强度,正好能用来试下身手。」
「那就去试试吧。」
我们经过这段轻松的对话后,迈向了十一层。无论如何,我们没有不前进的选项,当然也不会再次大意。
——我判断,凭我们应该能战胜对手。假使快输了,那就拔腿逃跑吧。
※
我目睹魔物身影的剎那,便领悟那是不可能的。 下达十一层后感觉到的异常魔力量,令我不禁想双手抱头。 并非感到后悔,而是这股浓密瘴气真的引人头痛。
我们边保持警戒边前进,现身于一行人眼前的是一堵巨大墙壁。
——正确地说,是庞大到让人误以为是墙壁的土制人偶。
那是个巨大又丑陋的人偶。 打个比方,就像是泥土色的立方体石块层层交迭而成的人型物体。 牠的胸口中央有着染血般的赤红色巨型魔晶。 位于魔晶中心的《真理》刻印,隠约浮出表面。
仿人形的扭曲怪物,明显与一般魔物有着天壤之别。
决定小试一招的我,将手中的护石掷向了土人偶。 那是我握有的攻击魔法中,威力最为强大的一种。
「——《太阳》。」
接着,刻印改写了世界。
下一秒,强力热源以护石为中心散发而出。 护石的魔力转化为高熟能,那正是极小规模的太阳。 我将象征生命力,且意味胜利的《太阳》卢恩释义为攻击手段。
首先是轰隆巨响,接着尘土飞扬。 以太阳而言威力过于微弱,却已是个极具威力的炸弹。 远颗火球一旦爆裂,一击便能让二十层等级的魔物血肉横飞。
——就结论来说,完全不管用。
「几乎无伤吗?这不可能是二十层。」
夏洛夹杂无奈的低喃声,紧接在爆炸声后震动我的耳膜。
如她所言,土人偶…… 不,石人偶毫发无损。 鲜红魔晶随着脉动释放魔力。 唯有魔晶周围的石造身躯留下了些许焦黑,还算是有点安慰。 真的假的?就连我也不免有些失落。
以护石形式保存下来的刻印中,《太阳》的攻击力与《雹》并驾齐驱。 若这招无效,以锐利风刃与冰块施展攻击的《雹》也不会管用。
这当下,我已经确定护石攻击完全无用武之地了。
「呃,牠的防御力未免太高了吧……」
我逃避现实地低喃一声。 眼前的石人偶防御力少说也有三十层等级,依状况不同甚至可能更高。
「骗人……」
绯奥脸色发青。 看来她是初次与这等级的魔物对峙。
万一绯奥无法发挥战力,恐怕会是场相当棘手的战斗。
「怎么办,要逃吗?」
回答我问题的人是夏洛。 她耸耸肩,转动头部示意身后。
「似乎没办法呢,你看后面。 」
「咦? 」回头的瞬间我便明白了。
后方是我们刚刚走下来的楼梯,但此刻已被石壁封锁了。
房间与接替的交界处,座落着直到刚才都确实不存在的石造墙壁。 墙壁将房间与阶梯完全区分开来,宛如圈起了一座牢狱。
「…… 是那家伙做的好事吗?」
我低喃一声后,瞪向眼前的石人偶。 我察觉身后的石墙,与面前的魔物具备同样的色泽与质感。 区区一团石块,竟能自己操控石头。
「拥有特殊能力。 四十…… 不,这家伙的等级不低于五十层。 」
我以夹杂无奈的口吻轻声低喃。 什么二十层级,根本天差地别。
「你认为牠还有别的能力吗?」
夏洛歪下了头,我迟疑一瞬间后,道出了自己察觉到的事实。
「很难说…… 啊,不对。 有。 」
「什么? 」
「石人偶刚才的焦黑部分愈合了。 牠拥有再生能力——牠的等级肯定超越六十层。」
「…… 真不愧是遭受诅咒的亚斯塔。」
「才不是这种诅咒…… 应该吧。」
「你自己都没自信了。 」
这也无可厚非。 这都是我第几次被卷入这种毫无道理的事件了?
——虽然这次是我主动栽进来的。 我轻轻苦笑一声。
「还不到最糟的情况。 这种程度还在预料之中——对吧?」
我说完后,夏洛亦轻轻叹了口气,并绽露微笑响应我。
「也对。 这种程度,自然会有办法的。 」
绯奥回头望向我们,表情像是看到幽灵一样。
她的脸上写着——难以置信。
要是这种程度就一蹶不振,那才真的会陷入困境。 一旦放弃就必死无疑。 绝望之前,至少得先奋力挣扎。
「好了。 帮我个忙,绯奥。 」
「…… 我、我吗……?」
「没错。 当然,害怕的话,临阵脱逃也无妨喔?」
我刻意以讽刺的口吻煽动对方。 这种做法反倒能令她提振士气。
实际上绯奥也真的低喃一声「什么……!」 后,便重新振作向我怒吼。
「你、你说谁害怕啦!」
「对吧…… 我就知道妳会这么说。 」
我强制中断绯奥的埋怨,晃动肩膀轻笑了几声。
无法理解我这个反应的绯奥,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这算什么?」
「这表示我很仰赖妳。 拜托了,绯奥。 只有妳这名前锋能穿梭前线。 」
能交谈的余裕很少,直接切入结论吧。 「我不会强人所难,绯奥只要在最前线四处奔跑就行了。有破绽的话可以施展攻击,只需要这样我就能设法解决牠。」
「说、说得这么简单……」
「没问题的。 」
我从怀里拿出烟点燃…… 下一刻,石人偶高高举起了他的手臂。
目睹那动作的刹那,我将烟自肺部吐出——冰。成形的刻印制止了魔物的动作。剧痛同时在肉体窜流,但我一概无视。
既然护石派不上用场,就算得承受诅咒,我也得凭自身的魔力发动魔法。当然,我无暇为其带来的反作用力犹豫了。
「没问题的。 」我再次斩钉截铁地说。「你做得到,唯有你才能办到。万一情况危急也无须在意,妳肯定能躲开。 躲不掉就由我来防御。」
「…………」。
「你的姐姐……希尔菲亚这么说过。她说『绯奥比我更有才能。』就算不能信任我,好歹相信你姐姐的话吧。这么做,做姊姊的似乎会更加开心。」
「…… 办得到吗?」
「唯独妳可以做到,至少我不可能——啊啊,夏洛就自己看着办吧。 」
「叫我自己看着办……」
夏洛微微失笑了一声…… 刚才那应该是相当稀奇的光景吧?
无意识笑出声的她又连忙绷紧表情,接着说:
「我是无所谓啦,但怎么办?我没自信贯穿那家伙的防御。 」
「幸亏牠的弱点显而易见,船到桥头自然直啦。 」
「了解,交给你了——开始啰。 」
「了解,拜托妳了——要上啰。 跑吧绯奥!」
我没有等待响应,随即用烟刻划出《骏马》,于肉体施加加速魔法。
——下一秒……
因魔法而停止的石人偶获得解放,同时将巨大手臂挥落而下。
※
冲击犹如天崩地裂。 然而,纵使是能轻易将数名人类打成肉酱的巨臂,无法击中远处的敌人便毫无意义——要是这么想,瞬间便会命丧黄泉。
石人偶挥下的右臂,释放出沿地面直线窜流的魔力。 我们全员都察觉到了那股流动。
「 ——右臂交给我! 」
我如此吶喊后,自左侧绕向石人偶。
这句话也意味着《左臂交给你了》。这个轨道将与窜流地面的魔力正面碰撞。要是置之不理,魔法便會成立。如同方才將出口封住的魔去。
看见绯奥自右侧绕去后,我猛然踏向窜流地面的魔力尖端——为了抵抗,我紧接着将魔力倾注脚部。
轻吐一口气后,我喊道:
「——《车轮》!」
《车轮》卢恩与《骏马》同樣象徵移動。相異點在于骏马的目的是移動行為本身。相對地,车轮則是以移動目標為目的。
我旋绕踩踏地面的腳,用指尖與腳跟描繪圓形。
用車轮創造出來的門扉形成了魔力通道。門扉出口是與我們相距甚遠的牆壁。奔走于地面的魔力被我诱导,从截然不同的地点喷溅而出。
霎时间,魔力出口生成了石头打造的荆棘。 那攻击杀伤力十分高强,要是中了那招,别说 被贯穿,大半身体都会灰飞烟灭。
我确认那幅光景后,直接加速奔驰。 相对于庞大的身躯,石人偶的速度很快。 话虽如此, 我也不至于跟不上。 在魔物举起手臂之前,我便抵达了手的位置——我就这么沿着魔物的手臂向上狂奔,将挥落而下的手臂当作道路。
对巨大石人偶而言,沿着身体直冲而上的我等同飞虫。 牠无视我的存在,转而以左臂蓄 力。 牠没有高举手臂将其挥下,而是向后拉开手臂准备采取殴打攻击——牠的目标是在前方奔驰的绯奥。
但我不会出手帮助绯奥。 若是普通的打击攻势,她能自行应对。
绯奥停下脚步,拔出了剑。 如果只打算回避,本来是不需要剑的。 而防御就更不用考虑了,那威力压根守不住。
石人偶旋即使出一击。
光是普通殴打便犹如大炮或工程锤。 面临直逼而来的石人偶攻击,绯奥只是佇立原地静侯着。 无可回避的攻势朝她直击而去——
「——」
而在前一刻,像是突然被残像取代,绯奥的身体忽然模糊了。
猛然袭来的石人偶攻击贯穿了绯奥的残像。对她而言,拔剑这个举动即为一种魔法仪式。那将让她重生为一名斗士。
——彻底看透了。她仅往前踏了一步,便成功规避了巨臂的打击攻势。
动作自然到几乎像是向前倾倒,那矫捷的身手让人膛目结舌。贯彻剑士之职的她,身体能力本身即为魔法。
绯奥那及其锐利的剑客身姿,与她平常的性格判若两人。
「厉害……」
我只有轻轻赞叹一声。因为我也有分内的工作要办。
两次攻击都遭到避开后,石人偶失去了平衡。奔上对方肩头的我发动了魔法。
「——《成长》——」
将烙印其上的意义反转,那是唯有我能施展的逆式刻印。
本来象征成长的卢恩,构成了意味阻碍的反意魔法,妨碍了石人偶的行动。自地面孕育而生的半透明植物发挥影响,宛如长鞭一般覆盖了巨大躯体。那是由魔力构成的桦木躯干,也是《成长》卢恩原先的效果。
石人偶瞬间全身剧烈震动,开始狂暴起来。释义文字原本就已经超乎常理,逆式刻印又进一步让意义强制逆转,因此效果不如原本的魔法。
不过已然足够。 我从狂暴的石人偶肩上一跃而下,于坠落期间发动了魔法。 大幅移动使烟的效力随之扩散——这正是我的目的。
「—《冰》《必要》—」
我在坠落期间双重施展了象征延迟与停滞的《冰》以及《必要》卢恩。 心有渴求,意味着缺乏。 缺乏又将形成束缚、构筑栅栏。 总计三重刻印全部具备拘束效果,使石人偶完全僵直了。
对自己使用《冰》后,我坠落的速度亦减缓了。 抵达地面的期间,我不经意与绯奥四目相 交。 魔力窜流于绯奥的剑上,正激烈四散着火花。
——上吧,绯奥。
我以眼神示意后,发动了最后一个卢恩。
「——《巨人》!」
烙印其上的象征为雷神之槌。
剎那间,获得刻印加护的绯奥,宛如爆裂一般急速冲剌。
「——呼!」
绯奥流漏呼吸的剎那,猛然踏向地面,气势猛烈到几乎要让地表炸开。
她就这么沿着石人偶的身体……沿着牠的身躯垂直攀升。
我与绯奥的身姿在空中交错。
绯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抵达石人偶的胸口后,再度一跃而起,使身体飞舞于空中。 带 电的剑身溢出了洪水般的庞大魔力。
——竟然是雷属性。 这家伙还具备这么罕见的能力啊。
利用电气之力构成的加速术式,将绯奥的肉体性能强制提升至最高极限。 飞跃于空中的 她,面前正是随脉动释放魔力的血色魔晶——石人偶的心脏。
一跃而上的绯奥于空中扭转身躯,使身体与地面平行回转一圈。
「——喝啊……!」
挥舞而下的剑,正是对石人偶下达的雷神审判。
雷击之刃具备的破坏力已超乎斩击,近似于打撃了。
缠绕剑身的庞大雷电热量,形成压倒性的能量,朝魔晶袭卷而去。
无法承受的石人偶巨体双膝跪地。 魔晶产生了裂痕,流泄而出的魔力融入了空间中的瘴气。
魔晶再度将魔力连同瘴气吸入其中——石人偶开始复原了。
绯奥就这么着陆于地面。 她在空中精巧地回转,扼杀坠落的冲击力后着地。动作宛如猫一般。
石人偶的再生速度很快,但我没有放过那个空档。
既然绯奥破坏了上半身,我就负责攻击下半部。事前准备早已完毕,由我来极力阻碍牠的 行动。
我让逆式形态的《成长》再度反转,使其恢复原意。 佇立地面的我,紧接着施展《丰穰》卢恩,藉此令《成长》卢恩更加成长。
拘束宛如秋之果实一般,以骇人的气势增强压力,紧紧束缚住石人偶的脚部——然后将其粉碎。 巨大质量伴随着轰然巨响激烈倾泄于地面,爆炸声撼动耳膜。 倘若这里并非迷宫,地板肯定已大幅陷落了吧。
我避开瘫倒的石人偶,与跑向我的绯奥四目相交。
我举起单手。
「一人出局—对吧?」
「…… 嗯。 」
绯奥与我点头击掌,但她马上回过神,表情瞬间扭曲,笔直凝视着方才与我相触的手。而她的身后……
夏洛的仪式魔法已经完成。
纯白圆柱突然覆盖石人偶的全身。 夏洛于天花板描绘出魔法阵,并从那里释放出热线。
魔法阵犹如豪奢的照明装饰。 外观是美丽的光带,实际上却是蕴藏暴虐热量的破坏轨迹。
这般魔法攻击,堪称大材小用。 那毫无疑问是战术级破坏魔法,夏洛却能驾轻就熟„
如此完美的协力攻势,几乎不可能败给魔物。
「话虽如此……」
我们确实成功破坏了石人偶。 光凭三人能有这种战果,已经足够了。
问题在于,光是破坏石人偶是无法杀死他的。
事实上,全身燃烧殆尽的石人偶仍在持续再生。 牠以难以置信的再生能力一点一滴地恢 复,将破碎的石头躯体缓缓合成原本的形状。
「…… 抱歉,看来没能彻底打倒牠。 」
我向致歉的夏洛摇摇头。
「不,足够了。 我们实际上已经杀过牠一次,牠的再生功能无计可施了。」
「那该怎么办?我们要继续攻击牠吗?还是…… 」
听到她的问题后,我毫不迟疑回答:
「——趁现在快逃吧。 」
照这个状态勉强战斗的话,获胜的可能性绝非为零。
这类具备再生能力的魔物之应对方法,大致有几种固定模式——使出不允许敌入复原的;强大隔绝火力,或是展开连续破坏攻势,不给对方复原的余裕。
攻击力、速度、再生能力——无论哪项,石人偶都逊于过去我见识过的合成獣。 或许唯有防御力略胜一筹,但至少绯奥与夏洛能贯穿牠。
然而我认为,在这状况下,没有理由非要勉强战胜牠。
应该说,此时此地——我们绝不可勉强。
那样太危险了。
实际上,一口气释放了魔力的绯奥,步伐已经有些踉跄。 夏洛看来尚有余裕,但她的魔力 亦有极限。 在迷宫中,必须随时一并计算回程的路途才行。 抵达之后却无法回来,那就太愚蠢了。
至于我,压根不用考虑魔力的有无。 因为光是发动大绝招,我便会因反作用力而吐血。 事实上,我的身体内部已开始产生异状。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石人偶纹风不动,看来需要耗费一段时间才能再生。 所以只是逃走的话还游刃有余。
「但要逃去哪里?」
夏洛苦笑询问。 释放了那么强大的仪式魔法,她的表情却怡然自得。 看样子她的魔力量相当充沛。
原来如此,仔细想想,夏洛——与她的父亲似乎有些相似。
「接下来。 既然无法从后方逃跑……」我耸耸肩,半开玩笑地回答。 「就只能往前逃了 吧。 只能前进了。 」
「这能叫做逃跑吗?」
「谁知逍呢。 」
不过,这类型的魔物不会跨越楼层追上来。 这是牠们的特性。 况且,就物理上来说,凭牠 的尺寸也不可能通过楼梯*。
我们走过持绩复原的石人偶身旁,迈出了大厅,直接往下层移动。
本以为绯奥或许会提出什么意见,但她只是不发一语地跟着。 她从刚才开始就莫名安静, 实在有点恐怖。
——总而言之,我们决定往十二层移动了。
「…………」
离去之际,我稍微回头望向了石人偶。 从方才开始,我便一直介意着某件事。 我冲过大 厅,同时陷入了思考。
镶嵌于石人偶胸口的鲜红巨大魔晶,烙印着文字。
——真理。
哥雷姆原应属于炼金魔法的领域。 那种哥雷姆并非魔物,而是魔法师创造的使魔。关于这点,义姊麦雅过去曾教导过我。
她说——『从零创造而成的哥雷姆,是绝对无法破坏的』。
「……… 」
我思考着。 刚才的敌人真的是魔物吗?或许牠并非单纯的石人偶,而是炼金术中所指的 《泥之胎儿》——也就是某种人造人。
我认为并非如此。 至少牠的行动模式确实与魔物如出一辙。 即使如此,烙印于牠胸口的《真理》文字列,仍令我心生疑念。
我记得,魔法师创造哥雷姆时,会将一串固定文句刻划于牠的身体上。
「印象中是……《圣神的四字神之名讳》」吗?」
——果然还是记不太清楚。况且,我逐渐觉得这些话似乎不是从义姐那里听来的。
对了。记得是在眼罩的咖啡店听闻的,他对这些相当清楚。我对这种事情毫无概念。回欧戴利亚后,去那间店造访一趟吧。
※
「……怎么了?」
走在前头的夏洛问道。我摇了摇头。
「抱歉,在想些事情。」
「什么事?」
「啊~……总觉得很想喝杯咖啡。」
「……咖啡?」
啊,这个国家好像几乎没人会喝咖啡呢。我苦笑一声后解释:
「一种又黑又苦的液体。」
「……你喜欢那种东西啊?真奇怪。」
「那是人生的味道啊。」
「你是笨蛋吗?」
夏洛一脸无奈,毫不掩饰地痛骂我。
就连沉默不语地绯奥也望向我,像是在看什么珍禽异兽一样,这句话听来的确是句傻话,但不过是个小玩笑嘛。
「我是无所谓啦,反正亚斯塔说话老是这么轻率。」
「这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该怎么做?」
我完全被无视了。夏洛将水瓶中的水一饮而尽后,如此说道。
刺客,我们已下降至第二十层。随便找了个地方张开结界后,三人便在那里小憩一会儿。这不禁令我想起,我们过去曾在同样状况下落入陷阱。
我姑且设置了比平时更加稳固的结界。若这样还不行我也无计可施了。就当作是如此吧。不过——
「就算你问我该怎么做……」
我拿出烟后,再稍远处边抽边思考着。
我心中没有什么特别的对策。
「怎么办好呢?」
「这算什么?」
语落之际,夏洛微微绽露一抹苦笑。总比让她无言以对好多了。
我将目光从格外放松的夏洛身上移开,望向了依靠墙壁坐着的绯奥。
她仍旧不发一语,只是挂着抑郁的神情保持沉默。对绯奥而言,现在的状况当然是难以预测。她双手环着脚,表情灰暗地低垂着头。
绯奥应当也有数次踏入迷宫的经验,但无法就此保证绝对的安全。她会不安也是无可厚非……果真只有这样吗?看起来她正在思考别的事。
「不能破坏墙壁回去吗?」
夏洛代替一语不发的我提出了一个提案。她指的墙壁,大概是方才格雷姆创造出来,将退路堵塞的那面墙吧。
但很可惜,那是不可能的。我连试都不想试。
「恐怕行不通。」
「为什么?」
「拿到墙壁八成破坏不了。」
说到底,为何魔法师及魔物在迷宫大肆破坏,迷宫本身也不会崩毁呢?照常理来想,威力稍强的魔法或许光凭余波便能破坏这种石壁。
答案很单纯。因为迷宫的墙壁硬度太高,无论何种攻击都无法破坏。简单明了,没有其他理由。
——也就是说,迷宫本身即为结界。
换言之,存在着一种失落魔法,能够《创造出无法靠力量破坏,且能仰赖魔力自动成长的结界》。迷宫就是随之诞生的产物。
现代魔法师无法破坏迷宫。至少从正面使用蛮力是做不到的。
然而,石人偶却让魔力流通于迷宫,籍此改变了地板与墙壁的形体。这毫无疑问也算是一种破坏。能将此化为可能,或许证明了石人偶本身便是迷宫的衍生物。然而,石人偶却残存着人工痕迹,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无论如何,纵使形体改变了,那面石壁仍毫无疑问是迷宫的一部分。
「因此我们无法破坏。就算有方法也得先打到石人偶——」
或是用更荒唐的方法。此刻两者我都不愿尝试。
「那个状况下,亏你能观察的这么深入呢?」
「毕竟我原本是冒险者啊。」
「前冒险者啊……」
夏洛投来了狐疑的目光,似乎对我抱有怀疑。
……这么说来,夏洛不晓得我曾是七星旅团的成员。
不过,她却知道我是魔法使的弟子。知道这件事的人应该更加稀少才对。就连蕾毕也对此毫不知情。
「这样啊。你曾经是冒险者……」
忽然间,绯奥悄声开口了。
她的声音小到瞬间我差点漏听,勉强传入耳里后,我回应道:
「知道进入学院为止。」
「为什么……要当冒险者?」
刹那间,我说不出答案。我从绯奥的视线中感受到了莫名的魄力。
绯奥的语气并不强烈,也没有前倾身子。她只是轻轻地、小声地提问。倘若我不回答,话题应该也会就此打住吧。
只不过——唯独她的双眸,蕴含着严肃的色彩。
「既然你能就读学院,表示出生在富裕人家吧?那么——」
「怎么可能。别说出生于富裕人家,我根本就没有双亲。」
在这世界是如此。
由于不能提及这件事,我将自己设定为孤儿。
「那里也并非每个人都是有钱人家的千金少爷啊。」
名门贵族的子女的确很多,这个事实不可否认。
但若金钱是唯一条件,我也不可能入学。
「从事冒险者的理由嘛……你也明白吧?生存需要金钱,一个小鬼像迅速赚钱。唯有成为冒险者一途。仅此而已,非常单纯。」
可别误会了,我绝对不是喜欢暴露自己的缺点或以不行为傲。
——只是,在这世界,这种事稀松平常。
这里与地球是不同的。
不对,就某种意义上来说,或许哪个世界都说的通。
「我之所以能进学院,几乎是靠我冒险者时代建立的人脉。」
「——所以你才那么强吗?」
「……强?我吗?」
经历那场战斗后,她竟意外对我保持赞赏。我明明几乎把攻击任务都交给她了。
「为什么?为什么那么的——」
绯奥激动地说道,眼眸中甚至带着悲痛。
她抓住了我的肩膀。
「……你究竟怎么了?」
「因为、因为这么一来,我岂不是像个傻瓜吗?为什么……」
——为什么?绯奥颤抖的唇瓣流露出这句话。
她的口吻不强烈也不微弱,只是平淡地道出了疑问。
「当时,我明知唯有战斗一途,却没能立刻做出决定。察觉到无法独立获胜后——我只能在原地动弹不得。我无法相信队友。」
「……绯奥,你——」
「我被排除在迷宫的攻略队伍之外。伙伴不肯承认我,还叫学院的人顶替我。」
——这就是绯奥对我们散发敌意的理由吗?
「为什么……我这么弱小?」
绯奥望向我。她的视线极尽严肃,甚至夹杂着悲痛。
我对那眼神有印象。曾几何时,那是我在镜中看过的神情。
所以,我开口了。唯有这句话,我非说不可。
「——不,你已经够强了吧?」
「咦——?」
「这种年纪就能战斗得如此出色,却哭哭啼啼地说自己很弱,我完全搞不懂。」
我不打算说教,更不可能多管闲事。
但我清楚明白她的想法。
「我、我才不强呢!我可不是笨蛋!」
绯奥瞬即站起身,眼角微微闪着泪光。
「我知道踏入迷宫后,你一直在为我们带路!既没有落入任何一个陷阱,战斗时也时你在引导,好让我们更容易行动……单、单凭我只身一人,跟本无法来到这么深的楼层!那个白白的人也是,不仅能使用那么强大的魔法,最后一击时还出手支援我,这些我都晓得!凭我一个人才施展不出那种技巧!!」
绯奥一口气倾泻而出。看来这就是盘踞于她内心的纠葛了。
这份心情,我不能说自己不明白。过去我也一直为同样的事深陷烦恼。起初,我几乎施展不出魔法。无论多努力训练,我仍不具备任何刻印以外的魔法适性。
正因如此——我决定大肆说出自己的想法。
「啊?那又怎样?」
绯奥张口结舌。我趁这机会接着说下去。
「这个岁数动作就这么出色,你还有什么不满?这算什么,在挖苦我吗?我不管怎么努力都办不到那种事耶,你是想找茬吗?还是绕圈子在赞美自己?你知道我每次使用魔法都会因反作用力吐血吗?」
「咦、咦咦……!?」
被我大肆痛骂一顿的绯奥慌张得手足无措。就连身后的夏洛都目瞪口呆。总之暂且无视夏洛吧,现在重要的是绯奥。
「你或许没有察觉,刚才的战斗中我因为反作用了承受了莫大损伤。本来想隐瞒的,但我不管了。我遭到诅咒了啊!若事先制作了护石还另当别论,但光是使用自己的魔力,我浑身的肌肉、骨骼和内脏都会嘎吱作响喔?其实就在刚才,我还偷偷吐了血,怎样?羡慕吗?相交换吗?」
「诅、诅咒……?咦咦……?」
「不,我的事怎样都好,我不打算为不幸自满。但你的烦恼也同样微不足道。突然在那碎碎念,我才管不着呢。话说,你是因为嫉妒才老爱找我麻烦吗?这事与我何干?喂,我完全吃了大亏耶?为什么我非得被你那样抨击不可啊?」
「……那、那个……」
「还是说。你就是那么想进入学院?那我帮你介绍啊?要来吗?你要开始当学生吗?当学生是无所谓,但都这年纪了,麻烦不要像个思春期少女一样闹别扭。没有义务教育制度的世界果然不行,这种事国中就该学会了!」
从中间开始,连我都不晓得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绯奥则已经完全畏缩起来了。
「对、对、对不起……」
「啊——真是的!我又不是辅导老师,这里也不是十几岁魔法师谈心事的地方!结果你还突然开始搞自闭,搞什么啊!?」
「辅……辅导?搞自闭……?」
「给我听好了!虽然刚才说过了但我再说一次!你——很强!!」
惊愕不已的绯奥,呆看着滔滔不绝讲出一连串蠢话的我。虽然完全听不懂意思,但她似乎被我的气势震慑住了。害我不禁心生歉疚。
一旁的夏洛则用无奈至极的目光瞪着我。比起无奈,那眼神几乎已经到达「你是笨蛋吗?」的境界了。
我承受两人毫不留情地鄙视眼神,以及濡湿脆弱地双眸,而我也冷静了下来……坦白说,我开始觉得难为情了。
我到底在说什么啊?最想笨蛋地人跟本是我。
我捻熄旧烟,为新烟点火后重新编织话语。
「总之,这个嘛……要说你哪里弱小,呃……就是心灵、之类的吧。我是不清楚啦,但没必要期待自己能独自做到所有事。既然有人能办到,尽管仰赖对方就行了。我不认为那有什么好丢脸的。倘若那个人有做不到的事,下次换自己帮助对方就是了。」
我并非想把话题带到精神论,简单来说是尺度的问题。
不对,她相谈的本来就是精神上的烦恼。这种事我不管。
必须将现实认知为现实。我只要为此说些像样的话就行了。
在这状况下,我的话正确与否根本不重要,我也不认为能改变她的想法,但是,只要此时此刻,我的话语能成功欺骗她就足够了。
「强度充其量只是相对的,没有绝对标准。思考这种事只是浪费时间。」
魔法师尤其如此。根据相容性与条件的不同,强度也会有大幅变化。总是敌不过对手,只要思考别的战斗方法或委任给其他人,甚至只要想个避开战斗的手段就行了。如此一来便能达到目的。
强者未必能获胜,胜者也未必是强者。
——即使弱小,只要能赢就行了。
希尔菲亚应该也会说出和我相同的话吧。
「相较于剑术,你或许比较不擅长魔法,就算这样也用不着气馁。刚才我也说过了,你已经够强了。至少你具备剑术才能,不是吗?你没有在原地驻足不前,好好努力到了现在——这种事一目了然。」
她……绯奥·丽塔。
没有回答任何一句话。这样也无妨,毕竟我是谎话连篇。
「所以,怎么说呢——你别再埋头烦恼了。」
「我才没有烦恼。」绯奥忽然别开视线,面红耳赤地低喃道。「但是,谢谢……你。」
「用不着道谢。我只是忽然脑袋断线、胡言乱语一通罢了。」
「……就是说啊,简直像个笨蛋。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
绯奥别过头。但她地脸庞微微漾起了一抹笑容。那么我的胡言乱语也值得了。
这样就够了。接着我转移话题。
「但你实力明明如此坚强,却对自己毫无自信,真是奇怪。银色鼠地攻略部队实力超出你那么多吗?」
「呃……不晓得……」
「不晓得?你……」
这只是我无心的疑问,没有任何特殊含义。
然而,绯奥的反应彻底出乎我意料之外。
「那不是你自己的旅团吗?应该有比你更强的人吧?」
「我从来没赢过姐姐,但也不至于输给孩子们……所以根本不清楚自己的实力。」
「其他人呢?」
「最近有很多新进成员,所以我不晓得。我想应该聚集了很多强者,只是我有所不知而已。负责挑选成员的是干部,我连挑选标准都不晓得。攻略部队中有一半成员,我甚至没和他们说过话。」
——不对,等等。
未免太奇怪了吧?
「——」
我下意识陷入沉默,面向地板沉思着。
慢着慢着慢着。镇定下来,冷静以对。刚才,我为何感到《奇怪》?即使感到不对劲,无法化作言语便毫无意义。冷静思考。
「……亚斯塔?怎么了?」
夏洛诧异的声音传入耳际,但我没有余裕回应。
我沉默地深思了一段时间。深思、深思、再深思。
即使实力再怎么高强,攻略迷宫时会选择刚召集来的新成员吗?不,这点无所谓。思考他们这么做的理由更为重要。
——银色鼠地挑战。持续增加的旅团成员。相较之下人数鲜少地露营地。选拔七人。绯奥却未选上。神秘的监视人。传送用的戒指。
欧戴利亚迷宫。塔拉斯迷宫。合成兽与石人偶。与上次事件的关联。
当中的共同点以及目的。
「……怎,怎么了呀……?」
恐怕是我的模样太过古怪,不仅夏洛,连绯奥都对我投以狐疑的眼光。
总觉得绯奥似乎变得相当温顺可爱,但我此刻还是无暇搭理她。我让思绪交叠,深潜其中——数分钟后,我开口了。
「——接下来,我要使用魔法。」
「咦……?」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我往下说。有件事非得事先解释才行。
「之后我大概会吐血。但你们尽管无视我,专心观察四周。」
「你想做什么?」
夏洛质问我。我点了点头后,如此回答:
「——接下来,我要对整座迷宫施展索敌魔法。」
「那、那种事怎么可能……」夏洛说到一半便摇摇头。「正因为可能,你才会这么说吧……你真的很胡来。」
「只要有心便能办到。只不过会消耗庞大魔力,因此得耗费一段时间,反作用力亦会随之加剧,但是——你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无视我。」
「——我可做不到。」
出声得人既非夏洛亦非绯奥。当然,也不可能是我。
两人反射性地分别发动魔法和拔剑。道路前方,有个神不知鬼不觉佇立着的人影。夏洛发射魔弹,绯奥则斩向对方。
然后——双方攻击都正面击中了那家伙。
魔弹击中了对方的身躯,剑则斩落脑袋。但人影瞬间消失了。
「我做不到。我决不可能无视你。」
与方才如出一辙的声音,自我们身后传入了耳际。
我回过头并开口说道。
「真是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被引诱出来了呢。」
「话虽如此,那句话也不完全是虚张声势吧?那么就无可奈何了,我只好乖乖现身。」
「要是你不肯出来,我真的会出手。包含说过的事——以及为说出口的事。」
「好久不见了」披着枯草色外套的男人如此说道。
「也没那么久吧?」我耸耸肩回答。
「你们刻意不采取行动,这招确实高明。多亏如此,我也无法偷袭你们。但我本来就不打算那么做就是了——好了,我姑且告诫你一句吧。」
男人……与欧戴利亚迷宫相遇的骨瘦男人说道。
「能请你们折返吗?在这里与你们对战,坦白说真的相当费事。」
「抱歉,做不到。我们有苦衷,也有事想好好质问你们。上次被你逃掉了——这回应该连你也难以预料了吧?」
「——难以预料的事态,就要举双手欢迎。」
男人宛如演技拙劣的舞台表演者,装模作样地摊开双手。那副摸样可说是破绽百出,但我无法轻易动手。眼前的男人,是自羽为擅长《逃跑》与《躲藏》地对手。
「这就是我们团长地方针,就算想抗命,唯独这点他决不退让。」
「……原来如此,所有的一切都是杜撰的啊。所以我才反而被骗过去了。」
「我不是有意这么做的。不过,这样更好。因为你们——是我们的敌人。」
「你都说道这份上了,不如报上自己的名号如何?」
「——那当然。」
男人向我们迈了一步。
我纹风不动,身后的两人则摆好架势。现况为三对一,不可能会输。
理论上是如此。纵使脑袋下此判断,我仍未采取决定性的行动。
男人或许是看穿了这点,于是又迈进一步。接着扬起一抹笑颜。
宛如随时会折断的枯木的他……
「我是《七曜教团》的一员——《木星》阿尔贝尔·波鲁杜克。」
——今后请多多指教喽,我的敌人。
我的敌人如此自称。
他是今后将与我数次以命相搏的对手。讴歌争议,信仰美德,呼籁救济——仇恨七星旅团的最大敌人。
——另外七颗群星的其中一员。